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回头看了一眼岩宫入口“我只是出门, 穿过了一团奇怪的雾”她也觉得这个说法缺乏可信度,梦中当然一切都是可能的,可对这个赫尔墨斯来说, 这就是现实。
“我相信你, ”赫尔墨斯却苦笑, “你头上的花都没凋谢。”
她伸手摘下其中一朵, 如他所言, 花朵依旧鲜嫩欲滴,丝毫没有穿越近百年时光的迹象。
“但那时候, 我以为你在我离开期间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和人”他没说下去。
相比刚降生的时候, 赫尔墨斯风度沉稳了些微,个子也长高了不少。神明的外貌并不会随着年岁增长, 可以随心改换,他这样子只是一种偏好
他转而缓声问“你说的那团雾气与你寻找的人有关系么”
“也许,我不确定。”
“你打算继续找”
潘多拉点了点头。
“那让我陪你找。不要再落单了,否则又遇到怪事的话,你呼救都没用。”
她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转开话题“你和阿波罗之间的龃龉解决了”
赫尔墨斯没立刻作答,见她始终没有正面回应的意思,只得作罢。
“那当然,”他叹了口气,仿佛遗憾她没能目睹他凯旋的样子, “父神认可了我的身份, 阿波罗不仅将牧羊人的权能让给了我,送我散播财富的金杖,还与我分享了占卜的奥秘。”
少年目光灼灼, 想看她惊叹的意图极为露骨,潘多拉没忍住,噗嗤一声轻笑。
他有点懊恼地蹙起眉毛,没和以前一样立刻埋怨。
她就好言安抚,顺着对方的心思夸“你偷了阿波罗的东西,反而从他那里得到那么多好处,真厉害啊。”
他反而开始闹别扭“我又不是为了让你假惺惺地夸我才告诉你。”
赫尔墨斯应对阿波罗时有模有样,到她面前就全是可以戳的破绽,不知道是真的笨拙还是假意露出的软肋。潘多拉应对这样的赫尔墨斯经验实在有限,一时间无言以对。他见状没有表露出尴尬,反而更近一步,抬手将她发间跨越时间的花朵扶正,声音却低下去
“我还成了众神的信使,就和你说得一样。全都和你说得一模一样。”
“我知道。”潘多拉朝他肩头的紫色披风看去。
“现在我和母亲都居住在奥林波斯圣域,她一年中总有几个月想要回这里,而我也时不时会回来看看。”
他笔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似曾相识的紧张感攀上潘多拉的脊背,想要躲闪,但又并不真的想那么做,反而像被这注视圈住钉在原地。
将胸口攥紧的数拍停顿。
“因为我觉得,说不定你会回来。”
一句短短的“我回来了”卡在舌尖。这只是个不可能的梦境,不能陷进去,否则会迷失。潘多拉这么告诉自己。她眸光闪烁着看向地面,再抬头时脸上又是恬静温和的笑容“多亏你恰好在这里,否则我肯定没法立刻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赫尔墨斯没察觉刚才的暗涌似地提议“不能一直呆站着说话,要不要进门”
“天气这么好,我想在外面走走,”她又开玩笑缓和气氛,“而且万一我进门时又有雾气,一下子又穿过一百年怎么办”
“我抓着你,你丢不了,”这么说着,赫尔墨斯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手,空出来的手朝西南边指去,“那边有个小湖,早晨风景很漂亮。”
潘多拉颔首,他就拉着她悬浮起来,徐徐地飞行,那速度不急不缓,更像散步。
“所以你要找什么东西我说不定有头绪。”
她苦恼地思考了片刻“没法描述。”
赫尔墨斯抬起眉毛、
“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件或者人物也行。”
他神情微妙地看了她片刻,挑衅似地吐出一个单词“你。”
潘多拉很有耐心“还有呢”
“暂时想不到。”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赫尔墨斯所说的小湖边。柔和的晨曦洒在水面,细细的波纹如鱼鳞。被煦风裙角带起的嫩枝慌张地啄吻水面,散开涟漪,被揉碎打散的日光浑似碎金,浮浮沉沉。潘多拉盯着湖面变幻的光影,有些走神。
赫尔墨斯也不出声,安静地注视她,直到她察觉回望,也不闪躲,甚至还勾起唇角。如果他开口,一定会问她在想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阿波罗那里反要到那么多好处的。”
真的问起来,赫尔墨斯反而不太愿意详细说。以前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潘多拉缠着问,他对自己的诸多传说和功绩几乎绝口不提,说的更多是沿途有趣的见闻。倒也并非有什么不能触及的禁忌,如果她问,他会简略地交代。只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做出疑似夸耀的行径。
“我用里拉琴换来了牧羊人的金鞭,又用一个承诺取得了金杖与占卜的本领。”
“什么承诺”
赫尔墨斯大概想起了阿波罗那时的表现,笑了起来“他担忧我之后还会闯进他的居所偷盗,所以让我发誓绝不会将他当作目标。”
潘多拉脑海中浮现了勒托之子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想笑。
“小偷之王让伟大的阿波罗都忌惮不已,了不起,了不起呀。”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讽刺我”
“当然是称赞。”
顿了顿,潘多拉又说“原来阿波罗的里拉琴是你给他的。”
赫尔墨斯不知想到了什么,蹙眉问“你知道里拉琴”
现在的赫尔墨斯沉稳了不少,见他老成地皱眉,她不禁又想逗他“我不仅知道,还会弹。”
“哦--”他拖长了声调,满脸怀疑。而后,他干脆在湖边的石头上座下,往身后一摸,凭空幻化出一把里拉琴和贝母拨子,眼里笑意亮晶晶的“那你弹给我听啊”
潘多拉在他身侧的石头上落座,接过里拉琴,熟稔地确认琴弦位置,指法毫无滞涩,直接弹奏起一首她编写的短曲。
赫尔墨斯讶异地睁大眼睛。他盯着她灵活翻动的指尖,有那么片刻,陷入沉思。
乐曲很快告终。
“我没骗你吧”
赫尔墨斯鼓掌,惊起对岸的几只水鸟。他微微笑着,话语不辨真假“我身边异乎寻常的事果然只有你。”
“我在找的可不是自己。”
“那你在找什么样的家伙你为什么要找他”
潘多拉将拨子捏在掌心打了个转,视线随着波光起落,没有看赫尔墨斯“我有很多想问的事。但也不仅仅是这样我其实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见他。总之,事情有点复杂,说不清楚。”
“你要找的果然是个他。”
她怔了一下,垂眸笑了。这种小细节上的疏漏逃不过赫尔墨斯敏锐的观察力。
默认给了少年更多勇气“他是你的恋人”
潘多拉为难地抿唇。由赫尔墨斯问出这个问题真要命。
“不想回答就算了。我没兴趣强探你的秘密。”
她感激地笑了笑,垂头随意拨弦。
赫尔墨斯弯身捡起地上的鹅卵石,开始打水漂。他的技艺高超,水面仿佛是凝固的浆液,将石子一下又一下地弹出好远才沉下去。只可怜了在湖上凫水的野鸭,还有更远处歇息的水鸟,因为接连不断的石子含怒击破水面,不得安宁,成群扑簌簌地展翅逃离。
忙了好一会儿,他冷不防侧眸问“那等你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重新见到他了,你打算怎么办”
噗通。刚才投掷出的石子慢数拍落入湖心。
她张了张口,忽然感到挫败。
“我不知道。”
赫尔墨斯因她而承担的痛苦比意想中还要深。她在对他的盲信与失望中死去过一次。比较谁因为对方更凄惨没有意义。在重新与记得一切的赫尔墨斯面对面之前,任何关于未来的假设都是一厢情愿。
卡俄斯给她机会,让她证明意义存在,可哪怕只差一步就能登上神位,她也没完全想清楚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神明、要用获得的力量做什么。她对众神的傲慢不服,却随着自身力量增长逐渐能够理解祂们的想法。她不想成为奥林波斯神那样的存在,但也无法如普罗米修斯那样偏爱人类。
什么都不知道。穿越她不知晓的过往,见证虚妄的苦痛,终于抵达梦境的底层,她反而感觉自己像个笨蛋,关键问题全都只能以不知道搪塞。
羞愧心火辣辣地燃烧,潘多拉匆忙地补充,给自己一个缓刑的期限“要等到了那个时刻,我才能决定。”
赫尔墨斯忽然按住她想要去拨弦的手。一颗颗的鹅卵石熨得他的掌心发冷。她不禁颤抖了一下。他提防她挣脱,手指收拢,还不到疼的地步,但很用力。
“那你就不要管他了。也不要找那什么东西了,”他又露出不容她回避的表情,“你想到他的事时,看起来并不快乐。”
潘多拉不禁想要触碰脸颊确认自己的表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的目光就离不开你。与你相遇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我惦念了快百年。如果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那我认了。”
赫尔墨斯气势汹汹,真的说出口了,却像是猛然被怯意袭击,绿眸闪动着,紧张地舔舐了一记下唇。他随即向她倾身,凑得更近,直直地与她对视,郑重且有十足把握地宣告“他办不到的事,我全都可以做到。和我在一起。我会陪着你,在你身边,让你高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你。我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更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的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翠绿眼眸中的暗金色细环牢牢锁住她,声音低下去,更加柔和,仿佛在轻声细语地念蛊惑的魔咒
“潘多拉,别管他了,选择我,永远留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试读团全体成员为什么神要长大,可不可以只要赫尔墨斯iy
这两天jj太抽了,评论回得不及时,还请见谅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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