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百三章

小说:王侯归来时 作者:赏饭罚饿
    回到侯府时都是傍晚了,她三哥在正屋里急得团团转,一旁的观暮雪倒是泰然自若地悠悠品茶,饶有兴味地看他上蹿下跳,烦躁不安。

    观行云刚要喝碗凉水降火,就见燕山二人踏进大门。

    他登时连冰水酸牙也不顾得,慌里慌张地跑上前,“你俩总算回来了一个两个的,消失了一天一夜,都干什么去了”

    “不是说找人吗哪有找着找着自己也跟着不见的听说昨晚上还被卷进了反贼作乱的麻烦里,那贼人抓到了吗姓郑的是不是把你们叫进宫了他问了什么”

    他一大堆问题铺天盖地,倒豆子似的嘚吧个没完,仿佛一点也没打算给观亭月应答的机会。

    观暮雪终于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插话道“三哥。”

    “他们俩才回来,你好歹给小月儿一些时间缓一缓吧”

    他抿了抿唇,也知晓自己的失态,“我那不是心急么”只好无奈地走到椅子旁,里外不自在地坐下。

    “其实没什么大事情。”观亭月找了个地方休息,接过婢女奉上的凉茶,“夜市上鱼龙混杂乱得很,御街闹出声响来之后,我恰好撞见几个举止可疑的人,帮着追了一会儿。”

    她仍旧拿此前糊弄郑重实的那套说辞,“他听人说道是我,对咱们家感兴趣,这才宣我入宫的。”

    观行云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人没事儿就好。”

    “今早李将军告诉我,说姓郑的要见你,可把一家人吓得不轻”

    茶水是皋芦泡制的,味道很是清苦,她闻言淡笑着喝了一口,想了想又问,“诶,三哥。”

    “咱们家,和当今的永嘉长公主有什么交情吗”

    “永嘉长公主”他不明所以地拧起眉,“那是谁”

    “前朝的曦和公主我倒是认识,你三哥年轻貌美之时,高阳老儿还想招我做驸马来着。”

    而此时此刻,角落里的观暮雪倒是慢吞吞地用茶盖往里刮了刮浮沫,尽管杯中已经空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低头啄饮。

    知道观亭月饿了一整日,燕山吩咐着厨房烧几道工序不复杂的小菜,将就解决一餐。

    观行云见他二人全须全尾,能蹦能跳的,心里不禁一块大石落地然而落到一半又堪堪停在半途,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一件挺要紧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观行云“啊。”

    他打了个响指,满眼期盼,“对了,江流呢”

    “李邺说你们追回了老爹密室里的东西,交给了姓郑的,那怎么不见这小子跟着一块儿回来”

    观亭月被他问得语塞,沿路都在思索燕山的计划有无漏洞之处,竟忘了想说辞。

    “呃,他”

    “他暂时不回家了。”燕山明显看出她的犹疑,不着痕迹地接过话。

    对面的观行云闻之愣了愣,“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他气你们把观老将军收藏的遗物交给了皇帝,一时想不通,负气走了。”他似模似样地回忆了下,问观亭月,“我们约莫是在御街出事前碰到他的,对吧”

    她反正也不知晓要怎么圆,于是十分认真的附和“对。戌时左右。”

    “见面就吵了一架,因为亭月动了手,他便更觉得委屈,说观家如今就是受制于人,他要去外面闯荡一番,不混个名堂出来,绝不见几位兄长。”燕山言语极顺畅,半分不像是在作假,若非观亭月知晓原委,八成都要信了。

    观行云听完,先是呆讷了好一会儿,随即神情忽变得有些落寞。

    “这个傻小子,多大点事儿,有什么和三哥好好谈一谈不行么唉,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然后又摇头,“混不出名堂,也可以回家嘛。又不是不要他了,说这么狠的话”

    观暮雪在边上轻轻解释,“三哥,江流还是个孩子,容易鲁莽执拗,是很正常的事。你我少年时不见得就比他稳重自持。”

    他说完,放下杯盏仔细地想了想,“我倒认为不阻拦也好,让他在外头吃点苦,长长教训。男孩儿嘛,总要长大的,指不定过几个月便回来了。”

    后者先是低低叹了口气,继而发愁,“闯江湖不比在家里,我是怕他遭罪,若被欺负了,都没人能给他撑腰的”

    那话语里,满载着长辈对孩童般深重的担忧,几乎是毫无保留的。

    观亭月忽就从漫天交织的

    谎言里沉淀了下来,无端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憾然,只静静地注视着手中茶汤。

    里面有被水泡皱了的叶片。

    七日后,在京城暴雨止息的当天,菜市口迎来了一场大热闹。

    午时三刻还没到,满城的闲人们已里三层外三层聚成了圈其中,也有不闲的,比方说围裙尚未解下的屠户与拎着锅铲便出来的食铺大厨。

    听闻今日要上刑场的,正是前些时候在御街路上,祈福仪式中兴风作浪的前朝大太监。

    真探究起来,里头的水可就深了。

    这太监据说是老子老娘在昔年圣驾入京时死于绥军之手,因为家道中落,对当今一直怀恨在心,企图报复。

    而那位城门卫统领卓芦又惦记着官位晋升,骗得老太监信任,双方于是各怀鬼胎地搞出了四月三十晚的闹剧,使得龙颜震怒。

    卓芦在他俩狗咬狗时已被对方割喉而死,老太监却还活着。

    如此犯上作乱之人,朝廷自然是要惩前毖后,以儆效尤,好震慑那些还藏在暗处,贼心不死的余孽们。

    大雨后的天儿到正午太阳当头暴晒。

    站在人群外还能听到这太监操着不男不女的腔调隔空对骂,骂围观的看客,骂监斩官,骂皇帝,骂到最后不得不命人堵住了他的嘴方才作罢。

    日晷的影子慢吞吞地落到三刻之上。

    不多时人丛中传来整齐的唏嘘声,方知是刽子手下了刀,人头落地。

    按照圣旨所示,他的头颅将挂在菜市口示众一个月,百姓们散开时议论纷纷,说天气这样热,怕届时多半是又腐又臭了。

    刚与身躯分离的脑袋还在往下滴血水,不少人惊慌地从木质的牌楼下跑过,恐沾上血污惹了晦气。

    人流涌动的长街里,某个偏僻的角落,少年正定定地注视着高处苍老而脏污的人头。

    太监都是没根的男人,纵然年迈也不生胡渣,但从此处看去,那的的确确是颗老人的脑袋,发丝花白凌乱,皱纹纵横,五官眉眼写尽了沧桑。

    哪怕卫兼再怎么自私阴险,毕竟是照顾了他十几年的长辈

    而到这最后一刻,他也还是拼了命地,想替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高阳承绪沉默地用力扣紧了身侧的一

    堵墙。

    世事变迁,六年时光足以让他从男孩儿长成少年,但也仅此而已了。从前改变不了的,如今也还是改变不了。

    “你的病没好,出来走动,可不利于伤口恢复。”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清朗儒雅的嗓音。

    他因为吃惊,回身的动作略急促了些,果然牵动了胸膛的箭伤,疼得龇牙咧嘴。

    观暮雪转动着轮椅上前,拉过他的手,掐住虎口处的穴位,以减轻些许痛楚。

    “你咳咳。”高阳承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说过,在京城我若想寻一个人,很容易。”他好整以暇地一笑,见他还捂着受伤之处,遂好意提醒道,“你放心,定远侯射出的那一箭是避开了脏器与要害的,对身体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提起此事,高阳承绪虽觉不甘,还是应道,“我知道。”

    那天夜里,燕山的箭矢几乎是穿透了他的前胸,整个人瞬间便失去意识,只隐约记得他似乎不断的被人搬来动去。

    再苏醒却已是三日过后。

    “当时的情况之下,他不得不杀了你,否则你的身份会是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观暮雪替他舒活两臂的筋骨,让凝滞的血脉得以畅通几分,“尤其对小月儿来说足有危及性命之险,你应该也不想看见她身陷险境吧”

    他不知是因为承了燕山的情,还是因为觉得被对方公报私仇,半晌才别扭地从鼻腔里带出一股不太服气的情绪“当然。”

    观暮雪见状,浑不在意地摇头笑了笑。

    他目光越过少年停留在远处的牌楼上,语气里不带任何褒贬,“你其实不必为此而过于内疚,那人是自愿替你顶罪的。”

    “你年少无知,为他挑唆才走上这条路,作为始作俑者,又比你年长,自然得担起全部的责任。能换你平安无事,已经十分欣慰了,倘若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才是死不瞑目。”

    高阳承绪的视线凛冽而刺痛地落在别处,“可这不是我的本意。”

    年轻公子含笑反问,“那世上又有多少事是能真正逞心如意的呢”

    “回去吧。”他摇着轮椅动作娴熟地调了个方向,“你姐姐

    会担心。”

    轱辘轱辘地缓慢碾在平整的砖石上。

    高阳承绪难得没有反驳,在后面跟了一会儿,顺手去替他掌住椅背,沉稳地推着。

    观暮雪“多谢。”

    少年低垂着头,满腹心思地一步一步往前迈。

    闹市人山人海,红尘喧嚣吵杂,明明所有人都在各行其是,可他总感觉自己似乎是与人潮相悖,痛苦地逆流而上。

    高阳承绪大概的确是想找个什么人倾诉,忍不住开口,“但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辜负了他们。”

    “观江流,卫大叔,还有姐姐”

    “是啊。”轮椅上的公子怅然地喟叹,“那么多人都拼了命的想让你活下去,你为什么不对自己这条命再好一些呢”

    察觉到摁在椅子间的力道一顿,他微骗了头,“承认吧。”

    “其实这几年来,你走过大绥的山川河流,看了那么多的村庄与人家,不是没发现郑重实要比你更合适做帝王,更合适治理天下的,对吗”

    他茫然的盯着让暖阳照出一片光的街道,不知所措。

    “你不过是出于对故人的亏欠而已。”

    观暮雪一针见血地揭出了他卑劣的念头,“趁着还年轻,多去走一走,看一看吧。”

    他被几缕散发遮住的侧脸上浮出一点笑,“四哥没你那么好的腿脚,幼年时就想踏遍山川河流,这个梦想而今恐怕是难以实现了,大哥、二哥又困于纷纷俗事。”

    “你在我们五个当中排行最小,将来的人生长着呢。”

    他握住轮子,不着痕迹地一震,从高阳承绪的手中挣脱而出,末了,只留下一句话。

    “好好活着,弟弟。”

    轮椅不紧不慢地朝前方滚动,他怔怔地看着对方清瘦的背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消失在视线当中。

    而那两个字萦绕在他耳畔,像刀削斧凿,深刻进心脉里。

    高阳承绪伫立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半月后的京城没入了盛夏的气息中,蝉鸣暴躁如雷。

    高悬在菜市口的人头终究因为腐臭被提前摘了下来,空气清爽了不少。

    而街上,多得是卖时鲜瓜果,冰糖凉水以及各类甜碗子的,万象更新。

    侯府门前的

    阴影里趴着一条乘凉的黄狗,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嗯今天解九连环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倒是比昨日快了一盏茶,不错。”小花厅的支摘窗旁,观暮雪抬手在双桥的脑袋上赞许地揉了揉。

    “我来瞧瞧你练的字呢。”

    后者闻言,赶紧利落地把她糊好的一团墨迹交了上去。

    她而今跟着观暮雪的时日不长,倒是能听懂不少简单的语句了。

    但见四方宣纸内鬼画符一般难辨真容的两行字,这人居然能够面不改色地点头夸奖,“写的是父亲喜欢的那首殿前欢吗有进步多了”

    难得他还能看懂内容,双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就在这时,她背后突然生出些许奇妙的预感来,不由转头望向窗外,然而目光却在院里茂盛的草叶上短暂的停留了半刻,便又飘了出去,落到极远的地方。

    观暮雪奇道“怎么”

    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却未曾发现什么异样。

    小姑娘自己也不明所以地摇头,“嗯”

    似乎很费解那种骤然涌起的失落感,像是有什么一直带在身上的重要之物遗落不见了一般。

    广宁门郊外,三株枣树下。

    健硕的白马拉着一辆宽敞的车子,车后堆着好些杂物,显然是要做长途远行的准备。

    观亭月看高阳承绪把行礼递给仆从,慢声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回京城么”

    “暂时没有详细的计划,应该会跟随老师往东南方向走走吧。”他说着面向马车,那树下站着的一个老儒生见到观亭月二人,十分恭敬有礼地躬身作揖。

    “他一直就想去江浙一代,住在远离尘嚣的深山中,从前总说这样可以静心凝神,那时我不太懂,现在倒想试一试了。”

    陈老先生体弱多病,高阳承绪同卫兼走南闯北招兵买马时,他便独自待在保定府一间道观中清修。

    近来接到传信,他一路颠簸奔波,昨日才抵达京郊。

    燕山抱起双臂,照常阴阳怪气,“但愿你能静心凝神,可别届时又冒出个什么兴复旧国的念头来。”

    “不会了。”他回头,又认真重复了一遍,“不会了。”

    “我的人现下死伤大半,当年从宫里

    带出的珍宝早已变卖干净,王陵的地图也给了你们,现在一无所有,便是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命。”

    他自嘲地笑笑,“所以,不用担忧。”

    “你自己看着办吧。”燕山漫不经心,“反正下次再闹出什么,也不会有人替你善后了。这是最后一回。”

    高阳承绪垂着眼,嘴唇欲言又止地努动两下,手收进袖中时隐约摸到了什么。

    “哦”

    他回想起来,“对了,这个”

    一节封好的竹筒径直朝燕山丢去,后者轻轻一捞,握在手。

    “是关外军械库的路线。”

    高阳承绪“你拿着,找到地方再上报给郑重实,也算功劳一件。”

    他略一颔首,勉强表示了些许友好。

    少年游离着的目光,此时此刻才敢真正对上观亭月的眼睛,他貌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与她说话,“至于大哥、二哥”

    “我不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你放心,那些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

    观亭月唇角的筋肉绷紧,随后犹豫地开口“他”

    她轻声问“葬在什么地方”

    “在西直门出去十里,有一片种满蒲公英的花田。”

    他说完,用力地看了她一眼,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

    “江流。”

    观亭月忽然意味不明地唤了一声,“以后,会回京看看他们吗”

    高阳承绪背对着她静默地沉寂良久,转头来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终于迈开大步朝着老者与车马走去。

    夏日乘凉的小石亭内。

    观行云拈着一枚黑子琢磨棋盘,正有凉风拂面而来,他仰首舒服的沉浸其中,片晌问道“大哥和大嫂是不是快到了”

    “嗯。”对面轮椅上的年轻人展开折扇,“日前信上说已至太原,如若不遇大雨,应该就这几天了。”

    他若有所思地“哦”,又问“老二呢”

    “二哥与他们同行。”

    他端起茶水润润嘴唇,把玩了一会儿棋子,没话找话,“这小月儿和她那个尾巴精上哪儿去了今天一早没见着人影。”

    观暮雪笑容和煦地弯着嘴角,平静地戳穿他,“三哥,你是不是想不出怎么落子”

    对方欲盖弥彰地轻咳几下,“你

    说他们俩会去什么地方”

    他微微一笑“下棋。”

    观行云“”

    日头是在半上午时没入云层的。

    暴晒的天空倏忽失了斗志,莫名透出一点阴郁,狂乱的风席卷了整片荒郊,吹得野地枯草四起。

    高阳承绪说错了。

    蒲公英花田现下已被疯长的蒿草替代,她放眼望去,一朵花也没看见,倒是紫色的野果长了不少,惹来许多蝴蝶与鸟雀。

    燕山随意折了一片在指尖打转,“这么大的风,便是真的有蒲公英也该吹散了吧。”

    那个小小的坟包躺在茂密的野草之间,显得十分不起眼。

    石碑干干净净,一字未写,甚至不知这里沉睡着的是个什么人,什么年纪,姓甚名谁

    观亭月盘膝坐在这座荒墓前。

    很长一段时间,她一语不发,目光像是落在那块碑上,又像是透过那块碑,看到更久远更空茫的岁月。

    这就是我的弟弟

    她在心里默念。

    我唯一的亲人。

    他现在就睡在此处,身首分离,几乎算不上瞑目。

    观亭月抬起的五指轻拂过石碑粗粝的纹路,突然语气极轻地陈述一个事实“燕山。”

    “我在这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很奇怪,她这话里半分难过伤心也听不出来,可是燕山就是感受到了一股无边无际的悲怆。

    他心头蓦地一疼,张开双臂在身后用力拥住她,比以往每次相拥都来得要炽烈。

    “你还有我”他以下巴蹭着她的脸颊,“我还在的。”

    但他自己也明白,观亭月所指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可那时那瞬,他竟想不出半句能够宽慰开解她的话。

    她背对着他,燕山只看见观亭月扬起了头,久久地望着天空。

    自从观林海故去,她便发誓不再掉一滴眼泪,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哭出来的。

    “那之后,我有时候会想,造成如今这般局面的究竟是什么。”

    她低低道。

    “我想了很久。”

    “可不管怎么想,我始终认为,我爹没有做错,弟弟也没有做错,他们都没错。”

    燕山皱着眉“你也没有错。”

    观亭月靠在他身上,阖目模棱两可地感慨,“我忽然

    明白,观家是原来整个时代的祭品每逢乱世,两朝交替,总会有这么一些人牺牲得不清不楚。”

    “只是这回偏巧轮到我们了而已。”

    正如史书上写的“生不逢时”“无力回天”,世人墨笔汗青的几个字,落到自己头上,便是刻骨铭心的血泪。

    墓前,在她脚边放着一支看不出来历的白花,眼下已泛着枯萎的黄色,在风中微微而动。

    回侯府的途中,市集正值一日最热闹的时刻。

    盛夏的红莲与青荷被人捧在怀,会招揽生意的小贩沿街给人递上一朵自家园中新鲜摘下的花,燕山接过来时并未推辞,一伸手便替观亭月插到了鬓发间。

    满城熙熙攘攘,他们往北而行。

    而城外的马车轻摇轻晃,辘辘向南。

    高阳承绪扒在窗边,眼看着京城在他视线里远去,这皇城,这一切,从此以后就是他再不会踏足的故乡了。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

    漫漫时光,淹没了故国与旧事,将烽火连三月的往昔覆盖在春风得意的长安花里。

    曾有许多人问过她有没有后悔。

    想不想光复大奕。

    她常说从未后悔,却并非是真的不存半分惋惜,只是因为,哪怕人的内心再怎么百转千回,过去了始终是过去了。

    便如归于历史的大奕王朝,纵然有一日当真拔地而起,重回盛世。

    但,那也不是从前的旧家国了。

    逝去的人依旧长眠于黄土。

    喧闹的街市上有万家繁华,燕山同观亭月走在人流如织的回家路上,庶民缕缕行行,在两旁挡住了身影,只几个眨眼,很快就融进了尘世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正文完结了

    一首吟风曲送给高阳弟弟。

    能追到这里的,的确都是真爱在此非常非常的感谢大家,可能也看出来我后期作话没怎么营业了,自从有了上本的教训,我现在是发现成绩不好的时候能不看数据,就什么都不看,好歹能保持心态稳定把故事完完整整写完。

    这篇文是在2020年2月开始做大纲的,整整写了一年半,因为有一年没动过笔,算是一篇复健文,写得非常之艰难。

    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写出来会是这么

    个凄惨的效果

    后半截从老爹死开始就一直好惨啊好惨啊,怎么这样惨啊。

    起初的想法是源于读文章刷剧的时候,总是有新旧王朝交替,看到旧的势力被推翻,新的皇帝收拾山河,就想着,在这种时代下存活的前朝旧臣们会是个怎么样的处境。

    所以就有了月哥一家

    老爹是忠心报国,月哥是被迫见证了王朝的,江流是复国者,卓芦是顺应局势的墙头草。

    不管如何设计,女主这家子的走向只能是场悲剧。

    很久没写过这么令人压抑的故事了:3」

    发誓以后不会再写这类题材。

    甚至还要疯狂的写几篇小甜文来压压惊

    接下来会有两到三篇的番外,同时也会开始修文。

    很感谢大家,更新速度不是非常友好,难得大家没有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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