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确是只属于一家三口的节日。
交换礼物的环节结束后, 战长林领着恪儿到舱外钓鱼,居云岫坐在案前,抚摸那只“不用花钱”的木雕。
从小时候起, 战长林就会时不时雕一些小玩意哄她开心, 有时是天上的飞鸟, 有时是水里的游鱼,有时也是只能在大漠才能一睹风采的雪豹、岩羊、金雕,又或是女儿家闺中专用的面簪、耳环、梳篦
居云岫不知道战长林这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总之她喜欢什么,他就能雕什么,她想看到什么, 他就能送什么, 每一样都栩栩如生,摸在手里, 温暖又诚恳。
这次的这“一家三口”也是一样。
长耳兔是居云岫, 小狗是恪儿,至于那条大尾巴狼,不用想也知道是战长林。他把他们一家三口融合在这木雕里,是她喜欢的,是她想看到的,是她嘴上不肯承认,可是内心憧憬过、期盼过的。
他仍然是懂她的。
日头升高, 湖上画舫渐多, 热闹的人声、乐声飘在云天下, 舱外传来恪儿的欢呼声,一定是战长林钓上大鱼来了。
居云岫戴上帷帽,走出船舱, 看到他父子二人并肩坐在船头,齐心协力把挣扎在钩下的大鱼捉进鱼篓。
居云岫没上前打扰,倚门而立。
七夕最热闹的是入夜后的花灯,可是今年花灯他们没法看了。
戌时,最后一片云霞从山外消失,夜幕笼罩下来,银河耿耿,画舫煌煌,湖面泛动着斑斓波光。
恪儿今日在船上撒欢一整天,已疲惫地进入梦乡,船舱外,战长林搂着居云岫坐在船头,凝望着湖水上的人间烟火。
对面那艘画舫里不知是哪家的郎君在求娶自己的心上人,亲朋好友的起哄声一波又一波,女郎被闺友们从船舱里簇拥出来,又娇羞地躲回去,亲朋好友便把郎君也推进了船舱里。
熟悉的情景令人回忆起昔日,战长林问身边人“那时候你怎么不躲”
居云岫靠在他肩上,反问“我为何要躲”
那天的七夕人声鼎沸,围着河水而建的楼宇上站着一排排身着甲胄、放声呐喊的苍龙军,画舫四周的大船上全是雷雷战鼓声,战长林在面前说什么,她根本没听见,他便硬是贴到她耳朵边来说
“嫁给我。”
到那地步,她还能怎么躲
战长林也想到了这个情景,挑唇笑着,笑到最后,眼睛里的暖意慢慢消失。
那时候,他们身边有那样多的人,那样宏伟的声音,那样盛大的风景,可是现在,这天地间就他二人相伴,人寥寥,声凄凄。
“居昊跟他大哥反目的时候快到了,你那边是怎样安排的”
湖上的哄笑声蓦然间有些刺耳,战长林只能以复仇的正事来纾解心里的愧疚和悲痛。
居云岫理解他“赵霁愿意用三万神策军兵权交换心月,如果后续进展顺利,入冬以前,我会遵照哥哥的指示安排宫变。”
后面的计划战长林大概知晓“送恪儿到长安后,我会尽快回来,神策军是禁军的重中之重,赵霁多半不会那样痛快。”
居云岫道“无妨,他的孩子还在长安。”
就算心月回来,他们也仍然有威胁赵霁的最后一个人质,当然,前提是心月要愿意配合。
战长林明白,可是返回洛阳的主意并不改变“我知道,但宫变的时候,我必须在你身边。”
历朝历代,宫变都必然伴随着流血牺牲,就算有三万神策军襄助,也不可能保证事变的万无一失。
“这不是不信任。”战长林强调,“我们说过,这一次,要同生死,共进退的。”
一艘艘画舫漂泊水上,灯火幢幢里,人头攒动,“同生死,共进退”的誓言落入耳中,跟当年的七夕一样坚定、郑重。
居云岫目光凝着夜里斑驳的光影,微微一笑“放心,哥哥不会允许你再抛下我,回去以后,你听他指令便是了。”
战长林搂着她,不知为何,这一刻,弥漫在胸口里的是无端的惶恐。
对面那艘画舫还在闹,是众人起哄着叫郎君给女郎送定情礼了,战长林收回遐思,掐住那些莫名的忧虑,附和道“嗯,该送定情礼了。”
他说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这回不再是木匣,而是个掌心大小,丝绒缎面的锦盒,漆金锁扣上雕刻着一家银楼字号。
居云岫认出这家银楼,一怔。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锦盒开启,一对金镶玉指环映入眼底,工艺精湛,光泽清莹,乃是数一数二的极品。
也正是那日居云岫相中的、被人抢先以一万两天价定走的新品。
居云岫心神震动。
他没有办法再光明正大给她最令人瞩目的七夕盛会,便以这种方式,送她这城池里最名贵、最闪耀的定情礼。
他还是要告诉她,他会送给她这世上最珍贵、最浪漫的一切。
哪怕没有人围观,没有人喝彩,哪怕这只是他们的秘密。
居云岫眼圈一红,睫羽终于被泪水洇湿。
战长林目光专注,拿起居云岫的手,将一枚指环戴入她指间。
“一万两。”居云岫提醒他。
这次轮到战长林意外,接着唇一挑,拿起另一只指环交到她手上。
“一人一半,分到你那儿,是五千两。”他伸手给居云岫,让她给自己戴指环,“我自己还有五千两。”
居云岫望着他节骨分明的长指,想到早上问他为何送木雕做生辰礼物时他的回答,啼笑皆非,悬于眼眶的泪水跌落。
他为这一万两,只怕是差点把自己都卖掉了。
战长林催她“快给我戴。”
居云岫忍住泪意,如他所愿,将指环戴入他指间。
战长林顺势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两枚指环抵在一起,莹白的羊脂玉在夜里泛着润泽流光,战长林沉默一会儿后,忽然严肃地道“答应我,不要再骗我。”
胸口是窒息一般的绵密刺痛,居云岫眼睫垂着,上面还洇着泪“要是还骗呢”
战长林没有犹豫“那我就不追你了。”
船外人声潮涌,居云岫听到战长林清楚地说“这镜子,我就不铸了。”
灯会里,人潮熙攘,猜谜声此起彼伏,乔簌簌伸手摘下一盏玉兔花灯,又垫脚摘下一盏花篮灯,再仰着下巴央求扶风把自己够不着的两盏纱灯取下来,取完后,掉头便朝兑奖的地方挤。
扶风忙替她拨开人潮,护送她挤到目的地。
“掌柜的,猜灯谜”
乔簌簌先把左手里的玉兔灯放上柜台,再放右手里的花篮灯,放完,转身把扶风手里的那两盏纱灯取来,一股脑堆在柜面上。
掌柜眼花缭乱,捡着最前面那盏玉兔灯先捧起来,念出灯罩上的谜语“青枝绿叶一树红,小姐看见喜心中。双手摘下上绣楼,细线捆绑到天明。请姑娘给谜底。”
“凤仙花”
乔簌簌朗声,胸有成竹,掌柜面露一笑,开始念下一盏灯的谜语“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年。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
“栀子花”
“青瑶丛里出花枝,雪貌冰心显清丽”
“水仙花”
“木石盟任教海枯石烂,白头约直到地老天荒”
“梅花”
“恭喜姑娘,四盏花灯的灯谜全部猜中”掌柜笑着朝店里的伙计招呼,“阿福,快把七夕厚礼给这位姑娘送来”
乔簌簌道“不用厚礼,掌柜可以把这四盏灯送给我吗”
掌柜一怔,道“姑娘,这四盏灯可没有敝店精心准备的七夕礼值钱呀。”
乔簌簌笑说无妨,因掌柜同意,便拿上花灯满足地走了。
离开拥挤人潮,二人走火烛银花的长街上,身上流溢着斑驳光影,扶风道“为何不要七夕礼”
乔簌簌欣赏着手里的灯“我又没有有情郎,要七夕礼做什么”
扶风眼眸微垂“那,要这么多花灯做什么”
“送人呀,”乔簌簌不假思索,指着扶风手里的两盏纱灯,“这两盏正巧是一对,梅花送给郡主,水仙花送给长林大哥。”
再一举自己左手拿着的玉兔灯“这是凤仙花,送给我大哥。”
最后举起右手拿着的花篮灯“这是栀子花,留给”
乔簌簌本想说“留给我”,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居然忘了面前的扶风,一时又是惭愧,又是尴尬。
扶风望着她。
乔簌簌把灯向他一送“留给你。”
扶风眼神温和“那你呢”
乔簌簌愣在原地,脸颊爆红。
扶风把两盏纱灯先让她拿着,叮嘱道“等我。”
乔簌簌一怔,望着扶风挤回刚才的人潮,极快被汹涌的人影吞没。
长街喧嚣,四周车水马龙,潮水一样的人流从身边漫过,乔簌簌提着四盏灯,着急又乖巧地等在原地,没多久,一人提着玲珑剔透的宫灯从人潮里走来。
乔簌簌一震。
人影凌乱,扶风身形颀长,眼神明朗,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送出灯。
“石榴花,给你的。”
乔簌簌的脸颊蓦然发热,胸口如鹿撞似的,便要伸手去接,一声“闪开”迅雷一般炸开在耳畔。
身后,一队身着玄甲、腰佩金刀的禁军策马而来,扶风反应迅速,抱着乔簌簌往外一躲。
奔驰的禁军沿着大街消失在夜幕尽头,扶风盯着那个方向,眉头一敛。
那是出城的方向。
“我就说城外出事了吧,你还不信就在灵山寺,看看,连宫中的玄影卫都惊动了”
“不会吧,玄影卫可是陛下才能调动的禁军,灵山寺能有多大的动静,需要这些贵人出城”
“嘘,听说呀,是太子跟四殿下闹起来了,就是傍晚的事”
“两位殿下闹事还惊动了玄影卫老天,可那就不是小事了”
“”
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乔簌簌愣在扶风怀里,前一刻的羞赧一下被警戒替代,便要赶去找乔瀛汇报,突然被扶风拉回。
二人身体再次一撞,彼此心跳都跟着一跃。
乔簌簌瞪大眼睛。
扶风一张俊脸赤红,松开手。
五盏花灯碰撞着分开,窸窸窣窣。
扶风平复悸动,哑声道“不用担心。”
乔簌簌怔然道“哦。”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收尾了,大纲得捋捋,后面都隔日更,争取这个月内完结正文,大家可以养肥再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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