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 扶风从人潮里退出来,对隐匿在墙外水榭里的璨月道“告诉郡主,事成了。”
墙那头,人声杂乱, 璨月压着心头惊愕, 趁着四周还没有人来, 颔首离开。
折返途中,耳后的惊叫声越来越远, 璨月的心跳却没慢下来,回到秋水苑,喜婆正巧从新房里出来, 看到她一脸郁郁,拉她走到院里, 笑道“我就说时辰还早,催也不会来, 倒显得新娘子太急, 不好看。”
璨月抿着嘴唇不应, 一颗心仍在胸腔里狂跳,喜婆看出她神色不对, 关心道“怎么了”
璨月低声道“嬷嬷, 前厅好像出事了。”
喜婆皱眉道“出事出什么事”
璨月摇头,尽量稳着声音道“我看人又多又乱, 就没敢挤进去,只听到好多人叫着三殿下, 还有一个人说什么中毒了”
喜婆大惊,看璨月脸色惨白,显然不是撒谎, 想到此事后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两只手在裙上一抓“我去看看”
目送走喜婆后,璨月深吸一气,走进新房。
房里红烛烨烨,居云岫坐在婚床上,神态冷静,赵霁在时的那一抹哀戚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敛而不发的杀意。
璨月想到前厅的情况,心惊胆寒,上前道“郡主,扶风说事成了。”
居云岫眼底无波,淡淡道“知道了。”
璨月回想先前在水榭里听到的那些声音,心底惊疑到底难以按捺,挣扎半晌后,道“郡主,是因为郎君吗”
水榭离前厅看似有段距离,但其实就隔着一堵墙、一片湖,三殿下的死讯,璨月听得再清楚不过。
居云岫道“我在你眼里,是一个会因为一次争执就杀人泄愤的人吗”
璨月心里更沉,想到另一个原因,声音更低“那是因为苍龙军吗”
这一次,居云岫没有反驳,璨月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三年前,苍龙军在雪岭全军覆没,光耀一时的肃王府轰然坍塌,整整二十万赤胆忠心、浴血奋战的将士葬身荒野,除小狼王战长林外,无一人生还。
三年来,无限的悲痛摧残着他们,无数的疑惑折磨着他们,直到今日,这一切才终于有了根源,有了答案。
璨月想到启程洛阳时居云岫交代的那些话,想到战长林的离开和返回,想到所有的矛盾和疑团,豁然开朗,也悲愤交集,眼泪黯然流下。
泪水浸着她的脸,也浸着居云岫的心,两年前,她从奚昱那里获悉真相时,何尝也不是这样悲恨
悲一切无法挽回,恨真相如此残忍,更恨在真相以外,受害者被迫反目成仇,施暴者却能黄袍加身,坐拥天下。
思及此,深埋于心底的恨又开始抽枝,蔓草一般,居云岫闭上眼睛忍着,开口“回头,扶风会告诉你一切的。”
璨月哑声“奴婢明白。”
既然事关大业,知情的人自然越少越好,璨月完全理解居云岫在此以前的隐瞒。
“把眼泪擦了吧。”
璨月拭泪,不多时,屋外传来喧哗声,二人知道是前厅的事情传开了。
璨月道“郡主先安心在此等候,奴婢出去看看。”
喜婆从前厅赶回来,脚步都是虚浮的,抹着胭脂的一张脸像被白浆刷了一般。
跟璨月一样,她也没能挤进前厅里,可是光凭这一路上听到的消息,就足够她魂飞魄散了。
相爷大婚,三殿下、四殿下结伴前来庆贺,结果庆贺是假,闹场是真,堂堂皇子,竟把那腌臜至极的屎尿“烹饪”成“菜”,命人端上筵席,扬言替相爷款待众宾。
更匪夷所思的是,放言以后,三殿下主动给相爷敬酒,结果一杯酒敬下去,竟是把自己“敬”死了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现在,前厅混乱成一片,四殿下悲痛欲绝,命人围了赵府,执意要缉拿相爷回宫问罪,赵老爷承受不住,当场晕倒,其余宾客吵的吵、劝的劝,今夜这洞房花烛,是眼见着毁了
喜婆心惊胆战,魂不附体地走回秋水苑,守在新房外的几个丫鬟簇拥上来,不停问着外面的吵闹声是怎么回事。
喜婆板着脸孔,想到居云岫还等在屋里,先呵斥丫鬟们住嘴,这才道“相爷在前面有些事,处理完后,自会回来,没有你们几个操心的份”
话虽如此,心里却乱成一团,不知道要不要进屋里禀告居云岫,正在此时,一人从院外匆匆而来,喜婆定睛一看,认出是相爷跟前的扈从。
喜婆立刻迎上去。
延平奉命而来,开门见山“转告夫人,陛下有急事召相爷入宫,请郡主早些歇息,不必等候。”
喜婆一凛,便知道相爷是被四殿下派人带走了。
“那”
“其余事情,均不许向夫人透露。”
延平还要护送赵霁进宫,传完话后,不再停留。
喜婆琢磨着后一句,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进屋里,忙对院里的丫鬟们一番交代,摸着胸口平复半天,这才走进新房。
喜烛还在烛台上燃烧着,烛泪已凝成一截,居云岫坐在重纱叠帐的床上,闻言道“那就先歇息吧。”
喜婆倒是没想到她这般爽快,转念一想,郡主毕竟是宗室贵女,乃是最知轻重的,便松了一口气,道“奴婢这就叫人来伺候夫人。”
很快有丫鬟进来伺候居云岫宽衣,因着是洞房夜,相爷还没来,所以沐浴用的热水还没有备齐,居云岫道“不必麻烦,我乏了,先这样睡吧。”
丫鬟们虽然惭愧,但也求之不得,暗中庆幸夫人不像外界传的那般高傲冷漠,反而比较平易近人,放宽心后,颔首退下。
门外,璨月主动道“郡主初来,有些习惯各位姐姐还不清楚,今夜就由我来守夜吧。”
那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明显高兴,也不客气,谢过以后,小声道“那今夜就先劳烦姑娘了。”
璨月微笑致意,等人走后,折回屋里,对着里间道“郡主,今夜是奴婢守夜,您有什么事,叫奴婢一声便好。”
里面还留着一盏烛灯,影影绰绰,璨月没能听到居云岫的答复,蹙眉道“郡主”
想到今夜发生这样大的事,璨月的警惕性自然前所未有之高,便欲进去,居云岫的声音传来“听到了。”
璨月这才踏实,收住落地罩边的脚,低声回道“郡主安歇。”
外间的烛灯依次被捻灭,越来越黑、越来越深的夜色里,眼前这一双眼睛也越明亮深邃,居云岫靠着床柱,盯着面前的男人,心在黑暗里怦动。
“谁让你来的”
战长林抵着她,回答时,唇近在她耳畔“谁心里想我,谁让我来的。”
他一开口,酒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居云岫的耳朵跟着发热,偏开头“这儿没人想你,走吧。”
战长林仍是压着声音“走不掉,外面戒备太严,出不去了。”
居云岫眉心微颦。
战长林补充“来你这儿躲一躲。”
来你这儿躲一躲。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令居云岫恍了神。
那年洞房花烛,他也是这样醉醺醺地翻窗而入,借着“躲一躲”的名号,压着她在罗帐里卿卿我我,“躲”到最后一次,便圆了那荒唐、隐秘的云雨之乐。
居云岫耳根一下更热,调整气息,摒开那些遐想,切入正题“赵霁不是被带走了”
战长林“嗯”一声“四殿下不罢休,让刑部派人控制赵府,严禁任何人在诏令下达前离席,没哄你,是真的出不去。”
居云岫想到他醉成这样还冒险入府,微恼“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战长林挑唇“自作自受,还是自得其乐,眼下还说不准。”
居云岫品出他话里深意,挑眸,碰巧战长林目光下垂,两人视线在朦朦月光里交汇。
窗外已夜阑更深,屋里最后一根喜烛淌下泪痕,战长林的目光炙热而静默。
居云岫不敢陷在他眼底的光芒里,撤开眼。
咫尺间的酒气更浓烈。
“下次办事,不要再酗酒。”
居云岫忽然来这一句,战长林知道是指今日上午拦亲演戏一事。
坦白讲,他的酒量不上不下,今日那一大坛,是硬撑着才没倒下,走后,也硬是睡了一大下午,这厢才有精神溜进来的。
风险自然有,可要是不如此,今日的事也办不成。
“有些话,不多喝一些,没法说。”战长林想到上午在走马街被众人喊滚的场面,低低一笑,“效果挺不错。”
居云岫根本笑不出来,心像被攫着。
她知道天下人都在骂战长林,三年前在骂,如今也在骂,她的亲友骂,她的敌人也骂,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的骂声有今日这样令她感到尖锐、窒息、痛苦。
“你倒是挺豁达。”
居云岫想着那些怒叱,隐忍着调侃。
战长林笑“那有什么,只要不是你骂我,天下人怎么骂,无所谓的。”
居云岫眼里有泪,望着窗柩上斑驳的树影,不做声。
“准备睡了”
居云岫的凤冠、嫁衣全已换下,此刻仅着一袭亵衣,战长林知道她是打算入睡,问完,顺势道“我头疼,也想睡了。”
居云岫听他说头疼,道“我让璨月给你送碗解酒汤。”
战长林道“不用,不想解。”
居云岫不及问这个“不想解”,被他拦腰一抱。
烛光掠动,映在墙面的人影转至帐幔。
“我不占你便宜,就睡一睡,反正先前在船舱里也睡过一回。”战长林一边申明,一边走向婚床,把居云岫放在床上。
他俯身,烛光被挡在身后,身下一片黑暗。
黑暗里,居云岫搂着他的脖子,望着他。
战长林道“可我要是说话不算话,你会生气吗”
居云岫道“会。”
战长林道“会拿我怎样”
居云岫道“会杀你。”
战长林一笑,笑完道“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过,没有存稿,都是裸更,22号起开始在外培训,天天晚自习都在策划怎样“跑”回家更新,有一天晚上车还坏了,是老爸大老远来接我回家的,第二天熬夜写到一点,心身都很累。理解大家的愤怒,也很遗憾不能给大家愉快的追更体验,但还是希望互相理解,如果对更新要求高,建议养肥或弃文。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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