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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房所在的荣兴堂如今冷清了不少。
从前桥二爷在的时候,平日里逗猫遛狗、同大丫头们说说笑笑惹来不少欢声笑语,不时还有待今大爷唉声叹气对着桥二爷呵斥的骂声,四房纵然在将军府里算不得多么体面,却又属实为最后人情味的地方。
下人们现今也少了不少,发卖的发卖,辞退从辞退,偌大的将军府,除了明园那边还站着不少当差的人,其他地方都减了一半下去,下人们闲聊的时间便也都减半,开始有些微词,不大习惯如今干活多的日子。
这些风言风语通过四房大奶奶的口中透给待今大爷,坐在卧室还挑灯夜读的顾待今也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对妻子劝慰着说“下人们的确也是辛苦了,从前人多,他们干的活便少些,现在活多了,就是叫他们说说嘴又如何左右是咱们对不住他们,他们活干的多了,月钱还没如何的增加,我现下都不太敢吩咐他们办事,哎。”
顾待今的媳妇儿是早年定的娃娃亲,一到岁数便成了亲,至今只一子,叫顾无虞,年十岁,也没有旁的妾室,与媳妇儿眉枝举案齐眉,与寻常夫妇并无两样。
顾待今在床上宽慰妻子,四大奶奶眉枝却忧心忡忡,对读书都读得不通人情世故的丈夫道“他们是咱们府里的下人,哪有主子还不敢吩咐下人去办事的旁的府上,可从没见过叫下人干点儿活,就叫苦连天的事情,就数咱们府上稀奇,现下老祖宗不管四老爷的阴婚事宜,五叔又还没有求来对王家的特赦,可外头都传遍了咱们要跟王家娶亲的事儿了,这事儿要是办不了,咱们府可丢人丢大了到时候府上的下人更不知还要怎么说嘴咱们这些当主子的。”
四大奶奶眉枝唉声叹气,同丈夫顾待今是一律宽厚温和的性子,遇事从不争执,旁人说什么都相信,可现在经历了府上两件大事儿,却渐渐有点儿未知的惶恐不安终日萦绕心头,却又不知道如何排解,顾待今便躲进书里不出来,四大奶奶便多在绣坊里也不出来。
只是总躲着,偏偏事儿却要找上门来。
两人正一块儿唉声叹气呢,外头的小丫头突然来报,说是被五老爷禁足了的四老爷大半夜不睡觉,正闹着要见顾待今。
顾待今孝顺,哪怕是个混账父亲呢,却也是生他养他,比他还要关心他学业的父亲,不能置之不理,连忙从床上起来,便开始在妻子的服侍下穿衣裳。
妻子眉枝叹着气却又不好说什么,一面给丈夫更衣,一面道“也不知道这么晚了,父亲有什么要事,别不是想要求你放他初去鬼混。”
顾待今严肃着一张书生气十足的脸蛋,摸了摸美须,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吧”
“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这么多年来,除了找你要钱,问你功课,给你呐纳小娘,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连夜叫你过去”四大奶奶眉枝担心得很,“你又从来都不敢忤逆父亲,他要是非要让你给他出去,他岂能不让干脆,还是不要过去了吧,就说是睡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咱们把五叔也叫上,看父亲他怎么说。”
顾待今犹豫着,可就是犹豫的时候,外头的小丫头突然急急忙忙隔着门在外头说“待今大爷,您出来一下,四老爷依旧在暖房里等着了,鞋袜也没穿,说是你不见他,他就闯进来。”
“这哪有做父亲的,闯儿子夫妻的房间的”四大奶奶紧张兮兮,看向丈夫。
顾待今这会儿没机会犹豫了,但又怕自己管不住父亲,连忙叫旁边守着的大丫头从小路去明园,把五叔给叫过来,这事儿叫泷族长都没有用,泷族长现在虽然叫得比谁都厉害,却依旧没谁听,还是五叔管用
吩咐完毕一切,顾待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袖子,便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去见父亲,在暖房里果不其然首先看见的就是父亲那沾着泥土的脚丫子,有下人正忙前忙后打来了热水,用热帕子给父亲擦脚,但父亲不耐烦地一脚将盆子踹开,说“滚滚滚你们大爷呢怎么还没有过来现在是不把我这个当父亲的看在眼里了”
顾待今连忙走上前去,让下人先离开,然后亲自蹲下去给父亲擦脚,语气颇为无奈,说道“父亲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他们下人也是希望父亲能够干净点儿,好把鞋袜穿上,这样也不至于害了风寒不是现在虽说是春日了,却半夜依旧能凉得人心都发抖,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顾待今说了一堆话,也给父亲擦干净了脚,穿上了鞋袜,却突然很奇怪父亲居然一言不发,于是缓缓抬起头来,便见向来混账的老父亲沧桑的脸上满是羞愧与自责,老泪浑浊地从深深的眼窝里滚出来,最后掩面。
“父亲”顾待今顿时一慌,“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是是想要出去吗也不至于这样哭起来吧可五叔下了命令,那些节度使的兵丁,我说了话也不管用啊,他们守着您不叫您出去,我又能有何办法”
顾待今好说歹说,竟是把自己也说得哭了起来,左右为难,噗通一下子给老父亲跪下磕头。
顾劲臣一脚踏进荣兴堂东园暖房的时候便看见这一幅父子情深的画面,倒也不稀奇,顾待今这位侄儿平常遇事也是哭来哭去,只他四哥这位浑人如今却是好大个稀奇。
顾劲臣也不说话,淡淡走到旁边震了震衣袖坐下,便好整以暇地看这对父子还有什么戏码要上演。
此时夜已深了,体格庞大的顾五爷顾劲臣披着件外衣便懒洋洋地坐下,略有些心痒,摆了摆手,一直贴身伺候的小厮便去找了个小烟杆儿来,装上上好的小兰花送到顾五爷的手里。
顾劲臣一面抽着烟杆儿,一面用一双平静的眸子看四哥父子俩,嘴里隔一段儿时间吐出一缕青烟,圆脸混在烟雾里,隐约勾勒出个叫人畏惧的神秘轮廓。
只是顾五爷等了半天,这对父子竟是也没有消停的意思,顾五爷不禁皱了皱眉,烟杆儿往梨花木的椅子扶手上敲了敲,直接震醒了趴在地上哭的顾待今。
顾待今连忙给五叔行礼,后站在自己的父亲身边,为难地看了一眼五叔,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说道“父亲,您有什么委屈,直接跟五叔说罢,儿子无能,实在是不好参与。”
“谁说是我有什么委屈了”四老爷抽抽噎噎地用沙哑的声音对大儿子道,“这几日我笑想了许多,总觉得珠珠侄儿说的有道理,我儿如此聪慧,三岁便能识得千字,六岁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十岁做得好文章,十四岁时广林寺求的签也是上上签求得的批语也是要高中光宗耀祖的,怎么就考学十多年来,竟连个秀才都没中”
顾待今被父亲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这是他的心病,每每提起,无论谁提,他都是要羞愧难当的“是儿子无能”
“不不,你珠弟弟说得对,不是你不好,是爹不好,爹没有给你做个好的表率,在外头名声差极了,士林之中,大多都是看不上你爹这样的行为,自然有什么秘密的小道消息,也都不跟你讲,不与你交好,你看你,是不是从来也没有个出门会友的机会全赖我,是我对不住你。”四老爷捶胸顿足,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从今日起爹我再也不出去鬼混,就在家里带着,能不能让你跟那些同窗交好起来,待今啊,从今往后,爹一定不拖累你,你今年考试,必定高中”
顾待今被感动了个稀里哗啦,跟自己的混账父亲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一旁围观的顾五爷顾劲臣却从这段话里听见了自家宝贝的名字,眸子转了转,看完戏,见四哥并非是要闹着出门,便回去,径直去了自家小宝贝的房间里,路过那戴面具的傻子的床铺,走到最里间去,撩开厚厚的床幔一角,怀着怜爱溺爱的老父亲心态,偷偷看了看,便又不忍心打搅自己的珠珠,放下床幔便要离开。
只是顾珠这会子正好是要起夜,模模糊糊看见个大饼脸从床帘子中间露出来一半,便黏黏乎乎地撒娇笑道“爹爹你怎么来啦”
之前还跟大饼爹闹脾气的顾珠这会子又跟顾劲臣好得不得了。
外间的谢崇风被里间细细簌簌的甜腻腻声音叫醒,眼皮子微微抬了抬,心想这世上应当没有比顾珠更会撒娇的小孩了。
里屋的胖爹爹却是被叫了一声便立马又把大脑袋支进去,对着躺着的小家伙紧张道“欸,你怎么醒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的,就是想方便。”顾珠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顾劲臣也是习惯亲历亲为的伺候自己的小朋友,连忙笑着将人抱起来,托着小屁股就往尿壶的地方过去,然后把珠珠放下来,光溜溜的小脚丫子直接踩在他的鞋面上,让小家伙方便。
这尿壶是不洁之物,一向都放在外间,由伶俐的小厮或小丫头陪夜的时候端进去服侍主子。要不然就是主子走到外间去方便,再有下人送出去倒掉。
于是谢崇风有幸在微末的烛光与月色里看见从前人称淮南四大才子之首的顾劲臣如此溺爱那小东西。
大概是看小东西方便完了,还抽出帕子专门给小东西擦擦,帕子最后直接丢进尿壶里头,随后敲了敲窗户,叫外面守着的下人把东西倒掉,换上新的。
顾珠方便完毕,继续像个小青蛙一样趴在爹爹的胸前,下巴抵着爹爹的肩膀,看了一眼谢崇风,看谢崇风没有踢被子,便略略安心了几分,安安静静地被爹爹抱去里屋床上。
“爹爹怎么这么晚还来珠珠这里”回到床上的顾珠拉着大饼爹一块儿睡觉。
顾劲臣从善如流地睡在边儿上,侧躺着,一边用手撑着脑袋,一边拍拍顾珠的小肚皮,说“没什么,就是你四伯那边突然又闹起来,我去看看。”
顾珠叹了口气“四伯反悔了”
“没有的事,我过去的时候正看见你四伯跟你待今大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呢。”
“咦,这倒是稀奇,四伯很少哭的,这回是被吓着了吧”
“非也,听他自己说,是你跟他讲他耽误了待今的考学,他大概越想越真,就信了,过去跟你待今大哥道歉呢。”
顾珠笑着闭上眼睛,把小脑袋埋进大饼爹的怀里,颇得意地说“没错,我是说过,又不是骗他的,肯定是有耽误待今大哥啊,待今大哥肯定也如此觉得过,要是四伯以后真心改过,待今大哥考学信心都足些,今年我再给他突击集中训练一段时间,他肯定能过”
“哟,口气不小。那爹爹拭目以待。”顾劲臣笑着答应,根本不管其他,一副只要顾珠高兴,就是打算让顾待今去弃文从武,顾劲臣都纵容。
“放心吧,我我们家肯定能好好的,对啦,爹爹,那钱都装箱往长安运了吗”
顾劲臣点了点头,后又突然意识到自家小宝贝是闭着眼睛的,便开口低低道“送了,第一个送的,尉迟家是第二个。”
顾珠嘴角勾了勾,但很快又轻轻担心着询问“那咱们第一个还钱,会不会真的不好啊如果其他世家大族都不理咱们家了,爹爹你会为难吗”
顾劲臣轻拍小家伙的肚皮的手一下都没有停下,听见顾珠连做想要做的事情都瞻前顾后,一会儿惦记这个,一会儿惦记那个,眼底暗了暗,语气很是心疼,劝道“不会,爹爹一向很主张咱们将军府远离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家族,咱们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仰仗哪个过活,是不是”
“珠珠你想做什么就做,总惦记这么多做什么”
“爹爹只是觉得你以后同皇家少来往比较好,其他的,又没说要拘着你,你在扬州永远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扬州说句让你放心的话,就是咱们顾家说了算,旁人兴许还不知道,但珠珠你得知道,哪怕是三皇子在扬州,也没多大的权利,即便有,也要看我愿不愿意给他使。”
顾劲臣短短几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只想哄珠珠高兴。
顾珠却闻言一个哆嗦,大眼睛瞬间睁开,有苦难言。
救命我大饼爹真是土皇帝吗大饼爹你不要玩火啊
“还、还是给三哥哥使吧,他大老远来扬州一趟也不容易。”顾珠不好正面跟大饼爹说那些自己的担心,也不知道大饼爹还有啥自己不知道的后手,便只能怂唧唧地替皇三子美言了一句。
顾劲臣感受得到怀里小朋友突然的紧张,不免立时轻笑出声,说“方才我开玩笑的,珠珠不要当真。”
放屁,我信你个鬼
“行了,快些睡吧,不是说还要去教你待今大哥念书爹爹可等着看珠珠的风采呢。”
顾珠听出自家大饼爹声音里的揶揄,默默哼了一声,真的不是他吹牛,只要给他大兴历年科举真题,然后再研究一下今年主考官的喜恶,别说秀才直接进士好不好他好歹也算是这个世界的bug,押题肯定得中
“那爹爹你就等着吧。”
里屋一大一小父子两个结束了嘀嘀咕咕。
小的瞬间熟睡过去,大的却不方便跟小家伙挤在一起,轻手轻脚地回去自己的房间,怕自己身体庞大,半夜不小心压死了他的小宝贝,那他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顾五爷一出自家小宝贝的东屋,就听见小厮提着个灯笼好奇道“我还以为爷今晚要陪小侯爷谁呢。”
顾五爷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感慨着摆了摆手,说“使不得,爷我睡觉习惯大开大合,早年同还是婴儿的珠珠一块儿休息,差点儿没把珠珠给憋死,早间还听闻民间有过类似父母睡觉压死睡在中间的小孩的传闻,实在骇人,爷我可受不了。”
小厮连忙拍马屁“爷对小侯爷的好,实在是无人能及,感天动地。”
顾五爷乐呵呵拍了拍小厮的肩膀“那是自然,珠珠是爷我的心头肉啊。你这小子,很会说话,不错不错,以后会说话就多说两句。”
“得嘞”
屋内睡在外间的某位耳朵很尖的谢姓人士抽了抽嘴角,心道就这顾劲臣对小东西的宠溺程度,日后怕是讨不到老婆,看谁都觉得配不上他的心头肉,啧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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