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敌当前, 阆风众人紧绷心弦,不敢有分毫大意
凤鸣见着那些弟子紧急避入了那座黑塔内, 而玉凰山的精兵则与阆风其余尚有一战之力的人去共抗应龙,好给前往黑塔避难的弟子们多争取一夕的时间。
凤鸣在自己的世界里拿回自己的东西, 便毫无留念的回了天上城。回去后,他唯一为那处留下的, 是长达七百个日夜的天火。天火将世界烧成一片焦土, 凤鸣不曾在意过, 更不曾看过。
可如今见到阆风诸人,他竟然也回想了一刻,想到他醒后为他衔过一枝的雀鸟,想到他曾撇过一眼的野花,也想到曾不知将他当作了谁,为他奉上过甜蜜的小孩子。他们在天火降临前, 是否也曾像如今阆风诸人一般抵死相抗呢还是更简单一些,因着无力,而只是痛痛快快的死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挥袖朗声道“如果我是你们, 就会选择痛痛快快的死。”
凤鸣含笑道“与其非逼着自己认清蝼蚁的身份,再不甘不愿的同样死去何不从一开始, 干脆将这当作天罚, 命有此一劫, 乖乖认了, 无痛的去呢”
宋濂修为算不上顶尖, 故而他的脸上已经显出了老态。
可即便是老了,他也依然于天地间站着,对凤鸣道“因你不是这天,而我等也非你口中之命。”
凤鸣瞧着宋濂片刻,笑意盈盈道“狂妄。”
雁摩身为妖族五感尤为敏锐,他第一刻察觉了风中异变,刀随风出,即刻转身便是一式起
“宋宗主,小心”
于此同时,凤鸣同样一指击出,面对雁摩全力而出的招式,他竟不过只是懒懒抬眼瞧了一瞬,竟便平了。
雁摩惊骇不定,眼中眸色更沉。
宋濂与之相同,对上凤鸣,阆风其实先前两剑已是拼尽全力而出。昔年昆仑大阵,上可斩凶兽,下可平山海。阆风自是比不得祖师们昔年运阵强力,但被对方轻轻松松一指抹平这样巨大的实力差距,还是让宋濂心惊。
这还不是道子亲临,不过只是他的一下属罢了。
哪怕四宗重结就能对抗的了了吗
宋濂眸色渐深,却是脚下迈出一步,手中咒式再起凤鸣只觉得空中气流微变,尚不及退避,便见着原本铺着青石砖的地下忽然如水滚涌,他略抬脚浮于上空,正要嘲弄宋濂的无用翻滚着的泥土推翻了青石砖,皆露出石砖下不知刻了多少年岁的强悍术式来
宋濂浮尘一甩,额间沁出汗水。
他眼半分不错,用起全力,指引着这刻满了青石砖的术式直冲凤鸣而去
咒术铺天盖地而来
凤鸣立于空中,竟一时也寻不到避处,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些金色以着疯狂的速度纠缠上他的身体,将他捆束
而后,随宋濂一指,他的拂尘同化为万千金光直刺强敌
宋濂道“正法昆仑,雷霆一怒。”
眨眼间,缠绕凤鸣周身的金色光线皆化作粗壮的电紫雷光转眼间便将他包围其中,轰炸了个彻彻底底
雁摩完全看呆了,他像是根本想不到阆风的青石砖下,竟然还藏着昔年昆仑派留下的符咒,而这符咒留在正法阁的手里,时过千年,竟还有着这般实力
世人皆知阆风宋濂,为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配合剑阁两代不世出的传人,便使得阆风在四宗之内坐稳第一把交椅近乎百年无人能忽视他对阆风的作用,但同样的,人们也都记得,宋濂的实力实则配不上他的地位。四宗之中,四大掌门,为他最弱,甚至难以保持年轻相貌。
雁摩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如今宋濂却在眨眼间以一人驱动了昆仑雷霆术,纵使配合了青石砖上藏起的符咒,也足以令人震惊。雁摩正在惊讶宋濂居然有此等修为,这位阆风的宗主便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灵气几近枯竭,灵台更是因先前强势一击不稳。阆风站在他身旁的弟子连忙扶住了他,同时对雁摩道“雁将军,就是现在”
眼前雷鸣稍弱,显出了凤鸣一形来,雁摩眼似鹰,再准确不过的抓住了凤鸣千分之一间露出的弱处,手中长刀扬起,周身妖力暴涨,对准那一刻、那一点,便是绝式出杀
凤鸣被千万金光所束缚,便在如此绝境,他竟也依然挣出一手来阻雁摩
宋濂见状,强撑自身,他咬牙,拼着最后一式放出,数丈雷光自天而降,正似话本里的天罚,直劈凤鸣灵台三寸
凤鸣不得不先伸手挡这一击
雁摩刀风已至雷霆重击破的凤鸣分身乏术,他这一刀刺了进去
雷光轰鸣,刀锋酷烈。三方功体激烈碰撞,满眼皆是耀目白光
阆风众人齐齐看向天上,雁摩被雷光的轰击逼退,但他那一刀确确实实是都刺进了凤鸣的身体里。
雁摩落下,伸手也去扶了宋濂一把,宋濂反手握住他,低声问“成了吗”
雁摩看向空中,迟疑道“不知道。”
昆仑昔年的道术,九十九道雷光一道不差皆劈在了凤鸣的身上,连阆风山头都因这雷霆的威力还些微晃动。这一式,是宋濂继承正法阁后,作为宗主练了约有五十年的一式。
他自知天赋不高,也从未想过要如何进阶延绵寿岁,唯有这承自昆仑,只能由宗主而习的“雷霆一怒”,他用尽了所有去学。
因这是阆风根基,更是阆风之魂。
宋濂紧紧盯着天上,九十九道雷光散去,天上终于显出了凤鸣的身形。
他姿容狼狈极了,脸上有数处被雷鸣所焦的伤口,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他的胸口正中雁摩一剑,从伤口中流出的血几乎要将他的白袍子染成红袍子。
凤鸣低头看了一眼,他不笑了。
他伸手握住了雁摩刺进他体内的刀柄,面无表情地一寸寸从身体中拔出。雁摩刀刀似宽剑,握在凤鸣的手里并不相称,他看了那刀一眼,伸出另一手,便在众人面前,将这刀折了
应龙似是有感主人心绪,一怒之下巨尾横扫,直将数十阆风弟子撞出数百米远去
雁摩大怒,凤鸣却道“我收回前言,你们不是狂妄愚昧,你们是自己寻死。”
凤鸣丢开手里的刀,他伸出手掌,掌中似蕴有万钧之力。整座阆风都感受到了来自于他掌中的可怕威胁,幸而黑塔已闭,无论如何,那些弟子总归是保住了
宋濂见那一掌即将落下,他欲抗,却是再也无力了。
他看着阆风,眼角微有泪光,低声道“师父啊,我早和你说过,这位子我做不来啊。”
“你真不该选我”
宋濂微微闭上眼,等着那劈山裂海一掌袭来。
可半晌过去,除却阆风多年未变的清风吹来的些许泥尘落在了他的脸上外,什么也没来。
宋濂忍不住睁开眼。
如火焰一般又似霞光绚烂的朱红长羽自他眼前掠过,凤凰清啸,直冲那漆黑应龙而去
应龙正欲以爪撕玉凰山子民,忽被凤凰自右方袭来。凤凰的下爪又狠又稳直刺向了它下颚血肉模糊处去,双翅一震,便以足爪生生扯下了它一块血肉来
应龙痛得只差满地打滚,它丢开了所有的人,似灯笼一般的眼睛里盯住了那只飞在天际高鸣的、尚未成年的凤凰。
玉凰山见了,皆忍不住低声欢呼道“是陛下,陛下来了”
朱韶的出现,就像是给玉凰山的所有人打下了一针强心剂,他们重拾了战意,就连被断了刀的雁摩也目露喜色,他正欲跟着朱韶一并先杀应龙,却被徐启明叫住。
徐启明道“你总要有把武器。”
他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掏了掏,竟然还真取了一把通身玄黑的刀来。
徐启明道“这是剑阁的,上面刻有雷咒,上次秦湛借我研究我一直未来得及还。”顿了一瞬,徐启明将刀塞在了雁摩的手里,“我觉得秦湛不会介意我借给你的。”
雁摩大笑,他道“放心,这次不会再折了”
他执刀便随攻向应龙去,徐启明回头看了天上一眼。
秦湛一掌抵上了凤鸣那一掌。劈山裂海之力弥散于秦湛的指尖,她甚至仍有余力吩咐徐启明“徐师兄,劳烦你带宗主先走。”
徐启明自然应。
凤鸣的威胁仍在,可秦湛到了,徐启明便觉得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宋濂原是被徐启明的师叔冷中庭扶着,他见了秦湛,嘴唇蠕动,最后也只能道出一句“秦师侄,他的实力堪比昔日温晦,你当小心”
秦湛扫了凤鸣一眼,回答道“自然。”
宋濂知道如今也做不了什么的自己还留在这里,就只是个会给秦湛分神的累赘,徐启明要他去黑塔,他也毫不拒绝。唯有冷中庭站在原地,看着秦湛神色复杂。
昔年温晦叛变,是他认为秦湛也会跟着入魔所以锁她入黑塔。但温晦叛变,是秦湛所平。
后来云水宫传令天下,说秦湛叛变。可如今阆风遇难,也是秦湛来救。
冷中庭看着天上,秦湛已没了燕白,可她依然站在众人身前抗敌,像一座道标,更是明光。
冷中庭忽道“秦剑主,你可莫要死了”
秦湛闻声,心中唯有惊讶。尤其是说这话的人,是快记恨了她一辈子的冷中庭。这位筑阁长老,眼里从来容不下沙子,认得是黑白分明,从温晦叛变起便再也没对她说过一声好话,便是后来天下皆尊秦湛为剑主,他见着了秦湛,也从未尊称过一句。他是个固执又好面子的老头,所以徐启明补了一句“我师父的意思,是师妹你千万小心”
凤鸣冷冷瞧着,对秦湛道“你都没重玄剑了,他们还叫你剑主呢,不算名不副实吗”
他轻笑道“假的也要恭维,看来是真把你当成救世主了。你说,若是我在这里杀了你,这天下还有没有人再敢轻视我等,忤逆尊上”
秦湛笑了声,她答“对不住,阆风做惯了四宗首位,难免态度上不够亲和只是,他们也没错。”
秦湛冷声道“我的确能赢你。”
秦湛一掌击退凤鸣,她同时右手一反便要握住腰侧碧色长剑
眼见秦湛即将拔剑出鞘,凤鸣还不来不及重新对敌,便已感觉到刺骨杀意,这剑气犹如实质,直刺进凤鸣眼里,令他最深处生出一点恐惧来。他咬牙,伸手欲敌
秦湛忽然松开了手,她右掌即出头未回,却再也准确不过的接下来从空中乍然而现的凤舞一掌
凤鸣见到凤舞眼中微讶,而秦湛已由左手拔剑。
碧色剑锋一出天地风云骤然色变。
凤舞一掌被拦,她也毫不停歇,右手中直凝出一根光鞭便直取秦湛面首而去,秦湛微侧避开,左手反握剑柄,避闪之间竟借势同时一剑斩向凤舞,迫的她攻式不再只得急退
凤舞落去凤鸣身边,凤鸣惊讶完了,埋怨了一句“你怎么来了,我一个人也行的。”
凤舞面无表情“若是我不来,你就将会是第一个因被三千界的凡人重创而被迫回到城中的人。”
凤鸣阴着脸“你说我赢不过这些东西”
凤舞道“不是东西,他们是修士,是求道者。”
凤鸣道“那也不过是下等生物,没道理我赢不过”
他虽这么说着,却也没真让凤舞就此离开,而是同凤舞协作,一同对上了秦湛。
秦湛看着这对姐弟,开口道“我名秦湛,此剑名碎星,意为碎星辰,斩命轨。虽然有些抱歉”她抬眸,“今日两位怕是要有来无回了。”
凤鸣大怒,他一掌击出,凤舞手中光鞭随即如蛇而上
两人一左一右再度攻来,秦湛脚下回转,以剑锋断光鞭,再以剑柄处回力一击,直退凤鸣
两人一击不成,再次倾身而上。但越是久战,两人越是心惊
秦湛的灵脉便像是永不会枯竭的大海,无论凤鸣凤舞攻势有多急多猛,她总能接下甚至寻隙反击凤鸣与凤舞两人虽强,但到底是万年也不曾真正动过刀枪。面对秦湛这般从血海之中走出的剑修,不消片刻,再不能以一力强攻之下,便被扭转了局势,反处处受到秦湛的压制,甚至已露颓势
“怎么可能”凤鸣不敢置信,“三千界,不该有人能有这般修为”
秦湛答“一人是不该有,两人却不一定。”
她执剑,直对这姐弟俩,缓缓拉开手中剑尖。
秦湛道“剑式第五,凝气。”
万千剑光犹如实质,似暴雨倾灌袭来
凤鸣大骇,凤舞将手中光鞭舞至极致,却也拦不住这漫天凝成了实质的剑阵。她见已防不住,便干脆弃了手中鞭,转身将凤鸣护在身下,竟是要以几身硬扛
秦湛见状,眼波微动。
就在此时,凛冽寒气似冬季袭来,秦湛略退一步,回首便见道子手握眠冬,对准几乎要将凤鸣凤舞迫至绝境的一剑,淡声道“剑式,第三。”
万千剑锋止于眠冬骤冷剑气前,轰然而碎。
凤鸣见到了前来的道子,心中一时忐忑,他低声道“尊上”
道子看了他一眼,未曾开口,凤鸣便越发觉得不安,直到凤舞毫不犹豫请罪“劳动尊上,是属下教弟不严。”
道子也未开口。
他只是看向秦湛。
秦湛看见他腰侧佩剑两把,一是燕白,一是眠冬。眠冬置于他手,燕白却安静的不像话。
秦湛道“你将燕白如何了”
道子答“你说重玄他太过放肆了些,我将他关了禁闭。”
秦湛想,燕白或许从前是不放肆的,只是陪着她久了,养成了闹天闹地的性子,这性子跟着她还好,回了道子手里,自然是要被罚了。
秦湛轻笑了声,她重新握剑,看了那三人一眼,语气平缓道“如何,现在是要三对一吗”
道子未言语。
秦湛倒是不甚在意,她甚至颔首挑衅“来。”
凤鸣被激怒,连同凤舞面上也隐忍着怒意。
道子执剑,他微动,凤鸣凤舞便得了赦令,再次攻向秦湛秦湛以剑御敌,凤鸣凤舞进不得,就在此时,道子执剑而来,秦湛便像是身后有脑袋一般,以掌风震开凤鸣凤舞的同时,竟也硬生生扭转了身体,握住眠冬强硬偏开它剑锋的同时,竟也一剑攻向了道子咽喉
道子一剑被封,直觉之下破开燕白封印,左手拔第二剑相迎然而秦湛便像是早知如此,一式剑五随即而出,迫得道子连退数步
道子面露狼狈,秦湛的左手被眠冬凛冽的剑气覆满了薄霜,甚至刺到指尖流血。
道子见了,忍不住蹙眉,秦湛却只是甩开了指尖血珠。
她对道子道“他在此世活二十五年,所用剑术皆是我教的。你若想赢我,最好以你天上城的剑术来,否则”
她凝视着道子,冷声道“你会明白,我为什么、又凭什么能做他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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