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康熙把儿子们都赶了出去。

    目下这情况对康熙来说,那真是畅春园的天不亮了,清溪书屋的水不清了,汉妃们的笑脸都不好看了。

    元衿啊元衿。

    康熙把自己手里孝庄留下的珠串甩在了桌上,噼里啪啦地弄出好大的声响,吓得一群太监在屋外瑟瑟发抖。

    魏珠被梁九功一脚踹进屋子里,手里端着杯茶瑟瑟发抖地问“万岁爷,您要不要喝口菊花茶”

    “菊花茶就能消火了吗蠢货”

    康熙靠在窗边支着脑袋,疲惫地问“五公主如何了”

    魏珠答“来报的人说,公主身子未受颠簸影响,吃好睡好,昨日还问人要了藤条,说要编个篮子。”

    “哼,她倒是没心事。”

    康熙挪到炕边,抬起腿,魏珠赶忙替他穿上靴子,并赶紧替他打开门。

    梁九功等在外头胆战心惊,看见康熙出屋,立即堆着笑脸跟上去。

    “万”然后立即被康熙剜了眼,“自己去敬事房领罚,朕身边的人嘴巴不严实,朕看你们都活腻了。”

    康熙驭下宽和,敬事房领罚就意味着梁九功无性命之忧,比起四阿哥那不阴不阳不知会如何折腾人的手段来说,梁九功情愿去领几个巴掌,再用九爷塞的银票治一治脸。

    其实康熙也明白,他看着梁九功一溜烟窜没了的身影,又无奈地笑了笑。

    他抬脚往畅春园东墙下走,元衿本住在太后那里,但这次是特意要隔绝她与外头的往来,一回京康熙就把她扔去了福君庙,谁劝都不好使。

    福君庙偏僻,兼之关了巴拜特穆尔很多年,除了定时焚香的奴仆几乎无人前往。

    可是这次康熙靠近时,听到了阵阵欢声笑语。

    “青山你手好笨哦,一个篮子都编不好。”

    “啊呀公主,您还说我您看看您连一圈都没编上呢,奴才可是编了三圈还给您煮了乌梅汤的。”

    “三圈管什么用啊,彦寻那个小胖子,三圈还不够放猫尾巴的。算了算了,你去看看乌梅汤凉了吗,凉了给我喝一口。”

    康熙推开了庙门,空旷的院落如今除了香炉还撒了一地的东西,竹垫就铺了三张,上面满满当当扔着藤条、丝线和食盒,元衿盘腿坐在一棵松树下,背后还塞着一只厚实的靠垫。

    “就你这样,还能去塞外吃苦”

    端着乌梅汤的青山吓得手一抖,立即跪下磕头,元衿却不以为意。

    “青山,把我的乌梅汤先端来你再磕。”

    “公主”

    康熙挥挥手,让青山先给这矫情孩子端汤。

    元衿端在手里吹了两口,一气喝了半碗,才抬眸问“皇阿玛要吗不过不多了,您喝半碗吧。”

    康熙盘腿坐在了她对面,没好气地回“你甚至舍不得给朕一碗乌梅汤”

    元衿叫青山盛半碗给康熙,康熙捏在手里闻了闻,嘀咕“小日子不错啊,元衿,你就承认吧,你不是吃苦的人。”

    “不是啊,就这场景,皇祖母让乌嬷嬷隔着门来瞧了眼,老人家哭得眼睛都肿了。四哥叫四嫂来瞧了眼,回去后大概是在西花园和无逸斋说了几句,转天五哥直接爬到墙头上哭得老大声了,说您虐待亲女儿。”

    康熙总算知道为啥皇子们今天在书房里这么同仇敌忾捞元衿了,就老四老五那个渲染能力,皇子们大约都觉得五妹妹在福君庙吃苦受难,不救不行。

    “又来了,你从小到大,但凡和朕有什么龃龉,全后宫都觉得是朕对你不好。”

    “您对我好吗”

    “嗯”康熙眼睛一瞪。

    “挺好的,但凡我闹了,您都给了。”

    “哼。”

    元衿用手里的半碗乌梅汤和康熙的碗碰了碰,如同敬酒一般,“我敬您,作为您的公主。”然后如干酒那般干了半碗乌梅汤。

    康熙笑了下,也准备一饮而尽,可送到嘴边,却品出了其他味道。

    “作为公主敬朕,那作为女儿呢”

    元衿用帕子抿了抿嘴角,看向福君庙上蔚蓝的天空,“不开心的话,可以说吗”

    康熙把碗放在了竹席上,脸色阴郁地盯着元衿。

    小姑娘不是七八岁时了,那时候虽然瘦小多病,但永远端着讨好明媚的笑容,现在,是生出了多少棱角的模样。

    “朕就不该惯你,更不该让太后惯你,惯的你心都全野了。”

    元衿不答,支着双臂继续看天。

    天空偶尔有几只大雁飞过,一路向北,去度过它们在草原的夏季。

    “皇阿玛,我研究了许久,其实苏赫嘴里的鸿嘎鲁和巴拜特穆尔嘴里的鸿雁是一样的,都是衡阳雁去无留意的雁。”

    康熙耸耸肩,“那又如何呢,南来北往,要穿梭在严寒酷暑里,还要防着草原的弓箭,最后没有几个善终,大多都早早死掉,尸体或被鹰鹫叼走分吃,或被牧民烤成晚餐中的一道菜。”

    “那也飞过啊,而我,就只能在这里看它们一年年的飞。”

    康熙知道宫中寂寞,元衿是好玩的性子,从小身体不好一度连宁寿宫的小院都出不去。

    “身子养好了,就开始想要出去玩了元衿,你要只是想出去玩,热河行宫在修了,修好了,朕每年都带你去。”

    他自认补偿到位了,元衿总能满意。

    “你要是嫉妒舜安彦能出远门,朕就不让他出去了,你在哪儿他在哪儿。”

    “天下都是您的,您要做主一个人何其简单。不让舜安彦去顶索额图的差事,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放肆”

    康熙抬手,堪堪就是要一巴掌扇过去,但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你够了,够了。想去是吧行啊,你要去吃苦就去,朕不给你公主的待遇,不给你成百上千的牛羊,更不让人伺候你我看你去了能撑几天”

    元衿收回了目光,“当真”

    不等康熙反应,她立即爬起来磕了个头,“多谢皇阿玛成全。”

    康熙愣住,“元衿,你”

    “除了没有牛马没有奴仆,我自己私藏的金银能带走吗”元衿噙笑问,“没事,不答应也没关系,您也不知道我有多少金银。”

    她又磕了个头后站起来,“那,女儿先去准备准备,择日就走了。”

    “你等等你等等”康熙叫住她,“你知道你都在说点什么吗”

    “知道啊。”

    “这不是去玩,孤身飞在南北的鸿雁都是要早亡的。”

    “即使早亡,我也心甘情愿。在大报恩寺,我和巴拜特穆尔说,佛家修行要灭不明、断愚痴。其实不止是佛家,如今塞上反叛四起,抗争将军台的选材选医之策,更有人不惜以残酷的手法对付朝廷教导的医女。这是他们的不明,他们的愚痴,而我的愚痴和不明,则是他们如何抗争,我都要让我写的、舜安彦带去的那些书教下去。”

    “你不是说不想青史里的半页纸吗”

    “是争权夺利的青史里的半页纸,不是朝闻道,夕死可的那页。”

    “那舜安彦呢,你不是喜欢他吗不和他过了”

    “他我或许是很喜欢他,但我更喜欢自己心里的那只鸿雁。”

    康熙坐在竹席之上,默然许久,紧紧握拳,没有出声。

    元衿深深一叹,蹲在了这位皇阿玛身旁。

    “您或许看不懂我的鸿雁,也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但您就退一步,哥哥们大争在即,您忍心让我在京城活在夹缝之中吗即没有希望又活在绝望里的元衿,又能活多久呢”

    他松开了拳头,伸出手来揽住了元衿的肩膀。

    小小的孩子,也是已经长大的孩子,他忽视过、疼过,也生气过,可终究啊

    他望着天喃喃说“元衿,朕好像,从来没懂过你。”

    佟园。

    “老爷,老爷”佟老夫人最近偶感风寒,偏偏又遇上夫君和长孙从南巡归来后闹不快,她里外调停两边捏合,却怎么也捏不起来,“老爷孩子这几天好好的在家里看书写字,你怎么又抄上荆条”

    佟老夫人捏着佟国维的手腕,就要去夺那满是刺的荆条。

    “我,我打不死他”

    “您打死他干什么呀孩子有什么错不是公主胡闹吗”

    “他就没跟着胡闹吗”佟国维捏紧了荆条,手上都被刺出了血来,“别拦我,谁也别拦我”

    隆科多这时跟了进来,“阿玛,阿玛您这是做什么,万岁爷不是说要赏咱们吗”

    “赏赏个屁你小子别明里号丧心里敲锣,我还不知道你吗大房折了,你就能袭我的爵滚你丫的,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万岁爷心里和明镜似的,咱们佟家门要是不能把爱新觉罗家供好了,那就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活活饿死去”

    “您这是什么话呢怎么就折了呢”隆科多发笑,“万岁爷不是说了吗封赏照旧,只是暂不赐婚而已,但也就是暂,还是有余地的嘛。”

    “滚”

    佟国维怒上心头,一脚踹开了隆科多,怒气冲冲地杀向舜安彦的小院。

    舜安彦自从被交给祖父圈禁,就一直安生地待在院子里,逗逗彦寻,练练剑法,着实过出了过去十年没有过的纨绔德行来。

    佟国维踹开门时,舜安彦正坐在小竹凳上捏着跟栓了羽毛的逗猫棒和彦寻对峙“猫,你跳一跳,你能不能跳一跳懒驴上磨屎尿多,你除了吃喝拉撒,你还会不会别的”

    彦寻在太阳底下打了滚,然后铜铃般的眼睛眯成了缝,看向门口杀气腾腾的佟国维。

    “喵”它跳到了舜安彦肩上。

    舜安彦拍拍炸毛的彦寻,宽慰它“没事,没事,说明你主人闹成了。”

    “什么闹成了什么叫闹成了”

    佟国维举着荆条就冲向孙子要打这不肖子孙。

    舜安彦佝偻着背,先把彦寻藏到凳子底下。

    “您等等,您等等,别伤着猫”

    “我还管你这只猫呢”

    佟国维荆条在手,不管不顾地就往舜安彦身上抽。

    “现在就滚去畅春园,去和万岁爷说你要赐婚,不许去什么理藩院,也不许去什么南边,老老实实地,去做领侍卫内大臣,去伺候公主高兴”

    荆条刺破了夏日单薄的衣衫,血渍瞬间溢出,引得彦寻愤怒大吼。

    “猫猫别别别,别扑,别扑”

    舜安彦赶紧拦腰按住撩出尖牙的彦寻,不让这家伙去和佟国维干架。

    “祖父,祖父,您停停,您被这只猫咬了,满朝文武都不会要赐死这只猫,还会结一大堆仇的。”

    佟国维快被气到失心疯了,“你对公主卑躬屈膝那么多年,连只畜生你都当祖宗,到了却这么没用,现在还和我说结仇”

    “怎么了”舜安彦问,“是宫里有结果了”

    隆科多跟着过来,就停在小院门外,“可不是,大侄儿,万岁爷说赐婚暂缓。”

    舜安彦眼神黯了黯,“其他呢”

    “据说五公主会不带封号离京,连和硕公主都不封,跟着八旗派往塞上和归化的人马直接送到四公主那里去。”

    他夸张低叹了口气,“可惜了,本来赐婚的事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万岁爷觉得咱家丢了面子,也是为了安抚咱家,特赐了阿玛白银和田庄,连你也有份。”

    “多少”

    “你还有脸问多少”佟国维用荆条抽在了舜安彦脸上,英俊的脸蛋瞬间被划破,“万岁爷和我交了底的,说是你怂恿的公主离京,说公主情愿不嫁给你,也要去塞外。”

    “嗯。”舜安彦碰了碰脸颊,沾到了一手血,“万岁爷说的都是实情。”

    佟国维眼睁睁地看着舜安彦抱起了那只猫,施施然地要离开。

    “舜安彦你去哪里”

    “既然赐婚已经黄了,我的圈禁也该结束了吧”

    舜安彦躲过了彦寻可怜巴巴要替他舔舐伤口的嘴巴,捡起地上的一个藤篮,把猫放了进去。

    “那个,万岁爷的赏银,该归我的都归我,麻烦祖父分分清楚,家中是我的财物我自己有本账,其他的,不劳祖父费神了。”

    隆科多装作打了个哈欠,捂住嘴背过身去偷笑。

    舜安彦拎着猫篮子路过他时斜睨了他眼,“隆科多叔叔,高兴吗”

    “大侄儿啊”隆科多装模作样要教训他两句,被舜安彦拦住话头。

    “别了别了,你盼不盼的,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你盼不盼。佟家是你们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佟家的舜安彦。”

    “那你是谁”

    “我是这只彦寻啊,彦寻只讨好它喜欢的人,你看它什么时候对你们正过眼睛”

    曾经闹得轰轰烈烈的五公主备婚悄然无息地消失在了朝堂里,固伦公主的旨意没有了,五额附的尊荣不送了。

    五公主元衿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变成了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

    康熙不愿意提,皇子们也不愿意提。

    只在畅春园西花园里,农历六月的一个上午,许久都没有一齐回上书房的公主皇子们都出现在了各自的书桌前。

    三公主即将临盆,扶着浑圆的肚子翻着一本老旧的朱子,在元衿坐下的那刻回首,笑笑说“你的探花郎姐夫说我们的朱子集注错漏甚多,非要添一大堆新的,让你重读。”

    她把书递了过去,在眼圈红透前,扶着侍女离开。

    旁的人大多很安静,太子坐在上首中央,高高在上,一日当年。

    只是今天他在开讲前主动回头,朝大家伙笑笑,“该怎么念怎么念吧,九弟,你这瓜子”

    九阿哥没理他,该磕照磕,磕的蹦蹦响,还扔给了元衿两荷包。

    大家开始研磨时,元衿打开了荷包,两包满满当当、沉甸甸的金瓜子,随便磕哪个都能崩掉两颗牙。

    到了午膳前,上书房散课,元衿第一个站了起来。

    五阿哥动了动,在张口前元衿抢了句话“皇祖母那里的午膳,五哥哥替我陪她用。”

    老太太是最不能接受元衿要走的人,这些天哭过闹过,就差把清溪书屋的瓦给掀翻。可怎么闹,元衿都只有一句我自愿的。

    胤祺垂眸,顿了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有他在旁相劝,皇太后最终总会想通。

    元衿抱上文房四宝走出了书房,青山等在门口,接过她的东西时看见了她身后的胤禛。

    “四阿哥”

    胤禛挥挥手,让青山离他们远一些。

    “四哥。”

    “走走。”

    胤禛领着她走向畅春园的河岸。

    畅春园有三条极美堤,分别是丁香、桃花和芝兰,但过了春天,便只有杨柳依依。

    “再多的柳树,也留不住你了。”胤禛叹了句,顺手折下了一支柳条。

    “四哥既然敢纠集哥哥们在御前帮我说话,那就是没打算留我。”

    胤禛“嗨”了声,拿柳条刮了刮元衿的脑袋,“我原本打算的比现在要好。总得让你先和舜安彦把婚事办了,再去塞上,到时候领安北也罢,督多伦也罢,总不至于没名没分地走。”

    这么一提,便又说到了舜安彦。

    “他怎么样”

    没了赐婚,佟国维自觉颜面尽失,不管康熙给多少赏赐都弥补不了这种心头痛苦,最后直接告了病假,连人都不愿在朝里出现。

    胤禛冷笑了下,“听说他吃好喝好,最近在京城里买铺子、买田、买当铺,呵。”

    “唔,不错,他还得给我养猫呢,是得积蓄点财产。”

    胤禛噗嗤笑出来,“你把他当什么了”

    元衿突然正色,“那四哥又把他把我当什么呢夺嫡的帮手还是潜在的隐患塞上至少接下来二十年,都会消耗八旗三成以上的兵丁,还会不停有勋贵、将领去往那里历练办事,您,会指望什么呢”

    胤禛拎在手里的柳枝突然折断,眼光犀利地看向元衿。

    “这么走更干净些,以后能少做出些什么文章来。”

    元衿接过胤禛手里折断的柳枝,慢慢缠住自己的手腕。

    “四哥,有那天的时候,做的的干脆些。雷霆手段,才是菩萨心肠。像皇阿玛一样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的,不是爱人,是害人。”

    胤禛目光沉沉,定在元衿脸上。同父同母,总是有些相似的。

    “论额娘这边,你是我第二个妹妹或者第三个手足。可现在,你是我年纪最大的同胞妹妹。”

    “四哥还记得那个哥哥和姐姐是什么样吗”

    胤禛摇摇头,“小时候咬牙切齿,他们的棺椁送走的时候,我觉得宫里什么人都能忘记他们,但我肯定不会忘。可时间久了,还是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了。人的忘性就是这样,长日漫漫,总会把往事都冲淡的。”

    他迎着丁香堤的柳树慢慢走着,皓日当空,畅春园的湖面风平浪静,似乎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正午。

    这样的正午,宫里有过无数个,也会迎来无数个。

    “在宫里时间久了,就不会记得当初的模样了。”胤禛低低地说了句,好像是有一滴泪,但伸出一根手指,便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吧,走吧,走的远远的,即使记不住四哥以前什么样了,也不要看到以后的模样。”

    胤禛突然拍拍自己的腰带,以及和元衿三四分相似的脸颊。

    “四哥真的发胖了,不能叫你看到四哥变成胖子的模样,让你嘲笑我。”

    临走的那天,元衿看到了几只迟到的鸿雁,缓慢却毅然展翅北飞。

    宫里没有人来送她,同胞的兄妹们和最亲的五哥前两日便奉了太后和德妃去香山,只为了避开这一幕。

    启程陪她的人都是理藩院或蒙八旗的精锐,对公主的出现,大多都抱着打量和不可思议的神态。

    曾经和舜安彦一起办过差的吴耷拉也在其中,看到元衿穿着骑装出现时,弱弱地问“公主,要不要奴才给您找个帷帽”

    “帷帽不用。”她笑出声来,“在南方戴帷帽还不够吗我以后都不会戴帷帽了。”

    她牵过缰绳,便要上那匹熟悉的枣红马,青山跟在她身后满脸不舍。

    “公主”

    “去七妹妹那里,她会照顾你的。”

    “不是,公主,我能去吗”

    青山怯怯地问,她身上还穿着宫装,但抓着元衿那匹马的缰绳上却已有了一枚浅浅的老茧。

    “你,要去”

    “要”

    元衿有些犹豫,忽而听到身后有个细若游丝的声音淡淡地念道“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元衿转过去,却是德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畅春园,双眼早就和太后一起哭得如两个核桃般肿,看见元衿的脸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

    “额娘,是来”元衿并不想再重申一次自己想走的心愿,只能换个角度劝她,“您好好养身子,我以后会回来看看您的。”

    德妃张开双臂,颤颤巍巍地说,“过来,让我抱一下。”

    元衿慢慢地、一步步挪过去。

    自她有记忆以来,德妃很少展露什么情绪,更多的是在生病在逃避,恍如这个宫廷的局外人,既不想争取也懒怠回眸。

    “以后就都是自由的时间了吧”

    元衿震了震,忽而伸出手来,抱了抱德妃。

    那年康熙第一次叫德妃试探她关于婚事,她曾经如此回答过我想再有点自由的时间。

    德妃抱得很轻,一如她向来疏离的关怀。

    “就算回来了,心也别回来。”

    她把元衿推上马,转过头挥挥手,“走了,走了。”

    马头向北,一步步离开,元衿拉着缰绳时不时回顾身后骑得跌跌撞撞的青山。

    可再跌跌撞撞,青山也坚持在马上。

    “公主,您是不是想哭”

    “没有,我是在想额娘。”

    “德主子”

    “宫里总有很多事让人怎么想也想不开。”

    “那就别想了,爱新觉罗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想。”

    有个高昂清脆的声音逆风而来。

    元衿回头,舜安彦也骑在一匹枣红马上,银灰的便服、慵懒的姿态,马后绑着几个行囊及一个藤篮。

    “喵”彦寻从藤篮里伸出个小脑袋来。

    “公主骑着我送的马就想走,还扔给我一只好吃懒做的猫,我不服。”

    “你不服什么不服”元衿从马背上站起来就要呲他,“不是说你在京城拿着皇上的赏赐买地买店面买铺子,囤积家产,快活地似神仙”

    “冤枉啊,冤枉。”

    舜安彦弯腰,一把提溜住努力要爬出来的彦寻,抓住这只肥猫塞到元衿怀里。

    彦寻久不见元衿,甫一到她怀里,立即滚了她半身的毛加舔了一手的口水。

    “瞧瞧瞧瞧,猫都生气你不辞而别。”

    舜安彦策马靠近,歪过头,把自己的大脸凑到元衿面前。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过是有点喜欢我而已,把我甩了去过你想过的日子,这件事你半分犹豫都没有。”

    元衿弱弱地狡辩了下“我问了下四哥你的情况。”

    “你不能直接来问我吗我在前门的茶楼里等了你三天。”

    彦寻适时跟着大声“喵”了起来,顺便翻出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来,似乎在附和对对对,茶楼的点心都吃吐了。

    “买地、买铺子是为了什么大小姐,京城的地和铺子很值钱的好吗投资最重要的不是ocation,ocation,ocation”

    “咳咳,嘘”元衿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给他。

    舜安彦吼得太大声,后面吴耷拉他们的脸色比泼了墨的油画还五彩斑斓。

    “你轻点,有那么生气嘛”

    “有。”舜安彦气哼哼地拽着缰绳,让自己的枣红马与元衿的并肩而行。

    这本是一对共同长大的马驹,许久未见,两匹马互相撞了撞脑袋,亲昵互动下衬托着元衿一身尴尬。

    “小心眼。”元衿昂着头瞥了眼舜安彦,发现他脸颊旁淡淡的印记。

    “你的脸怎么回事”

    “唉,被打了。”

    “谁打你了谁啊我还没离京呢造反了呢”

    元衿突然就想杀回京城,再用公主身份给舜安彦出口气。

    这好歹是容柳柳亲封的第一名的脸蛋,哪个不长眼的就这么随意殴打以致毁容在即

    “生气嘛想替我出气吗”

    “鄢少爷,你说我给你出完这口气再走”

    “要是你哥哥们打的呢”

    “那也不行”

    “要是你皇阿玛打的呢”

    “那就更不行了他不是说暂缓赐婚吗我还没说一定不要你呢”

    舜安彦鼓掌大笑,“气顺了,气顺了你还知道心疼我一下,我堵着的那么大口气顺了。”

    “鄢少爷,你”元衿一时无语,为他这幼稚的反应,“到底谁打的”

    “佟国维,没事没事,我和他分家产。这些天忙着买地买人算账,看看我后面这点包袱。”

    舜安彦拍拍自己的行囊,“到了塞上还会有人源源不断给我们送东西,可能没京城精致,但不会缺你什么。”

    元衿捋着彦寻的小肚皮,“鄢少爷,我不是你的责任,以前,都是我讹你的。”

    “我知道,但是我被你讹的心甘情愿。”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双台面切割的红宝石来,元衿曾经见过,那时这枚宝石挂在彦寻的脖子里,是一串项链。

    但今天,它镶嵌在一枚戒托上,变成了枚夸张的戒指。

    “你的自由和梦想比我重要。”

    舜安彦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元衿淡淡地“嗯”了声。

    “你叫我看见了规则之外的事”

    元衿挑了挑眉。

    “元大小姐,我能忝列在您的梦想里吗我想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去告诉别人不止于那几杆枪的事,让越来越多的人看见远方。经史子集外,还有医、有力、有天体,有”

    “鄢洵。”

    元衿喊停了他的话。

    她伸出手捏住了那枚戒指。

    “我只是有点喜欢你,但我想,我终有一天会爱上你。你会和我的自由一样重要。”

    全文终

    作者有话说

    引用的依然是贺新郎,我见青山,青山见我,何事能让他们在没有归属的人间发笑不过是自己而已。

    既定的结局,错误在,本来敏敏死了这个结尾会更顺理成章些,但这不是没舍得吗笑

    这本写的磕磕绊绊,纯纯的小甜文因为我自己的变故越写越沉,不过已经结束了,别骂我了qaq

    后面开个现代番外,鄢洵和元衿在正文里甚至没有亲过呢,大雾。

    这本后再开一本,是个开金手指的貔貅文,有兴趣的快戳下预收

    清穿六阿哥的叛逆举国皆知

    悬梁刺股,一心苦读,朝五晚九,全年无休。

    这是九龙夺嫡吗不这他娘的是卷王争霸

    正所谓人各有命,强求不得,胤祚自打六岁那年就下定决心,坚决不参与大清皇子间任何内卷活动

    康熙胤祚啊,最近书读的怎样

    胤祚长高了不少。

    康熙朕是问你功课可有进益了

    胤祚银子也挣了不少,皇阿玛,要不

    康熙要。

    到了十五岁,别的阿哥参政议事办差出巡,天天向上疯狂内卷。

    胤祚剃了个光头,告诉所有人我想出家

    众人紫禁城的风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容不下一个上进的六阿哥

    胤紫禁城小巨人大清聚宝盆祚一切安好,勿念勿cue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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