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忽而轻声道,“你早做好准备,要将我挟持入京”自幼相识,我不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刚才那句话虽是询问,可李隆基若无预先安排,决不会轻易说出实情。李隆基蹙眉“为何如此说”我顺着他刚才的话,继续道“如今李成器远在数百里之外,太平已先至长安,唯有我和你留在这三阳宫。你留到现在不止是为了让赵姬生下孩子,拿到名正言顺的借口回京,还是在等着机会”
等着机会带我走。
脑中飞快掠过所有的可能,想着我对他来说,真正的用处。
忽然一个画面闪过,是那年那夜,仙惠被赐死时他的话
“你不是大哥的人吗你可知他有亲信密令你以为他对你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他自做永平郡王起就有自己的势力,当年太子即位就曾谋划逼宫,这些你可知道你来求我倒不如去想想,他有什么能给你的,而他真正给了你什么”
我心头一寒,猛地抬头看他。
李隆基知道,他一直知道李成器从做太子起,从得狄人杰扶持起,就在大明宫中悄然部署自己的势力所以他从那时起就试探我,试探我是否知道李成器的亲信密令
“当年我求你救仙惠,你只说无能为力,却在言语间透露了李成器的亲信密令,”我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越发断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时候你就知道,我去过寿春王府,从那时起你就试探我,用仙惠的生死来逼我,看我是不是真的知道那道密令”
我仿佛在用自己的话,来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
“你委屈求全多年,靠着太原王氏,在潞州三年有了自己的势力,可是你仍旧敌不过李成器,”我缓和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他受章怀太子恩宠时,你尚未出生,他被封太子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他开始在皇姑祖母身侧布下势力时,你尚是个孩童。李隆基,你敌不过他的就是时间,还有他在宫中的多年势力。”最后一句,我没有说。
声望。
他缺得是声望。
如今在位的是李家人,他即便是要篡位,也需要个
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其中的安排,我自然猜不透,可我却明白,倘若他当真是拉下了皇位上的人,却仍有生父和长兄李成器在,没有盖世奇功,怎会让满朝文武拥立他这个李三郎。
李隆基沉默着,只盯着我的眼睛,毫不躲闪。
内殿传来一阵阵慌乱低语,像是赵姬忽然有了状况,不一会儿就有御医急步而出,刚才要开口说话,却被李隆基抢先喝斥住“退下”那御医呆了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她”
李隆基冷哼一声,打断道“好了,本王只有一句话,今日若保不住小公子,你们都要人头落地”御医身躯一震,仓惶看了李隆基一眼,倒跪着退回了内殿
渐渐地,内殿慌乱声弱了下去,此处也是死寂沉沉。
李隆基回过头,终是轻吁口气道“永安,刚才你说的每一句,都让我想起当年在凤阳门外你所说的那些话。这么多年来,你是否仅有那一次是真心在护着我,余下的都是为了大哥”我心中一颤,这个问题,我曾给过真正的答案。
即便是在凤阳门外我亦是为了成器。
他仿佛忘记了我曾说的话,只是微扬起嘴角“刚才你的话没说完,我比不过大哥的还有声望。所以,我这次要抢在他之前立下奇功,”他的声音渐柔和下来,“永安,当初我确有试探的心思,可如今我却有自信不靠大哥的势力,拿下大明宫。带你走,是怕你落在有心人手中,危及性命。”
我看着他,那眼中只有渐蔓延的暖意。
“你是李成器最宠爱的女人,是他两个亲孩儿的生母,能逼大哥就范的人只有你,”他声音有些发涩,“在你眼中,似乎只有我在算计着你,这些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又何止我如今不管你如何想,都要随我走。”
我心底一沉,未料他能说这些。
这一刻又像回到当年,他对我知无不言的日子,可这些话,我真的能信吗
身后传来声轻咳,沈秋拿着方浸湿的白巾,轻擦着双手“夫人的身子,至少要静养三月,”他仿佛没有看到李隆基攥着我的腕子,话语仍是一贯的云淡风轻,“郡王若是要返京,恐怕这位夫人不大能受得住。”
李隆基倒不大在意,只松开我的手“那一路就仰仗沈先生了。”
沈秋笑了笑“尽力而为。”
李隆基没再多说什么,立刻吩咐人安排启程。
我和沈秋被人请出正殿时,早有备好的马车等候,我知已再无避开的法子,只苦笑看沈秋“你这次来,是巧合还是成器有意的安排”沈秋轻扬眉,笑道“自然是郡王有意害我,”他指了指马车,“先上车再说。”
沈秋话音未落,马车中恍若有嗣恭的声音,待帘子被掀开,嗣恭果真就探出头来,笑著唤娘亲。我正待应声,李隆基就已先笑著走过去,一把抱起嗣恭“可想和叔父一起骑马”嗣恭似是极欢喜,搂着李隆基的脖子颔首“娘亲若应允,嗣恭就随叔父骑马。”
我楞了下,正是犹豫时,李隆基已侧头看我,看出了我的担忧“在我马上或在你车里都是随着我,我若想要害你孩儿,也不会亲自动手。”嗣恭似懂非懂,并未领会李隆基话中意思,却看出我的忧心。他想了想,才试探保证说“娘亲,孩儿会很乖。”
我无奈一笑,颔首道“去吧。”
待和沈秋上了马车,念安已张开双臂,扑到了我怀里,软着声音说“娘亲。”平日这个时辰,念安早已熟睡,眼下也早似坚持不住,满面困顿。我柔声道“睡吧,娘亲抱着你睡。”念安小小嗯了声,闭上了眼。
见她睡得沉了,我才轻声问沈秋“成器已料到今日事”
沈秋颔首,亦是压低声音“他自收到边疆告急的消息,就已做了准备,”他顿了顿,“永安,你该明白他,若是边疆告急,他必会出兵,可你对他而言又太过重要。”我颔首,接着道“这次他几乎带走了所有亲信,即便留下一些亲兵保护我们母子,仍是势单力薄。而这天下除了成器,有能力护我们周全的只有太平和隆基。”
这两人,既能护我们周全,也能轻易夺去我们的性命。
念安似乎梦到什么,忽然攥紧了我的袖口,我慢慢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哄慰着她。片刻后,才将她的手抚平。
嗣恭极像我,念安的眉目反倒似成器。
我看着念安的小脸,眼前浮出了那日,他
横笛而吹的神情。
李隆基有私心,太平又何尝没有夺位的图谋
成器,在姑姑和亲弟之中,你终究还是信了李隆基。
我看沈秋,忽而一笑道“他信了谁,也就是将机会让给了谁。沈秋,就你和他多年相交,可看出他自带兵离开时,就已放弃了夺位”沈秋长叹口气,道“今时今日,他若要争,皇位早已唾手可得。李隆基肯护你,却绝不肯让出机会,如今他最大的心结就是自己的亲生兄弟,你认为他当真能狠下心与三郎刀兵相向”
我笑了笑,摇头道“自他在太液池救下我那夜,我就知道,他有太多的于心不忍。”当年对我一个不相识的少女,他都可犯险救下,又怎会真去杀那个他护了二十几年的弟弟。
沈秋听我如此说,倒是忽生了兴趣“接着说下去,我可是逼问了李成器数年,也问不出你们初相识的情景。”这种话,让我如何说出口我瞥了沈秋一眼,笑道“那你就待他回来,继续问吧。”沈秋气的眯眼,我却佯装未见,闭目休息。
沈秋虽是语气轻松,却难掩担忧之情。没人知道李成器的选择是对是错,今日李隆基最大的敌人是宫中的皇帝,皇帝之后或许就是太平。
太平之后呢
若李隆基有幸坐上皇位,他可会将矛头转向自己的哥哥
沈秋对待病患历来无私心,当真是尽心竭力医治。
到长安时,赵姬已能下地走动。她对我依旧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却已开始言语试探我与李隆基当年的事。有时冬阳听到两三句,立刻就起了怒气,甚至有意打碎茶盏打断赵姬的话,或是直接以念安为由,直接送客。
“冬阳,”我无奈看她,“我们终归住在临淄王府,万事收敛些。”冬阳轻哼了声,剪去烛芯,道“这府中上下,哪个不晓得这院子进不得,这赵姬真以为自己得了宠,就敢来问东问西的”她气的不行,竟一抖手,彻底剪灭了烛火
我正是笑得不行时,夏至忽然匆匆跑入,面色苍白地跪在了地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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