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燃有些忐忑不安,眼神没有目标地四处飘荡,淡色的唇紧抿着,双手放在大腿上紧紧握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坐姿拘谨不自在。
“陆先生,要看看孩子吗”育婴师笑着问他。
他的思绪正在打飘,育婴师说了什么也没认真听,把“看孩子”听成了“还有什么事”。他略感心虚,低声回道“我是来找逸宸哥还钱的。”
纠结了这么多天,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到更好的。
育婴师却很惊讶,下意识问“你不是来看孩子的吗”
仔细回忆景逸宸叮嘱时的语气,想必这位先生对宝宝来说是一位很重要的人,可是眼前这位漂亮男人有点奇怪,不论是表情还是说话的方式。
育婴师心跳停了一拍,一股不妙的预感索绕在心头。她试探性地又问一遍“不看看孩子”
陆知燃一副茫然的神情“孩子,什么孩子”
恰在此时,婴儿房里传来阵阵婴儿的哭声。
育婴师急忙奔着声音走去,边走边说“一定是我们谈话的声音刺激到宝宝了。”
陆知燃坐在沙发上怔愣几秒,反应过来后一脸懵地跟上去。
他每走一步,婴儿的哭啼声便越响亮,最后停在一间由客卧改成的婴儿房,他定了定神,打量这间房子。
婴儿房装修风格温馨可爱,充满童趣和爱心,与外面的灰白调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突兀的画面并不会让陆知燃惊讶到长大嘴巴,让他惊讶的是育婴师怀里哭泣的小宝宝。
“澄澄乖,宝宝不哭,没事了,没事了。”育婴师抱着孩子轻轻地晃,声音非常温柔。
陆知燃一眼锁定育婴师怀里抱着的孩子,含着惊讶问“这是你的孩子”
育婴师误会了他的意思,脸上阵阵发烧,解释道“不要误会,这是景先生的女儿,我只是景先生聘来的育婴师。”
“逸逸宸哥的女儿”陆知燃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不,确切的说,从他踏进这间屋子起,一切都很不真实。
一向独来独往不喜人靠近的景逸宸,家里却突然多出来一个女人和孩子。
无数念头从心头掠过,陆知燃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
育婴师满心满眼都是哭泣的小宝宝,轻声哄着,试图跟宝宝互动给予安全感。
宝宝一直由她来照顾,熟悉了她的声音和味道,幼小的心灵得到抚慰,慢慢停止哭泣安静下来。
育婴师看眼时钟,转头对陆知燃说“我去给宝宝热牛奶,陆先生,你”
“哦,我没事,”陆知燃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语无伦次,好半晌才找回思绪,努力挤出乖巧笑容,“你去热奶吧,我看看孩子。”
育婴师将宝宝放回婴儿床,嘱咐他要先洗手才能抱宝宝。
陆知燃温声应道,起身去净手,回来的时候,宝宝躺在床上又“咿咿呀呀”地哼唧起来。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一手轻拍孩子的小胳膊,心里猜测是景逸宸从外面领养的弃婴,又或者是朋友家的孩子。
好像除了这种可能,他别无选择。
片刻后,育婴师拿着热奶瓶回来。屋里的画面意外的温馨,宝宝躺在床上小幅度地蹬着腿,有只小手抬起来圈住了陆知燃的食指,用力握着。
陆知燃拿着玩具在宝宝头上轻轻晃动,宝宝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随即瞪圆,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
这副场景,让人无端生出许多温柔联想。
育婴师笑起来,说“陆先生,你对护理宝宝好像很有经验。”
陆知燃也笑了,漂亮的眼眸盛满柔情“我有弟弟,是我带大的,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只好把弟弟丢给我照顾。”
育婴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
一边闲聊着,育婴师一边抱孩子喂奶,她年龄不大,对陆知燃的第一印象很好,话题不知不觉就从宝宝身上拐到别处,聊起了音乐一类的题外话。
陆知燃心不在焉地应着,仍旧处于紧张、心虚、恍惚的状态,总有私闯民宅的错觉。
毕竟景逸宸曾经说过,不想再见到他,而他今天却不请自来。
思及此,他倏地抬眸,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育婴师,问道“逸宸哥什么时候回来”
要求不高,只要见一面,就离开。
他在心里默默想。
育婴师说“景先生今天工作忙,忙完就回来了。”
尾音还未消失,客厅突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育婴师立刻绽放出笑容,两手托起宝宝把孩子递给陆知燃,“说曹操曹操就到,应该是景先生回来了。”
陆知燃僵硬着身体抱住孩子,感受怀里婴儿传递的温度,他更加紧张无措,有种偷东西被当场抓包的窘迫感。
景逸宸回来了,看见他会露出什么表情。惊讶还是惊喜,又或者是厌恶
育婴师快他一步走出婴儿房,没走两步就愣在原地。
门厅出现的男人并非是景逸宸,而是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身形修长,有着一张英气十足的俊脸,眉尾上挑的样子气势更盛。
他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熟练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然后脱掉外套挂在门厅,懒洋洋地扯了扯领带,迈开步子往里走,坐在了沙发上,双腿自然叠起。
育婴师被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呆了,直勾勾地瞅着他,忘记了说话。
来人正是周衍。
他稍微抬起下巴,见育婴师怔愣在原地没反应,还在心里吐槽一句景逸宸选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不过面上还算客气,语气是一贯的散懒又带着压破感“孩子呢”
育婴师终于缓神,将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来不及感叹今天遇见的帅哥数量是以往的数倍,她戒备地问“请问您是谁”
周衍不悦挑眉,眼神带询问的意味“怎么,景逸宸没有交待你,我今天会来看宝宝”
“你”育婴师暗道不好,隐约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你是来看宝宝,那他是谁”
随着她的尾音消失,周衍微微侧头,视线挪到育婴师身后的位置,随之眼底的情绪凝固,寒意渐浓。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抱着孩子慢吞吞地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形容不出来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周周周总”陆知燃瞳孔扩大,使劲地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
再三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脑袋当机数秒,除了张大嘴巴表示惊讶暂时没有其他反应。
周衍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眯眼扫量陆知燃,转头对育婴师说句“你先进去。”
育婴师解释不清楚为何这般听话,只是跟随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转身离开,甚至忘了把孩子一起抱走。
客厅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周衍一点点靠近,他每走一步,陆知燃胸闷的感觉便加重几分,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直到背部靠墙,无路可退。
这里是景逸宸的住所,按道理来讲,陆知燃若是属于私闯民宅,那周衍也好不到哪去。可就是在这种平等的立场,陆知燃也无法驱散往日阴影,他对周衍的惧怕是潜意识的。
当他望进周衍一双如深潭的眼瞳,瞬间打了个寒颤,“周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周衍勾起一抹嘲讽的浅笑,视线落在陆知燃怀里的宝宝上,“你竟然还敢来找景逸宸,真不知道说你点什么好了。”
陆知燃抱着宝宝的手微微颤抖,低声说“我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周衍玩味地重复这两个字,突然手一伸,命令道,“把孩子给我。”
“你干什么”
陆知燃警惕十足,顺着墙壁想逃跑,低头看一眼宝宝,又鼓起勇气对上周衍强势逼人的眼神,做出一副保护的姿态,“周衍,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上逸宸哥,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我就”
陆知燃左右看了看,涨红着脸道“我就报警”
“”
周衍忍不住笑了声。从来不觉得自己笑点低,也没发现自己是个爱笑的人,这一刻却升起一股强烈的笑意。
他缩回手,双臂环胸,饶有兴趣地打量起陆知燃,眯着眼眸说“你踏进我的地盘,抱着我的女儿,还敢用警察来威胁我”
停顿一瞬,他微微俯身,用自己的身影将人笼罩,压低嗓音“陆知燃,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你你的女儿”陆知燃嘴唇都在颤抖,“你不要胡说八道,这是逸宸哥的女儿。”
“没错,”周衍漆黑的眼睫低垂,视线又落在宝宝肉嘟嘟的脸上,“这是景逸宸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
陆知燃神色骤变,手中不自觉用力。
宝宝不舒服地蹬了蹬小腿,闭着眼睛哼哼唧唧了几声。
“孩子给我,别把我闺女碰坏了。”周衍一脸嫌弃加信不过,伸出手去接孩子。
陆知燃怔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宝宝被周衍夺走,怀里忽然一空,他终于缓神,视线黏在男人身上。
只见周衍抱着孩子坐回沙发,左腿叠到右腿上,将宝宝放在上面,用胳膊拖住宝宝的头部,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宝宝的小手。
陆知燃在旺盛的求知欲指引下,急道“周总,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周衍抬头瞥一眼,语气无所谓“你还不走”
“我”陆知燃瞬间脸色惨白,难堪地咬住嘴唇,“我是来还钱的,逸宸哥为我弟弟垫付过医药费。”
“钱留下,你走。”周衍轻飘飘地说,继续逗宝宝开心,“乖女儿,给爸爸笑一个。”
陆知燃的神色变换无常,总觉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非常诡异,甚至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周总,我不明白,你刚刚说”陆知燃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强装镇定问,“这是你和逸宸哥的女儿”
周衍唇角向上翘,露出神秘微笑“对,景逸宸给我生的。”
话音落,陆知燃用表情诠释了“目瞪口呆”这个成语的意思。
“周周衍,你不要胡言乱语好不好。”陆知燃用一种怀疑人生的眼神看着周衍。
周衍嗤了声,懒洋洋地玩着女儿的小手,“不信打电话问问景逸宸。”
说罢,他摸出自己的手机,当着陆知燃的面,我行我素地打通了景逸宸的电话。
这通电话打的很是时候,景逸宸刚结束一场手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接起来时声色带着浓厚的鼻音“周先生。”
周衍按了免提,看向一脸震惊的陆知燃,语气轻巧“景院长,你家里来客人了。”
景逸宸眸色一凝,没有说话。
周衍冷哼,接着说“我告诉他,女儿是你为我生的,他不信。”
“逸宸哥”陆知燃忍不住出声,眼神难免有些狂热,“是我,知燃。”
电话那一头的景逸宸摘了口罩,出乎意料,反应平淡至极“知燃,你怎么来了。”
周衍很有眼力见,把手机扔给陆知燃,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低头继续逗弄宝宝。
陆知燃赶忙问景逸宸,用一种刚刚经历世界灾难的语气“逸宸哥,周总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家里,而且他说”
陆知燃觉得难以启齿,犹豫几秒,艰难地说出后半句“他说孩子,是你为他生的。”
问完以后,陆知燃设想过无数可能,也许景逸宸会发怒,又或者气到失语,总之一个正常男人听了这话都没办法保持镇定。
但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在一片寂静中,景逸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格外清晰“是。”
陆知燃瞳孔地震。
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他垂死挣扎地呢喃“这这怎么可能呢,逸宸哥,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景逸宸声音无澜,仿佛在讲述一件平常不过的日常小事,“孩子是我和周先生的亲生女儿,我为他生的。”
陆知燃拿着电话的手不稳,险些把手机摔在地上。这一刻,他的灵魂和肉体分离,三观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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