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陈安梨却像置身隔音瓶里一样。
耳边是少年略显急促的呼吸, 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一刹那, 她好像感觉到自己消失了。
亦或者,是整个世界消失了。
脑海里忽然飘出聂鲁达的诗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去,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唇。”
“如同所有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这首诗, 是她年少暗恋时最喜欢的,如今用在了他的身上。
只因为此刻, 她只感受的到他。
陈安梨带着凉意的手胡乱挣扎间贴上少年的额头, 烫得她手心发抖。
陆屿修眼中带着模糊的执着,还有隐约要溢出来的深情。
陈安梨陡然惊醒。
她抬手推了一把少年, 这次, 他很轻易地离开了她的唇,然后, 脑袋轻轻搭在她的颈间, 极其温柔地蹭了蹭,语调里最卑微的祈求被大雨冲散。
“别走求你”
肩膀上骤然传来的重量让陈安梨踉跄一下。
“屿修”
陈安梨脸颊滚烫,喘息着扶住他。侧目就看到少年紧阖着双目, 像个孩子一样靠着她的肩, 把重量全都交付给了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连拖带拽地把陆屿修带上了楼。
两个人都已经湿透,从楼道里到进门, 泥泞的水渍拖了一路。
顾及着陆屿修发烧, 又洁癖, 陈安梨心疼了五秒自己的地毯,去衣柜里拎了衣服,就地把贴着少年身体的试衣服脱下来。
端了水盆接了热水来,打算帮陆屿修把身体擦拭一遍。
柜子里还有他的睡衣和内裤,陈安梨取过来,看着贴着少年修长的腿的裤子,脸红着下不了手。
咬咬牙,她闭着眼睛偏过头,盲人摸象一样去扯他衣服,根本不敢细想手是碰到了哪里,脸差点烫熟。
好不容易给他擦了被淋湿的身体,又胡乱地套了衣服。
陈安梨脸红透,拖拽着把少年扶到了自己房间,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用干毛巾包少年的头发清理了一遍。
又拧了湿毛巾过来,沿着他清隽的脸庞一点点擦拭。
陆屿修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唇角还沾着一点她粉色的唇彩。时不时呼出的滚烫气息灼烧着她手背上的血管脉络。
陈安梨刚刚平复一点的脸腾地涨红,小心翼翼又心虚地给他擦拭干净一切脏污和痕迹。像是清理犯罪现场。
清理妥当,给他测了一下体温,39度2。
陈安梨盯着体温计惊了一跳,看着少年阖着双目安静睡着的模样,愧疚几乎快要把她淹没。
起身翻找了一通,陈安梨拿着药箱找出退烧药感冒药,扶着少年的脑袋起来。
轻轻贴着唇瓣喂进去,他却抵触地皱着眉,偏头躲开。
药片滚落在地上,陈安梨愣了一下,又抠了一粒出来,不死心地喂进去。
还是老样子,少年抵触地躲开,药片落在地上作废。
就连梦里都是洁癖到什么也不肯碰的样子。
陆屿修皮肤白皙,眉眼间好看的不像话。
陈安梨盯着少年沾了些药片白色的唇瓣,脸热了热,跟着浮现出替他换衣服时,少年腰腹间薄薄的一层肌肉。
见惯了他穿着衣服乖顺少年感满满的模样,她恍然意识到,他早就是一个在力量上可以绝对碾压她的成年男子了。
猛地就想起了在楼下的那个吻。
不知道他是把她错认成了谁
陈安梨想,这个吻一定不能让陆屿修知道。
不然,以他的洁癖程度,一定会崩溃,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思绪慢慢收回。
她有些气馁又挫败,好声好气劝他“屿修,你要吃药啊烧坏脑袋怎么办”
无人应答,陆屿修还是躲。
陈安梨也是气了,低着头看他,故意凶巴巴。
“这次再不吃,我就把你丢出去了”
陆屿修居然像是听到了一样,他好看的眉头蹙起,在她递过来水杯的时候乖乖把药吞咽下去。
陈安梨总算松了口气。
把他安置好,还掖了掖被角。
陈安梨起身,手指却再次被抓住。
没什么力道,他掌心的温度滚烫。
指尖初愈合的伤口摩挲着她的皮肤。
“别走”
少年声音软得像是梦呓。
陈安梨偏头看一眼,终究是对他有愧,心软跟着声音也软了。
“我不走,我就是去洗个澡。”
陆屿修眉头轻蹙,不知道听到没有,缓缓松了手。
好不容易把一身狼狈的自己收拾好。
陈安梨去卧室摸了一把陆屿修的额头,已经有了凉意。
她有些放心下来,回客厅里,从包里掏出的手机看。
刚一解锁,上面的短信就让她的心惊了惊。
来自陆屿修父亲的短信。
屿修不见了,陈小姐看到速回。
大晚上的,外面雨水还在冲刷着,她也不确定对方在不在忙或者休息,只好回了一个短信。
陆先生您好,屿修他在我这里。您放心。
没一秒,那边打了电话过来。
陈安梨刚准备回瞿清消息,手一顿,差点吓得把手机扔了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瞥一眼紧闭的卧室门,接了起来。
“陆先生。”
“陈小姐。”陆远征沉默一瞬,低沉的声音带着疏离喊了她,“管家一时没有看住他。很抱歉,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陈安梨有些尴尬,对面的低气压让她屏住了呼吸。
“麻烦陈小姐今天看着他,我明天派司机去接他。”陆远征直接切入正题。
陈安梨握着拳顿了顿,没有立即回应。
满脑子都是少年拉着她的样子,以及刚刚那个像是幻觉般火热而真实的吻陈安梨面对陆远征忽然也有了心虚和愧疚。
那边有了挂断电话的迹象,陈安梨咬着唇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开了口。
“陆先生请等一下。”
她吞咽了一下,忽然鼓足了勇气“屿修他淋了雨生病了,高烧。刚刚还昏过去了。明天应该不方便到处跑”
陆远征的手一顿,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陈安梨的指甲一遍遍剐蹭着自己的手心“还有,您说的给我新工作的事,我考虑好了。谢谢陆先生的好意,但我不需要。”
深吸一口气,感觉勇气用了大半。
陈安梨急促的呼吸顷刻泄露了她的无力。
男人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
“陈小姐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陆屿修再次梦到了那年夏天。
他戴着黑色口罩,黑色的棒球帽,习惯于隐匿在人群中。
陆屿修有洁癖,和他幽暗的隐藏下出众的外表一样,是一个黑色的秘密。
别人的触碰和气息都让他感到肮脏和绝望,而那个教会他这些的女人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又是在那座山上,有个女孩眼睛清亮的看着他额头的汗,等了等,她退了出去,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帐篷让给了他。
“我一个人睡会怕,我去找我朋友,你就睡这边吧。”
声音软软的,安静地像是夜空的星孤独闪耀。
陆屿修呼吸像是被攥紧了一样。
他抬头,少女马尾拖到纤白的脖颈,黑色的发尾蜷曲成一个调皮的弧度。
那纤细的颈子白的晃眼。像是骄傲的天鹅。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抖着手,摘下口罩。
呼吸间。
没有血腥味。
帐篷里,是轻轻浅浅的花香味。
具体是什么味道
陆屿修闭上眼睛,鼓足勇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哦,是木兰花。
场景跳转,幽暗的雨夜中,昏暗的灯光下。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将她拉近,吻上那张渴慕已久的唇,将她身上清浅的气息彻底占有。
温热柔软的触感和唇舌的气息太过真实,陆屿修有些快感又绝望地想他终于做了。暴露自己自私又贪婪的本性,不甘待在她身边装无害的模样,终于不受控的吻了她。
甚至想要更多。
想到她心里喜欢着别人,会和别人在一起,做最亲密的事
那是他唯一愿意并且渴望触碰的人
嫉妒几乎使他发狂。
后来的梦境,陆屿修记不清了。
他也不敢往后想。
不论她是推开给了他一耳光,还是让他滚。
他不敢往下想。
就连在梦里,也不敢想她离开的模样。
晨光透过窗帘在床上拉出一道光,陆屿修睫毛颤了颤,缓缓醒来。
记忆有一瞬间的绵长,和现实交错,分不清。入目的是熟悉又渴望已久的房间。
陆屿修恍然在梦中。
偏头,梦里发了疯般想念的身影,迷蒙晃着来到他眼前。
少女温热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触感太过真实。
梦境现在也这样调皮的过分了,这般撩人心火,这般折磨。
而后是她的微笑。
逐渐清晰,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那手探完,正欲离去,被少年抬手抓住。
不是梦。
眼前的家和她,都是真实的。
陆屿修的眼神瞬间清明。
他骤然坐起来。
头还昏昏沉沉的犯晕。
陆屿修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安梨的唇看。
陈安梨被他吓了一跳,很快被他看得红了耳根,心虚不已。
她干咳了咳,像是没事发生一样,给他解释“你昨晚发烧了,三十九度多,我都以为你要烧傻了。你说你,下雨天怎么总不知道躲”
她脸上的神情太过自然。
那双唇嫣红,干净得不像话。
怎么可能呢。
那样轻易的就被他吻到。
陆屿修手里的力道有些挫败地减弱。
如果他真那样做了,陈安梨大概会把他当变态,然后拼了命的逃离吧。
说谎让陈安梨手心冒出汗,她抽出来,抬手摸了摸鼻尖。
“饿了吧先喝点温水,我去拿粥过来,等下喝了粥再喝药。”
陈安梨出去厨房端粥过来。
陆屿修偏头,床头柜上,放着半杯干干净净的温水。
垂头,入目是她浅灰色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而他身上穿着浅灰色的居家睡衣。
陆屿修有些疑惑起来梦里的场景,可想了想,什么也想不起。
即使是梦这也是他做过最美的梦里。
在梦里更过分的事都对她做过,可从没有像这样觉得的真实过。
陈安梨端着粥进来,抬眼就看到少年修长干净的指尖抚着自己的唇,目光迷离着发愣。
心虚让她的心狂跳,一瞬间差点把碗丢出去。
她低着头咳了咳,引起他的注意,缓缓坐到旁边,把碗里的粥递给他。
“不烫的,我晾过的。”
陆屿修接过来,干干净净的青菜粥,看着很开胃。
他抿着薄唇,舀了一勺,闻到一些清新的味道。
陈安梨平复了情绪,抬眼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问他“又离家出走了”
少年低垂着眉眼,睫毛纤长。
默认她的话。
陈安梨接着给他讲“你爸爸昨天打电话来了。”
她的眼睛仔细盯着少年干净的眉眼,他几乎是立刻嫌恶地皱了眉“说是让司机今天来接你。”
陆屿修没有一点回应,沉默喝粥,像是无声地抵抗。
陈安梨深吸一口气,凑近了一些。
“你”
“我不回去。”
陆屿修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和沙哑,隐隐夹着虚弱的声音坚定无比。
陈安梨怔了片刻,了然的点头。
她移开目光,去看阳光下安安静静的窗帘。
“还有一件事。”
陆屿修的手一顿。
“我现在再想,觉得我可能是疯了。”陈安梨自嘲地扯着嘴角一笑,她偏过头来看陆屿修,“因为我跟他讲,让你住在这边。”
突如其来的转折,陆屿修愣怔着,手中的勺子落回碗里,瓷器磕着瓷器,发出脆响。
陈安梨的视线于是顺理成章地盯住了他手里的碗“半年。但是你的洁癖要好起来。”
“安梨姐”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胸腔里滚动颤抖,被心跳震碎。
陈安梨轻轻叹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他。
笑意在疲倦和故作苦涩之后掀起风浪。
她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眼睛弯成了盛着清泉的月牙。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同意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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