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回程的皇家队伍浩浩荡荡,绵延着看不见头尾。
徐惜挽端正坐着,手里攥着一个小瓷瓶,是队伍出发前曹福给的。
“娘娘,让奴婢来罢。”翠梅跪坐在一旁,接了小瓷瓶过去,“是我疏忽,都不知道你手腕上有伤。”
徐惜挽手一松,嘴角印出浅淡的笑“大惊小怪,不就是擦破了点儿”
说着,她那右手一翻手心朝上,往上拉开些袖子,露出一截纤巧白皙的手腕,白玉一般。所以,凸显着上面的两道划痕有些狰狞,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大概是她昨夜跳马车的时候划到了,这件事曹福当然不知道,所以是李黯吩咐送来的。
说起李黯,他应该没回驿站,早上出来时,说他已经提前回京。
手腕上传来沁沁的凉意,舒服又柔和,是翠梅倒了药露,正拿指尖轻着揉开。
“娘娘的肌肤真像绸缎一样滑,”翠梅眼中全是赞叹,生怕自己手重伤了那份细腻娇柔,“不要留疤才好。”
徐惜挽垂眸看着手腕,对于是否留疤无甚在意,一副好皮相又怎样很多时候更像是祸端。
在心中算了算时候,她掀开窗帘往外看,此时队伍正好经过一处相对空旷的平坦处,一大片的草地。再往远些,便是一处小山坡。
她猜得没错,这里就是昨晚那处厮杀的地方。当然现在已经清理干净,包括那辆烧毁的帝王车架,只不过能从些细微地方来印证罢了。
难怪李黯提前回京,因为他的车架没了。
想到这儿,徐惜挽觉得,李黯这个帝王做得还真是忙碌。
晌午前,所有人顺利回了皇宫。
熟悉的安寿宫,熟悉的四面高墙,熟悉的每个人脸上的麻木。
这里是徐惜挽的寝宫,位于皇宫的西北处,算是比较清净,当然也偏一些。作为先帝的皇后,该行事低调,这里也算合适。
从外看这宫殿略普通,里面却是宽敞,院中修了小桥流水,简直一副缩小版的江南风景。
昨夜一宿没睡,担惊受怕,今儿又坐了半日的马车,徐惜挽再难撑得住,简单用点儿午膳后,便去了寝室睡下。
可能是累狠了,竟直接睡到翌日清晨。
空气中有了秋凉,墙边的桂花树开始盛放,整座宫院弥漫着香气。
两个宫婢站在树下,正提着篮子摘桂花,难得让人觉得这宫里有鲜活气儿。
徐惜挽收拾一番准备出去,她不太在宫里走动,想去的地方也不多,很多时候就是窝在安寿宫内。
不过她今日想出去走走,那日在皇陵,莫太后到底帮她说了话,先不管结果如何,她总得去说一声感谢。
再者,她也想多知道一些事情,一直闷着不出门不是办法。
莫太后住在厚德宫,与安寿宫正好相对的方向,需要穿过大半座宫城。
徐惜挽新寡,不好穿得艳丽,一身淡灰色宫装简单清素,行走间反而多了份弱柳扶风的摇曳。
“虽说是皇宫,奴婢怎瞧着有种冷清。”翠梅找了话说,并往四下看看。
都说皇宫是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可这一路走来,除了寥寥几个宫人,实在没有多少热闹。
徐惜挽踩着阶子走进回廊,目光看着前路“先帝的嫔妃本就不多,如今大都去了皇陵,新帝才登基,还未充盈后宫。”
细细算起来,如今的后宫里,真没几个主子。
闻言,翠梅赞同的点头,然后突然偷偷笑了声。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好笑”徐惜挽跟着勾唇,有时候心中压抑,很喜欢看别人开心的笑。
翠梅赶紧捂上嘴,凑近了些小声道“奴婢是觉得陛下清冷端正,不像是会近女色的样子。”
徐惜挽脸上微僵,嘴角缓缓落了回去“莫要瞎说,不想要舌头了”
不近女色那么,那个将她拿捏在手里人是谁他简直有违伦理,狂妄放肆的霸占皇嫂
这些话,翠梅对着旁人自是不敢说,也就是对着自己的主子。因她知道,徐惜挽的性子温和,不会随意计较。
从游廊上下来,已经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厚德宫。遥遥的,见着一群人正从里面走出。
“娘娘,是廖贵妃和从阳公主。”翠梅道了声,板正了脸色规矩站好。
徐惜挽也认出了两人。要说后宫的几个主子,就有走来的两人。
同她一样,廖贵妃是先帝的嫔妃,因为生育了一个小公主,加之母族势力,不必送去皇陵;至于从阳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
“娘娘也来探望太后”廖贵妃笑着,虽也穿得素,但是衣裙是难掩的华贵。袖口的珍珠,领间的透玉,说不出的精巧贵气。
相比,徐惜挽衣着略显单调,不过一张脸足够出色,姿容柔美,如同仙人拿笔细细勾勒出,如水柔和、如云轻软。
“正是。”她轻轻颔首,面上独有一股柔暖。
不止廖贵妃,宫里很多人都只称她作娘娘,而很少加上皇后二字。皆因她是先帝的皇后,而以后李黯的正妻才是这宫城里真正的皇后。
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算是心照不宣。
“娘娘去皇陵辛苦,臣妾原也要去,只是如瑶病了,只能留在宫里照顾她。”廖贵妃往旁边一让,看意思是让徐惜挽先过去,“娘娘请。”
如瑶,是廖贵妃生的小公主。
“为何要让她”从阳公主伸手拉了把廖贵妃,眼睛直直看着徐惜挽,里头的火气显而易见。
廖贵妃被拉着身子一晃,继而好好的稳住“公主,这是宫里的规矩。”
历来如此,按位分高低来,贵妃需给皇后让路,包括从阳这个公主亦是。
谁知这话出来,从阳公主脸色更沉了下来“她凭什么当这个皇后我皇兄分明是她克死的”
“可别乱说话,”廖贵妃伸手拉着相劝,又对徐惜挽笑,“娘娘别怪公主,到底是兄妹情深。”
徐惜挽静静站着,这还没说一句话,就扣了好些个帽子在头上。
“我怎么会怪公主呢我家中也有阿弟,明白手足情深厚。”她缓缓开口,声音涓涓如水,“昔日,我也是照着安排进的东极殿,事前并不知钦天司算了我的命格。”
如果能选,她也不愿送去给先帝冲喜。她更想选秀失利,出去宫外。
从阳公主瞪大眼睛,大概没想到这个虚名皇后会顶嘴,不过一个没落侯府的女儿罢了“倒把自己说得干净,谁信你没什么贪图”
徐惜挽端秀而站,心平气和“我也不知自己能贪图到什么。”
贪图这虚名皇后贪图困于高墙内折断双翼贪图这步步惊心
她看着从阳公主,对方回答不出她的问题,气势完全不如方才。看来也知道,她这个皇后在宫中的尴尬。
说到底,是疼爱自己的兄长去世,从阳公主心中有火,最直接的就是她这个冲喜新娘。不过有些骄纵而已,倒不说人有多坏。
徐惜挽没再停留,抬步从两人面前走去,直朝着厚德宫。
她走出去之后,这边廖贵妃也拉着从阳公主离开,两人走上游廊。
“公主别和皇后娘娘生气,你可是金枝玉叶,”廖贵妃笑着安抚,亲热的去拉从阳的手,“话说回来,咱们这位皇后平时不言不语的,如今看着挺会说道的。”
从阳公主不喜欢别人碰触,手臂一弯躲开了廖贵妃的手“你这是说她牙尖嘴利吗”
廖贵妃讪讪收回手,眼中闪过尴尬“或许真如钦天司所言,她命格好,该做这皇后之位。”
“命格好”从阳公主眨巴着一双大眼,眼波润润,“可她只比我大一岁,无儿无女,以后得一辈子空守宫里,这算好吗”
她还有个弟弟,如此也很难相见罢。这样的皇后,挣来真的有意思么
廖贵妃整理着自己华贵的袖子,笑道“她指不定从当今陛下”
“诶呀,老说她做什么,添堵吗”从阳公主不愿再纠结这个,然后笑出两颗小梨涡,“如瑶现在可醒了”
廖贵妃被堵了话,遂点了下头。
从阳笑开“我随你一起过去,看看小侄女儿。”
。
回宫已有几日,自从上次在驿站后门分开,徐惜挽再没见过李黯。
从翠梅口中多少能听到关于他的事,大都是和前朝有关,她们女子不懂朝政,也就知道个模糊大概。
徐惜挽有那么一丝希冀,是他想通了,不再纠缠。然而那晚,又确实没有明确,是以总有些忐忑。
不过他不来,她晚上倒也睡得舒心,天知道她最怕夜里被敲响房门
“娘娘,你这看的什么书”翠梅端着茶盏进来,轻搁在桌几一角。
徐惜挽坐在窗前,闻言摊开封皮给翠梅看“大渝礼记。”
翠梅摇摇头,笑了声“定然是很深奥的了,奴婢怕是读不进去。”
徐惜挽笑笑,温软的唇角展出柔美弧度,手捏起茶盏,才凑近便闻到沁人心脾的香气,是桂花茶。就着抿了一口,舌尖生津,清甜绵长。
身后的窗口,正映着院中的好景色,奇花怪石,单成一幅画卷。
其实手里这本礼记无甚深度,不过是记录了些关于皇家的事,比如礼庆丧仪之类。就拿前段时日的先帝大祥日、禫祭,这些都会记录进去。
只不过,她看的是很久以前的,想从上面找到些什么。
倒还真翻到了些有用的,要说离开皇宫,以她先帝皇后的身份,除了守皇陵,还有一个方法,去寺庙观庵。
去寺庙也分两种,一是剃度出家,从此遁入空门;一是单纯祈福礼佛。
至于后者,礼记上记载,经祖皇帝殡天后,他的贵妃便去了佛寺,礼佛多年
徐惜挽盯着书发呆,直到翠梅唤了两声才回神。
“侯府来信了。”翠梅双手呈上一封信。
很久没有家里的消息,徐惜挽放下书,赶紧接过信来打开。
“娘娘,前些天小公子病了。”翠梅轻叹一声,看着主子的脸。
徐惜挽正好也看到这个,唇角抿平“他们到底不拿琛哥儿上心,这样晚才送信来。”
她知阿弟自小体弱,以前还有她上心照顾,如今她不在府里,也不知阿弟现在好没好
翠梅走近“娘娘不若召小公子进来来看看,左右快仲秋节了,奴婢得知贵妃的家人就能进宫来。”
“进宫来”徐惜挽眼睛一亮,这个的确可以,虚名皇后也是皇后,可以节前召见家人。
下一瞬眸光又黯淡下来,因为想让阿弟进宫,得需李黯的首肯。
原来即便他不来,她还是被他牵在手里。
只是眼下她挂记阿弟,无暇再顾忌别的,仔细想好说辞,她去了东极殿。
东极殿,天子寝殿,位于宫城的正中,雄伟气派,端正庄严。
此刻的先帝正在御书房,宽大的御案后,他手里翻着奏折,偶尔拿朱笔批注,所有呈上来的事项,都是他最后决定。
窗口透进来黄昏的光,晕开在窗下那一片地方,为这间书房填了唯一的暖色。
隔着御案几步远的地方,徐惜挽站在书架下,一把腰身纤弱柔和。
她抬头看去案后的男人,从她进来,他便没抬过头,更不曾开口,就好像屋里没她这个人。
他这样一副勤勉的样子,还真是帝王该有的威仪,只是隐藏底下的恶劣,她真真见识过。
握在一起的双手捏紧,她抬脚往前上了两步,唇动了动“陛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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