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少商进宫之后就彻底断了联系,程姣的生活重心都集中在完成画作和跟神像死磕。自从神像到手之后,程姣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奈何整座神像根本没有什么夹藏。纯金,延展度自然很高,一克的纯金甚至可以拉长都千米。于是那神像被她捶捶打打,样子已经快成了一坨祥。

    房间里,程姣工笔细描秋景图,锦瑟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女公子,按照您给的画像打听清楚了,”锦瑟说完又看了眼四周,见无旁人才压低声音说下去。“那人名叫韩衍,是五公主的门客,但说是门客,其实”

    “明白了,可他既是五公主的面首,又为何”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用谢家二夫人的事去诈他,他唯恐五公主知晓,全部都招了。原来越侯世子不满五公主养面首,没少找他们的麻烦,之前还弄死了一个。眼看五公主婚期在即,他便想为自己谋个出路。”

    “谋出路就是找个有夫之妇”这是要把软饭吃到底的架势啊,就不怕被人家正经夫婿给打死

    “谢家二公子即将去贡县任职,谢二夫人打算留在都城。这样一来,韩衍从公主那里得了不少钱财,又有了下家。”

    程姣放下笔,有些奇怪“这韩衍怎么就能确定,五公主嫁入越氏之后,他就能全身而退难道说,他手上有不少五公主的把柄他在都城可有其他住处”

    “在都城内有座宅院,是五公主赏给他的。”

    “等他人不在的时候,好好搜一搜。”

    两日过去,程姣的人果然在韩衍的住处搜到了东西,那幅画她看了之后才明白,为何韩衍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程姣看着丝帛上白花花的男男女女,再看一旁神色无异样的锦瑟,觉得非常满意。

    “锦瑟,你不阻止我看这些东西吗”

    “阿母生前就常告诉我,要听女公子的,女公子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下人的,没有质疑主子的。”

    “把这画找个地方藏好,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

    程姣觉得五公主的把柄,她应该是用不上的,没想到不久之后这个机会就来了。皇后寿辰的第二日,小黄门一早就来程家宣旨,程家上上下下全部在前院恭敬的跪好,圣旨中不仅升了程始的官职加了食邑,还将全家都夸了一遍,从仁心忠胆,善战却不好战的程爱卿,到女中丈夫气霄汉的萧夫人,一直到勤慎贤淑,体民疾苦,造纸有功,特封为厉阳君的程姣,听了圣旨,程姣自己都有点晕乎。

    萧夫人满脸挂笑的塞了好些金珠给宣旨的黄门从官,并扯着同样晕乎的程始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见父母都走了,程少宫不可置信道“姣姣以后就是县君了你太厉害了。”

    “只是一个封号,再说之前的安成君,还是第一个跟皇室无血缘的郡君呢。”程姣觉得,现在还没到可以飘的时候,程家的根基还是有些不稳。

    “再怎么说,你可是有食邑的,以后你想花多少钱,都不用看阿父阿母的脸色了。”程颂说着一脸的羡慕。

    “姣姣,恭喜你。”

    “谢谢堂姊。”

    送完了黄门从官,程始嘀咕着我面圣述职时陛下都没夸过我进了屋,见了程姣才醒过神来,忙问那纸是何物。程姣命人开了库房,将纸拿给众人过目,程始觉得这纸不过雪白了些,感觉也没什么奇特之处。这句话倒提醒了程姣,于是她带领奴婢打包送礼,和程家有来往的人家都收到了这份新奇的礼物。

    派出人之后,程姣在家中核对送礼的名单,没想到最早去袁家送礼的人已经回来,还带了传话的小厮。

    小厮面容恭敬,见了程姣就行礼“小人见过厉阳君,此次代我家公子恭贺厉阳君获封。”

    “谢过袁公子了,锦瑟,赏。”锦瑟掏出金珠塞给小厮,小厮见跑腿的差事有这么的好处,十分欢喜。

    “谢过厉阳君,我家公子让我给您代个话,说您如果要去凌府,问程四娘子何时出宫,就不必去了,凌大人如今也在宫中休养。”

    “这是何意”

    “小的不知,公子只说,他只看见凌将军亲自到御史台打人,让小的告诉厉阳君,是左大人家的女娘谋害程四娘子性命,其余的公子没说。”

    程姣听到谋害程四娘子性命时就懵了,她安慰自己皇宫大内,少商在皇后身边不会有危险的,随后便命人套车去凌府。虽说凌不疑此刻不在府上,但皇宫不留外男,梁邱兄弟应该在,他们多少也会知道情况。

    凌府大门外,梁邱飞口若悬河,从五公主带着人把少商推入湖中,又是扔石头又是放蛇,到后来少商在永乐宫布置了个恭桶连环阵报复五公主。等说到凌不疑上午知道少商被欺负,下午就带着人把欺负少商的八家打了遍时,程姣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八家都暴打了一顿,每人都打断了一手一足,程姣知道凌不疑脾气不算好,但这也反应出少商遇到的危险,足以致命。

    “八家的人都打了,这么快就打完了”

    “昨日一下午的功夫就打完了”梁邱飞得意道。“少主公做事向来公平,不找三姑六婆,只寻来女孩儿的直系父兄来打。路远的就下帖子请人上马开打,几家路近的就径直打上门去。”

    梁邱飞越说越带劲“除了左中丞,其他七家少主公不仅打了人,还捆着他们绕城一圈游街。”

    “御史中丞,他就没参上朝堂”

    “那左中丞还未来得及写奏本,我们少主公就被圣上杖责,他也就没了理由。”

    “那五公主呢,圣上有何处罚”

    “圣上赐死了五公主的面首,罚她在公主府闭门思过。”

    程姣脸上平静,只有不断起伏的胸口显出她此刻的真实情绪。她知道五公主终究是圣上的女儿,所谓刑不上大夫,就算五公主真的弄死了少商,圣上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女儿。

    她抬头看着天,突然觉得讽刺极了。少商对皇后那么好,几乎视若亲母,可皇后的女儿却要置少商于死地。这一次少商能脱身是运气,若还有下一次呢五公主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她根本就是零成本犯罪

    梁邱飞见程姣表情不对,忙询问“程五娘子,你可在听”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些事情,要归家一趟。梁邱小将军,告辞。”

    马车上,程姣思绪万千,可怎么也没能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其实根本问题就是犯事的是公主,如果五公主不是圣上的女儿,估计凌不疑此刻已经弄死她百次了程姣越想越不平静,少商入宫后处处伏低做小谨言慎行,这五公主能与少商有何冤仇非要害她,只不过看不顺眼而已。可就因为她讨厌,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去害人性命。

    程姣越发觉得这个世道让人难受,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为何停车”

    “女公子,前面的张府在抄家。”

    “抄家”

    程姣撩起车帘,发现果真如车夫所说,张府门前有许多官兵进进出出,三皇子背着手站在门口,他旁边的录官拿着笔在雪白的纸张上记录些什么。不知道是三皇子对视线敏感还是别的,他突然回了头,同马车里的程姣对上视线。程姣有些不情愿的下了车,对三皇子行礼问安。

    “臣女程姣,见过三殿下。”三皇子颔首回应,身边的录官纷纷给程姣行礼。

    “见过厉阳君。”

    “各位大人辛苦。三殿下,这张家是犯了什么事被抄家”

    “你不知道”见程姣确实不像清楚的样子,三皇子又淡淡道:“这几家的女儿,都是害程少商落水之人。五妹有恃无恐,因为父母是当今帝后,她的玩伴敢在宫里害人,那必是仗着家里了。因此,父皇将她们父兄的官职功禄都撤了,没官职的就罚钱抵数。本皇子现在就是抄没他们的家产,让这几户都好好在家反省,以后耕读度日,也不是坏事。”

    程姣听了,身上突然一阵寒颤这就是至尊夫妻,这就是权势。少商能报仇还不受责罚全是因为凌不疑,而圣上疼爱凌不疑比皇子更甚。圣上如此向着凌不疑,不单是因为疼爱他不会造成皇权与势力的偏移,还有对霍氏满门的愧疚和怜惜。爱屋及乌,对少商才会优待。可是,如果哪天凌不疑厌了少商呢她有些不敢想象。

    要知道程家与这些害少商的女孩们家世相差不大,程父和萧夫人殚精竭虑,拼搏挣扎了十数年才得到今日的地位,为此不惜舍弃了少商。而这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帝后轻描淡写,就将人家可能半生的奋斗都化作了齑粉,决定几家人的荣辱就如挑菜饮浆般,三皇子还觉得很正常。

    “那倘若她们的父兄中确有才能的,岂不被连累了。”程姣知道她不该开这个口,应该拍手叫好,可她忍不住。

    三皇子惊奇地看了程姣一眼:“没教好儿女,便是这个下场。连坐之罪难道是闹着玩的么前朝沿袭先秦之法,动辄剜眼剔骨,削足黥面,可比如今酷烈多了。父皇还是责罚的太轻,换做是吾”

    三皇子虽未说完,程姣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头一次直面皇权的威严与惨烈,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压得粉碎她可能永远都无法习惯这个时代,她与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一直以来,她用透明的壳子罩住自己,以为少听少看就会少一分不甘和失望。可在这个时代,纳妾是正常的,就像你去金店多买了一件首饰;在这个时代,公主弄死几个宫人和宫女,乃至朝臣之女都是正常,古代不是法治社会,也没有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

    “程姣,你怎么了,脸色苍白。”三皇子不明白身旁的人怎么一脸绝望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突然明白了,为何阿母同阿姊十几年不见。一朝回家,对阿姊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严厉管教。”

    三皇子虽然对少商很看不下眼,但觉得其母萧夫人是个难得贤惠的女人。

    “不安于室何以安天下,你阿母是个有大才的贤德女子。”

    “殿下当真与那些俗人不同呢,她们就只会说我阿母一个女子上战场,定是粗鄙得很。”

    “愚蠢妇人,她们懂什么。在吾看来,你阿母在天下女子里都是一等的贤惠。”

    在三皇子看来,萧夫人细心筹谋妥善安排,终于与夫婿将程家从一个乡野小户扶助成像模像样的官宦贵胄之家。

    他是亲临过战场的,知道什么是刀枪无眼,看过什么是尸山血海。萧夫人数次挺着大肚子还支持丈夫亲赴水火,不能不叫人肃然起敬。事业上全力支持夫婿,子女教育也没有落下,程家的儿子上进还无世家子的恶习,女儿聪明识大体还不任性,这样一个能推着家族往上走的妇人,可不多得。

    “多谢殿下夸赞,臣女不打扰殿下,先行告退了。”

    “今日各处都有查抄,有些地方设了路障,吾叫人陪着你也好方便通过。”

    程姣心中装着事,自然没看到那些录官们八卦的表情。

    “臣女还有去几家送礼,暂且不归家。”

    “送礼”

    “只是些纸张而已,陛下给了我封号,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也有责任让他人了解到纸的好处在哪里。”

    三皇子点点头,他喜欢程姣这样的态度,便派了手下的人跟着程家的马车。见三皇子如此,程姣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各家送礼。如袁家这样的世家豪族,早就收到了礼物,如今程姣送的只不过是程家交好的武将之家。她如今有了封号,各家便不能当成小辈来对待,原本叫程姣贤侄女的几个将领一身不自在,她也只好就拜访了一家,之后都叫下人送去。

    几日之后,都城开始流行用纸张写字,纸质轻又方便保存,写出来的字多又清晰。如今圣上已经让宣室殿把之前的奏疏全部用纸抄录一遍,并由三皇子监督。本是一桩小事,却没想到牵连出了贪墨案。

    程姣被叫到廷尉府的时候更是满头雾水,袁善见早上登门的时候一身官服,笑容客气的说请她协助查案,可贪污案需要她协助什么等程姣去了廷尉府,看见摆在厅堂里的一摞摞纸张时,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这是要我来分辨纸张”

    “陛下命少府监造纸,第一批纸张造出来却耗费了不少银钱。陛下觉得第一次,工人匠人不得要领,耗费些也是正常。可使用少府造出来的纸后,却发现这纸与你之前进献的大为不同,特命廷尉府彻查,是否有官员贪墨。”

    程姣听后努力平复才让自己没笑出来,现在纸张这东西正是新鲜的时候,这少府监贪墨什么不好,偏偏要在纸上动手脚。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袁慎又道“纸这个东西,现在已经不止都城中流行了。外卖的价格,非常可观。”都城中的某些人虽然官职不大,但是非常擅长把握人心,或者说是溜须拍马。袁善见除了程家送来的纸,还有别人送的。

    “叫我来不单是分辨纸张吧,那少府监没反咬我一口,说我私心甚深,没有交出完正的技艺方法”

    袁慎笑着发出微微的叹息她还真是一点就透。

    “既然你已猜到了,那袁某也不用多说了。”

    “可否帮我向陛下进言,我想当众向陛下展示。”

    “当然,查清事实是我们廷尉府的职责所在。”

    程姣想了想,又问道“袁侍郎,这个少府监姓甚名谁,祖籍何处”

    “少府监姓刘名辩,他的母亲乃是五公主的傅母。”程姣听了心中冷笑,她还没去找那五公主的麻烦,这五公主倒还不消停。纸的事情让之前还犹豫的程姣反而下了决心,如果被鳄鱼咬住了脚,用手去掰它的嘴,下场就是手也会被咬,倒不如用手捡起树枝,刺伤它的眼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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