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渃此刻正在离邬城不远的叠萃城。
她来到燕国后,本来是在燕都住的。但燕都得冬天,实在有些寒冷,西西体质过虚,受不了燕都干而寒冷的冬日,因此她这两年,都是在邬城过的冬。
本来打算开春就回燕都的,但叠萃城这边的生意,今年总是出事。这一次,还有人闹事,让她不得不亲自过来。
方才处理完闹事的人,正要离开,自己的茗云轩,接着又出了人命。
那出事的人来头还不小,乃是这叠萃城最大的商户范家的远亲,开春时来范家做客,没成想,竟然来茗萃轩中毒没了。
“叶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声惊堂木响,叶渃这才恍惚自己走了神,收回对孩子们的担忧,她抬头,扫了对面长篇大论的范家公子范锦,又不卑不亢地看着立在“悬高镜明”底下,头戴乌纱帽的叠萃城刺史,嗓音清澈地道:“民妇自然是有话说。”
“茗云轩的菜,向来是统一进货的,为何别人吃的没问题,偏偏就蒋公子中了毒”
范锦冷哼一声:“自然是你们看不惯我表弟,因此下毒害他。我表弟前几日,在茗云轩吃喝,嫌你们上的菜不好,不仅不给钱,还大闹一场,放下厥词,要让你们开不了门你们自然记恨他”
此人乃是这叠萃城范家的公子。生得倒是仪表堂堂,衣着也是锦衣华服,若不是眼下眼袋浮肿,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觊觎,叶渃还真觉得,他可能是个正人君子。
毕竟此刻,这一副要为自家表弟讨回公道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正直。
“民妇不过是一介商人,来往皆是客人。哪怕有些客人闹事,我茗云轩也是以和为贵。何况是在我茗云轩出的事情。若当真是民妇记恨,为何偏偏在自己的地盘下毒这不是断自己的后路”叶渃说话不慌不忙,且有条不紊。
刺史见叶渃如此能够狡辩,指着立在一旁的证人,问道:“那你如何解释,犯人指认的人是你”
叶渃淡淡的朝那下毒的厨房学徒看过去,眼里冰凉没有情绪。那带着瓜皮帽的小学徒被叶渃清凉的目光扫了一眼,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她收回目光,道:“这不过是厨房的一个小伙计罢了,民妇向来不怎么往厨房走,又怎么可能吩咐他下毒加上他又是新来的,民妇要是当真要害人,应当是找自己信任的人,而不是新来的伙计。”
范锦:“那是因为你知道丁方的母亲最近重兵,需要银两,你以利相诱,自然是能够诱惑他为你办事。”
叶渃翻了个白眼,再度解释:“茗云轩每日来往顾客那么多,每月都有闹事的若是民妇肚量如此小,那岂不是要个个下毒,何况,民妇鲜少在叠萃城。”
范锦见她伶牙俐齿,生怕她最后脱了罪,不免有些激动起来:“前日,他曾经当面对你口出恶言,你记恨在心。”
叶渃见他激动得脸都红了的模样,不禁轻挑眉:“范公子怎么这么知道民妇的想法”
范锦还欲再辩,门外一个穿着蓝袍的捕快小跑进来,在刺史耳畔耳语。
刺史一脸惊骇,连忙从桌案后起来,匆忙着脚步往外赶。
叶渃目光跟着转了过去,便见到门口,一个穿着紫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手摇着折扇,有些一双笑眼。
目光一扫,见到公堂里边立着许多人,带着笑的脸上带着兴致勃勃:“这么多人那本王真是来巧了刺史大人这事在审什么案啊本王也来听听。”
这是大燕的异性王,静王。年虽二十四,但已经为燕国立下赫赫功劳。他原本是大燕的安国侯府世子,是燕帝小时的伴读,两人打小情同手足,燕帝感念他功劳,便给他封了王。
叶渃在燕都时,曾经见过他几面。
每次见他,他都是含着笑,一副和气的样子。
是个有趣的人。
赵刺史还来不及请安,就听到静王宁冶的话,连忙点头哈腰道:“本官在审一桩命案,准备审完了。”
宁冶手中的折扇轻抵眼角,看了一眼立在堂中的叶渃,嘴角微翘:“那,结果如何”
赵刺史道:“姓叶的女子蓄意报复,押入天牢,择日除斩。”
叶渃一点儿不意外这赵刺史会如此说,只因她早就已经知道,范家跟赵刺史,私底下有勾结。
以至于范家的人,在整个叠萃城,能够横行霸道,
宁冶似乎对这起案件很感兴趣,接着往下问:“她为何杀人。”
“那蒋姓男子在她的茗云轩里边闹事,还出言侮辱她,她便动了杀心。”
宁冶手中的折扇下滑,扇柄抵住下巴,看着叶渃的眼眸兴趣更加浓:“真是够狠。”
折扇往手心里一拍,他当即决定:“如此狠人,本王喜欢。刺史大人,这样吧,这个女子,就给本王吧。”
赵刺史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反转,顿时慌了:“大人,这可是重犯。”
宁冶一本正经道:“这女子心肠如此狠毒,本王要她,自然是有大用处。若是她能够为本王把事情办好,那便将功抵罪了。”
赵刺史还欲再说。
宁冶一个眼风扫过去,声音也在瞬间冷了下来:“怎么,本王的话,刺史大人还不愿听”
赵刺史自然不敢。宁冶是什么人,那可是皇上眼前的宫人,背景了不得着呢,他自然不敢得罪,只能退让,陪笑道:“既然王爷要人,下官就是不从也得从。”
外边这时候又跑进来了一个捕快,禀报道:“大人,外边有证人,说能够证明叶氏无罪的。”
宁冶本来是懒得跟刺史掰扯,因此才直接要人的,这会儿听闻这戏还可以唱下去,便也想看看叶渃除了脸好看,到底强在哪里。抬了抬下巴,发号施令道:“让人进来。”
拖了一把椅子,便大大喇喇地在一旁坐下。
人很快被押了进来。
是碧灵和一个长着胡子,看起来有些怯懦的中年男子。
一进到公堂,看到自家主子安然无恙,碧灵松了口气,随后拱手冲着重新坐回到上头的刺史道:“大人,这是百草堂的大夫郝大夫。”
一旁的中年男子腿有些发软,看着坐在上头穿着官服的刺史,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碧灵,想到她的保证,咽了咽口水后,道:“大人,范大公子的小厮与小人交好,前段时日,去小人那里,在小人那里拿走了一包断肠草。”
“后来小人去寻他,他说当成金银草拿走了草民让他丢掉,他应承下来,没想到,他竟然拿来害人”
范锦一听,立马指着郝大夫,怒道:“你胡说。”
又转头,对着上头的刺史恭敬道:“闵安向来安分守己,自然是不可能随便害人。”
碧灵微微一笑:“范公子的狗自然是安分守己,听话无比。主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对着上头的刺史大声道:“大人,你随便让人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了,范大公子跟蒋公子脾性一向不合,之前范大公子多次为难他。今日却为蒋公子喊冤,明显是贼喊捉贼。请大人彻查此事。”
范锦听到碧灵说起他的小厮,怕牵连到自己,一时着急,便推卸责任,没想到,竟然扯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后悔。
若是平日便算了,赵刺史收了他们不少银子,此事自然会有转机,可这会儿,旁边还有一个大官在。哪怕他这会儿不说话,范锦也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正想着为自己开罪的理由,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宁冶倏然起身,道:“看来这起案件已经有结果了,人呢,本王就带走了,剩下的就由刺史大人解决了。本王相信,刺史大人身为父母官,自然是会妥善处理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旋即转身离开。
叶渃扫了范锦一眼,也跟着离开。
后头打范锦脸色发白,目光尤带着期待看着赵刺史。却发现,赵刺史额头上,冷汗直冒。
只因,方才宁冶离开的最后一眼,带着淡淡的警告。若是他不从重处理范锦,恐怕他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出了州衙,看着外边热闹的大街,空气都清新起来。
前头的宁冶脚步停住,回头看向她。
叶渃见他看向她,心中感激解围,连忙走上前,行礼道谢道:“多谢王爷。”
宁冶却制止了她的动作,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放进叶渃的手心里:“叶姑娘不必多谢,帮你,不过是受人所托。”
“再说了,叶姑娘自己也有办法离开不是”
叶渃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有些疑惑。
这枚令牌,乃是燕凝的令牌。
但是,她的人不是昨日才去通知燕凝的吗她怎么可能这么快接到消息
看出她的疑惑,宁冶点醒她:“本王此次出来,与公主无关。”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头离开,剩下的,留给她自己猜。
叶渃脑海之中闪过一个人的模样,但想想又觉得不真实。可燕凝的令牌,除了他,还有谁敢乱拿给她。
不能再乱想,叶渃把令牌放进袖中。便上了侯在门口的马车,往她的住处而去,打算今夜歇一晚便回去了。她离开几日了,两个孩子恐怕已经闹上了。
想到两个孩子,叶渃的心,一下子温柔出来,面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
已经是春日了,燕都的花恐怕都已经开了吧。也差不多是时候回京城了,毕竟她在京城的生意。还需要她亲自坐镇。
马车徐行,没多久,就到了茗云轩,可方才下马,便接到了来自邬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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