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怀恩城别有一种特殊的氛围。它不及嘉定、京师那样的大城镇热闹,但各色花灯逐一排开,小街道拥挤却人来人往,显得温馨而祥和。
眼见着冬至便要到了,临近年关,这最后一个月好像每隔不久就是一个节日,天天都有盼头。
江流和观行云在客栈的小院里包饺子,预备着明天当早饭吃,双桥则蹲在墙根下看今年的最后一只蚯蚓钻土打洞。
周遭屋舍中亮着橙黄的灯,人影若闪若现,每扇窗户望进去,皆是一家百态人生。
观亭月很喜欢瞧这样的夜景,看得久了,心便会静下来。
她还是在之前的那片屋顶上坐着,但今时已不同往日,脚下的街巷灯火辉煌,行将迎来又一个生机勃勃的新年。
“给。”燕山把一壶酒递过去,“这里风大,喝两口暖暖身。”
她也没推辞,依言吃了一些,放在手中搁着。
“你真的打算明早就启程吗”他问,“不再多休息两天”
“我已经休息得够久了。”观亭月摇摇头,“况且,本来也没什么大碍”
后者闻言,双手撑着屋瓦,让自己以一个放松的姿态半躺着,漫不经心地嘲笑道,“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你还能在吃完解药后睡这么长时间”
听他如此说,观亭月才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昏迷之前围绕在耳边的言语声,那应该是他和三哥的。
她便转过头去,望着燕山,“我这次昏睡,是不是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
“是啊。”他开口时带着一点无奈和叹息的意味,支起身来,“知道我帮着你一块儿隐瞒伤势,你三哥就没少怪罪我,头两天一直在发火。”
“他说我”
燕山忽然一顿,像是遮掩般的,低头抿了口酒,佯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没那么在乎你,才由着你不要命地折腾。”
观亭月的双眼蓦地怔了怔,继而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没头没尾地道“你前些日子不是问我,那几天梦里都梦见了什么吗”
他随意嗯道,“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宣德二十九年,在上
阳谷发生的事情。”
燕山听完,撑着屋瓦的胳膊居然打了一颤,不自觉地就把身体坐直了。
语气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然后呢”
她说也没怎么。
“回到将军府,从戎入伍之后,我便对自己发誓,今生一定要手刃肖秦,我会让他不得好死。”
观亭月垂着眼眸,目光暗沉地落在手里的酒壶上。
月华在皮质的壶口间划过一道乌色的微光。
“那你终究是得偿所愿了。”
燕山不知此刻他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只尽量让语气显得能自然一点。
“肖秦投奔了崔掠海,死在清子桥一役里。那是你的成名之战,你大概不会放过他吧”
“对。”她仰起头,对着夜空吐出一口心事重重的气,“我必然不会放过他,而且不得好死这样的事,我向来说到做到。”
观亭月手指略微加深了力道,“生擒此人的当天,我就在他的身体上划了九十三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这是昔年战死于上阳谷观家军后备兵的数量。
燕山闻言,却轻轻地恍惚了一下。
是九十三刀,不是九十二
这其中,居然也有自己的一份。
“接着,我让人将肖秦整个儿扒光,从上到下涂满了蜜汁,绑在山林里蚊虫鼠蚁最多的地方,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也无门。”讲到此处,饶是过去多年,观亭月仍感到愉悦,“那些伤口虽多,可都不致命,蚂蚁密密麻麻将破口全数堵满,也会有一部分钻进耳鼻,总之是疼痒难耐,连打滚都不能。”
燕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法子确实解气,他光是听描述也觉得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为了不叫肖秦好过,其间还会有人去替他补上蹭掉的酱汁,用蘸了盐的毛刷划过伤处,里外都得涂均匀,山里的熊虎也喜欢那种味道”
观亭月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竟把自己说得有点饿了,突然很想吃烤芦花鸡,最好是能先刷一层金黄的蜂蜜,再放在炭火架上,一面翻转一面滋滋往外冒油水。
她蓦地想起什么来,话题转得非常令人猝不及防,“对了燕山。”
“你喜欢吃什么”
燕山“”
他眼角
抽了两抽,“你该不会是说这个把自己给说饿了吧”
对方欲盖弥彰地清嗓子,“先回答我的问题。”
燕山只好怀疑且无奈地看了她几眼,“我不挑,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
观亭月明显对这个答复不太满意,“如果非得要选一样呢”
“”他犯难地沉吟良久,“那就,东坡肉吧。”
她自言自语地颔首,“东坡肉”
把这三个字暂且记下了。
小院内,双桥逮住往土里钻了一半的蚯蚓,认可了它坚韧不拔的意志,非得追着江流,要他把这玩意儿包进饺子给自己加餐。
少年被面粉糊得一脸花,如临大敌地护着仅剩的饺子皮,和对方围着石桌斗智斗勇。
燕山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这场乌烟瘴气的局,随即生硬的低咳两声,“你”
他看到观亭月侧了侧眼。
“我记得老将军给你定过一门亲,你没有嫁人”
“是不是因为,我那个时候才耽误了你”
短短几句话,他一共停顿了三次,讲得犹豫又隐晦,仿佛尽了极大的决心。
然后便认真望着她,惴惴地等答复。
观亭月不经意触及到燕山的神色,那其中,“忐忑不安”四个字呼之欲出,好像自己若真的点头了,他就会跳下去以死谢罪似的。
大概是瞧惯了燕山平日目中无人的样子,当下,她心里忽然有点软,语气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安慰
“不是你的缘故。”
“老爹是在我十四岁那年谈的这门亲事,对方大我两岁,说是命里财星过旺,不宜太早成婚,故而定在他冠礼之后。”
观亭月耸了耸肩,“可还没到日子,我家就没了,南来北往的,四处又乱,我就顾着担心奶奶和大哥他们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想这些。”
“这么说,你没见过他”燕山进一步问。
“没见过,只听说姓金,是个不错的书香门第,祖上也曾出过两个将相。”
他不禁皱额,“你都没见过,还打算和他成亲”
“那不然呢。”她刻意瞥一眼,挑起眉梢,“留着等你吗”
燕山一愣,欲言又止“我”
怕把人惹急了,观亭月不好
多吓唬他,只笑了一声揭过去,屈起一条腿来两手抱着,正正经经地解释其中利弊,“如我们家这样的高门望族,婚姻亲事皆是牵系着许多盘根错节的利益,哪怕观氏几代从戎,并不怎么参与官场,也一样不能免俗。”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爹给我寻的这门亲,必定也是与家族兴衰有关。我虽然任性,但不是不懂事,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他叫板。”
“所以。”燕山眼睑低垂,不再看她,“假如观家尚在,大奕不灭,你就要在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他,对吗”
尽管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存在的时间轨迹,可观亭月还是莫名从他话中品出一点幽微的沉重来,她余光注视着旁边青年的轮廓。
终究没有否认“对。”
“诶,你信吗”她拢着双腿,似笑非笑地问,“哪怕我同那位金公子如实说了我们俩之间的事,他还是会娶我的。”
燕山懒得抬眼,半含着嘲讽地轻嗤,“是啊。”
“不过我就没那么走运了,八成会让他一家追杀到天涯海角。”
观亭月不置可否地一笑。
看见她这样笑,燕山心头总有什么鲠着,不大舒服。
“难道你就真的甘愿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寒来暑往,春夏秋冬,一生那么长,都得和他绑在一起。”
提起此问时,她踟蹰了片刻,松开两手,仰头凝望夜空。
“燕山,我实话同你说。”
“小的时候,我没有对什么人萌生过感情,没有喜欢过谁,爱过谁。因而成婚在我看来,只是一个需要去完成的任务,对方是金家大少爷还是和银家大少爷,都没什么不同。就算成了亲,我依然要去做我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彼时她未曾体会过喜欢,或是被人喜欢的滋味,十五岁以前常常懵懂无知。
而年少的情愫大多青涩,也许曾经有过什么她尚未留意到的故事,但稍纵即逝,又随着突如其来的骤变,尽数掩埋在了旧岁月里。等再要去寻觅,已经是时过境迁。
“唉,小孩子嘛。”观亭月自嘲地笑笑,“想法总是简单,等后来我长大些了,才知道许多事不可能。”
燕山安静而沉默地听着,闻言
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她说,“当然是现在。”
这不难理解。
如果观亭月同从前一样,把嫁人过日子当做打仗闯关,眼下早就三年抱俩,儿孙满堂了。
然而燕山听完方才那席话,脑子里自动掐头去尾,只剩通篇的“没有感情”“不爱”“不喜欢”“谁也拦不住”,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不是滋味地咬了咬后槽牙,习惯性阴阳怪气,“对,你如今可是有嘉定三千青年才俊,连新科状元也上门求亲。
“没人管得了你,想和谁成亲都行了。”
“”
观亭月一时无法判别这到底是在奉承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只好轻轻一叹。
“我又哪儿招惹你了,说生气就生气。”
燕山耳朵里听了个激灵,隐约意识到不该反应得如此过激,“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他把脸别开,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你知道我现在的脾气就这样。”
言罢,他像是比她还觉得心烦,眉头深锁,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
观亭月在边上盯了半晌,到头来反而有些好笑,拿手去拍拍他,“诶。”
“好了好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那么多年过去,他们家应该早就另寻了门户给金大公子完婚。”
“以金家的势力,想必建国后投靠了朝廷,如今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燕山闻言当真思索了一阵,“我从未没听说朝里有哪家大族是姓金的,八成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说完就冷冷道,“便是看得上又怎么样难不成有了家室,还打算让你去做妾吗”
他自行脑补了一场大戏,眼神越来越狠戾,“就算你家败落,在朝廷上我也还说得上话,不至于非得瞧别人的脸色。”
燕山说话时,观亭月一直斜着目光落在他侧脸,眼中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是,毕竟在前朝那帮遗留的老东西里,就数你混得最好了。”
他心里装着别的事,因此不怎么在意地应了一声。
“嗯。”
这一回,两壶酒都喝得很慢,等观亭月从房顶上下来,客栈早已打烊。
大堂里三个住店的客人围成一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茶聊天,
而另外一桌,则孤零零地坐着敏蓉一个。
她原想推门的,见状朝燕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休息,随后独自走下楼梯。
敏蓉的肘边码着一大堆字迹娟秀的纸,不用细看也能猜到,她多半又在鼓捣什么“风云录”“见闻录”“观家军裹脚布史”。
小姑娘头一抬发现是她,双目立刻鲜亮起来。
“大小姐”
观亭月在对面坐下,顺手给两人满上茶水,“还没睡”
“嗯谢谢,我一会儿就去睡了。”
敏蓉兴致勃勃,“长到这么大,我从未有过如此神奇的经历,得趁着记忆还深刻,一字不漏的写下来,以免过几日忘记什么细节。”
“写下来可以,但内容你要客观一点。”观亭月无奈地叮嘱,“别又用那些夸大其词的说法。”
“这个你放心好啦,我向来诚实,绝不胡编乱造。”
她大言不惭地喝了口茶水,捧着杯子却似有所感,“其实”
“在你昏迷不醒的这些天,我自己也想了许多。”
观亭月顺着话头问,“比如”
敏蓉思索片刻,“比如关于你对我讲过的话,关于观家军,还有那个在城外口口声声要讨回公道的人。”
“早些年,我爹也同我说过类似的,什么蚁力虽云小,能生万蚍蜉,天生我才不一定有用,但绝不会多余。就像如果没有三少爷,我恐怕在城郊看热闹的时候,便死在流箭下了。”
她支着下巴正静静地听,突然道“我挺好奇,你为什么对我们家的事那么感兴趣”
提起这个,小姑娘显得有些腼腆,“不怕您笑话。”
“在我幼年也许是六七岁上下,曾被一位麒麟营下的将军救过性命。”
闻言,观亭月诧异地挑眉,没想到还会有这一茬,便好整以暇地等她下文。
回想梦开始的那个契机,女孩子的眉眼间竟也流露出某种怀念的温柔,“我家当时算是附近还不错的生意人家,略有几分微薄的田产。
“正逢年节,我缠着爹爹买糖人儿,可他又太忙,总没工夫理我,小孩子嘛,脾气重,一任性起来,便赌气跑出了门。
“那会儿家里住的集子恰好在两军交战的夹
缝边,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岔路口,走着走着,我就到了前线。”
观亭月“前线哪里的战区”
“常宁镇,是个小地方。”她说,“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哪路人马,由于跑迷了方向,天色很快变黑,只听见附近有马蹄的轰隆声,还有喊杀声,刀光剑影,阵势滔天。”
“我当时吓坏了,躲在树林里不敢出来。”
“天又冷,人又饿,浑身发抖。”
那是敏蓉平生头一次直面血淋淋的战场,尽管是远远地看、听,却也足够在年幼的心中留下永生难忘的阴影。
倘若不是有后面的奇遇,恐怕这辈子都要对刀兵一类敬而远之了。
长夜凌空呼啸,躲了不知有多久,她冻得四肢麻木,险些失去意识,就在此时,一只手拨开了头顶茂密的灌木。
深邃的黑暗里,瞧不清对方的模样,可来者高挑颀长的身形她足足记了十年。
正是在那当下,让年幼的敏蓉从此对所有从军之人毫无原则的萌生出无数好感。
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将军脱下外衫把她紧紧裹住,回头冲远处的同袍喊了一声
“他说小船儿,这儿还有个丫头。”
“小船儿”观亭月喃喃自语地琢磨。
对桌的敏蓉已是憧憬地捧起脸颊,“然后那位大哥哥便将我抱上马,横穿战场,一路疾驰,跑得特别快,跟飞似的
“沿途不断交错着箭矢、暗器,甚至是敌军的刀枪,他一直把我护在怀里,骑着马匹应付自如,半根头发丝都没伤着。
“虽然我缩在衣衫中什么也看不见,可我知道他肯定是非常非常厉害”
她闻言,不禁故作怅然地笑着摇头。
“原来如此。”
“唉,我还以为你崇拜的人是我,没想到早就心有所属了。看样子,倒是我自作多情。”
“这是两码事嘛。”小姑娘赶紧讨好地晃了晃她的手,“我也很崇敬您呀不冲突,不冲突嘿嘿。”
后者对此甚为鄙夷,反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又问,“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我们家的兵”
“他除下外袍后,衣襟上有麒麟军的火焰图腾。”敏蓉十分得意,“而且我也去打听过,当时交
战双方里,就有观家军,绝对没错。”
这番形容使得观亭月莫名陷入了沉思里,刚要思索出什么来,就听那丫头满含着怀春少女的情愫,嗓音飘乎乎地做白日梦。
“从此以后我就对他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打小就想嫁给他,连带着对出身行伍之人也爱屋及乌真不知晓,他如今有没有成亲,我还有机会吗”
饶是未喝茶水,观亭月仍旧被自己的唾液呛住,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什么”
“八、九、十年了,小丫头,他哪怕没成家,大概也是个半条腿入土的老叔叔,你是哪根筋没对,甘心被吃嫩草啊”
“不会的”敏蓉据理力争,“我听过他的声音,他当时很年轻。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个老叔叔,那我也去认他当干爹,给他养老送终”
观亭月“”
好吧,挺有想法的。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她索性探身过去,“那大小姐,你对这个人的来历有头绪吗”
“嗯”
观亭月沉吟着,“仅仅只是个称呼很难找人,况且也未必是真名,如今物是人非,新旧更迭,确实不太容易这样,得空我去帮你问几位兄长,如果有了消息,再寄信告诉你。”
“好啊”她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得到如此承诺,已是欢喜地点头。
再度走上二楼时,底下的食客们已陆续回房就寝,值夜的伙计又开始在柜台前打起了小呼噜。
在回廊处的阴影里,观亭月发现她三哥正闲极无聊地编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旁边另有两对蝴蝶,也不晓得站在此处多久了。
“明早要赶路呢,别玩了。”她路过时顺手牵羊捞了只蝴蝶走,“我拿去逗双桥。”
后者眼皮不抬,“你随意。”
观亭月正走出几步,蓦地一顿,接着方才被敏蓉打断记忆,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
她又原封不动地退回他身边来。
“诶。”
观亭月摩挲着下巴,“早年咱们爹有吩咐过留意战场上走失无依的孤儿。”
“她说的那个老叔叔,不会就是你吧”
观行云的眉梢微微一动,就见她上下打量端详。
“寻常观家军的火焰
标识大多在军甲肩侧,唯有斥候的才是在里衣襟上。”观亭月越说越恍然,“常宁常宁位于西安西北方,你十九到二十那会儿正好去渭水线跟过几场仗”
青年手指灵活地给蚱蜢收了个尾,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么激动干什么”
“老叔叔没你想象的那么寒碜,叫你失望了是怎的”
她不甚明白地抱起双臂,“既然那位芳心纵火犯是您老人家,为何杵在这里不吭声平白叫人小姑娘惦记许多年。”
“有什么可说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了得,至少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不好么”观亭月调侃。
“我临终怕吵,送终有你就够了”观行云顺手把玩意儿扔给她,“真相和想象,往往是后者更得人心些,所以,倒不如让她活在自己的构想里。”
他勾起最后那只落单的草编蝴蝶,吊儿郎当地拖着步子回房,满口不知所云地念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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