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当然是能够淹死人的。
而且比粉尘泥沙更缓慢, 更痛苦,它给人一种仿佛能救,但无穷无尽的绝望感。
李四一时不知道该说这种杀人的方式奢侈, 还是残忍。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敢在这位面前耍小心眼。
萧云看到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成功地震慑住了他。
对不同的人才要采取不同的手段。
像师宣那种乖仔, 需要谈理想,讲“天下大同”来画饼。
像上官迟那种有些离经叛道但基本素质过关的, 需要冷处理降低他的气焰, 再用各种有趣的事情勾引他主动出手。
而像李四这种野心大,底线低, 忠诚度上限也低的,既要有好处勾着,也要在适当时候给予威胁。
至于招揽志同道合的人才,大家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什么的, 萧云在出社会之前就失去了这样天真的想法。
人有各自的活法, 只要有用,不触及她的底线,她都会用。
她刚需完全替自己办事的武将, 等不及感化张能的那天, 所以都没有考虑太久, 就打算先将李四纳入麾下。
“有人过来了。”
四处的门窗都关着,唯独他们面前的没有关死。
有幸运儿发现了这点,忙不迭地冲进来, 掩上门, 瘫坐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里面有一屋子的人。
李四为了活跃气氛, 吹了声口哨道“张师爷,我们又见面了。”
张师爷睁大眼睛,惊呼“你怎么”
“我喝醉了,但是又喝了醒酒汤。”李四漫不经心地解释,“女公子想要来看看自家的米有没有受潮,我便带她来看看,没想到你们也在里面。”
张师爷浑身发抖,比光着身子在外头寒风里奔跑还要冷。
“你们竟然敢谋杀朝廷命官那可是平渠县的县令”
他之所以强调平渠县,是因为平渠县是大县,相当于现代的地级市甚至面积要更大一些,平渠县令为四品官,上司是和州刺史,下辖有不少小县和乡镇村子。
在地方上,已经属于很大的官了。
或许是平日里受到的恭维太多,张师爷一时忘记了面前二人从前打交道的都是什么人物,只觉得强龙不压地头蛇,把地头蛇杀了更是脑子昏头才会有的举动。
“怎么会是我们谋杀的呢”李四笑着反驳,“粮仓是他自己带着人潜入的,粮袋里也装的是他命人装进去的麸皮烂谷,自己带的东西质量不好,还要怪到别人头上吗”
萧云“师爷活着也好,我们还需要人来解释县令为什么会出现在粮仓。”
张师爷以为是自己的机会,立刻表达投诚的意思“女公子放心,我回去就将那姓杜的罪状交给您,叫他万死也不足惜。”
“他今日所犯的罪,就足够一家老小陪他下地府了。”
萧云笑吟吟地说“我们只是需要有个活人,但活人的话并不重要。”
“张师爷教唆县令开仓放粮,在送给守卫的饭中下药致使大量看守昏迷,又行刺李将军抢夺粮仓钥匙,伙同林氏,伍氏两族人盗窃粮食。县令不幸落入谷堆,经抢救无效后死亡,李将军带伤追来,只来得及抓住最后的犯人。”
平渠县令在平渠是顶天的官。
哪怕是个烂人,一下子出现大丑闻也会引起动荡,导致人口流失现象加剧。
所以在更大的官赶过来主事之前,他的名声要多多少少维护一下。
反正张师爷也说了,姓杜的罪行万死不足惜。
到时候全拿出来定罪便是。
至于张师爷这个常给平渠县令出谋划策的人,手里只会更脏。
没有官职在身,又恶名远扬,再好处理不过了。
张师爷“我没有行刺”
说完就要往门外跑,他宁愿在谷堆里滚着,也不愿意在这里被一群人商量着怎么让他生不如死。
李四冲过去,拽着他的领子就梆梆两拳,一拳打肚子上,叫他疼得不能动,另外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把他脸打肿。
“被你这种废物行刺,说出去实在是让人笑话。”李四真情实感地骂着,又补上两拳。
随后掏出一把匕首丢给手下“来,捅我一刀。”
手下
“你也不是新兵,要怎么动手才能让自己拿到东西后不被追上,不用我教你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投过来敬佩赞赏的目光。
李四平时是没这么狠的,只是新东家这边看起来是全员狠人,他自然要拿出些魄力来才好入伙。
手下一狠心一咬牙,直接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避开要害但是扎得很深。
李四没忍住,龇牙咧嘴地缩了缩身子。
这年头找份有前途的活不容易啊。
匕首被塞进张师爷的怀里,外头的动静此刻也停了。
一行人从这间屋子的侧门离开。
又堂而皇之地从外打开大门,粉尘飞扬,谷物腐朽发酵的味道令人作呕。
“快去救县令大人吧。”
经过一阵紧张刺激的搜救活动,众人在里面的那间屋子中发掘出杜县令的遗体。
尸体还温热,口鼻中有谷物堵着,浑身都是窒息和重物压出来的青紫。
县令在生前,曾经试图爬上粮袋的上面来躲过粮食的掩埋,但久疏锻炼,被酒肉女色耗空元气的臃肿身体让他失败的同时,还让堆高的粮袋倒下来。
他便再也起不来了。
萧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具狰狞可怖的身体。
这是她亲手参与杀死的第一个人,连带着杀了他许多的爪牙。
其实要动用律法,以她目前的势力要让结果公正严明并不难,只是她等不及,也觉得没有意义。
死刑都能赎,万一县令掏空家产求保命,她能忍住,皇帝能忍住吗
跟这个结果比起来,杀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既然当不了干净的人,就没必要在这上面太过纠结。
“送李将军去医馆就医,将县令的遗体停放在衙门大堂,张数关入大牢,查收家产,追捕其同犯,违抗者,杀无赦。”
“派人去州府请刺史大人过来审问犯人。”
没有外人在,萧云也没再装什么“我做不了主”,直接安排下去。
又让人收走最外间的两座米山,翻翻县令带来的粮食没埋尸体的部分里有没有能吃的。
后者的答案是猪都不吃,只有快饿死的人会吃。
“真是便宜他了。”翻了半天搞得一身灰一身臭味的兵士骂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萧云“县仓里那么空,他的私仓里却连烂米都有这么多,想必好粮食更多。你们尽可去找,填上今年的赋税,剩下的都当做你们未来的口粮,如何”
原本堆在外面诱惑县令的米也由她做主,给大家加餐。
这不是一顿好饭那么简单。
而是让他们尝到了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吃的“玉食”,带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是白嫖到奢侈品的快感。
经过此事,萧云对这些人的掌控力更高许多。
她让他们查抄张师爷家产,将大部分钱财用于抚慰那些受其所害的人或是其家人,小部分钱财用于遣散女眷,也没人做出偷拿私吞的举动,麻利地给她办妥了。
这位又不是苦自家扶他家的主,饱一顿和顿顿饱的区别他们还是懂的。
县令惨死,尸体就停放在衙门大堂。
以前威风得不行的张师爷也因为教唆,行刺等多项罪名下了大牢。
这件事对平渠县的官场可谓是天塌地陷级别的,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之中哪有干净清白的
一时人心惶惶,各自龟缩在家中不敢冒头。
但总要有人出来说话。
县里的主簿刚刚报病,就被人从病床上抬去了衙门。
那膀大腰粗的李将军半边身子都缠着纱布,坐在堂中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杨家的千金戴着幕篱瞧不清表情,手里拿着他十分眼熟的某份公文。
正是他给县令做的假方案。
主簿问都没敢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明鉴,都是县令逼我做的”
萧云对朝廷官员的骨气有了新的认识。
比起这些地方小官,京城的那些大人看起来竟还有些风骨。
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费工夫,两边串好口风,便静待和州刺史魏林的到来。
刺史听到这事,也觉得棘手。
平渠县令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东武王对这件事的态度。
那杜县令攀上东武王的事情,和州内是无人不知,别说是平渠县的人,那就是他们这些州府的官,姓杜的都没怎么放在眼里,也就同样跟东武王关系密切的前任刺史能镇得住。
现在死了也没让他好过,把这么大一个难题丢给他。
太子和东武王,一个拿捏他的前途和性命,一个拿捏和州的边关,得罪了哪个他都不会好受。
刺史急得一宿没睡,第二天就匆匆赶往平渠县。
令他惊喜的是不需要他对县令进行审判,而是要审问教唆县令的师爷。
那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拿起诉状一看“张三以民生疾苦劝说县令,教唆其绕过未归的治灾使者私自发粮,导致县令不慎跌入谷堆死亡张三对负责看守的守将李四行刺,抢劫钥匙”
张三跪在堂下,嘴被绑着,就疯狂摇头,但是没有人在意犯人的想法。
分到一些安置费的阿晴跪在旁边,刺史每念一句就说一句“确有此事”,还添油加醋几句。
等一张长长的罪状念完,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刺史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此案证据确凿,张三罪不容恕,判其与从犯斩首示众,立即执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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