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的瞬间,钟宴笙浑身毛都炸了,生生打了个激灵。
萧闻澜更是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手脚发软哆哆嗦嗦地扶着廊柱蹲了下去。
面前的人披着狐裘,浑身毛茸茸的,惊恐的样子像极了圆滚滚炸毛的小山雀,裴泓看着他的反应,似是笑了一下,伸手去搭他的肩。
钟宴笙浑身发毛,躲开他的手,视线迅速略过他,望向他身后,去找跟在他身边的暗卫。
他没有看到暗卫,却看到了一个更眼熟的人。
钟思渡。
哪怕已经有所预料,见到钟思渡时,钟宴笙还是愣了愣。
“不必找了。”
裴泓看到他躲闪的动作,指尖顿了顿,收回手,钟思渡沉默地跟在景王身后提着灯笼,背光中,钟宴笙看不清裴泓的表情。
他对钟宴笙说话的嗓音,却一如既往的柔和“小笙,要想他们活命的话,就乖一点。”
暖黄的灯光从裴泓身侧投射过来,恰好落到钟宴笙的脸上。
他紧抿着唇,望着裴泓和钟思渡没吭声,眸底不知是泪还是什么,闪烁着细碎的微光,灯火落在那样一双清透明净的眸底,裴泓几乎是立刻就别开了视线。
片刻之后,裴泓又转回头,视线落到了钟宴笙身后的萧闻澜身上,一笑“萧一少,你的胆子比我想的大很多。”
萧闻澜脖子凉飕飕的,往日平易近人的裴泓一下变得无比陌生,他哆嗦了下,缩着脖子躲在钟宴笙背后。
裴泓刚要叫人把萧闻澜带走,钟宴笙忽然侧了下身,将萧闻澜紧紧护在了身后。
裴泓停顿了下。
定王萧家一脉,自来都让皇室头疼万分,裴泓从前接近萧闻澜,就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是虚是实,接触多了后,得出结论萧闻澜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胆小怕事,又好吃懒做。
哪怕是有层血缘关系,萧弄也对这个成事不足的堂弟嫌弃至极。
这样一个废物,今日能假装醉酒混过去已经是能力极限了,多余的也做不了什么。
裴泓收起扇子,微微笑了笑,温声道“今晚时候不早了,小笙这些日子主持朝政大事,忙累了这么久,好好歇一下吧。”
钟宴笙还是没吭声,与钟思渡对视一瞬后,目光落到裴泓身上,轻轻开口“景王殿下。”
裴泓抬步的动作停了一下。
身后少年的嗓音很低,轻飘飘的柔软“我原本很相信你的。”
“”
裴泓和钟思渡离开了,兰清殿外却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钟宴笙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屋外太冷,他扶着手脚发软的萧闻澜进了屋,给他倒了杯茶。
萧闻澜呆滞地接过茶盏,脑子还是浑噩的“景王殿下,一直是,装的吗淮安侯世子为什么也在”
钟宴笙闷着脸,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知道。”
裴泓来援的那日,钟宴笙是很高兴的,飞奔出宫去接了风尘仆仆的裴泓。
朝中吵得不可开交,大臣们都质疑裴泓的来意,卫绫也质疑。
青端的作品找错反派哥哥后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可是小半个月来,裴泓别说有什么异动了,更多时候,他都在跟萧闻澜推杯换盏,日子跟萧闻澜一样悠哉潇洒,从不打探机密。
萧闻澜是越紧张话越多的类型,吨吨吨灌了三杯茶,手还是忍不住发抖,惨白着脸道“钟小世子,我在景王哪里,见到了、见到了叛军首领,他说你刚回京,沁心园那次的落水,是、是有预谋的”
他说完,呆滞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难怪淮安侯世子今晚会出现在景王身边,他们、他们是一伙儿的”
沁心园那次,那日没人看清钟宴笙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每个人都喝醉了,若不是最后景王把钟宴笙救了出来,恐怕钟宴笙已经死了。
若是那时候钟宴笙死了,钟思渡就可以顺顺利利毫无阻碍地回到侯府,等解决了最势大的德王,就不会再冒出个麻烦的先太子之后。
哪怕到现在,萧闻澜想起此事,仍旧惊骇不已。
他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下自己,半晌没听到钟宴笙回答,才纳闷地转过头“小殿下,你、你不惊讶吗”
钟宴笙表情更闷了“嗯。”
除夕那日,钟思渡带着食盒来到宫里,告诉钟宴笙景王在宫里,他不便多话了,又留下了那张纸条。
人在一方天地,是囚,远信入门先有泪,是澜。
钟宴笙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叫人去查看萧闻澜,随即才想起了这个名字。
被安王派去德王身边做幕僚,最后让德王摔了个大跟头的,神秘的囚澜先生。
那位囚澜先生,在德王下狱之后就不知所踪,线索被断得干干净净。
之后安王被带上来问话,露出了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告诉他们,囚澜先生是个同样痛恨德王,想要为家人复仇的人,所以安王帮忙,将囚澜先生安排到了德王身边。
关于囚澜先生的事,钟思渡是不该知道的。
可是他知道了。
思渡是渡水,囚澜是囚水。
钟宴笙那时才恍惚明白了,为何太原的援兵久久不至。
钟思渡就是囚澜先生。
他没有把求援信发去太原。
难怪钟思渡每次见到他都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心事重重的样子。
所以钟宴笙立即写了两封密信,去太原求援的,发去漠北的。
解开字谜的时候,钟宴笙第一反应是钟思渡与安王搅合到一起了,可是写信的时候,他想起了更多的事。
钟思渡很忌惮景王,可他都来找钟宴笙准备自报身份了,为什么要忌惮跟钟宴笙站在一条线上的景王呢
除非景王跟钟宴笙不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钟思渡又是从何得知景王有问题的
因为与他合
作的另有其人。
隔日得知信鸽被射杀、鸽笼里仅剩的几只信鸽也被毒死后,钟宴笙就更确信了。
钟思渡说,他是考完院试后“遇到了一个人”,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钟宴笙在淮安侯夫妇那听说的是,钟思渡是被一个惜才的学政认出的。
学政两个字也不烫口,那么印象深刻的人,钟思渡没必要遮遮掩掩不说清楚是谁。
当初京中流传起真假世子的流言,钟宴笙猜到了是钟思渡做的,可是没有说出来。
现在想想,钟思渡那时刚回京,哪来那么大本事放出的流言,连淮安侯都按不下
他偷偷溜去长柳别院的那些时日,有一日偷偷抄小路回院子时,见到钟思渡好像在跟谁说话,只是他那时候被鬼影重重的小路吓得毛毛的,没有太在意。
还有去雁南山游猎那次,他困得迷迷糊糊的,一上景王的马车就睡着了,听到景王好像在跟谁说话。
剿匪回来后,景王带他出宫散心,离开时他恍惚见到了钟思渡跟着谁匆匆上了酒楼。
钟宴笙越想心里越沉,又有些说不出的困惑。
他其实是有感觉到,裴泓的及时赶来很奇怪的。
可是景王殿下一向人好,钟宴笙也没在他身上感觉到过恶意,又见多了老皇帝多疑惹出的种种悲剧,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裴泓。
那些隐隐约约的怀疑每每爬上心头,再看看关心着他的裴泓,钟宴笙心里就会涌出愧疚。
裴泓总是像个好哥哥,诚挚地关切着他。
他到现在还有些糊涂,裴泓从前到底是真的关心他,还是只为控制皇城,拿他要挟萧弄。
若是后者,从他回京之后,景王接近他的种种行径,都只是为了今日吗
可那时他只是淮安侯府世子,若不是钟思渡回来,城中关于真假世子的流言纷纷,老皇帝也一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景王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先太子后裔的
钟宴笙突然想起个东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除去母蛊之后,他后颈上的小花瓣印记就淡去了,萧弄对他这片肌肤的喜爱之情也似乎回来了,总喜欢叼着他咬。
小时候他把裴泓带回侯府后,十分珍惜这个小玩伴,每天都黏在裴泓身边,跟裴泓同吃同住。
裴泓是那时候发现他颈间印记的吧。
若是裴泓长大之后,从老皇帝、抑或老皇帝身边的人那里,听说了蛊毒的事,又发觉了钟思渡这个真世子的存在,从而发觉他的身份就很合理了。
老皇帝当年那么“宠爱”先太子,安王又与先太子相处过,对先太子和先太子之后有忌惮,想直接解决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老皇帝对康文太子念念不忘,祸及身边与后代一般,与老皇帝那么相似的人,见过先太子,又怎么能容忍任何一丝的可能。
钟思渡那时刚回来,痛恨他,想要除掉他很正常。
那景王呢
沁心园那天,在他背后推了一把的手4,究竟是景王还是安王,抑或钟思渡
宫乱那晚,安王在钟宴笙和萧弄面前说的话,必然是虚虚实实,七分真三分假的,若是全是假话,骗不过他们的。
现在回忆一下,安王被德王母子俩虐待是真,没有派刺客是真,囚澜先生一事是假,乌香一事真假难论。
所以春风谷刺杀他和萧弄的最后一支刺客,是景王派的。
还有沁心园、雁南山,次次都是想要他的命。
钟宴笙胃里翻腾得厉害,捂着小腹,额上浮起一片薄薄的冷汗,濡湿了低垂的长睫,眼眶微微发红,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他真的、真的很难过。
要是哥哥在他身边就好了。
萧弄一定会抱着他安抚他,告诉他谁敢欺负他就杀了谁。
萧闻澜正六神无主,见到他这样,吓得赶忙端茶倒水递帕子“小殿下、小殿下,你还好吗”
钟宴笙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趴到桌上“还剩口气呢萧一少。”
萧闻澜也跟着趴到桌上,一脸愁容“这可怎么办啊,景王和安王是一伙的。”
他想到中午听到安王说的“禁脔”等话,再看看对面的少年惨白的脸色,哽了一下,没把那些话说给钟宴笙听,只道“还好他们看起来有什么矛盾的样子,联盟并不牢固,不然京城明天就失陷了”
钟宴笙垂着眼睫毛,听他絮絮叨叨,突然不解问“景王和安王为什么会牵扯到一起”
景王看着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安王隐忍多年更不可能,这俩人现在合作,到最后不还是会打作一团吗
萧闻澜愣愣地道“安王啊,那是安王吗他从前太没有存在感了,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了我记得安王好像跟景王说了声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钟宴笙眨眨眼睛,不由想起了宫乱那晚,安王最后离开前,那句意味深长的“八弟出生之时,被疑血脉不纯”。
现在想来,安王应当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
当年京城大旱,不止是刚出生的裴泓被送出宫,连景王的母妃也被迫去了千音寺苦修。
裴泓从不提及自己的母妃,以至于钟宴笙总是忘记他的母妃仍然在寺庙里清修着。
如果景王血脉不纯,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包括他和他的母妃,没有人逃得掉,更何况他还是老皇帝看中的人。
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裴泓已经在钟宴笙这里丧失了信任,安王更是一开始就没几分信任的。
萧闻澜看钟宴笙兀自沉思着,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臂,苦着脸道“小殿下,你别学我哥想什么都闷在心里啊,求你陪我说两句吧,我都快吓死了,现在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明早迎接咱们俩的会不会是两杯鸩酒啊”
钟宴笙摇摇头,认真地给搞不清楚局势的萧闻澜解释“不会,哪怕他们攻下了京城,若是哥哥回来,他们也很难守住,
所以他们会留下我们,威胁哥哥。”
钟宴笙也是被钟思渡提醒之后,才满背冷汗地惊觉,叛军迟迟没有发动总攻,景王进了京后也迟迟没有动作,是有原因的。
他们忌惮着萧弄手中的兵权,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拿下京城。
钟思渡第一句人在一方天地”的囚,也是在提醒他,整个京城在叛军和景王亲兵的围拢下,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他和萧闻澜,两个与萧弄关系最密切的人,都被囚禁在了京城。
京城被围困了这么多日,萧弄在草原深处,消息滞后,不过也应当已经收到信报了。
可京中的情况传不出去。
若是萧弄现在带着黑甲军赶回来,他在明,景王安王在暗,被掌握着动向,极容易吃亏。
而且还有他和萧闻澜做要挟。
钟宴笙本来是想跟景王再多周旋一段时日,不要撕破脸皮,尽量拖延时间的。
可惜还是在今日撕破脸皮了。
裴泓是故意的。
萧闻澜跟他那么熟,他哪会看不出来萧闻澜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的。
“啊威胁我哥”
萧闻澜听到钟宴笙的话,愈发惴惴不安起来“那怎么办我、我不能再拖我哥的后腿了,要不我找根房梁吊死吧。”
钟宴笙好几日的坏心情都被萧闻澜冲淡了,由衷赞叹道“萧一少,你可真是太出息了。”
萧闻澜惭愧地低下头,情绪大起大落之后,乏意逐渐涌上来,嘟嘟囔囔“我好歹也是萧家的人”
“放心。”钟宴笙隔了很久,眼神坚定,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不会让你吊死的。”
没有人清楚钟宴笙身边的暗卫有几个,发现信鸽都死掉的那天,他把身边的暗卫遣散出去了一部分,加快搜寻宫里的地下密道。
还需要密道的地图。
地图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老皇帝手上,万一被老皇帝交给了景王就麻烦了。
现在兰清殿外被人围着,钟宴笙估摸着自己是没机会去逼老皇帝交出地图的,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一晚过去后,外头果然没有送两杯鸩酒来,而是规规矩矩地送来了饭食。
一看菜色,钟宴笙就认出了,是裴泓带他去过的那家姑苏酒楼的招牌。
“”
钟宴笙拧起眉尖,很不理解裴泓的意图。
明明那么多次都想杀了他,为什么又频频反悔,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自称“景王哥哥”,做这些多余的事。
他满腔疑惑,很想当面质问裴泓,可是裴泓却不知道是躲着他还是怎么,一连好几日都没有露面。
钟宴笙和萧闻澜被困在兰清殿里出不去,也没什么胃口,饿得厉害了才会吃两口。
于是每日送到兰清殿的饭菜愈发精致,都是他从前喜欢的。
钟宴笙原本心里是疑惑和难过居多,这回是有点生气了。
将他困在宫里,拿捏着他,又这样假意对他好做什么,将他当做笼中的鸟儿对待吗
但是裴泓始终没有露面。
第四日时,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先出现了。
安王带着人跨进了兰清殿,眉宇间褪去了以往低调沉默的平凡,颇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望见钟宴笙,朝他一抬手“侄儿,请罢。”
见到是安王来了,钟宴笙心里猛地跳了几下,有些不安起来。
可是萧闻澜比他还要不安,他只能尽力维持平静的神色,示意萧闻澜别担心,便低着头跟着安王跨出了兰清殿。
安王是不会杀他的,这一点钟宴笙很清楚。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大概是如今境况不同,安王不再掩饰,眼神锐利,精光四射,十分感怀“上次见面,本王还是被黑甲卫挟持过去的。”
钟宴笙抿抿唇“我不明白,你都鞭尸德王了,为什么德王余孽还会愿意与你合作”
他眉目漂亮柔软,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因为这几日吃住都不安稳,又瘦了一些,脸上透出股病色,嗓音也沙沙软软的,毫无威胁和心机的样子。
志骄意满者,面对这样的败家,自然不会吝啬回答,安王负着手,微微一笑“德王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他手底下的人,又会是什么聪明的货色。”
安王唯唯诺诺地跟在德王身边多年,非常清楚他的手下有哪些人,带走德王的尸体后,让人往德王余孽那边传的信息截然相反。
德王余孽收到的消息是,钟宴笙和萧弄不肯放德王尸骨,要将他挫骨扬灰,是安王忍辱负重,为了保全全尸,不得不做戏用马车拖走了德王的尸首。
分明是安王夜夜愤恨鞭尸泄愤,落到德王余孽那边的消息又成了“萧弄派人盯守安王,安王不得已为之”。
钟宴笙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安王还能这么颠倒黑白,呆呆地张了张嘴,感到几分荒诞的好笑。
安王一边鞭尸德王,一边得到了德王余孽的支持。
以德王那个暴脾气,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气得诈尸,生生掐死安王。
说话间,钟宴笙才发现,安王是把他带来了养心殿。
他心里生出奇异的预感“陛下醒了”
安王没有回答,跨进了老皇帝的寝房里。
虽然宫里轮到安王和景王掌权了,不过他们两人似乎跟老皇帝也没什么父子情深的表现,养心殿仍然只有田喜一个人,老皇帝身上还是溃烂着在发臭。
钟宴笙跟老皇帝灰蒙蒙的眼睛一对上,就见到老皇帝闷闷咳了几声,露出了个奇异的笑容,话音含糊着开口“朕,说过,你会是朕,最适合的陪葬品”
钟宴笙被他看得心里一毛,忍不住退了一步,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日不见的裴泓大步流星跨进来,扫了眼安然无恙的钟宴笙,似乎松了口气,摇摇扇子,笑意不达眼底“四哥,你不打招呼把人带走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安王预料到了裴泓回来,听到他这番话,讽刺地笑了下,没有说话,转头望向老皇帝,眉宇之间的自信愈盛“父皇,储君之位多年未定,如今该定下了吧。“
听到这么一声,钟宴笙才明白安王把他带过来的意思。
他父亲是先太子,他和父亲在安王眼里恐怕都是眼中钉,安王自然要在他面前,刻意把有资格坐上的人都叫过来,让老皇帝定下储君。
他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已经达到了老皇帝心目中继承人的标准。
多年伏低做小,隐忍做戏,如今一朝得势,安王兴奋不已,眉目间的气焰已经烧得要赶上之前的德王了。
甚至更甚。
裴泓闻言只是眯了下眼,没有开口,抬步走到钟宴笙身边。
钟宴笙默不作声往旁边挪了挪。
裴泓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钟宴笙又往边上挪了挪。
裴泓静默了一下,不再试着靠近钟宴笙。
田喜低垂着脑袋立在床畔,屋里一时静默,老皇帝阴沉的视线从钟宴笙身上转到安王身上,又缓缓望向裴泓。
安王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储君,自然是,该立了。”
老皇帝的嗓音里带着沉重的喘息与闷咳,每一个字都很费力“传,朕口谕,朕百年后”
哪怕如今老皇帝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但他到底还是皇帝,若是他正式立下传位诏书,盖上印玺,那其他人都会落个得位不正的名头。
钟宴笙听着老皇帝艰难的话音,心莫名其妙悬了起来,安王的呼吸也越来越重,死死盯着老皇帝。
“立,景王裴泓”
安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打断了老皇帝“陛下,您想清楚,立谁”
老皇帝的声音虽然艰涩,但语调毫无波澜,继续道“景王,若要登基,需得让皇太孙,为朕殉葬。”
钟宴笙猛地攥紧了袖中的小匕首,错愕地望向裴泓。
暴怒过后,安王突然笑出了声“哈,德王是障眼法,本王也是障眼法你陛下,你可真喜欢你的小儿子啊”
老皇帝一派悠如平和,露出个从前一般的慈爱笑容,只是显露在他如今干瘦抽搐的脸上,让人心底发寒。
安王皮笑肉不笑了两声,倏地冷了脸色“老东西,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还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吗要不要本王告诉你,你看中的人是什么东西”
裴泓脸色漠然地合起扇子,神态与前些日子喝醉后几乎一模一样,没有要阻止安王开口的意思。
老皇帝嘴角的笑意逐渐褪下,似乎意识到了不对。
“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岁数,本王的好八弟又是多大岁数”安王已经彻底失去了从前低调的样子,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深的恶意,“你哪来的能力下崽宫妃寂寞得很啊。”
老皇帝灰蒙的眼底逐渐漫上了血丝,猛地看
向了裴泓。
安王边说边冷笑“你以为当年那个道士,为什么劝你将八皇子送出宫,又让你把丽嫔送去吃斋念佛自然怕你发现,诛他九族”
“你猜你为何没查出来自然是因为你的好奴才田喜,收了丽嫔的好处,伙同那个江湖术士瞒天过海,用尽了戏法,消除了你的怀疑啊。”
“还有那折磨了你许久的乌香,你以为最初是谁给你献上的当然是你的好儿子”
他每说一句,老皇帝的脸色就红一分,枯瘦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着裴泓,喉间发出了古怪的嗬嗬声,眼睛仿佛要从深陷的眼窝里瞪出来。
景王面色淡淡的,一句话也没有,平静地回视老皇帝。
“您当年怀疑大哥不是您的亲子,没想到,您寄予厚望的小儿子才不是啊。”
安王的语气陡然一转,露出森然笑意,低下身来“本王可以原谅您老糊涂,父皇,该立谁为储,您应当心里有数了吧”
老皇帝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死死盯着安王。
他这辈子,逼死了自己的发妻与大儿子,远嫁了三女儿,又将五儿子生生逼疯,效仿大哥宫乱。
如今才得知田喜早就背叛过他,小儿子并非亲生,亲孙子揣着手站得远远的看着他,四儿子还丧失了以往的诚惶诚恐恭敬之态,步步紧逼。
老皇帝喉间的声音愈发粗沉,终于禁不住一开口,喉间带着痰的血喷出来,溅了安王一脸,眼睛涣散起来,却仍死死瞪着眼前的人。
安王叽叽咕咕的话音倏然一止。
田喜愣了一下,冲上前一探老皇帝的鼻息,半晌,放下手指,老太监的冷汗一阵一阵地冒出来,尖细的嗓音发着抖“陛下、陛下宾天了”
钟宴笙歪着脑袋往那边看了一眼,又被裴泓抬手挡住视线“别看。”
钟宴笙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景王可能以为,他看到这些会害怕,其实他一点也不害怕,他胆子可大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老皇帝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安王和景王活生生气死的。
活该。</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