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呢”顾珠小崽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他看着面前的灵哥儿,实在是难以相信刚才灵哥儿所说。
灵哥儿神色怯弱难言,小心翼翼地蹭到顾珠的跟前,低眉顺眼至极,既惶恐不安,又咬着下唇,不经意中眼底淌着期待的光芒,在初春的晚霞里,同漂亮的小侯爷汇报他编造的谎言“灵哥儿擅作主张还请小主子责罚,只是那铁柱死得蹊跷,脑袋我只砸了一下,他就喊疼,后来自己抱着柱子又使劲儿的撞,就把自己给撞死了。”
“此前原本有人想要来同小主子您说的,但都被我拦了下来,想着小主子还有要事要办,不好被这种事情耽搁,又瞧铁柱那尸首躺在将军府里,怕是晦气,便去请示了驸马爷,五老爷说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我这才这才”
顾珠都不知道说眼前的灵哥儿怎么好
他现在有一堆事情都押宝在谢崇风的身上,铁柱要是当真死在他的府上,他还能有好
“我、他、那铁柱在哪个乱葬岗的你速速带路,我要见他。”顾珠顾不了多少,刚从外头回来,屁股都还没有挨在凳子上,就立马又要迈着小短腿往外走,慌慌张张,活像当真是丢了儿子一样,说话都不利索,“郭叔”顾珠一面往外跑,一面去找郭叔叔。
郭叔叔在院外训诫下人,听见顾珠小崽子的声音,便撂下手头的一切事务走到顾珠跟前,行礼道“小侯爷有何事吩咐”
“准备马车我要去找铁柱。”顾珠搅着自己的手指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脑袋里一下下闪过下午跟铁柱说笑的模样,那样一个傻子,自己怎么还要跟个傻子发脾气,把个傻子留在家里不管不顾呢
他明明知道铁柱没了他就要发疯,就可怜兮兮的什么都不会弄,难免做些傻事儿,就像自己当初刚在寺庙里找到铁柱的时候,铁柱可不就是魔怔了一样陷入奇怪的幻想里,疯了一样用脑袋撞墙吗
他还记得自己要死命宠铁柱,结果把人养死了,岂不是他的罪过
也不知道以后做梦会不会梦到铁柱那傻子来找他报仇。
死了的铁柱会不会恢复记忆,然后跑来找他算账呢
顾珠等待马车过来接自己的时间里,脑袋乱糟糟的,什么王家的死人、五百万两银子、爹爹的欺骗,都不再堆在他面前,他面前只剩下一个铁柱。
那铁柱,跟谢崇风是不一样的,分明真的还是个孩子,看见自己笑就笑,看见自己难过也跟着难过,什么事情都替他着想,把他当妈妈,奉献着一切。
可就是这样一个傻子,没了
倘若当初给娘亲送信的时候直接把铁柱也给送回长安,铁柱在长安有皇帝舅舅看着,是不是会比在他这里更活得长久呢
人家一个傻子,拿真心待他,他只把人家看做大腿抱着,还抱断了,这算怎么回事呢
顾珠心里难受,却又不知道找谁说这事儿,整个扬州,除了尉迟沅,没有第三个人晓得铁柱的真实身份了
顾珠坐上马车后,也没多想,就派门子跑去尉迟府上找尉迟沅,让尉迟沅陪他一块儿去乱葬岗找找铁柱。
这门子飞快地送口信去,往日只需要打个招呼就能进去的尉迟府上,今日却拦下了他,相熟的尉迟府中管事屁颠屁颠跑出来,无奈地跟顾府的小门子说“实在是对不住得很,今日家中那位霸王也不知道是发哪门子的火,从你们将军府上回来后就发话,以后不许你们小侯爷的人踏入尉迟府半步。”
顾府的小门子便是民间俗称的那宰相门前七品官,走在大街上,在扬州各府的门子下人堆里,也是受一句饶爷的,饶爷面老,跟尉迟府的管事经常喝酒,这会子着急的不得了,连忙鞠躬,说“那也还请哥们通报一声啊,就说我们小侯爷有急事儿找你们尉迟公子,就说咱们小侯爷最喜欢的铁柱没了,在乱葬岗见面。”
尉迟府上的管事想了想,觉得小孩儿们之间闹闹别扭实属正常,更何况他们尉迟公子向来是听小侯爷的话得很,说东不往西,说太阳是绿的,便也跟着说是绿的,便是通报一声也应当没什么。
管事答应下,让顾府的门子在墙边儿上先等着,便匆匆去寻府上的独苗公子。
尉迟家的独苗尉迟沅此刻正在蒙头睡他的大觉,打着呼噜,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夕阳斜入窗内,落了他一半的余晖,将其一张圆脸照出了棱角来,竟是有些张扬的俊秀。
“公子”外头忽地有声音呼唤。
尉迟沅小胖子瞬间睁开眼睛,随后不耐烦地抓起枕头往门口砸去,闷声道“说,啥事”
“是将军府的小侯爷派人来了。”
尉迟沅小胖子立马坐起来,但又愤愤地重新躺回去,才不想表现得太过惊喜,语气也故意压得缓慢“他叫人过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以后都不许他们家的人进来”
“没有进来,只是那边说有要事,我听着的确是很急,应当跟公子汇报一声。”
尉迟沅想了想,琢磨不出来是什么事情,但又欣喜得很,觉得珠珠那小混蛋怕是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比那劳什子的阿妄好,所以才会在碰到着急的事情想到自己。
也是啦,他们认识多久那白妄跟珠珠又认识多久呢不可同日而语的嘛。
“说罢,我先听了,再决定过不过去。”
外头的管事连忙说“说是小侯爷最喜欢的下人铁柱死了,葬在了乱葬岗,小侯爷伤心的很,正找您过去呢。”
“什么”尉迟沅立刻也拿不起架子让珠珠在那边等了,他可太知道珠珠把那谢崇风看得有多重要,这会子死在了将军府上,珠珠应该不是难过,是害怕吧
尉迟沅心思想明白之前,身体就已经跳下了榻,两三下穿上了靴子便推门而出,风风火火大喊道“备车爷要去城郊的乱葬岗”
顾珠这边去往城郊的路上,总忍不住问外头骑马的郭叔还有多久才能到乱葬岗。
那乱葬岗顾珠从未见过,依稀从不该存在的记忆里模糊看见一些画面,想象着那尸山尸坑,虫蚁乱爬、蚊虫漫天的场景,而他的铁柱躺在最边上的角落,连张席子都没有卷一下,脸上再被老鼠啃个洞什么的
天啊
顾珠晃了晃脑袋,手抖得厉害。
一直跟着他的灵哥儿仿佛同他是一条心的,拿着一条干净的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顾珠却忍不住说灵哥儿了一句“你不该把他丢那儿的我都说了,好好看着他,他是傻子嘛,怎么就看不住呢”
灵哥儿只被说了一句,就抿着唇低着脑袋,掉泪珠子,没有辩解。
顾珠见状,却是先道歉,说“对不住,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他对我很重要,都是我的错”
灵哥儿好奇似的弱弱询问“那铁柱为何对您如此重要呢”
顾珠摇了摇脑袋,没办法跟灵哥儿解释清楚,大眼睛闪着泪花,简短道“就是很重要啊”
刘灵深深地看着顾珠,看他那成日忙地跟花蝴蝶一样东奔西跑的小侯爷,忍不住继续刨根问底“总有个理由的啊。”
几乎是同一天到你身边的不是吗
怎么那傻子就更重要一些呢
我呢
如果我死了,小侯爷您也会着着急急哭着寻我吗像今日这样寻我,为我也大张旗鼓地来一趟,让所有人晓得我对您很重要
刘灵心中酸涩得很,那暴涨的酸涩,像是吃了一口青涩的酸梅,酸梅不嚼便咽了下去,于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怪味,传到他的四肢百骸。
像他这样的下贱的东西,死了,刘灵清楚,可能都没人给他立个牌位,他的娘也不会为他哭一场,就像是一个赚钱的东西坏了,心疼是有的,可即便哭了,泪都是冰的,没有温度。
他一向也接受自己这糟糕的人生,接受自己的下贱和卑微的一生,他或许会像很多楼里的少年一样,约莫卖了初夜,就被送去楼里没日没夜的赚钱,直到死在床上,兴许十五岁都活不到。不少像他这样的人,没爹,娘也是楼里的,便都是如此的活法大家都是这样,他也就不觉委屈的,按部就班的去做,然后死去。
可谁叫有个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见一面的小侯爷要了他呢
对他说了许许多多的话,每个字都跟夜里的暖脚炉一样贴在他皮肤上,简直烙下一个个火红的字,每个字都念作珠。
顾珠。
小侯爷。
小主子。
以后,我也能成为您重要的人吗您不会嫌弃我吧
刘灵的眼里太多太多他自己也不晓得应称之为什么的情绪,却又自知不该说,便问过后,复又低下头去,幻想着以后的以后
顾珠并不知晓身边的灵哥儿曲折复杂的卑微感情,满脑子只有铁柱那傻子。
而远在城郊乱葬岗的尸坑边缘处,一个面具稍微松掉的年轻男子动了动手臂,随后捂着脑袋,坐起来。他面具随之滑落到脖颈上,露出一张从头上流着血的冷硬面庞,双目染着血,眼白都如兽类混着异色,薄凉地骇人
可当其抬眸,远远瞧见将军府的马车由远及近,立马又腿一蹬,躺了回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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