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小说:王侯归来时 作者:赏饭罚饿
    观亭月将烂木头和旧衣服收捡好,浇上牢门外看守肘边的灯油做了个简易的火把。

    “下面的弯弯绕还有很多,跟紧我,当心不要走散了。”

    入口连着一段石阶,等众人全部进去后,她才把石板又原封不动地扣了回来。

    离换班尚有几炷香的时间,就算途中被人察觉,想必也没那么容易发现他们处在山腹内,把握好这个间隙已经足够了。

    阶梯并不长,纵不超过三丈,走到底,前面是黝黑的甬道,四周狭窄。

    一下来,隔壁的声响就听不太清了,只依稀有几个人在咋呼“里头好潮湿啊哇,地上生着苔藓呢,大家当心点。”

    夏初多雨,八成是漏水。

    观亭月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抬手抚着墙壁上的裂纹。

    毕竟年深日久,而这处秘境也不知尘封了多少岁月

    女人们互相搀扶着,亦步亦趋。江流花了好些功夫才把死拽住自己衣袖的几个小丫头甩开,跑上几步和观亭月并肩而行。

    “姐,那些山匪究竟是什么来头”她瞥了眼背后,用刚好仅够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问,“我怎么觉着你带大家走密道这决定,做得好像挺急迫的样子”

    幽深的地底下,脚步仿佛响在四面八方,窸窣得几乎有些静谧。

    观亭月不露声色地往前走着,“这些人,恐怕不是山匪。”

    “不是山匪”她轻轻惊讶,“那是什么”

    “我暂时也没弄明白。”观亭月摇了摇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地不宜久留,越快离开越好。”

    江流从中听出一丝异样,“你在山洞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步子稍有一顿,然后不甚明显地加快些许,与女人们拉出了三尺距离,空着的那只手才朝旁摊开来。

    “你看这个。”

    借着闪烁不定的光,江流瞧见一小串铜质的铃铛。

    “这东西”她恍惚觉得眼熟,片刻后才猛然回想起,是傍晚释放出狱的那张姓姑娘发髻上的饰品,这玩意儿还差点扇到她

    观亭月“我在是探查谷地时捡到的,因为不小心踢了一脚,险些被守卫察觉。”

    江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不解“若是无意间落下了,也不奇怪吧。”

    “掉东西是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我捡到它的地方是山谷东北。”她眉目隐约显出几分冷凝,“而出口应该在正南。”

    这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山贼带他们出谷,为什么会往东北走东北那一片山壁全是旧牢房,此外便是一些用途不明的山洞。

    莫非临行前匪首还要向他们交代什么吗就算是这样,铃铛此物落地有声,难道还不能捡起来

    是真的没留意,还是根本没办法去捡

    观亭月“你曾说,每隔两三日便有人质交上赎金恢复自由。”

    江流“是啊。”

    “但其实你们只是看见这些人被带出了牢门,而他们是否真的平安离开山谷,除了山贼,没人知道,对吧”

    火把的光映在观亭月星眸间,照得她半张脸明灭不定,江流忽然发觉背脊毛毛的“不是送出谷,那他们最后都去了哪里”

    正在此时周遭突然开阔,像是进入一处宽敞的石室,逼仄的压迫感登时一扫而空,甚至还能感觉到新鲜的气流

    四下里阴暗极了。

    火光将人影高低错落地糊在石壁上,这其中似乎还摆着别的什么东西,微光扫过,流出或漆黑厚实,或张牙舞爪的轮廓。

    “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男人们开始小声猜疑。

    “不知道啊”

    女眷们皆不敢细看,连呼吸也是屏着的,倒是隔壁议论频出。

    “破箱子断刀这是什么护心镜吗”

    火把往旁边一扫,能瞧见墙根下立着数不清的武器架可惜兵器大多残缺,打开的空箱堆在角落,污浊的布料和生锈的铁器满地都是,走两步就绊脚。

    “好像全是旧军备和残次品,怎么会放在这里”

    那纨绔公子战战兢兢地跟了一路,闻言又忍不住唱衰“依我看咱们不如回去吧,底下古怪得很,也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瞧着就可疑,牢里头至少还安全呢”

    可惜大家正一门心思扑在四周陈列的破军械上,无人搭理他,落得好不寂寞。

    凌乱的旧兵刃蒙尘多年,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冷铁的味道,观亭月却似乎视若无睹,一路目不斜视。

    然而正当她行将穿过一片废墟时,身形蓦地停住,有意识地收回了踏出去的那只脚。

    火焰随着行动带起的风倏忽摇曳了一下,观亭月眼睑微垂,看见积着泥土的地面露出一截暗红的颜色。

    那原本大概是明亮的赤红,不过在难见天日的地底被熬成了黯淡的绛紫。

    对面男人的声音在此刻乍然横刺过来“这有面旗帜”

    商户打扮的青年蹲在地上,拎起一块比自己脸还脏的破布,招手示意众人,“你们来瞧这上头写的字”

    那旌旗正面虽已污浊,但依稀可辨得一点字迹,有人很快认出来“是个奕字。”

    “奕奕大奕”旁人喃喃沉吟,继而惊疑不定的环顾周围,“莫非是前朝的军旗”

    为他此话所影响,满室的村民都不自觉地打量起这片四方的境地。

    大奕灭亡在五年之前,高阳皇室统治了整个王朝三百余载,因此多数人对这个旧时代还不算陌生。

    “我听老一辈人讲,早些年西南匪祸猖獗,流寇泛滥,故而大奕朝曾派重兵来此地镇压,也驻扎过一段时日难怪会留下这样多的残兵破刃。”

    男人们对此说法深以为然,忽又听人问道“不知会是前朝的哪一支军队”

    方才那开口的年长者对着破布比划,“看这纹样,用青丝与红线交织绣的麒麟,边缘还缀着火焰图腾,肯定没错

    “这是前朝麒麟军的标识。”

    当他提到“麒麟军”的时候,墙里墙外,有三个人的神色倏忽一变。

    火把燃尽后的灰尘不经意飘进眼里,江流像是被烫了一下,双目飞快地眨了眨,又用手去揉。

    再睁开时,脸上的那股灵敏鲜活劲儿突然就消失了,莫名沉淀下来。

    她转头去悄悄观察身旁的观亭月,后者的表情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眼中跳动的也唯有水波不兴的火光而已。

    队伍中不乏年幼的孩童,未经历过战火烽烟,难以理解他们所谈论的内容,于是扯扯长辈的衣角,“什么是麒麟军啊”

    旁边年长的男人闻言笑道“小娃娃宣德末年生的吧,不怪你不知道,你记事儿的时候,麒麟军早就没啦。”

    “那可是大奕史上的传奇之兵,撑起了宣德最后二十年混战的军队。说来也是生不逢时”有人感慨,“倘若它早出现几十年,麒麟军与高阳皇室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到头不过平白替大奕朝苟延残喘个几年寿命而已。”

    小孩子懵懵懂懂,并没从中听出世道的险恶来,反而颇为好奇“麒麟军,有这么厉害”

    “当然了,麒麟军的那几场著名战役,我军将帅有不少以之为鉴的,甚至部分军阵军规至今也还在沿用。”

    燕山垂眸看着地上破败脏污的旗帜,男子说得兴起时,把它拿高又放下,灼热的火光照过陈旧的绣纹。

    曾经于百万雄师前猎猎招展的麒麟,如今早已暗淡在了历史的尘沙里。

    再不可一世,也只是人们口中的“过去”了。

    一旁的中年男人见那小孩儿可爱,有心想逗逗他,“娃娃,像你这个年纪若生在混战之年,可就不能躲在爷娘怀里撒娇了,指不定被观大将军选中,日日早起练武练兵,等着上战场呢。”

    男孩倒不怕生,天真地问“为什么征兵不是要十八岁吗我这样小的也可以”

    不止是他,在场的一众年轻人亦不甚明白地感到好奇。

    “这你们就不懂了。”

    中年男子站起来,“麒麟军之所以所向披靡是有它的道理的相传麒麟营麾下之将尽数师出主帅一人,皆是嫡系。

    “据说昔年观大将军走南闯北,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征途中捡孤儿,捡了一屋子无家可归的少年孩童,教他们学习武艺,传授兵法,比私塾学堂的先生还要尽心。等这帮孩子长成后,便逐一归入军籍,收为亲兵,除了是同袍还是同门。

    “正所谓上阵兄弟兵,那可是勇猛极了,百战无败,在有奕一代曾被人叫做”

    几乎是同时,两个不同的声音汇聚一处

    观亭月“观家军。”

    燕山“观家军。”

    观亭月和燕山脱口而出,随后又不自觉地朝各自的方向看去。

    然而横亘在中间的,只有一堵冰冷漆黑的墙。

    “对,就叫观家军。”那人接着话说下去,“这个地方他们竟也来过,真是不可思议”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姑娘,我这样解释对不对若说得不对,你可别笑话。”

    观亭月极浅淡地一抬嘴角,“你说得没有错。”

    “这里曾经是储备军需的军械库,不过已经荒废很久了。”

    观家军多年前便走了下神坛,和其他流传的名将名军不同,它落幕的速度极快,甚至没个过程便迅速在大奕末年的战场上销声匿迹。

    这么些年过去,当初的知情人怕是都快死绝了,更遑论知晓它究竟是如何没落的。

    弄清了密道的来龙去脉,众人便对满地的零碎失去兴趣,迎着火把继续赶路。

    火光一离开了散落的兵甲,原地就显得格外冷冰冰,燕山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很难得的,主动朝对面开了口“观家军从前在这里驻扎过吗”

    言罢又像是为这个突兀的话题做辩解“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在里面待过,替他问问。”

    尽管连个称呼都没带,观亭月居然也领会到询问的对象是自己,并不介怀地“嗯”了一声。

    “很多年前,谷地附近由于矿产丰富,被官府开辟出来以备军需那些山洞就是当时为方便采矿而挖掘的。

    “开采结束之后又荒了一段时间,正逢西南边境起战事,此地靠近前线,观将军便将山洞改造成了军械库,放置军备。”

    随后顿了一下,她补充道“这些也是我一个曾在观家军服兵役的朋友告诉我的。”

    江流“”

    你们俩怎么都有在观家军的朋友

    对于这个说法燕山倒没有生疑,“你那个朋友,是在哪个驻地服役的”

    观亭月本欲说常德,话到嘴边又一转,“在兰州。”

    他听完便轻轻一笑,“哦。”

    “那她可有得受了,兰州的麒麟营守将我记得是杜世淳,为人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还固执,折腾人很有一套。”

    观亭月似乎想起了什么,无意识地笑了笑,“是啊,尤其嘴也毒,一开口就能把人当场气死。”

    “不过是仗着资历老,喜欢欺负新人而已。”燕山轻哼,“我我朋友刚入将军府时便被他骗去洗了一个月的脏衣服。”

    观亭月“那也不算什么,我当朋友当年私藏的几坛美酒全让他挖来喝光了,还是在他出征后好几年发现的,讨债都没处讨。”

    燕山边走边道“他人品虽然欠奉,其实大事上从不出乱子。若非皇城城破,兰州恐怕到现在依旧固若金汤。”

    她赞同地颔首,“对,我朋友的父亲也曾说,杜世淳的确是良将之才,否则便不会将西北重地交给他镇守。

    “改朝换代这么些年了,也不知他而今是死是活。”

    “活得挺好。我我朋友一年前曾在安庆见过他。”

    江流听了一路,忍不住想你们二位朋友的戏可真多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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