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小说:江春入旧年 作者:老胡十八
    翌日,江春又早早醒来,依然是饿醒的照这样下去,不行啊

    她边用断齿木梳梳头边想,日日饿肚醒来,个子不达标,骨质不达标,细手细脚,仿佛轻轻一击就能折断,就连头发都犹如一丛稀稀拉拉的山茅草。

    而这丛“山茅草”带来的困扰就是不好扎头发

    想高高扎个马尾辫丸子头这类的吧,发量太少了它漏头皮;扎两个羊角辫吧,发量更少,更像两根翘翘的鸡毛江春真的每天要郁闷一万次

    她内心虽有黑芝麻核桃乌发的方子,也有首乌生姜生发的点子。可奈何没有黑芝麻,没有核桃仁啊,其实这些药食同源的东西也还是挺好吃的唉,更饿了,真不经想。

    好不容易克服“饥饿危机”,江春洗了脸,进灶房帮奶奶端出早食来一盆按人头煮的包谷稀饭,当然,一小碗腌萝卜条是标配。

    她虽知道萝卜吃久了破气,对长期体力劳动的人群不太合适,但在这种下饭菜有且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谈何养生何来保健

    况且,即使是萝卜,家里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是能吃得津津有味呢。

    也许大多数孩子从出生至今,就没吃过什么五谷杂粮以外的东西;也许孩子的世界对“美味”的定义与自己这个成年人芯子是不同的。

    今日的早餐颇有些不同。桌上,奶奶王氏道“你们爹老倌现在也没回来,地里庄稼可不能落了,不然回来剥了你们皮”。

    江春

    江春爹抿了口粥,回道“大平顶的包谷红须已经快干了,地里的红豆再过天把也干透了娘你看哪日去摘红豆呢”

    “好,那就后天去扯红豆,去晚了一天都会糊烂在地里,早摘早安心。”

    “田里怎么说麻雀子还多吗”奶奶转头问三叔。

    三叔眨巴着大眼睛道“黑土凹的麻雀子已经赶得差不多了,谷穗子都结完了,秧田里的稗子可以去除了,不过得趁天晴。”

    江春知道,他们口中的“大平顶”和“黑土凹”是地名,分别是江家包谷地和稻田所在之处。

    连月来基本都是爹老倌和三叔在照管田地,而江春她娘和三婶就往稻田里挑粪。就是将自家旱厕里的“有机肥”挑到稻田里,趁着结穗的时候施上,谷穗才能长得饱满。但在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麻雀子对稻谷的“渴望”也就愈加明显了,所以有的小娃儿要去田边“赶麻雀”,大声吆喝将麻雀子都吓走。

    但江家三叔却能想到,用竹竿儿和麻袋搭建假人的方式来驱赶害鸟,“解放”了江家的小娃儿,这也是智慧转化为生产力的表现了,江春颇为欣慰。

    “也认不得小妹在那边怎么样了,习惯不得”江春她娘忽然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只听奶奶高声呵斥道“你管她个烂丫头她吃饱了能接济你高氏一碗饭吃能给你一件衣穿”

    是的,呵斥。

    奶奶王氏虽然嘴碎,对孙子孙女动辄上嘴责骂,但对儿媳妇却是不过分指责的,至少在小辈们面前是不会呵斥她们的。更何况大儿媳高氏自来是个软弱性子,说句话都要偷眼看公婆脸色的人看来,对于嬢嬢即姑姑远嫁这件事,在王氏这儿仍是不可提的。

    这得从头说起。

    王氏与江老头成亲数十载,生育四子一女。虽然生活不富裕,但也算夫妻相得,家庭和睦的过了大半辈子,直到儿女们的婚事上,方让这个好强的女人跺碎了脚后跟。

    大儿江全娶妻高凤,高氏虽性子不太立得起来,但近年娘家渐得力,也没少了帮衬,倒也无甚好指摘的。

    二儿江兴娶妻杨芬,自己儿子的耳根子比性子还软,结果倒娶了个争强好胜的女子,成亲第二日就能撺掇着儿子把嫁妆要去捏手里,让老太太好生怄了一口气。

    如果说,大儿二儿尚可让王氏睁只眼闭只眼的话,三儿就是她内心的痛了。

    据老太太“数典”“翻旧账”所知,当年怀着老三时婆婆不给她好过,吃块麦粑粑都要被骂哭的年月里,生下孩子才知道带了胎毒,自小就视物不明,用现代医学解释就是孕期悲伤哭泣,致使胎儿视网膜发育不良了。居于这样的先天不足,娶妻自然不作挑选了,娶了外村女张秋香,而张氏也是带天疾的是个“左聋子”,即现今的左耳耳道闭锁畸形,听力较弱。

    但直到看夫妻俩把儿子也生了,小孙子耳目皆清明,王氏高悬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到四儿婚聘上,因为前面三个儿子娶妻都尚有不尽得王氏意之处,故她还是卯足了劲想要寻一门佳媳。谁知儿大不由娘,外出做工时结识了县里工头家五姑娘。因工头夫妻俩连生七胎全是“娘子军”,五姑娘李春娇要留待招婿支门立户。在王氏撒泼打闹、软磨硬泡、上吊喝药等花式阻挠仍不果后,四儿江成毅然入赘了李家。至此,王氏可谓是尝到了“白眼狼”的苦。

    到幺女婚事上,因为孙子孙女一个接一个的降生,王氏已无太多精力张罗,只想着在身边多留两年,谁知“留来留去留成仇”,不知哪一日就与外州来走亲戚的儿郎看对了眼儿。江芝铁了心要远嫁那东昌府的蒋小二相当于远嫁外省,或许是四儿的前车之鉴,或许是人老了折腾不动了,王氏居然也未过多阻挠,由江老头和二儿夫妇俩送嫁,但批红盖头和哭嫁时候她是没有出现的。

    至于她人具体去了哪儿,儿女们大致能猜到,或是屋后山坡,或是对门山头,反正连续几日双眼都是红肿的。

    至此,江春的嬢嬢江芝成了家里的一个禁忌话题,至少在奶奶王氏面前是不能提的,不然就得跟高氏一样,落得一顿骂。

    早餐不欢而散后,江春爹继续进地看包谷,三叔领着军哥儿田里赶麻雀去了,剩下高氏和三婶下田除稗子。

    稗子算是南方稻田里最常见的害草了,其适应性强,繁殖迅速。叶子与稻叶高度相似,结穗后呈狗尾巴样,与稻穗大相径庭,有“稻子低头,稗子抬头”的说法。如果不趁早拔除,待穗子成熟落籽以后,工作量就更大了。

    但除稗子还有时间要求,不能除太早,否则人在稻田里钻溜会碰落正在繁殖的稻花。也不能除太晚,晚了稗子的子子孙孙都要落地生根了,且成熟的水稻,轻轻一碰谷粒就“瓜熟蒂落”,那半年瞎忙了。

    此外还有天气讲究,雨后或晨起带露水的时候不能进田,怕打落了露水谷穗就结不饱满了,到时成了瘪谷就只能喂牲口。

    奶奶王氏依然去菜园除草,留春夏两姊妹清理剩下的螃蟹。

    江夏先抢着要敲晕螃蟹,以为做起来简单,刷洗螃蟹费时,耽搁她玩耍时间。

    谁知饿了一夜的螃蟹异常活跃,她又开始嫌抓螃蟹累了,磨磨蹭蹭跟江春换去刷螃蟹。

    不想刷螃蟹也是个技术活,江春看她那蟹盖也不揭开刷一下,蟹脚也不洗的样子,甚是担心下一顿会吃出泥沙来,无奈只得让她出去玩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干吧

    剩下半桶不到螃蟹,还有个五六斤的样子,但个头没有昨晚的大了,得想想办法能不能换个吃法。

    如果让江春来决定的话,她想吃蟹黄包,想吃蟹黄蒸蛋,但是明显这个家里没有面粉和鸡蛋真的可算家徒四壁了啊

    “春儿,怎只你一个人在家你奶嘞”江春回首,见是一个短衫打扮的黑瘦老者,肩上还搭着块黑褐色的包袱布,裤腿卷到了小腿上,脚底踩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看样子是行了远路

    看着她呆愣呆愣的样子,老者好像也没真要等她回答,自顾进了院里。

    直到他进屋放了包袱,去厨房舀了半瓢凉水“咕噜咕噜”饮下去江春才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原身那“外省”送嫁归来的爷爷了。

    不,本地不叫“爷爷”,兴叫“老伯”。

    江老伯刚坐下,门口又进来背着包袱皮的一男一女,就是二叔二婶了。

    只见二婶一进门就唤“夏儿,来给娘老子接东西,给你爹老倌抬饭来,可饿死了”

    江春抬头一看天色,太阳才升起没好久,顶多九点钟的样子,江夏还不知道在哪儿玩着呢。

    忙道“三叔三婶,夏儿出门了,奶奶他们也下地去了。”

    “我去给你们造饭吧”,因为早饭我们吃光了

    只听江老伯道“别造了,这不赶早不赶晚的,三锅两灶的吃什么饭待会儿一起吃午食了”。

    江春

    三婶郁卒了,只得拿眼斜身旁的三叔,三叔却也不吭气儿。

    江春心想,看来王氏对三婶看不下眼是有原因的。三叔这块儿“夹心饼干”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啊

    不过三婶有一双善于发现“新事物”的眼睛,一下就看到江春正在刷洗的螃蟹。问她洗这些“横将军”干嘛,江春又把昨日吃螃蟹的事情普及了一遍,三婶听完一副“你别豁人”的表情。心想这不用油不费盐的东西,怎么会好吃,也不看看哪家煮肉不放这些好东西的,这小丫头就是不懂,还没自家江夏伶俐嘞。

    没好久,江老伯已进屋换了一身补丁衣裳出来,扛着锄头就出门了。

    只见二叔二婶进了他们房间,絮絮叨叨不知讲了些啥,江春螃蟹全刷完了,两人才磨磨蹭蹭跨出房门。

    二叔似乎还好心情地问了句,“春儿这几日在家乖不乖啊”

    江春满头黑线,这样的寒暄不是该对着军哥儿那样的小娃儿吗我都快十岁虽然实际是九周岁的半大姑娘了好吗另外,我一直都很乖的好吗乖不乖二叔您最好还是去问自己闺女去吧

    江二叔才不在意小娃儿的脸色,挎着篮子下田去了,二婶也不情不愿去洗衣了。

    在这个蝉鸣阵阵的早晨,江夏终于见完也认完了老江家的常住人口。

    虽然前身的小江春记忆迷糊不清,甚至有些许空白,但泼辣能干的奶奶王氏,老实却又能一针见血的爷爷江老头,吝言的父亲,软弱柔顺的娘亲,憨厚的二叔,心眼子多的二婶,技术宅的三叔和沉默的三婶,以及猫嫌狗厌的弟弟,软萌的堂弟和爱耍滑头的堂妹这些都是小小的她曾经很珍视的亲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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