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三十五 章

    谢朗看着面前的墙壁,眼睛都花了，然而让他更难受的是膝盖，他已经对着墙壁跪了小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前，谢凛指着桌上的竹条,对他说“罚跪和挨打,你选哪个”

    谢朗当时都懵了,他哪个都不想选，可是瞥见谢凛黑沉的面容,由不得他不选。

    经过一番权衡，他选了罚跪。

    然后谢凛才告诉他,罚跪一共十五个小时。谢朗当场就裂了,刚要反口,又怕挨打也有十五顿。

    担心他膝盖跪坏了,还分上午和下午,上午半个小时,下午半个小时，每天一篇检讨,不少于500字。什么时候罚跪结束,什么时候就不用写检讨。

    谢朗差点没泪洒当场。

    好不容易到时间了,谢朗大声道“爸爸，有半个小时了。”

    “起来吧。”

    谢朗揉着膝盖,在桌子边坐下，开始写检讨。开始还好，写到200字的时候,他鼻子一酸，眼泪啪嗒掉下来了。

    他差点就死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没有安慰，只有冷脸和处罚。

    “哭什么”不知何时，桌旁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谢朗吸了吸鼻子，别开脸，不吭声。

    他以为他爸会哄哄他，然而对方抬脚走了。

    谢朗只有五分的委屈，立刻被激发出了十分。第一篇检讨，他几乎是哭着写完的。

    都这样了，他爸还挑刺，说他有错别字。谢朗当时那颗心啊，真是如坠寒窟，哇凉哇凉的。

    下午又罚跪半小时，谢朗身心俱疲，晚上八点多就睡了。

    谢凛摸了摸他的小脸，温暖又柔软，是鲜活的。他爱怜地亲了亲谢朗的额头，然后拿上钥匙出门。

    摩托车在黑夜里开出一道残影，最后在土路边停下。谢凛没用手电筒，借着月色在黑夜中前行，然后停住了。

    良久，黑夜里响起一道低哑的男声，“阿清，对不起。”

    周围寂静极了，只有偶尔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声。

    打火机冒出一撮火苗，照亮了谢凛半张脸，明明灭灭，阴郁暗沉。

    他抽了一口烟，烟灰抖落，透着些薄凉，随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儿子。

    也不想再对楚家留情。

    儿子是他的底线，谁都不能碰。

    星期六的时候，谢凛买了一大堆礼物，带着谢朗去了成家。

    其他人都看着他们，“谢凛这是干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谢家来道谢呢，之前谢朗差点被淹死，是成玉帮忙，才等到谢凛去，不然谢朗就没了。”

    “豁还有这种事。”

    米粉店里，成梦有点不好意思，谢凛送的东西太贵重了，她收不下手。

    “这是给成玉的。”谢凛道。

    成梦呃

    成玉紧张地搓手“谢叔叔，不用了，我跟谢朗本来就是好朋友。”

    谢朗眼泪汪汪，握着成玉的手大声道“你都拼了命来救我，这点东西算什么，拿着。”

    最后成家还是收了礼物，成梦本来以为贵重的物品就够烫手了，谁知道晚上成玉找到她，拿出一个红包，成梦捏了捏，心都跟着颤了颤。

    她想，可能她理解错了，里面不一定就

    红灿灿的票子刺激着他们的感官。成玉看着成梦，声音都抖了“妈”

    成梦把钱收起来，“不行，得还回去，这个这个”

    “谢叔叔不会接的。”成玉小声道。

    对上成梦的眼神，他又咕哝“朗朗也不会接。”

    成梦

    成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你收着吧。”

    成梦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把钱收了起来。然后陪成玉一起睡下。

    自从成玉救谢朗那天后，晚上成梦都是陪他一起睡。

    谢朗差点没了，谢凛担心不已。可成玉跳下河里去救人，她这个当妈的又何尝好受。

    有时候她晚上做梦，梦到成玉跳到河里，就再也没回来，她活生生吓醒了，醒来之后感受到怀里传来的体温，才稍稍松了口气。

    次日，天光大亮，镇上又恢复了喧闹。

    谢朗吃过早饭，又去罚跪了。他看着眼前的墙壁，脑子里一会儿空空的，一会儿又想些乱七八糟的，但中心思想就是发誓以后再也不往河边跑了。无论那条河多浅都不去。

    谢家的消息自然传到了楚家，楚建军吊儿郎当道“算谢朗那个小子命大。”

    楚建坤有些担忧“谢朗的爸爸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怕什么，我们一大家子人还怕了他。”楚建军并不放在心上。

    楚建坤心里却隐隐不安，他总觉得谢凛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楚建军拍拍他的肩膀，“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安心玩你的去吧。谢凛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相反他怂了，我听到消息，他低价把镇上的小楼房卖了，看样子是打算离开这里。”

    楚建坤瞳孔猛缩离开这里

    楚建军哼哼“他就一个儿子，哪有胆子跟我们斗。他输不起。”

    谢朗从他爸嘴里听到离开此地的消息时也傻了，怎么就要离开这儿了。

    “爸爸，我以后肯定乖，我再也不往危险地方跑了。”他拽着谢凛的胳膊，哀求道“爸爸，我们不走，好不好。”

    谢凛“为什么”

    谢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穿着小凉鞋，肉肉的脚趾头抠挠着，小声道“我舍不得这里的人。”

    “你舍不得成玉还是王铎”

    不等谢朗回答，谢凛又抛下一个炸弹“如果成玉跟你一块儿走呢。”

    谢朗猛地抬头。

    十天后，谢家和成家前后脚离开了小镇。

    成梦把大半东西套了现，身边就一个装衣物的箱子，成玉坐在她怀里，两个人的心跳都很快，他们靠得那么近，一时间都不知道谁是谁的。

    “妈。”

    成梦低头亲亲他的额头“没事儿，妈在呢。”

    她想起之前谢凛来找她，一开口就点明了她的处境，甚至还把她心底深处的秘密隐晦地提了一下。

    他说“小镇虽然偏僻，可也因为如此，藏不住东西。”

    他猜到了。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别人见她要走，追问不已。

    成梦就大剌剌说给他们听“谢凛觉得小镇不安全，要带谢朗去城里读书。咱们家小玉跟着沾光了。”

    “那你也不用跟着去啊。”甚至好多人觉得，读书在哪里不能读。

    成梦又搬出老说辞“不成，小玉是我心肝儿，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有人信了，有人不信。他们猜测成梦是不是跟谢凛勾搭上了。寡妇和鳏夫不是绝配吗。

    对于谢家和成家的离开，最难过的莫过于王铎了，离别愁绪最叫人心酸，谢朗把自己的玩具零食，包括游戏机都给了他，然后这小子伤心了一会儿，注意力就被游戏机吸引走了。

    谢朗

    算了，没心没肺也有没心没肺的好处。

    县城离小镇不够远，所以谢凛直接带人去了市里。

    两个小孩儿转学的事，谢凛出面处理，还给成家租了一套房子，离学校近。

    谢凛跟成家租的房子不远，也就几十米的事儿。

    谢朗和成玉陡然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两个人本能报团。上了一段时间课，谢朗就发现市里的教学水平超出小镇一大截。

    要不是他内里是个成人芯子，肯定跟不上。成玉就有些吃力了，放学后，谢朗就去他家给他补课。

    而成梦在附近转悠了几天，心里有了主意，她瞄准了学生群体和家长。市里的人普遍比小镇上的人有钱。

    她拿出积蓄，购置各种用品，然后骑着三轮车，早上学生上学时卖饭团，下午学生放学，她去卖炸串。每天收入都很可观，这让成梦和成玉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们渐渐安顿下来。

    另一边，楚家最近也春风得意。

    讨人厌的谢家父子走了，再也没有碍眼的存在。而楚建军随后结识了贵人，短短时间内，就挣了大钱，大金链子往脖子上戴，小轿车开起来。

    他女朋友的家里人原本对两人的婚事存疑，见状赶紧催着两家人把婚事办了。

    楚老大媳妇儿端起架子，把新媳妇儿狠狠为难了一通，才允许两人办酒。不过楚建军和他女朋友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没领证。

    但小地方，办酒比那结婚证管用多了。

    众人眼瞧着楚建军挣了大钱，娶了新媳妇儿，还开上了小汽车，日子越过越好，羡慕嫉妒地眼睛都红了。

    明里暗里来打听赚钱法子，楚家收礼收到手软，楚老太和楚老头还摆出了旧时地主老爷的派头，风光无限。

    本来这种来钱路子说什么都不能往外说的，楚家人还想把这个当传家宝传下去。但是楚建军说了，他现在还在考察期，他多带些人可以彰显他的领导能力，以后还能往上升。

    楚家人都惊呆了，现在赚这么多钱，还只是考察期，那以后转正了，不知道还要挣多少。

    楚家几个小辈让他勾得都不想念书了，恨不得立刻跟着他们大哥干。楚建坤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很快被新款的游戏机，自行车迷了眼。

    然而这场富贵并没有持续多久，它短得像一场梦，还沉浸其中，人就被叫醒了。

    当公安局的人到来，楚家新修的院子里还有不少亲朋好友。他们眼睁睁看着楚建军被带走，整个人都慌了。

    “警察同志，这是干啥啊，我们建军犯啥事了。”

    警察面色严肃“楚建军涉嫌传销，现在要将他带回公安局立案调查。”

    “不可能，我没有，我冤枉。”楚建军拼命挣扎“爸，妈，媳妇儿救我”

    他被塞入警车带走了，院里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但仍存着一丝侥幸。

    可惜这抹侥幸被冷酷地打破了。他们被迫上了重量级的一课，却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楚建军不是发起者，也不是组织者，他顶多算一个颇有分量的下线。被罚了2000块之后，公安局就把他放了。

    可是公安局把他放了，不代表其他人会放了他。

    楚家新修的小院被人泼了粪水，外面拉了横幅，让楚家还他们血汗钱。

    楚家的女人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想把这事混过去，可真金白银哪那么容易。现在他们连门都不敢出。

    楚建军的小汽车，金链子，手表，楚家新买的家具全部被人抢了，折算成现金，大家分了分，可远远不够。

    公安局来过两回，可众怒难犯，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走了。

    楚建军的新媳妇偷偷跑回了娘家，楚建军摸黑去找她，不知道怎么泄露了行踪，半路被人套了麻袋胖揍，然后丢到河边，下半身浸在河水里泡了半宿。现下已经是秋季，夜晚的河水刺骨的凉。

    第二天才有人发现他，楚建军被送往医院，经过诊治，他三条腿都废了。

    楚建军他爸妈当场晕了过去，他们两口子一儿两女，楚建军废了，他们不是要绝后吗。

    楚建军他妈把这笔账算到儿媳妇头上，跑到人娘家去闹，拉扯过程中，红梅摔倒，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

    楚建军他爸恨极了自己的婆娘，他们唯一的孙子都让这败家老娘们给毁了，提起这事就动手，楚家经常传来哭嚎惨叫。

    但是这并不能让被楚建军蒙骗的其他人解气，他们只想要回他们的钱。

    事情的转机在半个月后，公安局传来消息，说抓到传销一个小头目，追回来一部分损失。让受害者去领回自己的钱。

    楚家人也去了，然而他们被众人排挤，轮到他们的时候，一毛钱都没有了。

    其他人经此教训，再也不敢把血汗钱随便交出去，也跟楚家划清了界限，没事儿就拿出来骂。

    楚家在本地不仅臭了名声，还把家里的积蓄耗空了，就是想搬家都没法，只能生生受着。

    楚老大和楚老二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出去找活干，但周围十里八乡谁敢用他们。不得已，两人只好背上行囊，去了外面打工。

    而县里公安局破获了这起诈骗案，又添一笔政绩，对于消息和辅助的齐得福印象很好，再加上有人说和，就将联合执法大队成员的名额允了几个出去。这就是后世城管的前身了。

    按以前的老话来说，这勉强也算吃上一口官家饭了。齐得福不高兴才怪。

    他的小弟们有了着落，他心里美，提上酒水去市里找谢凛，准备当面道谢。

    没有谢凛，他哪里能想到县城之前蹿来的那伙人是搞传销的，只是他不明白，既然识破了对方，谢凛为什么还故意跟对方周旋这么久，不怕对方跑了。

    好在结果是好的，传销小头目落网，骗来的钱也还给了受害者。不过好像还有人没领到，叫什么来着，之前他小弟还去跟人接触过

    齐得福走着走着，突然愣住，大冷的天硬生生出了一头冷汗，走路都踉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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