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唾手可及时,所谓的“一切”就仅仅是个符号。
汉斯某就生活在这样“唾手可及”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没有金钱流通,甚至可以说,他们用于流通的货币是在货币这个概念产生之前就存在的东西,购买一切,都可以用肢体,器官,骨骼和血液付账,无论以上物品是属于谁的。
这是个残酷原始与现代化交织的地方,会有人走在路上,突然被当街杀死,其他人则要么围观要么冷漠地路过,人类的暴露无遗,仿佛恶劣是生长在所有人体内的幼芽,缠绕在骨髓上无法拔除。
而表面上的死亡,四溅的鲜血,滚落的残肢也并不重要。
“只要没有暴露真名就不会彻底死去,”汉斯对着面前的水池吐掉了漱口水,盯着镜面里的陌生面孔打量了会儿,然后摸上双眼睛,“我不太喜欢这个回头去换掉吧。”
他离开洗手池,回到自己的客厅,盯着窗户上的血迹,眸中闪过一丝戾气“些家伙身上一定藏着什么劣等人的暴力基因”
大约是几天前午睡时,有一伙人在他的窗前“谋杀”了一个黑人小伙,但他们的行为完全是为了泄愤,在这座城市,被杀死的人是可以选择免费修复身体换一具身体这两种处理方案的,使用暴力纯粹是像些撕咬猎物的低等人一般的做法,汉斯看不上。
他撇撇嘴,甚至怀疑是位小伙子自己想要免费获得一具新身体,所以故意激怒些人。
不进食,不工作,什么也不做都不会死亡这条规则适用于整个城市的人。
但想获得多就需要努力工作了,就比如说获得自己的住处,比如换身体,以及眼睛。
而且,工作者是受到保护的,在这个城市里,如果主动攻击些工作的家伙,就不像攻击位在窗外的小伙子了,他们必定会受到惩罚。
“但我还是觉得这里糟糕透了,”汉斯到达公司,打卡,和所有同事们擦肩而过,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不过糟糕也没办法,似乎没有比这里好的地方了。”
他看向窗外,色彩鲜艳的广告热气球飘飘荡荡
欢迎来到天堂市
汉斯今天的工作也很平常,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一天似乎就过去了。
奇怪的是,同事们,上司,甚至打扫卫生的清洁员都似乎和他熟悉了起来天知道他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对自己笑得么亲密。
难道说是新身体的缘故
不过眼睛他还是要换的,这双眼睛其实不难看,但每次通过能够反光的平面看到“自己”的眼睛,他总是莫名地心里发毛。
天知道这具身体才换了一天呢。
他在临下班时预约了换眼球装置,总有些人会把旧身体卖掉,废物利用嘛。
他挑中了一双像小鹿一样漂亮的眼珠,这对眼珠来源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但是小女孩的使用者只愿意整个身体出售,而且要价和成年人一样。
汉斯皱着眉看着屏幕上的字迹,他和对方商量了几个来回,同事们都走光了,他还是不愿意降价。
他不想要了,这个价格有些亏。
正想打字拒绝,可没想到,他手一滑,却输入了同意。
汉斯愣了愣,看了看字迹的手指,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这是一双挺好看的手,没有伤疤没有茧子,好看到不太真实。
难道说我脑内的想法是同意,所以下意识打出来了
对面已经发过来了房间号,是市里唯一一所医院的肢体修复科,汉斯看了眼天色,天边漫起晚霞,他最终发送了一条信息
“可以,我很快就到。”
直接当面砍价吧,大不了不要了。
正好,他也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前往医院的道路挺顺畅的,汉斯上了环城有轨电车,他瞥了眼窗户又飞速别开眼,百无聊赖下,开始观察周围人。
坐在他正对面的是一位棕发的斯拉夫女人,身材性感不过他们这里没有谁的外貌有什么瑕疵的地方,如果真的有,就是故意的。她正低着头,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抬起头,目光闪过些许迷茫,然后朝他笑了笑。
汉斯抿着唇,没有搭理对方。
他迅速地扫过整个车
厢,车厢里的人并不多,而且都不是他认识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其他人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
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吗
这具身体究竟有什么魔力直到他下车时,也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汉斯经常去的是灵魂检查科,反应调试科,肢体修复科不怎么来,因为他是属于种不满意身体有瑕疵,只要有什么问题立刻就会换掉的人,反正他有点闲钱,买一具新的,讨人喜欢的身体又不贵。
这具不就是这样吗
6201,62036217,到了。
门没有锁,他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两个人。
一个小女孩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汉斯注意到,她的双手有很多划痕。
我一定不会购买这具身体,他想,但我很喜欢这双眼睛。
女孩的眼睛像凝固的琥珀,有光照射进去,正微微发亮。
他又看向房间内的另一个人。
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坐在床沿,翻看一本掉了一半书页的书。
男人正在读书,而小女孩一声不吭,分明是很漂亮的眼睛,却像是死去了一样。
在汉斯过来时,男人笑起来,没有介绍自己,但对他介绍了小女孩
“这是我的妻子,所以我只愿意完整地卖掉她。”
汉斯摇头“但我并不需要么多。”
他提了个建议“你可以选择卖给愿意完整购买的,然后我向他预定一双眼球。”
男人勾起唇角“愿意完整购买可不会随意卖掉眼睛。”
汉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男人站起来,他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大许多,他随意地把书本往床上一扔,失忆汉斯跟着他到阳台。
“实际上,并不是她的真实价格。”
男人撇撇嘴“我心目中的价格是”
他报出的数字是给汉斯的双倍价。
你为什么不去抢呢
没等汉斯提出疑问,男人单手握拳,轻笑出声“因为这场交易还有个赠品,她的真名。”
“原来你要售卖的是灵魂”
如果说这个城市中有什么交易像毒品一样只存在于黑暗中,就是灵魂的售卖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
道“真名”就是每个人的死穴,一旦被知道真名,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自我,其他人想怼他们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一切命令都是灵魂层面的。
但明面上交易“真名”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在交易网站上,或者公开售卖的场所可不能这么做。
怪不得男人没有直接把他的妻子挂在交易网站上售卖全身,毕竟幼童还是挺受欢迎的,不至于卖不掉。
不过,像这样私下里交易,如果不被抓住证据,就不会受到惩罚。
思考过后,汉斯还是拒绝了。
说实话吧,这个人现在玩的其实是他玩剩下的,而他现在只想养老,没什么兴趣去养小猫小狗。
买下来再出手呢可能价格会翻一番,但太麻烦了。
听到他拒绝,男人表情不太好看,不过汉斯没有管他。
他在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男人抱着女孩在说什么他们可能接下来就要退房了不过退不退无所谓,汉斯又不会去举报他,太麻烦了。
反正都来了医院,他顺道就去了医院的顶楼,在这里可以看到各种在售状态的肢体隔着屏幕种,还可以近距离观察相应的状态,要是实在挑不到好的,他说不定就要去预约在培养的胚胎了。
“胚胎新政策还没颁布多久,现在拼团应该挺便宜”不过就是因为太便宜了,总让人觉得便宜没好货。
汉斯穿过心脏投影,肺部和胃部投影,大脑,人与非人骨骼最后到达眼球的区域。
说实话他对人体内部的器官没什么兴趣,感觉都一个样,不过前两天听同事聊天,据说是去换了新的海绵体。
他又看了看这具身体的双手“应该暂时不需要换吧”
新的身体大多是很优秀的,如果出了问题,节目组也会赔偿。
在顶层待到半夜,月明星稀时,汉斯终于踏上了回家的电车。
他发现居然不怎么疲惫,少年人的身体果然不错,不过他还是有些心累的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虽说对着“自己”的眼睛都会不安,可其他眼睛反而没有样的味道。
“要不每天去非人科属看一看吧”他躺在床上,摸着自己
的眼睛,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了“咚咚”声。
早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黑红色,可上头又溅上新血,好像是谁把人头丢到了他的窗户上,在他起身时,人头已经掉了下去。
“估计又是群小子”
虽然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但对方就是一群无业游民,他们好像认为只要自己不“靠着工作的庇护”活着,就算是勇武,好像还发展出了什么奇怪的文化,所以汉斯也不可能因为“把人头丢到我的窗户上,把我窗户弄脏了还不擦”这种小时去找些人的麻烦。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展示自己的“勇武”把他的新身体搞得糟糕
就亏了。
他把窗帘拉上,又把灯给开了。
本想打开电脑,但坐在桌前,又没有动。
一旦安静下来,突然发现整个房间有些陌生到过分。
到这种时候,他突然希望些讨厌的小子用人头来砸他家的窗户了,至少让这里热闹些。
他自己的床已经睡了一年多了,可现在站在卧室,却觉得这张床哪里都不对,好像根本不是他的。
他分明闭着眼睛就能从卧室走到厨房,可厨房落了一层灰似乎是他发现不吃东西也不会死亡,不喝水也不会有事之后,汉斯就放弃了吃饭和喝水。
灯光明亮,他盯着自己落在墙上的影子,觉得影子也很陌生。
“当然会很陌生,”他默默想,“因为这具身体也是陌生的。”
汉斯再次站在了镜子前。
他房子里的卫生间布局很神奇。
镜子旁放着的除了洗漱用品,还有一把剔骨刀,一把菜刀,一把军刀和一把用起来能加细致的小刀。
刀面上还有血迹,上头挂着肉丝,汉斯对着这一排刀具挑挑拣拣,陌生的手指印在刀具上,显示出鲜明的对比。
些小子们玩的当然是他玩剩下的。
勇武,残酷,疯狂无序、控制,调教,灵魂贩卖现在想想,这样的玩法多么没意思啊
玩弄自己当然比玩弄他人有意思。
他摸了摸镜面边缘的地方,里已经发黑,透出和外头窗缝一样的色泽。
汉斯甚至想
对着洗手池干呕两声,可他情绪上来了,这具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吐不出来。
“难道是因为我没吃东西”
他握着刀,对着这双眼睛比划了两下,然而没有视力可不太方便,所以他只能遗憾地将刀尖向下滑。
滑到喉口,喉结动了动,汉斯眼中闪过饶有兴味的光。
他反手握刀,刀尖继续下滑
要不要把“自己”给解剖了呢
他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决定先划一条线助助兴。
先从手背,掌心虽然出血量大,有时候,出血过多反而影响了美感,手背上画出花纹会有意思,有一种被束缚,被迫的感觉。
而一刀划开掌心,反而像是在自残。
虽然他的确在自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别人也这么认为即使这儿没有别人。
汉斯用刀尖在手背上滑动,他的外套敞开,神情放松,他正在挑选方便的落刀点。
就在他终于挑好时,丢在卧室的手机响了起来。
汉斯眼中划过一丝不耐。
他的手臂微颤,可手机铃声一次次响起,分明是他不接电话就不罢休的样子。
虽然汉斯有着“个总是换身体的家伙”这样的外号,但他不想拖着残缺的身体去公司,太不体面了,他分明是想到明天是假期,所以才
手机一边响一边振动,他压抑着怒气把刀放回,接了电话。
果然,这个点找他的只可能是公司。
“快点动起来,今晚全员加班所有人都得到角斗者节目彻底停办了,我们有机会抢到这个项目,但现在该出一期节目策划单,如果策划通过,角斗者就可以成为我们的项目了”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今晚没有来加班的,全部会被开除”
看样子不去不行了。
他拧着眉头,满脸厌恶地离开了自己的房子。
所有“老板”都是狗屎
汉斯觉得自己分明也能成为老板的,但他到这里的时间太晚了,虽然他对着所有“年轻人”都是一副,我是个经历了一年半的老人你们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但他的确
不是船上的第一批人。
据说,时候这里还叫做“船”,而不是“天堂市”,后来人只知道这里是一座城市,早就没机会得知这儿是船了。
要是我早点上船就好了。
他对着电车玻璃叹了口气。
在他没来之前,未建成的天堂市还能看出船只的模样
第一批人的生活最为优渥,后来他们都成了重要的大人物。
他们说需要光,市长就引来了光,他们说需要经济,建筑和员工,公司就建了起来,虽然后来有少部分人因为暴露了真名失去了地位、权利甚至一切,不过大部分人,比如汉斯的老板,依旧过得好好的。
虽然他不知道老板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他坚信对方比自己好。
毕竟比他们后来一步的汉斯就能够鄙视些后来者,生活也比他们从容许多。
他回到公司,这里灯火通明,可他是真不想看到它。
天空中的气球依旧在飘荡,他眯着眼睛扫过下方的行字,光线不太明朗
欢迎来到天堂
啧。
汉斯推门而入。
所有人都在,如果有谁不在,可能是真的没来,也可能是换了具身体
今晚有些特殊,因为居然有位同事和他打了个招呼,并轻笑着说“节目似乎办不下去了,你这具身体居然是最后一期节目上的呢,有够巧的。”
汉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理。
不过似乎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在他摸鱼的时候,老板把他喊进了会议室。
他的老板是个实际上是男人的女人大概。
总之现在,光看外貌,他是个女人,体内可能是个男人的灵魂汉斯也不知道,说不定换过人呢
会议室里人不少,一个个都美貌地像是在发光,汉斯坐到角落里,撑着下巴待了会儿,才发现自己没带笔电。
嗯他还是在想老板。
这家伙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得看他上船之前是什么样子吧
他们改变了外貌,抛弃了身份,甚至故意忘却自己的名字汉斯某愣了愣,舔了舔嘴唇。
这个“某”究竟是什么
他记得自己似乎
是有家人的,可是有关家人,有关上船之前的记忆,早就忘却了。
他只记得
庞大的,一望无尽的,遮天蔽日的黑色向他驶过来,有个意识朦朦胧胧地说“你愿意开展全新的生活吗”
周围人全都在尖叫,仿佛死神就要来了,而汉斯不一样,他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死神。
他没有死,他也没有再看到其他人。
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忘却了曾经的一切,他果然开展了新的生活。
连死亡都不被允许的生活。
“神呐如果这里的天堂”他痛苦地捂着额头。
天堂就是比地狱让人痛苦的存在了。
周围的声音很杂乱,老板正敲着桌子说着什么,可汉斯听不进去。
他感觉自己似乎躲到了身体的深处,什么都不用去想,也什么都不用管了,他斜过头去看老板,去看同事们,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样子。
因为老板和同事们突然住了嘴,也一同打量起他来。
你们在干什么
汉斯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点眼熟。
这一幕好像见过在电车上
种眩晕感消失了,汉斯匆匆站起来,只来得及摆摆手,就冲到了公司厕所,他双手撑着洗手池,看着这张陌生的脸。
虽说现在很陌生,可
“作为角斗者最后一期的胜利者,”因为十二号胜利,所以他最终定下的是十二号,“应该会有挺多人记得这张脸吧。”毕竟是最后一期。
“说起来这档节目,似乎是因为没有参与者,所以彻底停了”
怎么会没有参与者
他洗了把脸,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睛半眨不眨,他抬起手想要擦了擦脸,可这只手下意识地摸向眼珠,下一秒就要插进去。
汉斯动作一顿。
“我忍不住了吗”
算了,再忍一忍吧。
他站在窗边吹风,听到外头每日一次的公告在说
“请所有市民注意灵魂安全,每日打卡,你们的身份与灵魂是直接绑定的,你们日常使用的所有个人物品,个人财产都与灵魂息息相关,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灵魂都是你
们最重要的资产。”
是解说的声音呢。
“是啊,”汉斯摇摇头,“是个解说,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从来没见过他。”
这次,他也要失业了吧。
汉斯摩挲着下巴“他似乎是个很长情的人啊,如果换了身体,声音是会发生变化的,可他的声音从来没变过,从这个节目开始起就是这样了。”
他心中有些感慨地回到会议室,好运的是,老板他们似乎没有因为他突然离开而生气,而且仅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似乎把计划商量地差不多,只要提交给市长就好了。
老板和同事们的态度都很自然,汉斯也高兴于自己能尽早回去谁都不想加班的。
今天又是顺利摸鱼的一天
可惜没有找到合适的眼球,明天再考虑这件事吧。
不过,老板似乎说让他明天和他一起去市中心会议厅开个会,为什么会是他
汉斯摇摇头离开会议室,突然心念一动,在门关闭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恰好都在看他。
什么啊
是巧合吧,今天好像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呢,走到哪里都这样,如果这是病症,汉斯觉得自己简直像什么瘟疫一样。
他摇了摇头。
说起来,他刚刚是不是在窗边自言自语了
应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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