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珠被顾劲臣领着回了明园,一路上不少喜庆洋洋的下人都迎上来说讨喜的话,顾五爷顺手给些碎银子,顾珠瞧了,乖乖趴在大饼爹身上,却是没有说出什么不让大饼爹给的话。
路过院子,忽地发现院子里好几个看角门的门子是生面孔,便多瞧了一眼,顾五爷对自家小朋友的所有举动看在眼里,手掌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说“之前的门子手脚不太干净,除岁的时候偷了几个摆件,我让郭管事把他们打发了,顺便从外面又请了一批手脚利落的丫头和小子,日后咱们明园里会干净许多。”
顾珠只是远远看了几眼,果然发现守门的四个门子跟之前的小子们气质上就有本质的区别,像是受过训练,根本不会像其他门子那样,一有空就偷懒耍滑,倒像是在军中历练过。
等回了明园正堂,走路缓慢的灵哥儿立马目光盈盈地端着茶出来放到桌上,又有紧跟着顾珠回来的铁柱把门合上,将暖气锁在屋里。
堂上好些个伺候的丫头正在打扫,屋内窗上还在贴着窗花,一切都比之前的明园更尽然有序。
这些井然有序是慢慢变化的,所以顾珠才在今天意识到,也就是说他的大饼爹恐怕也有跟他同样的疑虑,怕暴露了实力后,又死拖着不站队,会被任何一方当作障碍铲除,所以那些门子根本不是什么买来的下人,指不定是从节度使那边借来的兵丁。
那打扫卫生的丫头呢
丫头们都是小满姐姐来管的,只有零星的几个生面孔,其他还是老人,生面孔是大饼爹找来的大饼爹不信从公主府出来的小满姑娘
可实际上小满姑娘对他是真的好得没话说,跟亲姐姐差不离的,顾珠实在想不出来小满姑娘会做什么坏事。
“宝宝你在这里好好玩儿,跟灵哥儿下下棋,或者就在院子里玩,不要出去,年节里人多,前院来客属实太多,爹爹要出去跟几个朋友见见面,午饭爹爹若不能回来用,灵哥儿你照顾好你们小侯爷,知道了”顾劲臣把自己的顾珠好好放到罗汉榻上,半蹲下来,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哄说,“祭祀要三天呢,大家都晕头转向的,下人们也到处乱窜,保不齐就有小偷、人伢子混进来,所以珠珠,可不要再像上回夜里那样,偷偷跑去找你的小满姐姐,爹爹会担心的。”
顾珠立即愣住,眨了眨眼大饼爹知道他晚上去找小满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还知道什么
眼见小家伙被自己唬住,顾劲臣立即乐呵呵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说“别怕,又不责罚你,只是告诉你,明园你随便跑,但出去不行,以后去哪儿你郭叔叔都会跟着,免得你不小心,被坏人骗了去。”
顾珠抿着唇,大眼睛无辜得很“我知道了。”
顾劲臣满意地点点头,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儿小桃酥喂给顾珠小朋友,继续哄说“嗯,珠珠真乖。”
等顾劲臣离开,乖巧模样的顾珠小崽子才抓了抓头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计划着要从泷大哥哥那里抠出六百万两不让他出明园可咋整
话说大饼爹这是过度保护了对吧说起来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小满姐姐来着,难道大饼爹把小满给赶回长安了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现在泷大哥哥和老太太还是那个样子,哪怕大饼爹拿分家出来压,也说没有钱,钱就这么重要没钱的话,就不能向皇帝舅舅表示顾家的诚意,毕竟如果真要在皇家和老相爷家选一个来站队,明显应该站在皇家那一边
首先他就是半个皇室中人,如果皇帝舅舅当真被完全架空,他的处境也不会很好,再来就现在顾家全是废物却每年花销巨大的情况,老相爷更是没有什么理由养着他们家。
皇帝舅舅想要世家族与相府打擂台,几年过去了,还没打起来,即便再有耐心,也快要耗尽,所以暗地扶持相府的庶孙谢崇风,让谢崇风这个世人眼里绝不该如此风光能干的人把正经的嫡孙压下去,企图分化敌人内部没错了,这样逻辑就非常通顺。
顾珠先不去想谢崇风跟皇帝舅舅是什么时候上一条船的,或许是各取所需,也或许是舅舅个人魅力得来了谢崇风这个人的忠诚,但舅舅需要谢崇风继续活着来打压老相爷正经的嫡孙,所以他那天晚上写信告诉娘亲自己捡到一个叫做谢崇风的傻子,应该没错。
既然救谢崇风没有错,那么还钱也不该停滞不前,前提是绝不应该让大饼爹分家出去
整个扬州城都知道,顾家是不分家的,是先人留下来的遗训,大饼爹还是老太太养大的,几乎等于半个母亲,这分家岂不是要让大饼爹的名声一臭到底
现代这种不养父母的人尚且还要被网曝,即便以后反转了,网曝也是既成事实,古代却没有反转一说,古代信息传递无法像那个高科技发展的时代一样一天三变,再说了,这里可没有能够为大饼爹反转的东西。
大饼爹没有充分的理由跟顾家一刀两断,别人只会说他是背叛整个家族的懦夫,因为家族有难就急忙分家,这在以大家族为单位的社会体系里,简直就是社会性死亡
可他知道的,大饼爹才不是什么懦夫,大饼爹是他的英雄
“小侯爷,您在想什么呢”灵哥儿许久没有回后巷了,养伤不到两天就开始围着小侯爷转,一双上挑的眼尾始终含着几分可怜的讨好,叫人瞧了便没什么脾气。
顾珠便是对灵哥儿没什么脾气,哪怕自己在飞速的思考问题被打断了,也只深呼吸叹了口气,然后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颊,软乎乎懒洋洋地说“我在想怎么出去”
刘灵其实很赞同五老爷的话,这天底下的人,都是坏人,保不齐谁心思突然起了歹意,把这样好的小侯爷给害了,不满诺诺地劝说“为何要出去呢外面如今好些人家都在放炮仗,炮仗也是要伤人的,我记得去年有个人的眼睛就被炸着了,现下都成了瞎子,小侯爷还是不要乱跑吧”
顾珠摇头,很坚定地站起来,背着自己的两只小爪咋子,来回踱步,说“不行不行,我又不是出门,只是两天后的晚上有事,要去大哥哥那边一趟,且还千万不能被郭叔叔知道”
他所作的,绝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懂的,他解释不了。
刘灵一看小侯爷如此坚定,瞬间就没了自己的立场,满脑子都是要帮小侯爷达成目的的想法,他可不能太没用,如今小侯爷身边就他一个小厮,若是被小侯爷嫌弃没用,还拖后腿,保不齐就要迎来一个像冯岩那样的贱人。
要同他抢小侯爷的偏爱。
再可怕些,刘灵怕小侯爷会干脆不要自己了,那他能去哪儿呢离开了这里,他哪儿也回不去
正当刘灵掐着自己的大腿,绞劲脑汁希望自己能够再聪明一点,好给小侯爷帮忙的时候,却听见小侯爷忽地咦了一声,停在了那素来寡言少语的傻子面前。
他茫然地看去,只见漂亮的小侯爷一边摸着自己的小下巴,一边对着傻子说“铁柱,你还记得怎么飞檐走壁吗”
那戴着铁面具的傻子低着脑袋,比第一次见更挺拔的背部微微弯曲,对着小侯爷露齿一笑“岁岁。”
傻子像是只会念这两个字,要小侯爷喂饭会喊,要小侯爷起床带其去茅房也喊,半夜神不知鬼不觉跑到小侯爷床边儿傻站着,被刘灵发现了,更是要躲在小侯爷身后,跟个得宠的小妾一样撒娇,低低地念这两个字。
傻子了不起吗
刘灵心情烦躁。
“好,很好,我知道怎么办了,不过灵哥儿,你得帮我个忙,我保证半个时辰内就回来,你只需要帮我在郭叔叔怀疑的时候,挡一挡便是。”顾珠算了算时间,两天后的深夜,他就得行动,他万事俱备,只要那天泷大哥哥还是如同去年一样单独为先人牌位守夜,那么便只差表演了。
“我、我帮”刘灵生怕自己答应地晚一步。
两天后,过了子时,扬州的夜依旧没有到来,河边花船大抵开始了新年大酬宾活动,又为扬州gd创造了新的高度。
街上家家户户千灯长明,灯笼红红火火挂在大门,地上火红的炮仗碎末堆在角落,在冬日干燥阴冷的阴影里被寒风刮起细碎的几个轻薄纸片。
偶尔有豪奢人家的院子里还在灯火通明的与好友大醉今宵。
酒楼更是热闹,不羁才子踩着高处,抱着柱子,手中举着酒壶,对月起誓,明年必中科举。
镇国将军府的热闹在前半夜结束了,并不爱喝酒的顾家族长顾成泷一个人走向祠堂,也不叫人跟着,只在微醺的酒意里自个儿提着灯笼,在祠堂外抖了抖衣裳,便默默进去守夜。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自承袭了爵位,自他当上了顾家的族长,顾成泷便会在每年的腊月二十九独自为祖宗们守夜一晚。
去年他来,也是喝了个半醉,盘腿坐在点了无数盏灯的温暖祠堂里靠在柱子上,目光直视他那英武善战父亲和祖父的牌位,心静如水。
顾成泷承袭爵位的时候,还不到十三岁,但那时候的他已然长大,清晰地记得父亲顾道一还活着时的模样与威严。
父亲与祖父很像,爷俩相差只有十四岁,上阵父子兵,却总被人认作是兄弟。
父亲活着的时候,家中时常有武将窜门,门槛都被踩烂了,别提有多热闹,如今顾家的热闹和从前不一样,顾成泷总是更喜欢从前的将军府,而不是如今的。
祖父曾在明园住,跟父亲隔三岔五举着两三百斤重的石锤比武,周围叔伯俱是军中人,朗声笑着要他也参与进去,他心生向往,但却又胆怯,怕自己连最轻的剑都拿不起来,躲在柱子后面,被娘护住,娘说你们可别逗他,他不行的。
是啊,他不行的,父亲和祖父多么厉害他永远也无法赶得上,他就是死也绝不可能成为父亲和祖父那样顶天立地的人物。
顾成泷思绪翻飞乱走,不多时竟是想到了今天的事情,他想到五叔那决绝要分家的话,心里实在是难受,觉得倘若父亲或者祖父在,五叔肯定不会如此,是他不行,他没本事。
可他也没有办法的,他能力有限,他没办法赚很多钱,也不曾知道府中居然欠债巨大,他甚至不清楚五叔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或许是真的,但母亲说不可能啊。
母亲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顾成泷再度叹了口气,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就像很小很小时候那样,悄悄跟父亲的牌位说话“父亲,您说五叔他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我、我”
“成泷。”忽地,一个仿佛来自天外的低沉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着传来。
顾家族长顾成泷浑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来,手从眼睛上拿下来,就看见无人的祠堂里,所有的蜡烛的光都从暖色的红黄变成了幽幽的绿色
无数绿色的光隐隐绰绰斜向他,其中一缕更是鬼火一样悬空在父亲的排位上
顾成泷当即鼻头一酸,今岁满四十五的他扑通跪在地上,不敢再轻易去看,只匍匐着,小心翼翼地近乎期待着问“父亲,是你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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