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七 章

    对于谢朗说的他能梦见未来的事，谢凛没往心里去。

    谢朗傻是傻了点，但又不是白痴，试探几次后，发现谢凛根本不信他，这可把他给气的。

    他一生气就作妖，故意围着谢凛腿边，矫情地顾影自怜。

    什么“互不信任是感情崩塌的开端”“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到底有几个好儿子”“你心里有没有我”

    谢凛听得脑门突突，他得承认，谢朗在气人这方面的确天赋异禀。

    当谢朗又一次凑到他身边，刚要开口，谢凛伸手捏住他两片柔软的嘴唇，强行令儿子闭嘴。

    “我们谈谈。”他的神情很严肃。

    谢朗心里有一丢丢退意，但下一秒又挺起了小胸脯。

    谢凛关上门，父子俩在桌前对坐。

    谢凛轻轻点了一下桌面，直奔主题“朗朗，你说你能梦见未来，那你告诉爸爸，下半年会发生什么事”

    谢朗紧绷的小脸瞬间出现一丝裂痕。

    这这个

    他不记得他小时候发生的事了啊。

    谢凛目光犀利，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谢朗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小脸都涨红了，死撑道“爸爸，我只记得大事。”

    “嗯，你说。”

    谢朗卡壳了。

    他记得的之前都说了，现在也没东西可说了。

    谢凛很有耐性，也不逼他。

    可谢朗受到的压力并没有减少，谢凛就是有这个本事，不说一句话，也能让人感到气势逼人。

    谢朗鼓起勇气抬头看了谢凛一眼，视线相接，那双眸子冷静又锐利。

    谢朗心里莫名生出一点儿委屈，噘着嘴，背过身去，摆明了不理人。

    谢凛也没哄他。

    大约过了十分钟，谢朗受不住了，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把电视打开，屋里一下子充满了嘈杂的声音。

    那天之后，谢朗再没念叨过梦见未来之类的事情。

    下午提前吃过晚饭，谢凛带上儿子去县城做小生意。准确地说，是谢朗死缠烂打，非要谢凛带着他，几次之后谢凛就习惯了。

    谢朗第一次亲眼目睹，小生意的火爆。

    有时候他们生意好，一晚上就能卖几百块，刨除成本，还能赚不少。

    谢朗在小本本上计算他们总共赚的钱，谢凛是有些惊喜的，他没想到谢朗在数字方面很有天赋。

    后来他才知道，他想得太天真了。

    赚钱的日子总是让人愉悦，而且谢朗还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跟谢凛说“爸爸，你看我每天跟着你来来回回地跑，风雨无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吧。”

    “嗯，成语用得不错。”

    谢朗挥舞小手“爸爸你不要模糊重点。”

    “好，你说。”

    谢朗狗狗祟祟地瞄他一眼，然后双手在身前交握，扭着小腰羞答答道“爸爸，您觉得您是不是该给我开点工资啊。”

    “我也不贪心，就冲咱们深厚的父子情，您看着给吧。”

    先谈感情再谈钱，看你好不好意思给少了。

    事实证明，谢凛稳得一批。他从各方面挑谢朗的刺，宛如一个龟毛到极点的难搞上司。

    谢朗一张小脸青了红，红了黑，黑了紫，像个打翻的颜料盘，好不精彩。

    他叉着腰，一脸不服“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差。”

    “不算太差，勉强凑合。”

    谢朗

    “还有，既然要工资，那你每次在夜市上吃的东西，买的玩具，应该自费吧。”

    谢朗傻眼了。

    县城的夜市特别热闹，尤其是夏季。

    卖西瓜的，卖烧烤的，卖串串香的，还有打气球，拿塑料圈圈套摆件的等等，好吃的好玩的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谢朗又是个没定力的，跟在谢凛身边一会儿就闹着要买东西。

    谢凛还在旁边认认真真的给他算账，每一笔都那么清楚。

    谢朗第一次讨厌谢凛的好记性。

    他用力跺脚“够了，就当我这个夏天白打工了吧。”

    谢凛轻飘飘扫他一眼，“你可能还得倒欠。”

    谢朗没天理了

    谢朗嘴巴一嘟，一把扑过去抱住谢凛的大腿，仰着一张白净小脸，两颗大眼睛又圆又亮，特别无辜“爸爸，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我们父子间不要谈这些，多伤感情啊。”

    “爸爸你辛苦了，快坐下，我给你捶捶背，捏捏肩。”

    谢凛睨了他一眼“不收费”

    谢朗梗住，“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谢朗足足给谢凛捏肩捶背了十五分钟，谢凛肌肉紧致结实，谢朗力气小，十五分钟下来，手都酸了。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谢凛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谢朗心大，很快就把这茬忘了。

    某天他带着哮天从外面回来，谢凛坐在桌边朝他招手。

    谢朗哒哒哒地跑过去，在谢凛旁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慢吞吞喝完，还把水倒手心里给小狗也喂了水，才问谢凛“爸爸，你叫我什么事”

    “朗朗，你也不小了，该上幼儿园了。”

    啥

    谢朗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爸爸，我不上幼儿园。”谢朗一想到要跟一群流鼻涕的小鬼待在一起，脸都绿了。

    谢凛不解“为什么”

    他见谢朗跟隔壁的王铎就玩得很好。

    “你不用害怕，多多到时候跟你一起去幼儿园。你们还是在一起。”

    谢朗“不是那个原因。”

    他有点急，“爸爸，幼儿园那群孩子太幼稚了，我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这话一出来，谢凛诡异地沉默了。

    “爸爸，我很聪明的，我能从一数到一千，还会加减乘除，还会认字写字，爸爸，你让我跳级吧。”

    怕谢凛不信，谢朗跑到电视机面前，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本子和笔，然后跑回来当着谢凛的面写下他和谢凛的名字，还顺便写了两首诗。

    一首静夜思，一首咏鹅。

    虽然字写得丑，但的确是写对了。

    “谁教你的”

    谢朗眼珠子转了一圈“电视上看的。”

    谢朗仰着小脸，脸不红气不喘。

    谢凛拿纸给他擦掉额头的汗，夸了他几句。谢朗立刻灿烂起来，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给他点颜色，他就能开起染坊。

    他觉得有了这一出，谢凛应该了解到他的聪明过人，不会把他再丢幼儿园了。

    但是谁想到谢凛这个阴险的，趁他放松警惕，私下买了小书包和文具用品，在一个晴朗的早上，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去了幼儿园报道。

    等他睡醒了，周围都是一群小萝卜头。

    谢朗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朝外面跑去，幼儿园老师回过神来，谢朗已经不见了，她赶紧追出去。

    谢朗拽着幼儿园的大门疯狂摇晃，嘴里大声喊着谢凛的名字。

    他被谢凛骗了，谢凛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谢凛就是嫌他是个累赘，恨不得把他甩出去。

    谢朗心头蔓延出一种难言的恐慌和被谢凛哄骗的愤怒。

    “开门放我出去，我要找谢凛”

    “开门开门”

    他对着大门又踢又踹，一会儿功夫，他的手上和腿上就出现了淤青。

    幼儿园老师吓得不轻，赶紧把他抱起来。

    谢朗还算存了一分理智，没有攻击老师，可他的状态并不算好，嘶吼着叫着谢凛，眼睛都红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幼儿园老师哪见过这种阵仗，就算以前有小朋友第一天上幼儿园不习惯，也只会哭一会儿，老师再哄哄，基本就没事了。

    但是谢朗太伤心了，那架势不像是被家里人送去上幼儿园，活像是被人给抛弃了。

    想到谢朗是单亲家庭，老师想了想，跟园长说了声，抱着谢朗去找谢凛了。

    谢凛看到老师找来还有些意外，再看到谢朗的狼狈样，脸色顿时变了，把人从老师怀里接过来。

    刚才安静下来的谢朗一看见他又爆发了，不停拿手推搡他，不要谢凛抱。

    “你根本不爱我，你骗我，谢凛你个混蛋”

    老师尴尬极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谢凛开口“今天麻烦老师了，我会跟谢朗好好说。”

    老师点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斟酌道“五岁的孩子也知事了，你跟他好好谈，孩子越打越叛逆。”

    谢凛应是，老师这才离去。

    王奶奶听到动静出来瞧了会儿，跟谢凛对视时倒没什么尴尬，不过见谢朗这么难过，她有点儿担心大孙子，犹豫一会儿，带上钥匙往幼儿园方向走去。

    谢凛关上门，谢朗还在抽噎，他从谢凛身上挣脱下来，蹬了鞋子跑到床上，还把布帘子拉上，企图挡住谢凛。

    这显然不成，谢凛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谢朗赌气地背对他，不想跟他说话。

    屋里陷入了沉默，只偶尔有几声止不住的呜咽。

    谢凛叹了口气，伸手掐住谢朗的腋窝，把人调了个方向放怀里。

    父子俩面对面，谢朗挣扎着要跑，一只大手落在他的脑袋上，“是爸爸不对，爸爸跟你道歉。”

    谢朗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眼睛里都是惊讶。

    谢凛，居然跟他道歉了。

    那小模样是有些滑稽的，谢凛平静地给他揩去眼角的泪，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朗朗，你告诉爸爸，为什么送你去幼儿园，你反应这么大。”

    谢朗抿紧了嘴，没吭声。

    他要说什么难道要他说，他怀疑谢凛把他丢了，谢凛不要他了。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这句话并不适用于谢凛和谢朗。

    谁提起谢凛不是交口称赞，提到谢朗就是轻笑摇头。

    他就是不成器，他没法儿做谢凛的骄傲，他就是比不上谢凛，甚至连谢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谢朗不是不在乎他没有妈妈，可是生离死别，从来都不是人力能决定，他把对妈妈的情感依托都放在了谢凛身上。

    他若是年轻有为就罢了，可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让人无奈的阿斗。

    谢朗的嘴唇抖得厉害，眼前一花，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啪嗒砸在身上，在小短裤上晕染出一朵朵小花。

    谢凛心脏一紧，像被人攥住了一般，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朗，颓丧低迷又哀伤，被负面情绪包裹。

    谢朗一直都是顽皮开朗，像颗小太阳，虽然有时候阳光太烈，让人招架不住，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暖的。

    他紧紧搂住谢朗，把谢朗的脑袋深深按在颈侧。

    两人都从对方身上汲取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谢凛的声音传来“朗朗，爸爸是第一次当父亲，没有人教过我，所以爸爸有时候也会犯错。”

    怀里的小身子僵住，谢凛轻抚着他的背“这一次是爸爸考虑不周，罔顾了你的意愿，你能原谅爸爸吗”

    良久，谢朗才闷闷“嗯”了一声。

    他紧紧拽着谢凛的衣裳，说些自己也不知道，但就是压在心里很久想对谢凛说的话“我会孝顺你的，真的。你别别嫌弃我。”

    他以后再也不惹事生非了，虽然笨了点儿，但肯定乖。

    谢凛喉头一堵，无声呼出口气，才放柔了声音，“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的儿子，爸爸稀罕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他并不是擅长说这种肉麻话的人，今天愣是叫这个小混蛋给逼了出来。

    谢朗动了动，退开一点，仰头看着谢凛，像是要分辨谢凛说得是真是假。

    谢凛神色温和，眼里是谢朗少见的温情。

    谢朗有点不适应，却又喜欢得很，他伸出小手摸着谢凛的脸，吞吞吐吐“如果，你以后发现我我是个很平凡的人，你还会爱我吗”

    “会。”谢凛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谢朗嘴巴一瘪，眼泪都跟着下来了，紧跟着嘴巴又翘起来。

    他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谢凛脸上，把眼泪鼻涕也糊在谢凛脸上。

    他认真地看着谢凛的眼睛，“这可是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数。”

    “嗯，我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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