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酒铺

小说:野僧 作者:水怀珠
    “办完了。”

    尘埃落定后, 万春殿外已是血流成河,战长林交给奚昱善后,转身走入殿里。

    跟上回相比,殿里的药味散了一些, 当然, 也可能是外面血腥气太重的缘故, 战长林走进里面,感觉鼻端的苦涩没有以前浓烈了。

    殿里没有宫人, 居松关仍然躺在寝殿里的大床上,微风吹着曳地的纱幔,整座大殿愈显空旷、冷清。

    战长林驻足在床前。

    床幔半挽着, 躺在里面的人仍旧戴着面具,一动不动, 仿佛没有声息。

    阳光也照不进来,盛着阴影的帐幔内弥散着一股陈腐之气, 战长林望着居松关那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面具, 真想揭开来给他透一透气。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奚昱。

    战长林道“我每次进来你都要跟着,是真怕我杀他不成”

    奚昱赧然, 道“殿里没有其他人在, 我怕少帅突然醒来,身边没人伺候。”

    战长林道“我是死的”

    奚昱知道拗不过他, 道“明日我安排些宫人过来。”

    战长林不置可否,问到居松关的病情“还是没好转”

    奚昱道“这两日脉搏稳健, 云老说,如果没意外,再养一些时日应该就能醒了。”

    战长林的心里稍微踏实一些, 回头道“天这么热,就别给他戴面具了,至少没人在时可以揭下来,给他透透气。”

    奚昱眼波微闪,垂眸道“少帅说过,他不想别人”

    “我知道他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脸,但问题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脸,就是给人看光了,他又能知道”

    有些时候,战长林实在没法苟同奚昱这一板一眼的做事风格“他应该也不想别人看他屁股吧,你给他擦屎擦尿时不一样”

    “公子”奚昱实在听不下去。

    战长林抿唇,道“总之,把人照顾好,别让岫岫再伤心了。”

    提及“别让岫岫再伤心”,二人心里都一痛,想到当年那场巨变,眸光黯淡下来。

    沉默少顷后,奚昱颔首道“是”

    战长林再看回床上一眼,想到还要许多军务要处理,不再多留。

    “走了。”

    战长林的住处被安排在万春殿西边的承庆殿,地方虽然气派,但实在太大,平日里处理公务时,大批人员进进出出的,倒也还好,等事情忙完,人去楼空后,这深宫的荒凉感便一下包围过来了。

    战长林是个闹腾的人,受不住这死气沉沉的地方。

    加班两日,处理完这段时间积压的大批军务后,战长林对自己的副将道“跟奚昱说一声,我不住这儿了。”

    年轻的副将闻言一惊“那副帅住哪儿”

    战长林想住回肃王府,可眼下这情形,他跟居松关的身份又还不能败露,想了想后,道“我自己去宫外寻个宅子,以后每天按时进宫点卯。”

    副将欲言又止,道“那属下”

    战长林不喜欢走哪儿都有个跟屁虫跟着,道“你什么都不用干,给我把钱准备好就行。”

    说到钱,战长林一下又来了精神“我现在名下有多少财产”

    这个账查得有点太突然,副将一时愣住,战长林眼睛一眯,语气不豫“你没给我管账”

    副将忙道“怎会,副帅的账簿我一日至少查三回”

    说着,立刻到偏殿的书柜上取了一个木匣来,匣外上着广锁,打开锁后,匣里放着整整三本账簿。

    战长林拿出来,坐回案前,一本一本、一页一页地翻看过去。

    翻完后,战长林满意地合上账本,交回给副将“不错。”

    副将松一口气,重新把木匣锁上。

    战长林道“先取五十两银子给我吧。”

    副将怔道“五十两”

    长安城现在的房价虽然不比昔日,但一座府邸至少也要百两起步,这区区五十两能够买到什么

    副将如实道“副帅就拿五十两去,只怕连个地皮都买不着。”

    战长林也如实道“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宽的地皮作甚,我要是图地皮宽,赖在这里岂不是更好”

    副将哑然。

    战长林摸摸头,掌心底下扎扎的,从离开洛阳后他就没再削发,现在他的脑袋已经长成一个可爱的毛球了。

    长安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居松关苏醒前,他肯定不能再往外跑,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蓄蓄头发,争取下回见居云岫时能有根小辫扎一扎。

    他记得她说过,他扎马尾的模样是最英俊的。

    “替我准备一套胡服。”

    既然蓄了发,和尚的装扮肯定就不能再做了,战长林想起以前在长安城大街上看到的那些异国人,各式各样的服饰发型都有,“毛球”搭胡服的效果应该也不错。

    副将知道他是要出行,领命后,提醒道“宫城外人多眼杂,副帅切记面具不可离身。”

    战长林闷声“知道。”

    晌午时,一辆双辕马车从皇宫驶出,战长林身着一件玄色胡服,面戴半脸面具,双耳还特意打了对耳洞,坠着玛瑙珰。

    随车的是副将,因毕竟是头一回看到这个类型的装扮,便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

    战长林目光从窗外撤回来,瞄到他身上。

    副将立刻闪开视线,然而为时已晚。

    “很好看”

    战长林语气微凉。

    副将喉头一动,回道“副帅英俊潇洒,无论何种装束,都风姿动人。”

    战长林知道这是在拍马屁,本来不想搭理,可转念想到日后要以这副装束去见居云岫,心里便又有些踯躅起来。

    “跟先前比,哪个更动人”

    副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要面临这样的拷问,喉咙如被鱼刺梗着。

    战长林目光炯炯,不放过他。

    副将斟酌道“先前僧人装束,佛珠是点睛之笔,如今胡人装束,耳珰最引人注目,总之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战长林原以为他会很肯定地说现在更动人,闻言多少有些失望,听他提及耳珰引人注目,便又伸手摸了摸。

    “嘶”战长林皱眉。

    副将紧张“还疼吗”

    战长林放下手“没有。”

    说罢,终于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目光转回窗外,接着欣赏大街风光去了。

    这是离开肃王府后,战长林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再次游长安大街,或许是离开的时间有点长,也或许是叛军攻城的缘故,眼前的长安城总给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不少熟悉的铺面都换了招牌,有些铺面太大,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下家的,便干脆封锁着门,也不知主人家是逃到了何方。

    战长林记得眼前这条大街上有三家挨在一块的糕点铺,一家主推桂花糕,一家主推茯苓糕,另一家的招牌则是黑芝麻糕。每日快到饭点时,这三家糕点铺前就排着老长的队,有些客人既想买桂花糕,又想买茯苓糕,甚至还想买黑芝麻糕,就要领着妻儿一块来排。

    战长林记得十四岁那年,有一回跟居云岫闹别扭,俩人谁也不肯先投降,便站在这条大街上干瞪眼,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走到街对面的三家店铺前一口气排了三次长队,买回三袋新鲜出炉的糕点,这才换回她一笑。

    他还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吃的是黑芝麻糕。

    可是现在,黑芝麻糕、茯苓糕、桂花糕统统都没有了,三家店铺没一家幸存,外面两家门上落着积灰的锁,中间换成了一家新开张的酒铺。

    “长安城变化挺大。”

    半晌后,战长林忍不住感慨,副将以前也是长安人,闻言也有同感,道“咱们进城前,城里的权贵跑了大半,有些老百姓消息快,能跑的,也就携家带口地跑了。倒是最近有不少外乡人跑到长安城里来做生意,毕竟大批的铺面待租,租金跟以前比便宜了许多倍,加上副帅治军有方,老百姓提起咱们都喊军军爷,可没一个喊叛军的。”

    他讲的是实情,他们这拨人虽然被朝廷喊叛军,但没有对老百姓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减轻了他们的商税、粮税,所以最近从外地入京的人越来越多。

    战长林没应声,一双眼盯着窗外的那家酒铺,突然道“等会儿。”

    副将一怔。

    马车还在前行,战长林再次道“停车”

    副将忙吩咐车夫停车,目光顺着战长林的视线朝车窗外望去,只见对面酒肆里,一对夫妇正热络地给客人打酒。

    这对夫妇十分年轻,男的最多二十四五,方脸直鼻,气质冷毅,但微笑时给人很可靠的忠厚感。

    至于那女子,虽然是布裙荆钗,不施粉黛,然而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尤其那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似敛着一切风华。

    从模样,到神情,都简直跟大名鼎鼎的长乐郡主一模一样

    副将愕然道“副帅,这女子”

    战长林定睛不语。

    二人正震惊地望着,便在这时,沽酒的客人落下钱袋,拿着酒囊掉头走了,女子最先发现,忙拿着钱袋追上去,走出柜面后,露出高隆的孕肚。

    男人紧跟着从后追来,揽住她后,拿过她手里的钱袋,替她去追那客人。

    她扶着孕肚,望着男人的背影,嫣然一笑。

    车里,战长林毅然道“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  某狗又是立功的一天。

    关于狗子的造型解释一下,目前属于过渡期,肯定是有些那啥的,等他头发蓄长,能大概扎起来的时候,就会很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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