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大朝会, 一早天儿还没亮,谢尘交代李滨一声去戚国公府把苏姨娘接来, 就赶着时辰入了宫。
为了元康帝立太子的事情,整一个早上,太和殿都没消停。
当今圣上元康帝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却只有三个皇子,且都非嫡子,再加上皇帝的身体并不算十分康健,朝野上下对立储之事更是十分关注。
守旧派和勋贵想要立大皇子为储君,毕竟皇后没有孕育嫡子, 按规矩自然是立长子为嗣。
可新贵和清流更偏向三皇子,理由嘛,明面上是立储当立贤, 可三皇子一个刚开蒙的娃娃,哪能看出什么贤不贤德来。
主要还是三皇子的生母沈贵妃, 乃是元康帝的老师, 三朝老臣沈太傅的嫡孙女。
两派人就立储这件事从去年吵到今年, 吵得不可开交,可元康帝一直也没明确表态,因此几乎每隔两个月的大朝会便会旧事重提。
谢尘正垂着眼站在文官第二排, 他带着黑纱官帽, 身着朱红色官袍,一袭玉带将腰身紧束, 胸前补子上孔雀振翅而舞,优雅华贵。
在一众中老年的官员中,这位年轻权重的吏部侍郎长身玉立,俊美好似出尘仙人, 与这周遭的俗世纷乱格格不入。
因此即便他一直沉默不语,也还是免不了被人注意。
果然,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元康帝有些撑不住了。
“谢爱卿,这事你怎么看。”
谢尘听到皇帝点名,知道这是想让自己居中调停一番战火,上前挡挡枪。
他只能于无奈叹了口气,侧身上前一步,躬身一揖。
“回陛下,臣以为,立储之事虽事关重大,却并非紧急之事,马上就要秋收,当下更紧要的还是以保障今年赋税为主,臣近日收到上奏,福建今年受洪灾影响,收成锐减,百姓生活困苦,因此想要请求朝廷减免今年赋税。”
谢尘此话一出,还未等元康帝有什么反应,户部尚书先不干了,立刻跳出来反驳。
“谢侍郎,话不能这样说,福建有洪灾,那两广也有洪灾啊,山东今年还是大旱呢,不能哪里出了问题,就马上要求朝廷减赋啊”
户部尚书的话音刚落,就又有御史跳出来,隶属今年福建的受灾情况,确实需要朝廷安抚。
接着,朝臣的议题就此从讨论立储,变成了各地的诉苦大会,到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元康帝轻飘飘的一句有内阁拟定章程再做定夺,就结束了朝会。
谢尘施施然的往外走,刚出了大殿便被人唤住,转身见到一个头发银白,身着朱红官袍,胸前绣着仙鹤补服的老者等在台阶上。
谢尘眸光微凝,旋即走过去拱手作揖,淡笑着开口道“沈大人,您老这是特意在等我”
沈太傅捋了捋胡须,也呵呵笑着道“出宫的路有些远,老夫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妄之可愿与等等老夫啊”
谢尘略躬身伸出一只手为沈太傅让路“此乃晚生之幸,太傅请。”
沈太傅乐呵呵的道了声好往前走,谢尘跟在他身侧,略落后半步的位置。
待下了太和殿的台阶,沈太傅忽然侧首道“以妄之的才干,圣上明年必会诏你入阁,未至而立的阁臣,开国以来未有啊”
谢尘侧首垂眸表示恭敬的道“皇上圣旨未下,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晚生年轻识浅,以后还望太傅多提点。”
沈太傅一双浑浊的眸子,盯着他,眸光渐渐汇聚,透出鹰隼般的锐利来。
“妄之觉得,储君之位是大皇子与三皇子谁更适合呢”
他这一问出的突然,似乎没有半分铺垫,就是要问谢尘一个措手不及。
谢尘抬眸与他对视,眸光中平静森凉,没有半分惊疑,竟也好似早就知道沈太傅会有这一问一般。
他唇角似乎还带着些恭敬客气的笑意“晚生乃忠君之臣,皇上属意于哪位皇子殿下,晚生自然也会遵循,太傅于此问晚生,不如问问陛下更明了。”
沈太傅眸光锐利的盯了他瞬息,忽然又眯眼乐了起来,刚刚沉凝的气氛瞬间破去。
“哈哈,我贵妃娘娘说原本是属意你为三皇子启蒙的,可被陛下回绝了,可惜了,以妄之之才,三皇子若是得你为师才真是幸事。”
谢尘微微拱手,笑道“太傅谬赞了,翰林院中大儒众多,晚生万万不及。”
两人一个捧一个退,一来一往的过了几招。
一个心中骂小狐狸成精,一个心中叹老姜真辣,面上却又都无比客气愉快。
沈太傅见先前种种招数都没什么效果,便换了突破口。
“虽说三皇子没能拜你为师,但他的伴读中却有一个戚国公府出身的孩童,这么说来,三皇子也与妄之你还是有些缘分在啊”
谢尘怔了一下,戚国公府出身的孩童做了三皇子的伴读
沈太傅瞧见他的神情,便疑惑的问了一句“莫非你还不知道”
谢尘心中略过许多思量,最后只是笑着回道“那还真是有缘。”
回到谢府午时刚过,谢尘连常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将李滨叫来询问三皇子的伴读中那个戚家的孩子是谁。
在他的印象里,戚国公府的够开蒙年纪的孩童不多,若说出身能给皇子做伴读的,应该只有戚国公嫡子戚长威的儿子,可戚长威远在辽东,儿子自然也不在京中,那这个给三皇子当伴读的孩子到底是谁
李滨的速度很快,得了消息后立刻脚步匆匆的走进来。
谢尘听到脚步声并未抬头,只看着手中的邸报问道“是谁”
李滨神色略显古怪的道“回三爷,是戚国公府三房的庶子,叫戚明轩。”
谢尘顿时抬起头,眉心几不可见的略微蹙了一下,问道“三房的庶子,那不是白歌的弟弟”
李滨点点头,解释道“而且是同胞的亲弟弟,一个姨娘所出。”
谢尘放下邸报,靠在椅背上,修长手指捏了捏眉心。
戚家三房本就是庶出,一个庶出子的庶子,居然能做三皇子的伴读
沈家什么心思,他清楚的很,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示好。
可戚国公竟然会把这样的好事,让给一个隔房的庶子
白歌一个姨娘生的亲弟弟,几乎片刻间,谢尘便联想到了一件事。
当初他虽然肯定戚家有办法将白歌送回来,但那时他却并不关心戚家用的是什么方式,而如今,他却大概有了猜测。
思索片刻,他对李滨道“白歌的姨娘走了吗”
李滨早料到自家这位爷肯定会过问这事,因此进来前便都了解清楚了。
他迅速回道“走了,刚刚翠衣还过来汇报了情况。”
谢尘垂眸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她情绪怎么样。”
李滨犹豫了一下,道“那位苏姨娘不知怎么的,把白歌姑娘嫡母失踪的消息说漏了,惹得白歌姑娘很是担忧,午间都没怎么用饭。”
谢尘转着扳指的手指一停,他眉头轻皱,没有说话,闭着眸子似在思索什么。
李滨见他这般便安静的等在一旁。
片刻后,谢尘忽然出声道“戚家三房在淮安的时候曾经雇佣过一个乳母辛氏,你派人到淮安走一趟,把这个辛氏带回来,手段温和些别把人吓着。”
李滨愣了一下,刚想说给白歌姑娘的乳母已经备了四个了,应该够了,可随即反应过来,谢尘说的这个乳母另有所指。
虽然不清楚这个辛氏有何特殊,还得派人去淮安特意请,但他多少猜到了谢尘的用意。
正想应声是,却又听谢尘道“你再亲自跑一趟永定候府,和袁缜说一声,我要借一个东临阁的厨子用几个月。”
李滨这回没忍住,“啊”了一声。
谢尘看他一眼,皱眉道“啊什么,赶紧去。”
“是”
李滨不敢再多呆,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莫忘斋,他才松口气,心中对自家三爷的想法越来越摸不透了。
东临阁的厨子啊,那能是说借就借来的吗
而当李滨到了永定候府,见到了袁缜时,却只听袁缜问了一句“他借厨子干什么,我也没见他多喜欢吃东临阁的菜”
李滨想了想,虽然心中已有了猜测,可这事到底是不好说出口。
袁缜端起茶啜了一口,看了李滨欲言又止的神色,略一思索,忽然试探的问道“不会是给那位戚姑娘准备的吧”
李滨有些愕然,这事袁大人居然知道,不过这下他也好说出口了。
“有了身孕的女子胃口不好,三爷想着东临阁的厨子手艺一绝,这才特地遣属下过来。”
袁缜刚进嘴的一口茶,瞬间便被呛住咳了出来。
“咳咳咳,有身孕,这么快”
李滨这才明白袁缜并不知道白歌有了身孕,只是知晓有这么个人罢了,顿时懊恼自己竟然说漏了嘴。
袁缜拿起帕子嫌恶的擦了擦身上的茶渍,眸中闪过兴味。
他轻咳一声道“没问题,我现在就派人到东临阁。”
李滨见他答应的这般痛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行礼道了谢便转身离去了。
袁缜看着他的背影,一边招呼下人去东临阁,一边玩味的低语道“还借厨子,这家伙要说不上心我才不信。”
他低头看着手中半盏清茶,摇头啧啧道“谢妄之啊谢妄之,我倒要看看,你日后会不会后悔。”
苏姨娘走后,白歌便一直心神不宁。
宁氏的失踪宛若一块大石沉沉的压在她心头。
她能自小与兄长们一样入学堂,识字读书都多亏了宁氏的开明。
而且这些年来,宁氏虽说并不会对她多么嘘寒问暖,可该关心的,该提点的从来也没落下过。
甚至在白歌心中,苏姨娘虽然是亲娘,可若论对自己的影响,是远远不及宁氏的。
她以前隐约听人提起过,宁氏原本也是京中旺族出身,只是家道中落后,才不得已嫁给了戚三爷,跟着去了淮安。
这些年,她对戚三爷的态度一直有些冷淡,也没有亲生的孩子,可对戚三爷的几个子女确实尽心教养了的。
白歌的大哥二哥,虽然都是庶子出身,可无论学识气度,都半分不差。
而白歌自己,对宁氏不仅尊重,更有许多敬佩。
宁氏性子淡泊,为人却公正宽和,对位尊者不谄媚逢迎,对位卑者也不轻蔑鄙夷,行事向来极有分寸,进退有度,在淮安的夫人圈中名声极佳。
就连戚三爷虽与她感情不穆,但待这位正妻还是极为尊重的。
白歌一直觉得,自己将来若是能有宁氏一半的气度,她就满足了。
可如今,宁氏竟然失踪了,还有可能是被水匪掳走的
白歌在房间里思来想去一下午,心中越发焦虑,最终还是放心不下。
她走到桌前,铺开覆着淡淡清香的宣纸,提笔写信。
她写写停停,写到一半,却再难进行下去,只好停下笔思考起来。
忽然,身前的宣纸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抽走,她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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