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江春才进得三奶奶家院子里来,就听到一把陌生的声音道“看这小儿已无甚事了,婆子你莫担心了。”
果然,她才进屋,冬梅就指着她道,喂芦苇汁儿是她想出来的办法。
县里请来的老大夫,正好江春也见过,恰是自己昨日去卖药时,熟药所写条子给她的那位。
老先生记性颇好,打量她几眼,问道“小丫头姓江是吧你是怎知这法子的”
江春自是又搬出“抗病魔小英雄”高力来。
老先生听她只见过一次家里大人操作,就懂得怎么施药救人,就试探道“那你怎知自己挖的是苇根,而不是竹沙根竹子根嘞”
“其一,三者生长环境不一。我婆婆说过,这苇根多长在沼泽、池塘、江河浅水区,喝得水多了才能生津嘞;而竹子和竹沙都长在山石上,长水里会把根泡坏的。其二,三者虽都是节状的,但大小、气味也不一样。竹沙根最细,只有小鸡脚趾那么粗,又干又瘦又硬,缺乏水分;竹子的根与竹沙差不多,竹根却是粗大很多的,外面还包着一层毛刺的表皮;再说了苇根可是甜的,大不了我尝尝就晓得了。”说完还一副“你真笨”的得意神情,确实与八九岁的小儿无异了。
她想了想又道“再说了,这几日芦苇开花跟个大公鸡尾巴似的,我怎会认错。”
老先生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想了想,又考校她“既然这苇根是药,那你怎不将它煮了喝药汤”
“煮过的东西,遇火则热。安哥儿脸蛋红红,嘴唇干得起皮了,吐出来一股酸臭味的东西,肯定是有热了,自是不能再喝热汤了。而热者凉之,生苇根汁儿,又凉又润,喝下去不就跟大热天吃冰西瓜一样了嘛”
呼\\o累死了,明明三十多的人了,五年本科加四年的工作经验,肚子里东西也不算少了,还得藏着掖着,既要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小儿样,又要漏出点儿自己的“天赋”来,不能让他觉着自己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也是够辛苦
果然,老先生很满意的样子,看这小儿也算得有两分天资了,而自己垂垂老矣,无儿无女的,自家手里这两分本事,也不知道是要带进棺材,还是
他又问“江丫头你可识字”
“不识嘞。”这里的小江春没见过书,没进过学的,就连老江家全家都是目不识丁的,自己要是识字就奇了大怪了。
老先生闻言摇摇头,叹息道“唉,可惜了”。
江春懂得老先生的遗憾。
古代儒医一家,不识字的话,在这汗牛充栋的古代医籍面前,就犹如盲人摸象了;其次,不识文章,不懂文辞,在医理的理解上肯定就是块短板。而更重要但江春现在还不晓得的,却是这架空时代做正式医生,得有正经官修学历,即要通过“三舍升试法”进阶,否则就只能游食江湖,做个上不得台面的走方医了。
况且,现今官家最是见不得游医谋财害命的,所立医事制度为历来最严苛,有祸害乡里、狼藉街巷的,通通下狱吃牢饭。在这无民主、法律亦不健全的社会,这违法的“度”自是全靠一张嘴把握的,很少有人敢铤而走险吃这碗饭。
或许,就放过这机遇,歇了重操旧业的心,好生种田养猪,反正以自己现在江家稳步上升的地位,以后婚事应该不会太差一个女娃,不得进学,不得科考的,老天爷为何要让她穿越来这操蛋的世界
想自己苦读二十多年,当年自己“天分不够,全靠勤奋来凑”学来的专业知识,在这世界却只能藏着掖着,用来种地养猪,躲在房里生子育女,吃喝拉撒就是生活的全部这样的人生,江春心有不甘。
怀着这份不甘,江春辞了老先生,往家去了。
当然,再不甘,生活还得继续。晾晒在小道场的蛤蟆菜该去翻个身了,不勤翻身就晒不均匀。晚上赶在天黑前还得去把它收起来藏好江家大人要家来了,自己还得回去给他们端饭递水小江春过完了烦躁的一天。
夜间梦境连连,全是自己“上辈子”的事儿。
忽而数学老师语重心长,说自己不是学理科的料,她却偏要卯足了劲,刷题无数,考了全班最高分。这是小学的江春。
忽而又是英语单词发音问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课文却被群嘲发音,她偏咬牙照着录音磁带学了一口美式口语。这是高中的江春。
一下是自己在高考前的一周,挑灯夜战,狠命刷题;一下又是上了考场却又腹痛如绞,写不出一个字来梦里的小江春在旁看得着急,手心捏出一把汗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翌日,因红豆全拔完了,田地里头暂时也无事了,江家就不再做早食了,几个小儿倒也可以睡个懒觉。江春却睡不着,寻思着还是出去一趟,躺屋里她躺不住。
江家除了门前有山,屋后亦有山,只是屋后的“山”方算真正的山峰,拔地而起,山尖高耸入云,高原地貌一览无余。这座山倒是林木茂盛,青翠欲滴,尚未被开垦,也算是荒山一片。但也正因为山高林深的,平日少有人进。
江春背上背篓和镰刀,沿着屋后小路,一路往上爬。但因为没吃早食,腹中空空,没爬几步就得停下歇口气的,陆陆续续也走了好大一会儿,一路上都见不着个人,只余鸟儿的“啾啾”叫声,江春不敢再走远。
她放下背篓,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一想到自己就要一辈子窝在山村里过这种日子,一股难言的沮丧涌上心头,此时的她无比想念“前世”男女平等的社会,女子可以自食其力,只要肯努力,总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内心沮丧,外加肚饿难忍,无奈的江春只得躺下假寐,静静地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不用去想要如何挣钱、如何填饱肚子,也不用管弟妹,不用操心别人的吃喝拉撒
“啪”一个小石子打在江春脸上,她被唬了一跳,忙坐起来转头四看,未见任何人。
再低头一看,也没有什么小石子,除了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块石头,就全是泥土。不过,好像有一颗黄绿色的小果子,静静地躺在石头旁,难道刚才自己就是被这小果子打到的江春忙抬头看。
只见一片片金黄色的扇形小叶片,密密麻麻织成了一个金黄色的树冠挂在半空,“小扇子”掩映之下,一串串黄绿色的小果子紧紧“抱在一起”江春捡起地下的小果子,忍着臭味剥开外层的青黄色的果肉,一颗小杏子核大的果核出现在眼前,凑到鼻端一闻,生臭味里还隐约一股清新的苦味。
这是银杏果,成熟的银杏果
江春的心情瞬间明亮起来,难道是老天爷可怜她刚错失了一个走出大山改变命运的机会居然送给她这么大一个意外之喜
银杏果,又名白果、公孙果、鸭掌子,是一味内科、妇科、儿科、男科皆广泛使用的药物。它味甘、苦、涩,性平,有毒,归肺、肾经,具敛肺气、定喘咳、止带浊、缩小便之功,常用于治疗哮喘,痰嗽,女子白带过多,男子白浊遗淋,小儿尿频夜尿等疾病。
激动的江春忙四处一看,还真不少,光这附近就有七八株。但是树太高了,树干又滑爬不上去,自己一个小娃娃是没办法摘到了。无法,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因着初秋,银杏叶子黄了,银杏果也开始挂不住,落到地上的倒也不少。
江春低着头,把周围七八颗树的果子,只头上黄白色果肉腐烂的捡了一层,就地将稀烂的外层果肉给搓掉了,就快装满一篓了,少说也有二十来斤。又在上头盖上了一层酸浆草,背回去也不会引起江家人的怀疑。
一到家她马上把背篓背进自己房间,将房门从里扣上,倒出银杏果核,铺在地板上,还把后墙窗子给开到最大。
做完这些,已经饿到动不了了,没早饭吃的人伤不起呐
接下来几日,江春早晨出门前翻检并晾晒剥了外壳的白果,中午去翻晒蛤蟆菜,晚间再收回,背着江家大人进行着自己的攒钱计划。
直到八月初八这日,迎客楼掌柜派了伙计老早天未亮就到江家来收螃蟹,又提出搭带江春进城,江家众人自然欣然应下,尤其是江春。因为她的蛤蟆菜和白果都已经头天晚上就藏在村口必经路上了,须得借助迎客楼的牛车来实施计划。
牛车驶到村口时,她下去将事先藏好的东西背上来,到了县城,小伙计又帮她搬下去,自是不在话下。
待她赶紧卖完带来的豆角和韭菜,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来到熟药所,今日门口排队的人倒是不多,也就几个背着茯苓和白芨的,偶有能采到灵芝的,那自是不会拿来熟药所的。因官家地方,采购价格都是有限额的,倒是私人医馆和药店开出的价格空间才会大点儿。
今日熟药所负责开门的不再是上次那两个小青衣了,换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并一十五六岁的女子,倒并未刻意作男子打扮。
这女子做事较上次的小青衣更为细致,江春事先分拣好的蛤蟆菜,她仍然仔细翻捡着看了一遍,似是颇为满意的样子,还对着小江春笑了笑。
轮到白果就没那么费事儿了,因为果仁大小一目了然,倒是开的价钱颇高,八十文一斤,比螃蟹还贵了。
最后江春拿着“江氏,一千五百三十六文”的条子领到了钱,为了方便藏钱,她让中年文士给了一两五钱的银角子,剩下三十六文作零花。
走的时候,她顺便问了那善意的女子,为何上一集的账房老爷子没来,女子道“所长身体有恙告假了”。原来老爷子是金江熟药所的所长。
见不到人,江春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只想起文哥儿期盼的小眼神,又特意问了书坊的位置,寻着去,讨价还价半日,用手里三十五文的零花钱买下了一本德芳传。剩下最后一文的零钱拿去葱油饼摊买了四五张包饼用的油纸。
午间归家,先向王氏上交了六十五文的卖菜钱,因这集没丝瓜卖,钱自然没有上两次多,王氏倒也并未说什么,只道她辛苦了,准她休息半日。
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自然是先藏钱咯,她一路归来想了半日,罐子有背摔碎的,抽屉有被翻空的,钱财还是埋土里安全。
因此她手比划着,测量好位置怕自己找不着,在床内侧头与床尾对角线的连线上,取了靠近床头的前三分之一与后三分之二交界点处,直对其下,在床下地板上挖了个小坑。将一两五钱的银角子用油纸严严实实包起来,埋到坑里,填上泥土,使劲踩平整,看上去也无异样了。
对于现在的小江春来说,把钱藏稳了才是最大的安全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