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入宫

小说:野僧 作者:水怀珠
    黑夜覆压皇宫, 灯明如昼的大殿里针落可闻,一人身着龙袍,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望向下方的双眼里迸着血丝。

    龙椅之下, 站着噤若寒蝉的宫人, 反着光的汉白玉地砖上, 跪着目中含泪的四殿下、正气凛然的赵丞相。

    空气仿佛凝滞,涔涔冷汗在宫人的额头、脖颈流淌。

    偏殿里, 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众人神魂一震,不多时, 一名鬓发花白的御医从偏殿里出来,哆哆嗦嗦地向龙椅上的皇帝跪下。

    “启禀陛下, 三殿下他确已中毒身亡,微臣已经无力回天了”

    御医悲怆的回答划破大殿的沉默, 有内侍险些拿不住手里的拂尘, 宫女全部惨白着脸, 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簌簌发颤。

    四殿下悲愤的泪水夺眶而落,转头看向身边人, 滔天恨意再难按捺。

    “四殿下”

    眼看四殿下扑向赵霁, 侍立柱前的内侍慌忙去拉,可惜这边还没拉住, 偏殿里突然冲来一位雍容华贵、泪眼婆娑的妇人,悲痛而阴狠地喝道“赵霁你还我儿性命”

    “贵妃娘娘”

    大殿里彻底大乱, 四殿下拽着赵霁的喜袍,贵妃冲进来撕扯赵霁的发冠,一个骂着“你这乱臣贼子”, 一个喊着“你赔我儿性命”

    内侍在拦,宫女在拉,大殿里叫的叫、哭的哭、喊的喊皇帝坐在龙椅上,冲冠眦裂,脸暴青筋,对身边的高内侍道“下去跟他们讲一声,再不住手,朕全杀了。”

    高内侍一个激灵,知道这语气绝对不是威胁,忙领命下去劝阻,靠着“全杀”的圣意控制住场面。

    “陛下赵霁弑杀皇子,其心可诛,臣妾求您替胤儿做主”贵妃悲痛欲绝,撑着最后一口气恳求圣命。

    皇帝漠声“滚。”

    四殿下诧然“父皇”

    皇帝声音更冷酷“滚,除了赵霁,全都给朕滚。”

    高内侍不住向四殿下使眼色,示意他先不要冒进,四殿下这才醒过神来,想到父皇是要审讯赵霁,忍下悲愤,起身告退。

    那厢贵妃已昏倒,由宫女搀着走了。

    大殿里恢复肃静,赵霁仍旧跪在玉砖上,发冠歪斜、喜袍凌乱,脸颊、嘴角带着淤伤,然而腰杆笔直,眼神锐利。

    皇帝睥睨着他“赵霁,给朕解释。”

    赵霁忍着嘴角裂开的痛,开口“今日微臣大喜,三殿下前来相贺,敬酒时饮下毒酒,不幸身亡,微臣定会查明真相,严惩凶手,告慰殿下亡灵。”

    皇帝森然道“这凶手,难道不就是你”

    赵霁坦然道“三殿下不满微臣准备的筵席,敬酒所饮之物,乃殿下自备,陛下不如问问殿下的身边人,何以会把毒酒送到殿下手里。”

    皇帝眼神阴鸷,道“传承顺。”

    很快,三殿下跟前的内侍承顺被领进大殿。

    承顺前日遭长乐郡主的扈从暴打,伤还没愈,本来就一副惨样,今夜又给三殿下之死折磨,这厢已然魂不附体,如同行尸走骨。

    跪倒在御前后,承顺双手不住发抖,皇帝在上头审问“胤儿喝下的毒酒,是你送上去的。”

    “是”承顺老实回答,猛地想到什么,忙道,“可酒里的毒不是奴婢下的,陛下明察,奴婢对三殿下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在殿下的酒里下毒”

    皇帝道“那是谁下的”

    承顺茫然道“奴婢不知。”

    大殿里沉默一瞬,皇帝道“拖下去。”

    承顺全身汗毛倒竖,心知下一句圣旨就是“斩了”,忙叫道“陛下陛下且慢那毒那毒一定是赵大人下的”

    殿里众人倒抽口气,皇帝眼底阴翳更深,承顺想着这些时日来的桩桩件件,笃定道“对,就是赵大人下的半个多月前,赵大人的侍妾心月堕湖身亡,坊间一直传闻此事是三殿下所为,赵大人因此对殿下怀恨在心,一直处心积虑,想要谋害殿下,替那叫心月的侍妾报仇,殿下前天夜里失踪,就是拜赵大人所赐的”

    提及心月一事,赵霁本就凛凛生芒的眼神更冷,皇帝想到前些时日听到的这则逸闻,心里对赵霁的怀疑、憎恶也更多一分。

    承顺说到三殿下的失踪,回想他这两日的水米不进、杯弓蛇影,流下泪来“陛下有所不知,自从那个心月出事后,赵大人便一直派人盯着三殿下的行踪,前日殿下到城郊狩猎,回城时,根本不是醉后迷路,而是被赵大人设计活捉。后来,也不知赵大人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殿下回宫以后,不敢吃,不敢喝,也不敢向任何人诉说自己所受的苦,这才两日,人就瘦成了皮包骨,今夜到赵大人府上贺喜,更是把命都给赔了进去殿下无辜,死得实在冤枉,陛下一定要给殿下做主啊”

    大殿再次被悲恸的哭声填满,皇帝对于赵霁的忍耐也快濒临极限“赵霁,你对胤儿做了什么”

    赵霁神色不改“回禀陛下,三殿下失踪一案,与微臣毫无关联,微臣从未做过任何对三殿下不敬之事,恳请陛下彻查,还微臣清白。”

    他声音虽然不大,然而斩钉截铁,力重千钧,承顺知道这是被反扣了一桩诬陷的罪名,哪里肯认,反诘道“赵大人,您要是清白,那我家殿下算是什么您派人埋伏在城外捉他害他,这可是他亲口对奴婢说过的事实您要是清白的,那我家殿下是在撒谎不成”

    赵霁不疾不徐,道“三殿下有没有撒谎,事到如今,也只有公公知道了。”

    承顺一震“赵大人这话何意”

    赵霁道“捉贼捉赃,捉奸见双,公公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眼下,仅凭一张空口白牙就想指控赵某谋害皇子,是把我赵某人想得太蠢,还是认为圣人愚钝,辨不清你这拙劣伎俩”

    承顺悚然,心知赵霁城府之深,大声道“陛下明察,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御案后,皇帝神情晦暗难辨,承顺心胆更寒,瞪回赵霁道“赵大人,奴婢知道您厉害,死的能说活,黑的能翻白可您别忘了,今夜在您府上,众多宾客都眼睁睁看着我家殿下是如何报复您的奴婢斗胆问一句,倘若在城外暗算殿下的人不是你,殿下又何至于对你有如此之深的恶意”

    三殿下给赵府宾客送上“珍馐”一事,已然众人皆知,赵霁铁青着脸,冷然回道“既然公公提了,那我也就顺道问问,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三殿下,会让他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来辱我赵府声誉,坏我赵某婚礼”

    承顺被他不怒而威的气势一慑,不及回答,赵霁诘问道“我若是对他有杀心,若是趁他出城狩猎时下手暗算,何不当日就痛下杀手我若是对他怀恨在心,真想除之而后快,何不另寻良机,反而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丧命于我赵府宴厅,令我此刻一身脏水,受你这贱奴百般构陷他今夜饮下的那杯毒酒,既非我赵府之物,也非我赵府人所倒,倒是你,从头到尾跟随在他身后,亲手把毒酒送到他手里,今夜,最有嫌疑、最有机会置他于死地的,难道,不是你”

    承顺脑中轰然大作,全身瞬间冻僵一般“你”

    一道森冷声音从殿上传来“拖下去。”

    承顺魂飞魄散“陛下”

    大殿的门哗然大开,两名身手矫捷的侍卫冲进来拿下承顺,拽离大殿,惨烈的悲嚎声挣扎在茫茫夜色里,很快,终结于一声悲鸣。

    有风从身后吹来,虽然只一刹,却如冷箭一般刺着背脊,赵霁跪在冰冷的玉砖上,等待自己的命运。

    皇帝眼底仍然充着血丝,望向他的目光不减一丝狠戾。

    “如果是你,赵氏全族,统统给他陪葬。”

    大殿里静如死水,赵霁垂着眼皮,眼底也在暗影里蔓开血丝,恭谨道“是。”

    皇帝道“来人,将赵霁下狱。”

    居云岫次日醒来时,战长林已不在屋里。

    守在外间的依然是璨月,居云岫传她进来,让她先更换床褥,而后才唤来赵府里的那俩小丫鬟伺候洗漱、梳妆。

    两个丫鬟都是很标志、乖巧的长相,一个叫翠晴,一个叫流霞,昨日瞧着都是眉欢眼笑的,可今日一个比一个神情惨淡。

    居云岫自然知晓原因,换完衣裳后,在金漆浮雕五屏风镜台前坐下,问道“相爷还没回来吗”

    二人不知道该怎样瞒,想到今早上府里传开的消息,心知再瞒也瞒不住,便如实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

    居云岫梳发的动作一滞。

    翠晴劝慰道“夫人莫慌,相爷神通广大,定能查清真相,平安归来,您且再等等,说不准今日傍晚,相爷就会回来了。”

    流霞也跟着劝,劝辞无外乎也是围着相爷多英明多厉害打转。

    居云岫放下梳篦,道“老爷还没醒吗”

    翠晴黯然道“昨夜事发后,老爷当场就昏倒了,今早上醒来一次,听说相爷被下了狱,紧跟着又倒了。”

    赵父这状况,难怪赵霁年纪轻轻就要当家,居云岫道“叫人备车,稍后我出门一趟。”

    翠晴道“夫人要去哪儿”

    居云岫道“入宫。”

    两个丫鬟一怔,进而想到居云岫的郡主身份,此番定是入宫为相爷一事奔波,不由大受感动。

    翠晴欢喜道“奴婢这便去”

    流霞迎上来道“奴婢给夫人梳妆”

    居云岫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道“不用。”

    这一声有些凛然之意,流霞吓了一跳,居云岫忙放缓语气“我刚入门,未及拜见舅姑1就擅自外出,不合礼数,你替我到老爷那里说一声,请他老人家不要怪罪,替相爷解围事大,处理完此事后,我会登门谢罪的。”

    流霞放下心来,笑道“夫人放心,老爷知道您是去救相爷,断然不会怪罪的”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走了,居云岫坐在镜台前,伸手抚上脖颈。

    下颔与脖颈交界处,赫然留着一块吻痕,再往后看,耳根底下的后颈也没能幸免。

    昨夜种种再次纷至沓来。

    居云岫眉间覆着深深阴影,想到一会儿还要会见各号人物,忍不住在心里骂。

    真是狗一样的男人。

    辰时,马车从赵府角门驶离,驾车的是扶风,随行的是璨月。

    居云岫昨夜虽然没有失眠,但因被某人反复折腾,睡眠质量也并不算高,马车行驶不久后,便支颐睡了过去。

    璨月不想叨扰她,便坐在车外守着。

    居云岫安然入眠,没成想还没打成一个盹,车身忽然一震,刹停在一条巷口。

    紧跟着一人掀帘而入。

    居云岫睁开眼,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

    “去哪儿”

    战长林精神显然很好,半点倦意也无,一进来,便大喇喇挨着她坐下。

    这回没有坐蜀褥,而是往她身边凑了,边凑边笑,一副不要脸的臭模样。

    居云岫眉心蹙着,没搭理。

    战长林因她不回,便再问“去哪儿”

    居云岫道“入宫。”

    战长林道“入宫做什么”

    居云岫眼朝车窗外看“救我夫婿。”

    战长林“”

    车厢里半晌无声,居云岫再看回他,他那一脸的神气终于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舅姑指公婆。

    以后这就是狗子的生活常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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