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已搭起烤架,烧起篝火,众人围着圈聚在一团,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战长林来,扶风先放下手里的烤串招呼,乔瀛等人跟着要行礼,战长林示意不用管自己,走到居云岫身边坐下。
两人的位置背靠着梧桐树,并肩而坐时,树影落在身上,火光烤在前方,隐秘又温暖。
居云岫正在烤一条鱼,战长林怕她烫着手,拿过来帮忙翻面。
居云岫收回手,看着他熟稔地烤鱼,开口道“聊了什么”
战长林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跟赵霁聊的话题,没提伤心的那一茬“聊渔夫。”
居云岫眉微挑,觑他。
战长林感慨“堂堂赵家大公子,一朝权相,先是输给我这个看家犬,后是输给一个打渔人,气得不轻。”
居云岫有点不高兴“谁说你是看家犬”
战长林倒没觉着这称号有什么,肃王府是他的家,他当然要看着,至于犬不犬的,他本来就是个在狼窝里长大的野孩子,脑门上贴个“犬”字又如何
要没肃王收养,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
居云岫看他一脸坦然,欲言又止,倒是战长林心领神会,笑起来“我说我自己是看家犬,你不高兴”
居云岫不语。
战长林头朝她歪“那要是别人这样说我,你岂不是更不高兴”
居云岫别开脸,还是没搭茬。别人不是没说过,很多年前,那些聚在一起的王孙贵族不就是这样在背后嗤笑他的
当然了,他们嗤笑的对象除他以外,还有战青峦、战平谷、战石溪。
“你真不介意”居云岫想到上次在赵府里赵霁提及战青峦憎恨肃王府的事,据他说,战青峦是很痛恨这个称号的。
“这有什么介意的”战长林仍是笑,然而眼神多了几分严肃,“不过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以后不提就是。”
又低声补充“谁要是嘴贱,我就拔了他舌头。”
正说着,那边有人“噫”一声,叫道“这是谁烤的猪舌头”
乔簌簌正坐在盆前串肉块,闻言赶过来,众人于是知道了其口味之重,意外之余,争先揶揄起来。
乔簌簌不服气道“猪舌头怎么啦猪舌头有多好吃你们知道吗”
一人环顾道“那还真不知道,在座的应该都没几个知道吧”
乔簌簌哼一声,拿起那串烤猪舌走到这人面前,威胁道“那你吃掉,吃掉你就知道了。”
那人吓到失色,便要躲,右边肩膀给乔瀛按住,左边肩膀给扶风按住,在众人的起哄声里不住向乔簌簌求饶。
居云岫许久没看到这样的打闹场面了,笑起来,战长林看到她笑,也跟着笑,提箸扒开烤架上的江团,一块一块拈到居云岫面前的碗里。
“来,郡主大人的烤鱼,外焦里嫩,松软无刺,请慢用。”
夜幕低垂,篝火驱散着风里的寒意,烤架上的肉还在滋滋作响,欢笑声一波又一波。
众人吃完一圈后,气氛更放得开,开始拿着彼此开起玩笑来。
战长林陪着居云岫坐在梧桐树下,二人都吃饱了,但没走,笑着看众人插科打诨。
“公子跟郡主准备什么时候再办一次婚礼啊”
战长林昨晚上留宿居云岫帐里的事情早已传开,在场聚餐的人也都是苍龙军里的旧部,对他二人的婚事乃是发自内心的上心,趁着气氛热烈,便半开玩笑地问起来。
战长林笑,不及答,一人道“急什么少帅登基以后,发的头一道圣旨保准就是给公子和郡主赐婚,咱们啊,就等着喝喜酒吧”
众人起哄,战长林唇角笑意一僵。
“那可就快了,这回是不是又赶着在年前办”
“话说回来,礼钱上回已经随了一次,这回还要随吗”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又热闹又高兴。
战长林唇角勾着,垂眸回“当然要随,你们以为办婚礼不用花钱”
居云岫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玩,没做声,众人只当是羞赧。
“啧啧,公子,咱苍龙军第一铁公鸡的名号看来还是非您莫属啊”
“哎呀,你知道什么公子这叫勤俭持家,你以为像你一样,屁股后头一堆债,哪家姑娘敢嫁给你啊”
众人大笑。
亥时,帐外笑声终于散尽,那一团篝火也熄灭了。
居云岫坐在案前拆奚昱派人送来的密信,看完时,战长林擦着湿濡的头发从屏风后走来,一身雪白的亵衣。
“在看什么”
居云岫把信交给他,战长林一边看,一边搂她入怀,居云岫感受到他衣服里腾腾的热气,以及温暖的皂角香。
“恪儿身体不太好,受不住舟车之苦,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奚昱已拿着圣诏,以“武安侯”受降的名义率军前往洛阳面圣,因行军紧急,没有带上恪儿。
琦夜会护送着恪儿随后赶到。
战长林看完信后,道“你打算让恪儿来继承皇位”
今日众人在席间调侃他二人婚事时,提到居松关将要登基,可事实上,肃王府已失去那一位可以继承皇位的世子了。
“晋王的儿子已死绝,永王、宁王都没有留下后人,恪儿不继承皇位,还有谁能继承”
再者,为报昔日之仇,肃王府不惜背负造反之名,这种形势下,放弃皇位,等同于放弃军权,放弃安全,放弃一切。
战长林笑“你当初把我推回长安,就是希望洛阳事成以后,我辅佐恪儿践祚称帝”
居云岫没有否认。
战长林揉她头“他才四岁不到,就要把这天下重担压给他,你这做阿娘的是不是太狠心了”
居云岫转头看他,伸手环上他脖颈,柔声道“我会垂帘听政,你做摄政王,一样可以辅佐他。”
战长林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道“那还不如你先称帝算了。”
居云岫望着战长林的眼睛,没有说话。
帐里很安静,战长林的眼神也很静,良久后,他再次开口“你是王爷的女儿,是比恪儿更正统的皇室血脉,苍龙军能有今日,是你这两年暗中筹谋的结果,你做皇帝,比恪儿更适合。”
居云岫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她始终看着战长林的眼睛,许久以后,才开口“真心话”
“那不然你做太后,我做摄政王,咱俩儿子做皇帝,这算是什么关系”
“”
战长林笑着,大手在居云岫头上揉“大伙还等着咱俩的婚礼呢,你不称帝,我后面怎么求娶你摄政王求娶太后,那是我做太上皇,还是你做摄政王妃我这么年轻就做了太上皇,又是恪儿亲生父亲,那别人会不会怕我篡恪儿的位你又下嫁给我一次,别人会不会再在背后非议你”
战长林絮絮叨叨,把一种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形都设想出来,每一种,都是在为她母子二人考虑。
居云岫眼眶微湿,道“那,我做了皇帝,你又是什么”
战长林笑容更大“你下诏册封我做皇夫呗。”
居云岫蹙眉。
战长林认真“当然了,摄政王的封号也不能少,最好再封个镇国大将军,多点官职,多点俸禄。”
“”
居云岫本来眼眶发热,闻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哪有你这样的”
战长林耸眉。
居云岫想责备他这样放低自己,日后叫世人如何看,那些难听的话又梗在喉间。
战长林从她眼神里读懂她的顾虑,不再嬉皮笑脸,低下头,贴着她耳廓“岫岫,我只想光明正大跟你们在一起,别的,我都不在乎。我不介意世人如何看我,但我介意世人如何评判你,对待你。这天下我是给肃王府打的,如今王爷的血脉只剩你一人,那这天下,我就是打给你的。”
战长林一字一顿“日后,我也会给你守着。”
眼眶边的热泪滚落,居云岫低头,埋进战长林怀里,他胸膛温暖又宽阔,伴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心跳斩截有力。
战长林笑“怎么,昨晚是我,今晚换你么”
居云岫环在他颈上的手臂收拢,因为扭着腰不方便,干脆蹭到他身上来。
战长林暗暗吸一口气,把人接住,又按住那腰“别乱动。”
他今日可吃了不少腰子,全是那帮人烤熟以后送到面前来的,说他需要大补。
居云岫便不再动,可是软玉温香在怀,又哪里还是不动就能解决问题的
战长林忍不住唤“岫岫”
“嗯”
居云岫的声音从怀里冒出来,有点瓮,可还是很清醒的。
战长林欲言又止。
居云岫主动“想做什么”
战长林眼眸微动“没什么,就问你哭完没有。”
“没哭。”
“我看看”
居云岫闭着眼睛,深吸一气后,抬头。
战长林吻上,唇瓣相接,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思一触即燃。
案上的信被居云岫伸手压住,腰肢向后折着,承受着面前人越来越霸道的吻,不多时,胸前衣襟被扒开,战长林埋头,大手掌着居云岫后背。
居云岫咬着唇,扭头,屏风上,人影重叠,旖旎又荒唐。
夜风拂着帐外的梧桐树,寥寥枯叶沙沙响着,似一场春雨浇了下来。
“雨声”哗然,遮掩着帐里令人耳热的声音。
上床时,居云岫攀在战长林耳边低语。
战长林很爽快“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立冬前一日,一支声势浩大的军队抵达洛阳城郊。
严风吹着官道上枯败的树枝,坐在凉棚底下歇脚的食客兜着手,望着客栈外行过的军队,压低声音议论着。
“前头那戴面具就是入京受降的武安侯”
“有两个戴面具的,你问的是哪一个”
“废话,自然是穿着最气派,走在最前边那一个。”
“”
“唉,说来可真怪,这武安侯既然是来受降的,怎么还带这么多兵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攻打洛阳城的呢”
“谁说不是半个月前,圣人到邙山里秋猎,突然间就要下旨招降武安侯,还特准他率领叛军入京,一块接受朝廷的招抚。这武安侯就更怪了,原本气势汹汹,一副势必要造反到底的模样,接到圣旨后,半点犹豫没有,眨眼就降了,照我看啊,这里面八成是有猫腻唷。”
议论声越来越大。
“诶,不是说圣人在邙山里受了伤该不会这武安侯入京,是那个人的手笔吧”
提及“那个人”时,这人声音刻意压低,眼珠意味深长地一转,众人当下会意。
一人嗤笑“这个大奸臣,老早就想在朝中一手遮天了,要真是他,那还一点都不奇怪”
“可要真是他,那这武安侯入京还会是来受降的吗该不会是他俩里应外合,想要造”
“嘘,慎言慎言”
“客官,您的烧酒,趁热喝唷”
“”
猎猎旌旗在严风里招展着,一支绵延数十里的军队从客栈外行过。
邙山,风声肃肃。
被软禁半个月的一批朝臣、贵胄终于获释,率领着各自的亲卫围堵在西营前。
猎场里发生的惨案他们早已获悉,只是苦于被神策军羁押,是以在这荒凉的邙山里憋了十余日,今日被释放后,做的头一件事情便是来找居云岫质问。
“圣人到底在何处”
“快让我们面圣”
“陛下,陛下”
尽管心里已有准备,可是众人还是幻想着或许圣人还活着,又或是赵霁还在,王琰还在。总之这朝中必须要留下一个主心骨,否则他们这一盘散沙该如何抵挡武安侯的千军万马
据说,入京受降的武安侯今日已抵达洛阳城郊了。
营帐外吵吵嚷嚷的一片,众人心焦如焚,又是恐惧圣人当真罹难,又是担忧自己日后的下场,特别是那些外戚,因听闻居桁、居昊都已暴毙,心里别提有多惶恐凄凉。
武安侯一贯是残暴阴鸷的,听说以前镇守西北时,光是府里看不顺眼的侍妾就杀过几次,这样狠戾的人,要是真联合居云岫造反成功了,那大齐岂还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这样一想,这批人越发煎熬不下去,开始愤怒地呼喊居云岫的名字,后来听闻战长林也在,又恨声喊着战长林。
戍守在外的苍龙军心头不快,放声呵斥着,气氛愈发紧张。
帐里,光线淡薄,居云岫坐在案前看战长林送来的邙山布防图,一脸泰然。
“这么稳”战长林耸眉,调侃道。
居云岫学他那天夜里的样子,半似玩笑,半似认真“你要我做皇帝,皇帝不稳,天下如何稳”
战长林失笑,走到她对面坐下,伸指在布防图上一点。
“这是奚昱的驻军点,可以屯兵二十万,离猎场只有三里路程。”战长林解说着,又沿着山脉左侧的一条线一划,“这是行军路线,如果洛阳军要来围攻,就从此地折返,包抄,围剿。”
居云岫看着地图上的标识,眼眸微亮。
最后,战长林手指在邙山外的一条线上停住“奚昱现在应该在这儿,最多一个时辰便到。”
居云岫想了想“那就再等一个时辰吧。”
战长林点头,外面那拨人已是瓮中鳖,再闹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晾着反而有利于稍后收服。
居云岫把布防图收起来,望着虚空,眉间倏而微凝。
战长林还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些心事。
“在想什么”
如今奚昱已顺利抵达洛阳城郊,他们兵权在手,玉玺在手,只要解决外面的那一帮人,皇位便算是唾手可得了。
“哥哥的事情大家都还不知情,到时候”居云岫想到这个巨大的谎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平静。
居松关是苍龙军的主心骨,是他们心里最后的苍龙魂,这两年多来,是因为借他之皮,她才可以调动旧部完成这一桩复仇大业,如果最后被他们知晓居松关早已溘然离世,自己被她这个郡主欺骗两年之多,他们心里该作何感想
帐里一时沉默,战长林望着她,开口“你怕他们怨你”
居云岫没做声,似否认,也似默认,战长林知道她心里的顾虑,道“当年在雪岭,兄弟一走就是十几万人,后来些年,也不是没有兄弟中途牺牲,他们不是承受不住生离死别的人,何况,居松关的死又不是你造成的,他们怎会怨你”
居云岫垂眸。
战长林又道“他们会因为失去少帅而悲痛,但不会因为你隐瞒这个消息就心生怨恨,他们会明白,是谁让他们重见天日的。”
居云岫抬起头。
战长林笑,伸手给她。
居云岫抬手握住。
战长林凝视着她的眼睛,手上用力“你要相信苍龙军。”
外面的争执声不停,众人一边叫嚷着,一边猜忌着,又有人从别处匆匆赶来,说是原来赵大人一直被他们羁押在营帐里,且身边的扈从都被杀光了。
“我就说多半是这个贱妇在背后捣鬼,你们还不信赵大人光风霁月,一心效忠于陛下,怎可能弑君造反呢”
“还有战长林那厮,打一听说他到了邙山里来,我就知道事情不对赵大人这一回必定是被他们这对狗男女害了”
“那照这样说,陛下岂不是真没了”
“”
“陛下,陛下啊”
哭嚎声传遍四野,日光里,毡帐终于被人掀开,不久后,有人惊叫道“来了,来了”
众人一震,定睛看去,只见幢幢营帐后,来人身着湖蓝色折枝花齐胸襦裙,肩披霞影纱帔子,头戴海棠滴翠头面,气度雍容高贵,眼神不怒而威,随行在其身侧的则是一位修眉俊眼,肤色白皙,一头散发扎成马尾,一半英气、一半邪气的大将军。
众人屏息,场上瞬间安静。
良久后,居云岫、战长林驻足,一位年纪颇长的朝臣迈出一步,昂然道“居云岫,你老实交代,到底把陛下藏到哪里去了”
居云岫望着前方众人,道“圣人重伤难治,已不幸驾崩,尸首就在前方营帐里,诸位可前往吊唁。”
“你”那朝臣心头一寒,怒道,“那招降武安侯的圣诏,是不是你假冒陛下颁发的”
“既是圣诏,长乐怎敢私自颁发所有印有玉玺的诏书,都是圣人卧床时亲口颁布的。”
“你还敢狡辩如果真是陛下招降武安侯,为何会允许武安侯率兵入京分明就是你盗用玉玺,想联合武安侯谋权篡位,亡我大齐”
“就是你这贱妇谋权篡位,要亡我大齐”
“”
人潮里的附和声排山倒海一样,战长林向乔瀛示意,一众苍龙军拔出利剑,剑尖前指,压下非议声。
场上被迫安静下来,居云岫袖手站着,缓声道“各位误会了,大齐是居家的天下,长乐怎会要亡它”
有人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你若不想亡国,武安侯为何会率兵入京如今陛下驾崩,太子、四殿下薨逝,就连赵大人也被你们关押着,你们这不叫造反叫什么”
居云岫坦然“赵霁联合四殿下谋杀太子,被太子提前知晓,于翠云峰下射杀四殿下。圣人因忌惮赵霁权势,授意玄影卫在猎场里伺机伏杀他,双方阴差阳错会于翠云峰,展开搏杀。四殿下是太子杀的,太子与圣人是赵霁杀的,到底是谁在造反”
众人闻言大惊,有些并非赵霁一派的缄默不语,历来拥护赵霁的则质疑“你你胡说”
“圣人杀赵霁,有玄影卫作证;赵霁杀太子,有御林军作证;最后双方会于翠云峰下,殊死搏斗,有神策军与我作证。大人质疑我胡说,又可有证据替赵霁开罪呢”
居云岫语气平淡,反而话里锋芒尖锐,那人张口结舌,一张脸憋成猪肝色。
“再说武安侯,”居云岫敛回目光,“朝廷跟叛军开战快两年了,这两年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终溃不成军,仓皇迁都。如今武安侯愿意与朝廷化干戈为玉帛,于国于民,都是一桩好事,难道非要干戈相向,弄得烽烟四起,民不聊生,诸位才安心么”
众人齿寒,有人嗤道“少在这里混淆视听,武安侯狼子野心,率军入京后,势必要谋权篡位,大开杀戒你这根本就是引狼入室,卖主求荣”
底下又有人开始附和“就是呀,如今陛下驾崩,朝中无人,他来了以后,还不得直接往龙椅上坐吗”
“长乐郡主,你这罪过罄竹难书呀”
“”
居云岫眉目不动,等众人的议论声平息以后,才道“诸位放心,长乐可以人头担保,武安侯入京后,一不篡位,二不杀戮。”
“呵,你以人头保证,你那人头在武安侯面前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保证得了他不在这洛阳城里大开杀戒要你担保,还不如放赵大人出来主持大局否则我大齐朝中无人,必然危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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