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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好好的团年饭,转眼就变成了老相爷的欢送派对。
顾珠感觉不少人大约都盼望着老相爷早日升天,起码他皇帝舅舅就是一个。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祸事,团年饭自然是吃不了了,所有人一溜烟都跟着太监去了老相爷落脚的偏殿暖房里。
正是早春,天气还阴冷得很,顾珠被老爹拉着进入内堂,一路可见不少宫人急匆匆的忙来忙去,却不知道具体在忙些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老相爷躺着的暖房里面,却又人都没看清楚,顾珠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嗓音哭吼着发火道“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你们是太医还是能治病都滚出去,让太医院院正速来若是耽误了时间,我让他给相父陪葬”
顾珠踮了踮脚尖,被这一嗓子吼了个茫然无措,却依旧悄悄忍不住从老爹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从那人群中间的缝隙瞧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披头散发,衣衫庄重大气却根本撑不起来,头上的冕旒晃晃荡荡,清脆作响。
他看不见脸,却一时无法将想象中恨不得老相爷早日死去的皇帝舅舅跟这悲伤到无以复加的皇帝重叠。
悲伤得这样真实,哪里像是作假
“珠珠,你跟你表兄弟他们先出去,都挤在这屋内,没什么用,出去等吧,不要怕,跟你大表哥他们站在一起不要随意乱走,这老相爷出事,是大事,暂且也出不了宫,更怕有些人浑水摸鱼,唯恐有危险”顾劲臣说话的声音很低,一面说,一面捏着他宝贝顾珠的手,眼神极为坚定深沉。
顾珠被看得心中一紧,自然是乖乖点头,出去前还看了一眼公主娘,只见公主娘正抱着那高瘦得像是只剩下骨头架子的皇帝舅舅,一言不发的拍着皇帝舅舅的背,神色难明。
众位不大重要的皇子皇孙还有那瞧着便畏缩的谢家中年男人都在外面等着,顾珠跟大表哥他们站在一起,听着大表哥说着稳定人心的话,又看实际上没有几个人听他的,垂了垂睫毛,不做声。
后来看太医院许多的太医来了,却很快又被那谢祖峥赶出来,在里面大喊“这太医院的院正哪里有我们府上的大夫好都给我滚出去府上的骆先生师从华佗门下,又一直为祖父看病,除了骆先生,我谁也不信”
谢家嫡长孙今年应当有三十岁了,保养得很好,却似乎没有铁柱那种临危不乱的镇定,现在在哪屋里竟是跟皇帝舅舅呛声了起来,惹得在外面等着的谢家中年男人坐立不安,脸部表情一直绷着,像是大祸临头,毫无希望。
顾珠对这人太好奇了,猜着这人应当是谢祖峥的父亲,当然,也应当是铁柱的生父,略一沉思,走过去跟其攀谈说“是谢老爷吗还请不要太担心,我想老相爷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谢老爷谢洪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三角眼,对面前过来安慰自己的少年露出了个苦笑,随后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小侯爷惦记我老父亲,我记着了,只是老父亲年事已高,这不出事的时候还好,求签后说是能够活过一百二十岁,可一出事”
谢老爷真情实感地落起泪来,呜呜咽咽“我、我的老父亲啊他要是当真没了,我们谢家可怎么办啊”
顾珠听着谢老爷说这番话,立时感觉有点懵逼,这老爷子像是一群狼里的老羔羊,说话忒没水平,一般这种时候,像老相爷这样的家世背景,还有这谢祖峥还有谢崇风这两大杀器,谢老爷不应该沉稳镇定,表示自己根本不慌,自己家绝对不会落没,让下面的人也都安心吗
这货不按套路出牌啊,别人还没叫衰呢,自个儿先叫上了。
“这个谢老爷说笑了,老相爷一定不会有事,有谢家两位叔叔在呢,怎会出事”
“小侯爷您不知道,老父说祖峥还不成气候,哎,我又根本管不了他,这、这可如何是好”
顾珠不知道这傻白甜谢老爷说的是不是谢祖峥想反,但老相爷一直压制的意思。
倘若是,那老相爷可当真是不能死啊起码现在不能。
正说着话呢,外头终于是等来了传说中的骆先生。
这位据传师从华佗的先生看起来比他还要嫩,除了头发的发丝儿开始见白,其余几乎就跟少年人差不多。
顾珠一路看着这位骆先生进去,骆先生目不斜视,倒是护送骆先生过来的老熟人铁柱柱瞟了他一眼,顾珠连忙躲开,他还记得自己在生这货的气。
然而他这边还在想怎么铁柱也过来了,里头却是啪地一声传来一个巴掌的响声,这一巴掌也不知道是谁打的,打在谁的脸上,让外面震荡的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静静听。
“废物让人派你去送骆先生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看你是巴不得让祖父离开,好使你那些诡计,侵占我谢家的一切一个庶子,能让你做到如今,已然是祖父开恩,你要感谢才对,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暴躁的谢家嫡长孙谢祖峥说道。
只这一句话,顾珠便晓得,定然是他的铁柱被打了。
他不大舒服,脚步犹犹豫豫往屋内的门口蹭去,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却被小太监无声的拦住。
他进不去,好在很快谢崇风从里面出来,脸上果然挂了彩。
谢崇风低着脑袋,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平和而自然,跟他也再没有什么眼神的对视,而是走到那谢老爷的身边毕恭毕敬的行礼,还被谢老爷骂了一顿“你说你,让你半点儿小事儿你都办不好,真是不堪大用,亏得刚才小侯爷还夸你,让我跟祖峥放心,我看实在是指望不上你什么,真是废物”
废物铁柱似乎是习惯了,静静站在一旁,等待骆先生给出的结果。
顾珠却别扭地浑身像是被蚊子咬了,总想为铁柱说点儿什么,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该出头,不然说不定只会让铁柱更加为难。
可铁柱的处境怎么会这样难呢
顾珠觉得谢崇风已经做得够好了,哪怕十年都没有升官,但这极有可能是老相爷故意打压的啊,老相爷不是重嫡轻庶吗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的啊。
可怜谢崇风在外面好歹也是个将军,怎么在谢家人面前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明明谢将军武功高强又知恩图报,明明是个好人的。
顾珠心里为他养过一段时间的铁柱辩驳了一堆,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说出口,差点儿憋出内伤来。
最后只能盼望着老相爷还是活过来比较好,起码老相爷如果还活着,谢崇风的处境似乎会好些,毕竟老相爷还用得上谢崇风,想要让谢崇风为谢祖峥打下手来着。
不对
顾珠突然想起来,谢崇风跟皇帝舅舅是一伙的啊,哪怕刚才他怀疑皇帝舅舅不像他想的那样恨老相爷,但根据逻辑性与谢崇风暴露出来的消息可得,只要老相爷死了,谢家的势力就会一点点的瓦解,谢崇风才不会处境便糟糕,谢崇风是皇帝舅舅的隐藏棋子,怎么会变糟糕呢
顾珠思绪繁琐,最后被一声老相爷不行了的声音拉回现实
只见在场所有人都像是死潭中的鱼,被这一声惊雷给炸得四仰八叉,甚至大表哥竟是虚脱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眼放空,紧接着可以听见从里面传出一前一后的哭声来。
“相父”
“祖父祖父你醒醒”
与此同时宫人们齐刷刷跪下,顾珠环视所有人,可以看见皇子们哪怕还小的人,脸上都有几分喜悦,但很快藏了起来,一副人精模样。
可以看见三表哥喜怒不形于色,依旧像个透明人,跟着众人一块儿假模假式的抹眼泪。
二表哥依旧歪着发髻,沉默不语,甚至饶有兴趣地往里面看了看,却又明白不好做地太明显,便又下一秒低下头来,跟着一块儿哀悼。
在外面的谢老爷谢洪屁滚尿流地嚎啕大哭,像个撒泼的妇女坐在地上拍腿。
他的铁柱在一旁任劳任怨的劝导,俨然一副受气包愚忠的模样。
今夜一场大戏,最终在天微亮的时候散场。
宫中连夜请了寺庙里的老和尚,统共三百号人一起给老相爷诵经。
皇帝发了话,让木工三日内赶制出一个极好的棺材,还要给一个最高配置的葬礼,要修陵墓,就修在曹家的皇陵里面。
回家的时候,顾珠已经是困得不得了,趴在老爹的腿上休息,老爹却目光如炬,毫无睡意,一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打哄他入睡,一边轻笑了笑。
“爹爹,你笑什么啊”顾珠他那公主娘亲晚上不回公主府,于是这会子顾珠也不回去,要去小顾府跟三伯他们一块儿住,还要准备这两天跟着戴孝,毕竟皇帝发了话,要全长安城的百姓都跟着戴孝三日,不可酒肉,也不可嫁娶。
顾劲臣淡淡说“这事情有些蹊跷,只是一个跟头人就没了,不可笑吗”
顾珠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老爹的腰,这腰可比以前好抱,却又没有以前柔软,嗓音软绵绵的问“爹爹,你说,老相爷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顾劲臣摇了摇头,不欲同自家小宝贝多说那些更深层的东西,只笑道“好坏都有后人评说,我们怎么知道”
“那老相爷去世了,娘是不是挺高兴的”
“那毒你娘大约是开心的,你舅舅怕是也高兴得要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更多的问题,你小孩子家家,不必懂,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可以了。”
“恩那是什么”
顾劲臣捏着自家宝贝孩子的手,拇指轻轻揉着自家珠珠的手背,掌心是一片柔软,指腹所触的是属于他的温暖“那就是从现在起,你跟大皇子走远些吧”
“咦娘亲不是让我跟大表哥走近点吗”
“那是从前。”顾劲臣眸中闪过一丝快意,“从前局势那样,她无可奈何,所以这样说,现在局势这样,她看不见,但爹爹看见了,你是听爹爹的还是听她的”
顾珠总觉得老爹这番话里有些不可言说的隐晦含义。
他干脆从老爹的腿上做起来,认认真真地盯着如今的帅比爹爹“爹爹你说的话玄奥得很,我听不懂。”
顾劲臣抱住面前睡眼惺忪的少年便是一顿猛揉,笑道“那我再说简单点,你那大表哥不堪大任,二表哥耽于儿女情长,更是无用之人,老三庸庸碌碌,毫无作为,你剩下的那些表弟更是不必说,太小了,想要跟尽得老相爷言传身教的谢祖峥比,差得远。”
“宝宝你且看着吧,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现在是谁都想要上去坐一坐了。”
“你那皇帝舅舅从前看上去无能的很,现在看来,好像是有点儿心机,只是太夸张了,没得叫人笑话。”顾劲臣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那谢祖峥虽然说狂妄自傲了些,却也是心思极为细腻之人,今天的事情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有问题,届时要他歇下那种心思,怕是难了。”
“你皇帝舅舅或许就是要激怒谢祖峥,但谢祖峥不会上当,会等等,等到你皇帝舅舅也不行的时候,就是他猛虎扑食之时。”
顾珠这回明白了。
这谢祖峥当真有要自己当皇帝的造反之心
难怪了,难怪这样狂妄,敢对着皇帝舅舅大呼小叫。
“爹,那皇帝舅舅会怎么样我听你说谢祖峥会等等,我想他不会愿意等太长时间,如果老相爷一直是压制他的话,算上那些被压制的时间,谢祖峥已经等了太久了”
顾珠说到这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他想到自己看见皇帝舅舅的那一个单薄身影“爹,你说舅舅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老爹目光淡淡的,缀着几抹从窗外飞来的黎明的光点“你舅舅常年吃着一种长生不老丹,是老相爷府上的那位骆先生炼制的。”
这话点到为止,顾珠却遍体生寒。
他不知道皇帝舅舅是真的想要长生不老才会吃这种丹药,还是明知道这种药可能有问题,却因为是老相爷送的,便逼着自己吃
总跟他有书信来往的皇帝舅舅,信上是个活泼的性子,总跟他提起各地的趣闻,说话也不会很官方,说起南边儿有人看见了长脖子的怪物,还在信上哈哈大笑,说后来发现原来是外商饲养的长颈鹿跑了。
舅舅的字写的是瘦金体,每一笔都锋芒毕露。
人们说字如其人,顾珠想,舅舅大概便是心有沟壑又万般不能动弹的隐忍的那一类。
顾珠从感情上讲,厌恶那把持朝政的老相爷,厌恶谢家,这种感情像是原本就刻在骨子里,但之前好歹能是非分明地说句公道话,现在听了老爹的话,却是只为皇帝舅舅担心“舅舅他真瘦啊”
顾劲臣听着这六个字,一时间所有的痛快都他家小朋友截断。
他有一瞬的犹豫,犹豫是不是不该跟曹家作对,起码不要落井下石。可很快顾劲臣便又眸色一凌,他认为他的珠珠只是短暂的被那毒妇和皇帝的温情蒙蔽,以后再大一些就会明白,曹家都是一群心思歹毒的饭桶,这天下给谁不是坐呢仰仗曹家施舍的荣誉钱财,不如爹爹为你挣来的荣华富贵。
“珠珠,听爹爹的话好不好”
顾珠听见他爹忽地温柔和他讲,他慢慢收起那些忧伤,根本不问老爹是让他听什么话,就点点脑袋“好啊。”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为曹家求情
顾珠“恩以后怎么”
顾劲臣没能开口说完,他不忍心“算了,没事。”等到时候再说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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