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府中的三个奴仆管家封叔, 厨娘三娘,女儿青娘,是一家三口。
青娘的死是因为暗杀陛下所致,华裳心里倍感愧疚。
季无艳命人报官,让官府派仵作来好好验尸。
青娘钻在封叔的怀里哭的难以自持, 封叔也在不断抹泪。
华裳站在封叔面前, 弯腰施了一礼。
封叔一惊, 忙道“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华裳沉声道“是我没有做好, 没有保护好你们。”
封叔“将军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冠军侯府伺候老将军了, 您现在对我行礼,我如何能受得起再说再说此事并非源于将军, 是”
封叔看了一旁的季无艳一眼,又立刻收回了视线。
青娘只是轻声啜泣。
华裳“我知道这件事源于什么,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向你们道歉,人是我带回来的, 也是我豁上性命也要保护的,我专心于保护他, 却忘记了你们。”
封叔一个劲儿的摇头,哑声道“不怪将军不怪将军”
“现在敌在暗, 我在明, 我怕你们还会遭到危险, 不如先去庄子上”
青娘猛地抬头“将军, 我不怕”
封叔狠狠点头“是, 冠军侯府之人哪会怕死,我们只是担心将军”
华裳沉沉叹气,“不会有事的,是我的错。”
季无艳转过头,突然出声,“你不该把所有责任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华裳没有转身看他。
季无艳一步步朝她走来,“来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痛苦。”
华裳的脊背一僵。
他扶住她,低声道“这件事的矛盾在我的身上,但是,杀手既然有心杀我,为何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竟然不小心将撒到碗壁上了,可见,下药杀人不是他的目的。”
“今日,我被射了一箭,回到府里,又碰上了这么一碗有毒的姜茶,一般人肯定会认为,这就是冲着我来的,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我之前说过,那人该是了解我的,他既然了解我,如何不知最近我与你形影不离如何不知你反应极快,对你暗中施放冷箭几乎没有成功过如何不知朕观察敏锐,又极为惜命,必然对身边吃食多多加以关注”
“既然这些他都知道,他为什么又再接二连三犯错呢”
季无艳眸泛冷光,他举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华裳心口。
“因为,幕后之人的目的,不在杀人,而在诛心。”
华裳猛地抬起头。
季无艳“他看似是对着我来的,实际上指向的却是你,他要让你身边、你在意的人受伤,看你愧疚,看你煎熬,看你痛苦。”
封叔怒道“是谁到底是谁非要这么跟我们家将军过不去这个小人他都不知道我们将军吃了多少苦,我们将军”
“封叔。”华裳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封叔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唉”的一声转过了头。
“有人针对我,说明她接下来还会对我身边的人出手。”
“是,你只有一个人岂能每个人都看护到他若是想要下手,冷箭,下毒,只会令你防不胜防。”
华裳蹙眉,眼中的阳光被乌云笼罩“到底是何人跟我过不去”
青娘厉声道“这已经不是过不去了,简直堪称恶毒。”
华裳“敌在暗,我在明,若不把他揪出来,我只能被动挨打。”
她沉思。
季无艳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华裳微微一愣,抬起头。
他的掌心按在她的脸颊上,大拇指轻轻拨开她脸上的碎发,低声道“所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最好的办法便是咱们也搞一场大的。”
“嗯”
季无艳抿唇“你附耳过来,我有一计。”
华裳看着他良久,轻咳一声,靠了过去。
“咱们如此这般”
酒楼。
“哎,你听说了吗居然有人要暗杀冠军侯不,现在应该叫燕国公了。”
“我当然听说了,我表舅家的小侄子就是在官府当差的,说是没有毒死冠华裳,反倒是毒死了她的一个下人,气得她是大发雷霆。”
“究竟是何人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华裳明明为此次出征立下汗马功劳,居然还有人要杀她”
“我听说是突厥余孽。”
那人狠狠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就应该把他们都灭掉”
“阿弥陀佛,施主说错了。”
一直背对着二人的和尚转过身,笑容慈悲温和,低声道“贫僧听说,是当今的公主陛下决心摄政,恐惧华裳功高盖主,这才命人暗杀的。”
二人一呆,眼中尽是兴奋。
“是这样吗”
“居然是这样”
和尚微微点头,“贫僧曾经出入贵人们的府邸讲禅,都听他们这么说。”
“是贵人们说的,怪不得,怪不得。”
另一边,一座茶楼里,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也对一群茶客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茶楼外。
突然有人道“哎,你们看,燕国公骑马上街了。”
茶楼里人的全都拥到门口去看。
唯有道士摸了摸拂尘,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门外大街上,华裳骑着一匹纯黑的大马,青丝被白玉发扣束成了一个高马尾。
她腰间悬挂着一把金色长刀,眉眼凌厉,万千阳光都汇聚在她深不见底的双眸中。
人群里发出一声赞叹。
“这才是一箭穿王侯的华裳,华长明啊”
人群里隐隐有人高呼“战神”。
华裳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含笑睨了一眼。
眸光流转,意气风发。
渐渐地,有人开始在二楼往华裳身上扔鲜花和香囊。
华裳任由这些小物件儿砸在她的身上,微微闭上双眸,腰背笔直。
“战神华长明”
“快,我也要买花。”
众人争先恐后地用自己身上的各种小物件儿砸她。
突然,不知道华裳注意到了什么,抡刀一划,金光划过,把一根突然射来的小箭劈成了两半。
小箭是空心的,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白色粉末,随着她狠狠一劈,白色粉末随风飘散。
靠着近的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和一个士子都倒在了地上。
众人一阵慌乱,纷纷逃跑。
楼顶上,却突然跳下两个手持弯刀的蒙面男人。
一个男人孔武有力,一刀朝华裳劈了过去。
华裳肉眼可见的四肢无力,迅速举起长刀抵挡。
“当”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弯刀刀锋顺着长刀滑下,又一个横扫逼向华裳咽喉。
这时,另一个蒙面人也持刀逼来。
华裳身中剧毒,又面对着两名刺客,渐渐应付不来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道“那、那是突厥人”
看着大周的英雄被突厥残党夹攻,有血腥的男儿哪里受得了这个,正准备撸袖子上,直接跟这些人拼了。
这时,华裳突然捂着脖颈,就好像被什么射中了一般,慢慢倒了下去。
那两个蒙面人挡住众人视线,弯刀在她咽喉处用力一划。
众人只见她捂着咽喉,指缝间尽是鲜血。
华裳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两个蒙面扔下弯刀,直接蹿上屋顶,离开这里。
华裳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片血迹。
这条繁华热闹的长街如今却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风声。
黑色的骏马像是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华裳的脸。
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燕燕国公她”
“阿裳”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吓了众人一跳。
只见一个穿着蟒袍的男人下了马,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小人小声说“这位不是王太师吗”
他看到华裳的样子,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血泊里。
“阿阿裳”
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尖轻触她的脸颊,又忙缩回。
“阿裳”
他哭号一声,整个人伏在了的尸体上。
“你咱们约定好回来之后就成亲的我回来了啊,你怎么不等等我”
凄厉的哭声回荡在整条街道上。
小巷里一个人“草”了一声,正准备冲出去,却被后面几人七手八脚又抓了回去。
“咱们说好生同衾,死同穴,你如何忍心抛下我一人就走了。”
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迹,双目泪如雨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抱起华裳,轻轻摇晃她,“阿裳,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我在这里,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布满泪水的脸埋进她的颈窝,“是谁,是谁杀了你。”
周围有看不下去的指着远处的弯刀道“是突厥人,他们还把弯刀扔下了。”
王问之捡起弯刀看了一眼,哭声却更加惨烈了,“这哪里是突厥人的刀,这刀上还有监制军府的刻印。”
“华裳,大周负你大周负你啊”
说罢,伤心发狂的王问之便打横抱起华裳的尸首,上了马,一骑绝尘。
华裳那匹小黑马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大周负了华裳
在场的民众耳朵没有聋,眼睛没有瞎,更不是傻子,王问之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就这么传扬开了。
翌日,冠军侯府门前换了白灯笼,挂上了白布。
从府门前经过,隐隐能听到和尚念经超度的声音。
从昨日闹剧中还未清醒过来的民众想,大周的战神华裳大概也许的确是死了。
不是死在战场,不是死在边城,不是死在与敌人的交战中,而是死在了内斗中、忌惮中。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太师王问之以华裳夫君的身份自居,替华裳主持葬礼。
长安城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无不登门吊唁,一时之间,华府门前门庭若市。
前往吊唁的人一部分是真心缅怀华裳,另外一小部分则是抱着看华裳热闹的心态来的。
他们在大厅棺材旁,聚成一小堆,讨论着前来的宾客。
楚江仙一身白衣前来,头发只用麻绳扎着,这身打扮只用来吊唁的话,规格有些高了。
“看到没,那是华裳的第三任夫君,啧啧,要说华裳厉害啊,生前轰轰烈烈,死后也还有为她争风吃醋的。”
王问之伏在棺材旁痛苦流涕“阿裳,你快起来看看啊,你情人来了。”
楚江仙一脸冰冷。
王问之声音沙哑,状似情真意切“你若是醒来,就算是要纳他做小,我也认了。”
楚江仙脸颊一动,整个人就像是被冰雪雕成的,没有一丝人气。
王问之还准备剖白一番,刚刚抬头,却冷不防与棺木中的眼睛对上了。
王问之“”
华裳的脸上涂了一层白色粉末,她嘴唇动了动,无声警告他“你再加戏,小心我起来对付你。”
虽然明知道她是假死,可这副样子还是很吓人啊。
王问之将身子探进棺材内。
在外人看来,他像是逼疯了,准备给尸体一个吻。
然而,他却将唇贴在她的耳朵上,小声道“我表现的越离谱,才越能取信他人,正因为我不是这样无礼失态的人,所以,我做出这样的事,才会让人觉得是情真意切,从而相信你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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