楠亚部落中,蓝锋正在塔楼之上远眺不远处的南秦营地。
虽然那些南秦士兵暂时没有什么进攻的打算, 只是在营地周围砍伐树木, 清理道路, 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 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被敌人堵在家门口, 当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南疆人最擅长丛林作战,可南秦营地这么一堵,就将他们全都卡在了城里。
守城不是南疆人擅长的, 攻城却是南秦人擅长的。
自己擅长的事情被人封锁了,还一步步的被逼入了对方擅长的领域。
这让蓝锋不能不烦恼。
他的父母年纪大了,长兄又为了延续楠亚部落的传承, 携带着蛊母逃离,如今全寨上下的生死责任, 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希望自己可以力挽狂澜,带领族人们抓住那一线生机,扭转乾坤。
可蓝锋拼命的转动着脑筋, 想要想出可以破局的办法, 然而哪怕连头都想痛了, 他还是毫无对策。
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蓝锋清楚,他们已经动用了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寨子里的蛊虫, 几乎全部都撒了出去。
可惜所得到的结果, 也不过是令南秦军队暂时原地休整, 而不是因为恐惧混乱溃败退兵。
数量太少了啊
蓝锋不甘心的咬了咬牙。
南疆虽然各种毒虫多到数不胜数, 但能成为蛊的,一年能养出十几只就算了不得了。
整个寨子近百年来的积蓄,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百多只蛊。
再加上不少小部落都投靠了南秦,其中有不少人也精通蛊术,若是被破解了蛊毒,那楠亚最后的威慑手段,也要失效了
要投降吗
虽然很不甘心,但若是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的时候,蓝锋也并不会强撑着无谓的自尊心,将整个寨子拖入地狱。
但问题是,南秦已经选择了楠亚部落的宿敌盘牙部落。
一旦投降他们会给自己,自己的族人一条生命吗
不,不会
听闻北梁最近不停的扩张,南秦的卢湛也是野心勃勃,他们未必有心情留下楠亚与盘牙相互牵制,说不定只需要盘牙一家独大,然后当一条听话的狗。
继续等待,或许还能等到什么转机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无异于将全寨人的性命都交给他人。到时候,要杀要剐,都毫无反抗之力了
可是如果没有转机了呢
如果他们坚持的负隅顽抗,最后其实毫无意义呢
就在蓝锋眉头紧锁之时,一个皮肤黧黑的小男孩穿着草鞋飞快的跑了过来。
他仰起脸来,朝着塔楼之上的蓝锋声音稚嫩的喊了起来“少族长少族长红药姑娘找你呢”
闻言,蓝锋微微一愣,他的五官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旋即很快的恢复了正常道“我马上过去。”
红药并不是楠亚部落的人。
她是个中原人。
南疆人是很排斥中原人的,尤其是中原女人。这是为什么,族中的长辈大多语焉不详,蓝锋这些年轻一辈的人,也就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缘由了。
长辈们只说,中原女人长得太过好看,会招来灾祸,不要靠近。
可是,红药不一样。
她是唯一一个被南疆人所接受了的中原女人。
因为她是一个从南秦军营里逃出来的苦命人。
据说红药原本是官宦小姐,但是父亲得罪了朝中权贵,于是满门男丁都被抄斩,女性则被发配去了军营,充当军妓这样苛刻的刑罚,令南疆人瞠目结舌,只感觉毛骨悚然。
而南秦军队抵达南疆以后,士兵有许多出现了水土不服的反应,导致军妓营的看管一下子就松散了许多。红药吃了很多苦头,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才终于逃了出来。
她只想着要离开,要逃走,却对南疆毫无了解,一下子便迷了路。
跌跌撞撞的在密林里流浪了三四天后,红药饿晕在了楠亚寨后头的灌木丛里,被外出汲水的楠亚人发现,带了回去。
一开始,楠亚人是把她当做间谍看待的。
他们警惕而戒备的监视着她,岂料红药醒来以后,情绪比南疆人还要激动。
她对着那些楠亚武士崩溃的大喊大叫,又哭又闹,拼命的要往屋外逃跑,根本没法正常交流。
最后,蓝锋只能让族中的祭师用迷药将她迷昏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少女似乎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躺在那里,好似认命了一样,默默地流泪。
这反应看起来并不像是间谍哪有间谍这么想要逃跑的呢
而族里会说中原话的人并不多。
一般只有身份较高的人,才有机会离开南疆,去和中原接触,才会学习中原话。
所以蓝锋作为少族长,只能赶鸭子上架的去和她交流顺便看能不能问出一些南秦方面的军事情报。
但红药一直被关在军妓营里,根本不能随意外出,对于南秦的军队情况,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蓝锋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只是当他有些失望的准备离开时,红药突然颤抖了一下。
他原本准备关门离开,她却突然抬起了脸来,红了眼眶,因为害怕、愤怒、恐惧,或是绝望什么的,而全身都在微微颤栗道“你也要把我关起来吗”
蓝锋那时候才忽然发现,她有一双非常清澈和明亮的漂亮眼睛。
而等到后来,她洗去了那些令她狼狈不堪的泥土,尘埃,碎叶,露出了白皙的肌肤,换上了干净整洁,充满异域风情的南疆服饰后她便一下子成为了整个楠亚,不,整个南疆最美的女人。
知道了她的身世以后,蓝锋便猜测,她一睁开眼睛看见那么多陌生的男人,那么激动,恐怕也是因为曾经在军妓营里待过的缘故。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这件事情,他便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微微刺痛。
他当然不会把她关起来。
楠亚人对于她的遭遇,都感觉非常同情。
即便是最顽固的长辈,看着她那担惊受怕,整天战战兢兢的模样,也说不出中原女人如何如何的坏话来。
南疆不少部落还是母系社会,他们不能想象中原人对待女人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大家都很怜惜这个美丽而命苦的少女,但碍于语言不通,红药又有些内向怕人,整个部落里除了蓝锋的父母可以用中原话和她简单的沟通几句,就只有蓝锋这么一个差不多大,又能对话的熟人了。
不知不觉中,她便露出了某种依赖的趋势。
看不见蓝锋的时候,红药就会显得非常不安。
而她学会的第一句南疆话,就是“蓝锋呢”
都说男才女貌。
蓝锋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红药又生的美貌动人,要说没有情愫产生,当然是骗人的。
族里不少老人都偷偷的说,这事呀,没准,没准
没准能成。
但现在,人们考虑的不是“娶中原女子是不是有违祖训”了,而是“楠亚部落已经朝不保夕了,何必再把一个本来就很苦命的女子拖累进来”
蓝锋想也许今晚就该把她送走。
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如果再晚一些,他怕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你要送我走”
而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名为红药的娇媚少女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送去哪里”
“离开南疆离开南秦的军队以后你去哪里都可以。”蓝锋看着她那明艳的面容,认真道“去北梁,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的地方你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听完这话,红药怔怔的看着他,却半晌都没有说话。
她秋水一般的眼眸之中,慢慢的又泛起了泪水,一下子便把蓝锋弄得惊慌了起来“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我没有”艳若娇花的少女眼睛一眨,便有一滴眼泪宛若珍珠般的掉落。“你没有说错什么只是我我我好害怕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见她如此,蓝锋的眉眼,忍不住就柔软了下去。
其实蓝锋也不知道。
他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南疆太远。
甚至,他想起自己和兄长小时候,一直以为整个世界,都只有南疆这么大。
他们觉得离开了南疆的密林,外面都是一片漆黑混沌,恐怖的很。
但他现在长大了,至少知道南疆之外,并不是一片虚无的。于是他柔声安慰道“别怕你看,你都已经鼓起勇气逃出南秦了,你也可以再次离开楠亚的”
红药却突然不安道“如果我不想离开呢”
“你们对我都很好都很温柔万一我离开以后,再也遇不到你们这么好的人了,那怎么办”
“我我可不可以留下”
看着她含泪将泣的模样,蓝锋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
他艰难道“楠亚已经没有未来了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又能再看多久你应该清楚,南秦的军队随时都可能攻过来,也许很快,楠亚就不复存在了。你现在还有机会,你还可以离开。”
看着蓝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的双手,红药咬着嘴唇,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伸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低着头,声音细弱而微微颤抖着道“可是我本来就已经无亲无故了你,你们对我这般好,我不想离开你如果,如果会死的话”
说到这里,少女缓缓的抬起了脸来,勇敢而坦率的直视住了蓝锋惊讶的眼眸“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我想跟你在一起。”
看见那熟悉的丛林之时,蓝渊差点激动的落下泪来。
当初他仓皇逃离南疆的时候,原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回来了,但现在,他已经看见了希望与亲人重聚的希望,与朋友再见的希望,回家的希望,还有将那些叛乱者全部赶出去的希望。
他当然知道,北梁的帮助不可能是不求回报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没有他们出手,他的未来注定是一无所有的,而现在,他们只不过是需要他付出一定的代价交换不管怎么说,能复仇,能保证自己的亲人朋友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南秦怎么样,蓝渊不清楚,但他清楚,北梁很强。
起码,南秦就绝没有名为火铳的武器。
蓝渊被带着去见过那些武器开火时的样子那声音宛若鬼神愤怒的咆哮,炫目的火光、轰鸣的爆炸,四散的尘烟根本就不像是人类所能掌控的力量。
在南疆的传说中,这应该是火神,雷神才能掌握的神力,用来以无上威严,降下的对人类的惩罚。
蓝渊看完火炮开火之后,回去连续好几天,都从噩梦中惊醒。
他发誓,绝不要成为北梁的敌人。
在那可怕的火炮面前,南疆人引以为豪的丛林作战几乎毫无作用只要有足够的弹药,这些北梁人甚至不需要进入丛林,便能舒舒服服的在几里之外,将南疆夷为平地。
在南疆,依附于大部落,是小部落生存的法则,他在想也许南疆依附于北梁,也没什么不好。
据说,北梁乃是天神庇佑的国度。
是佛祖与天山神女降临过的神佑之地。
西疆、东戎都已经受到神恩感化,归附于谢氏,这是不是恰好说明了,它的确是天命所归
这么自我洗脑肯定了一番以后,蓝渊对于这次的战争充满了盲目的信心和乐观。
他觉得事情很简单。
大梁是神佑之国,跟来的北梁精兵,虽然人数不多,却都配备着火铳,一个个强悍干练,训练有素。还有好几门大炮,正通过北梁国内四通八达的官道,朝着南疆运输而来。
他们的统帅,还是极负盛名的安公子。
蓝渊便觉得,只要大军压上,将敌人全部赶走,简直是轻而易举。
北梁军队抵达南疆边境时,已是傍晚。于是姚玉容让全军休整,养足精神,等到第二天再正式进入丛林。
有蓝渊带路,北梁军队进入丛林后,虽说绕来绕去,行进速度颇为缓慢,却至少避开了各种沼泽和地形陷阱,除了体力上的损失,没有吃上什么苦头。
而跋涉了大半天,到了中午时分,蓝渊举目四望,终于高兴的指着远处一个在茂密的丛林间若隐若现的建筑,兴奋道“我们快到了看那是我家”
姚玉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一面插在高处,依然在迎风招展的旗帜。
那上面画着楠亚族的图腾,依然飘扬在空中,昭示着他们仍未屈服。
一时间,蓝渊又是骄傲,又是心酸,又是担忧,又是高兴。
可是他们又朝前走了几步,到了视野更为开阔的地方时,他便看见那最高的旗帜下方,又扎着红色的布条。
在南疆,只有在举办婚礼的时候,才会在屋顶上扎红色布条的习俗。
蓝渊顿时奇怪的“咦”了一声,惊讶道“他们在举行婚礼”
兵临城下,旦夕可破的危急之时,他们怎么会举行婚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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