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进府

    因为府中每次给苏显武写信,他都没回来过,这回,大家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所以,门口并没有迎接他的人。

    这是苏显武打小长大的地方,他熟得很,直接带着人进去了。

    进入府中,苏宜思感觉陌生极了。

    因着与隔壁的平南将军府政见不合,所以两个府上很少打交道。别看离得这么近,苏宜思活了二十年,也只来过两回。

    府中的下人们,她多半也是不认识的。只有那么一两个还有些眼熟。因为从国公府降为侯府,府中的下人们也遣散了不少。

    不过,一些年长的下人在看到她时,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苏显武瞧见那些下人的神情,面露不悦的神色,他下意识挡在了苏宜思面前,道“你别在意,下人们不懂事。”

    苏宜思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嗯,女儿都听爹的。”

    看她这般懂事乖巧让人心疼的模样,苏显武突然手有些痒,想摸摸她的头发。可,这般做,让人瞧见了,终究不合礼仪。

    “嗯,走吧。”

    等快到正院时,府中的主子终于在听到门房的话时,出来了。

    安国公府世子苏显德一脸怒气,上来就是一拳。

    “苏显武,你怎么才来我给你的信你十日前就收到了吧竟然来这么慢娘平日里日日念着你,你竟然这般凉薄,连母亲也不管了吗”

    苏显武一时不察,被打倒在地。他擦了擦嘴角,一句话没解释。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苏显武”苏显德弯腰在地,眼眶红红的,一把抓起来弟弟的衣领怒吼。

    母亲病了多日了,而且病越来越重,他日日担心着母亲的身体,生怕有什么不好。同时他也盼着弟弟赶紧回来看看母亲。

    可弟弟竟然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显然是没把母亲放在心上。

    回想母亲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苏显德又难过又气愤。这会儿见着了自家弟弟,就没忍住打了他一拳。

    苏宜思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等她回过神来时,连忙蹲下身子,推了一把苏显德。

    “你干嘛打我爹不许你打我爹”

    苏显德亦是从小习武,虽没上战场,但也是武将。

    这会儿却轻易被苏宜思推倒在地。

    本来苏显德是被“爹”这个字惊到了,然后,在看到面前姑娘的长相时,他立马把那个称呼抛之脑后,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呆呆地,嘴哆哆嗦嗦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收到大伯的信之后爹三叔他就赶来了,是因为要带着我,所以才走得慢。他心里也很记挂祖母。您要怪就怪我吧。”

    “四四妹妹”苏显德喃喃道。

    外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早就听到了,全都出来了,站在院子里。

    大家本想劝劝兄弟俩不要打架了,可在看到院子里的苏宜思那一刻,所有人都失声了。

    十月的风微微凉。

    盛夏浓密的绿叶渐渐被秋日的枯黄取代。

    世界从缤纷鲜活变得有些死寂。

    可眼前的姑娘,身着鹅黄色的衣裙,却像是一抹最鲜亮的存在。

    苏宜思去里面看国公夫人了。

    看到祖母静静躺在帐内,苏宜思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在多年后的今天,祖母已经去世百日了。出殡那一日,祖母也是这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可,却再也没醒过来。

    她哭了无数次。很多个夜晚,枕头都是湿的。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疼爱她的长辈,没想到今日竟又见着了。

    而且,手是热的,人是暖的。

    床上的人似是有所察觉,缓缓睁开了双眼。在看到眼前之人时,眼神中迸发出来异样的光彩。手微微抬了起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脸。

    “祖母”苏宜思再也忍不住抱着周氏痛哭起来。

    床上的周氏也哭了起来。听着她们的哭声,屋内的其他人也默默流泪了。

    就连平安侯世子眼眶也有些湿润。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苏显德忙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再侧头看自家三弟,这才发现,三弟的眼眶都红了。

    “三弟,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戏子,模样跟四妹妹长得像,哭得也这么真。”一旁的二爷苏明珏酸酸地道,“还是你有办法,知道如何讨母亲欢心。”

    果然还是亲生的好啊,虽然嫡母之前日日骂他这个三弟是个狼心狗肺不顾念父母的东西,可他知道嫡母心里还是更喜欢三弟。三弟呢,也知道母亲最需要什么。

    听到戏子二字,苏显武皱了皱眉。

    苏显德瞪了一眼自家二弟“二弟,慎言。”

    从第一眼看到苏宜思起,苏显德就觉得这姑娘出身不凡。这一举一动,绝非是戏子。而且,她对母亲关心,一点也不像作假。

    苏显武可没这么客气“二哥,你对母亲不用心,就怀疑旁人也是如此,这是何道理”

    “你你三弟,你这话诛心啊”苏明珏指着苏显武哆哆嗦嗦地道。

    大魏朝重孝道,苏显武这是说他不孝。几年不见,苏显武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呵,诛心我可比不上二哥。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你说成戏子,难道就不诛心吗”苏显武道。

    怼得苏明珏哑口无言。

    说罢,苏显武也朝着屋内走去。

    等苏明珏反应过来还要跟苏显武争执时,被一旁的苏显德拉住了“二弟,母亲还病着呢,你就别添乱了,让母亲省省心吧。”

    苏明珏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脸涨得通红。

    他们这是瞧着他是庶子,瞧不起他啊一时间,苏明珏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般,心里难受得紧。

    苏显德和苏显武可没空搭理他,他们兄弟二人先后去了屋里。

    屋里,祖孙二人已经不哭了,周氏正抓着苏宜思的手,静静看着她。

    苏宜思看了一眼放在矮桌上的药,端了起来,道“祖母,吃药吧。”

    周氏犹在梦中,顺从地吃药。

    “娘,不孝儿回来了。”苏显武掀开衣摆,跪在地上磕头。

    周氏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含笑看着苏宜思。

    苏显武跪在地上许久他娘都没反应,他又说了一遍。

    “娘,儿子回来了,给您磕头了。”

    周氏依旧没理他,靠着身后的枕头,一口一口吃着药。

    苏显武不确定他娘到底是真的完全忽略了他,还是故意的。毕竟,他这几年是真的没听他娘的话。

    当苏显武迟疑着要不要说第三次时,苏显德扯了扯他的衣裳,示意他别说了。

    真不知道二弟从哪里找来的姑娘,长得也太像他妹妹了。

    吃过药,周氏躺下了。

    “祖母,您睡一觉,病很快就能好了。”苏宜思像照顾一个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周氏的背。

    让人惊奇地是,刚刚睡醒的周氏很快又睡着了。

    可即便是睡着了,周氏仍旧紧紧抓着苏宜思的手。

    苏宜思也任由她抓着,一脸濡慕地看着周氏。

    苏显武看着面前的情形,心想,这姑娘不会真的是他来自未来的女儿吧不仅对他熟悉,对他母亲也这般熟悉。

    事实上,前世,周氏到了七旬后,病就多了起来,病的重时,常常认不清人。而她,唯独能认得苏宜思。每次她生病了,也是苏宜思在照顾她。

    这些事对她来说是再简单再自然不过的事。

    苏显武深深地看了苏宜思一眼。

    待周氏睡下,苏显德把苏显武叫了出来。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了,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安国公回来了。

    发妻病了多日,他也告假了多日。可朝中的事情太多,处理不过来,这几日,他又去上朝了。一下朝,他就匆匆赶了过来。

    见到小儿子,安国公心头多了一丝喜悦,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回来了。”

    “不孝子给爹请安。”苏显武跪在地上给安国公磕头。

    安国公眼眶微微湿润,把儿子扶了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罢,又看了一眼屋内,问“刚刚去看过你娘了吗”

    苏显武点头“见过了。”

    安国公再次拍了拍儿子的背,朝着正房走去。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静静地坐在发妻床前的年轻姑娘。顿时,怔住了。曾在漠北指挥过千军万马而不乱阵脚的他,此刻却慌乱极了,上下嘴唇碰撞了几下,也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他闭了闭眼,这姑娘还在。

    他又揉了揉眼,竟然还在。

    安国公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指了指苏宜思,看向了儿子们。他想知道,是不是只有他能看到自己早逝的女儿。

    苏显德朝着他爹点了点头。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温馨,没人上前打扰。

    几个人很默契地出去了。

    到了书房,安国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刚刚那姑娘是谁”

    说这话时,他看的是长子苏显德。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接着,苏显德看向了苏显武。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不是他干的,是他三弟。

    父亲和长兄是苏显武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可在这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对他们隐瞒了实情。

    “妹妹忌日那一日,我去族中祭拜,在路上遇到了她。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本没想把她带回京城,可兄长信中说母亲因思念四妹妹生了重病,儿子便想着,把她带回来,看看能不能让母亲的病情好转。”

    对于儿子的话,安国公丝毫没有怀疑。

    毕竟,儿子的能力有多强他是知道的,而且,漠北还是他们族中。若是在漠北也能被人骗到,那他儿子也不用再去上战场了,直接回族里看管祭田养老得了。

    “怪不得与你妹妹长那么像,原来是咱们族中的姑娘。”安国公道,说罢,又道,“她与你四妹妹长得像,也是一种缘分了。既然是孤儿,就把她留在府中吧。”

    他们国公府家大业大,不差这一口饭。

    而且,长得与他早逝的女儿像,也是一种缘分。

    “也算是一种念想”说这话时,安国公眼神中的情绪复杂。这念想,或许不仅指的是国公夫人,还有他自己。

    说完这事儿,安国公显然情绪不高,又问了几句关于周氏的病情,得知她今日的药被苏宜思喂进去了,脸色好转了些。挥挥手,让儿子们退下去了。

    这事儿安国公信了,苏显德可没完全信。

    一个族中的姑娘能对着他母亲那么真情实感地哭而且,三弟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清楚得很,最是不会怜香惜玉,这次怎么这么好心把人带了回来。

    可一出门,三弟就避开了他的眼神,急匆匆往母亲院子里去。

    他也跟在身后,去了母亲院子里。

    站在门口时,正好瞧见那姑娘拿起来帕子一点一点给母亲擦拭,举手投足可见细心和修养。

    擦拭完,又拿起来佛经,轻声给母亲读了起来。声音婉转动听,母亲原在梦中睡得不舒服,听到她的声音,渐渐安心。

    “孤女”苏显德瞥了一眼自家三弟。

    苏显武没看苏显德,点头“嗯。”

    苏显德却盯着自家弟弟的眼睛,问“她常年生活在漠北,怎会官话”

    苏显武顿了顿,道“我教的。”

    “那这京城的礼仪呢”苏显德又问。

    “也是我教的。”撒了第一个谎,第二个谎就顺溜多了,苏显武一丝都未停顿,还一副骄傲的模样。

    “她怎知母亲喜欢这一页佛经,还读得这么熟”

    “咳,还是我。”苏显武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苏显德想,这种话他家三弟这个大老粗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他自己如今操着一口漠北口音的官话,却说教了别人至于礼仪,他三弟最不耐烦学了,更不会了。还有佛经,莫说教旁人读了,自己听两句就要头疼。

    他啥都不会,还教旁人

    他也配

    不想说就不说,他也不是非得知道,何苦拿这些站不住的蹩脚的借口搪塞他。

    “几年不见,三弟的脸皮又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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