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尴尬地静止住。
陆屿修几乎是瞬间就担心地上前一步查看她的情况, 陈安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屿修高大的身影靠过来,她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渴望被他全部遮挡,千万不要在陆远征那边有任何存在感。
“怎么了”陆屿修关切地问她。
陈安梨摆手摇头,刚一张嘴,“嗝”
又是一个响亮而短促的嗝。
她即刻拿手捂住嘴,羞愤得连头也不敢抬了。
管家秉着极高的专业素养, 一动不动地绅士地扶着门站着。
等了等,陆远征终于沉着声音开了口“进来吧。”
他高大的背影转过去,向着沙发走过去。
陈安梨捂着嘴根本不敢动,恨不能此刻这道门能自己关上,隔绝她和世界,别再打开。
陆屿修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顾着担心她的状况。
他牵着陈安梨的手进了门, 在陆远征审视的目光中一路往前, 然后,从陆远征面前经过,径直绕到了餐厅的方向。
一路上,陈安梨匀速每隔一秒打一个嗝, 看上去,陆屿修就像牵了一只被人类吓到打嗝的小奶猫一样。
餐桌一旁有温水,陆屿修接了一杯, 递到陈安梨嘴边, 视线紧张地注视着她紧张得通红的脸颊“是不是呛到了喝点水。”
陈安梨摇头, 又打了一个嗝。
她有些绝望地放下手来,陆屿修已经捏着杯子,把杯沿贴到她唇边。
俯身小心地喝了一口水,下咽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再一个嗝呛到喷陆屿修一脸,还是当着他的总裁父亲的面那她真的功德圆满了。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感觉发紧的食道都被滋润了,陈安梨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渴望着打嗝的劲头过去,视线对上陆屿修紧张又期待的目光,又短促地打了一个嗝。
陈安梨蹙着眉,感觉自己像只吃萝卜撑着的兔子,有些无措地看着陆屿修。
陆屿修抬手把杯子放回餐桌上。
他修长的手指在餐桌上停了一秒,在桌沿敲了敲,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一样。
陈安梨刚想问陆屿修自己这个样子要怎么办,又是一个突然的打嗝。
几乎是瞬间,陆屿修忽然偏头,准确地吻住她。
陈安梨愣了一下,眼睛猛地瞪大,下意识地看向隔得不远的客厅,呼吸都忘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抬手推拒了一下吻得轻柔而动情的陆屿修,愤愤又小声地质问他“你干什么”
陆屿修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陈安梨皱着眉,有些不满他这种时候带她冒险。
“你爸爸看到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陆屿修的眼帘低垂,静静地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听着她小声的责怨,终于抬眼同她对视,有些放心下来道“好了。”
陈安梨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自己不打嗝了。
她停了两秒感受了一下,确认不打了,有些雀跃起来“好了不打了。”
确认她刚刚是乍一下被陆远征吓到了,陆屿修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迟缓“紧张”
陈安梨点头“有点,不过现在还好。”
她苦笑着看陆屿修“反正也不能更丢人了。”
还没进门,她就已经达成在陆家别墅丢人新高峰了。
陆屿修的手在她后背的力道放得更轻,声音也贴近了些,带了更多轻易泄露的柔情“不然,你先去楼上等我”
“哎,算了算了,”陈安梨一看他一副当真的模样,赶忙紧张地拉住他,“来都来了,我总不能一直躲着啊。”
“你刚刚都吓到了。”他一副对着自己亲父亲还护短的模样。
陈安梨自觉理亏“那得怪我自己啊而且我又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因为我怎么没吃东西。”
“我叫阿姨做点东西给你吃。”陆屿修刚刚也猜测了这个原因,就要出去。
“不用了不用了”陈安梨发现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拉着他,“你们就在外面我也吃不下啊先去见你爸爸吧。”
陆屿修一脸怀疑地盯着她“你可以”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陈安梨疯狂点头,注意到他唇上沾了她蔷薇色的唇膏,抬手一点点沿着他的唇瓣帮他擦去。
这种事可不能露馅了,不然看在总裁爸爸眼里,不定她就成了多么不堪入目的形象了。
陆屿修的眸色陡然幽深,抓住她的手腕,眯眼问她“你干什么”
陈安梨看他一副想歪的模样,又气又急“口红印谁让你刚刚乱来”
幽深的眸眯起,思忖一秒,陆屿修终于松了手。
“是因为你打嗝。”
他唇角上扬,看着陈安梨明显因为糗而红了的耳根和不满别着的唇,轻松甩锅。
陆远征一直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进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拐进餐厅的两人终于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陆远征就坐在沙发上眼皮都没抬,管家给他新倒了一杯茶。他微微倾身端起来,细细品着。
一副捉摸不透的高深,又莫名透露着不满。
陈安梨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人已经跟着陆屿修到了陆远征对面。
陆屿修神情如同从陆远征那边复刻下来一样,清冷,高贵而不可亲近,缓缓坐到沙发上。
陈安梨忐忑地站在对面,不敢坐,小心翼翼地瞥着陆远征的神情。
陆屿修看她站着,抬手拉住她的指尖,嘱咐她“坐过来。”
陈安梨哪敢。
她小幅度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深吸一口气,喊人“陆先生,您好。”
毕恭毕敬,因为紧张声带发紧。
“不敢当。”陆远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的每句话都让陈安梨心惊,“陈小姐适应得很快啊,在这来去自如。要不,我也搬出去给你让个地方”
陈安梨一听这话,心里就暗叫大不妙啊,大佬这是上来就对她发难啊。
她的手指紧张地在身前搅紧,只能小声道歉“抱歉,陆先生,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陈小姐说话,我还能信哪句”陆远征终于落下了茶杯,像是轻飘飘地落下棋子,将了她一军,“毕竟陈小姐每次来,承诺过的都没做到啊。”
陈安梨这下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一次,她让陆远征把陆屿修交给她,信誓旦旦地说会治好他的洁癖,结果却让他经历了那样的事;
第二次,她承诺会离开陆屿修,不再打扰他,不过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她又食言了。
这次更绝,之前她几度承诺绝不会对陆屿修这个“小孩子”动情,结果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在陆远征看来,这已经无异于同他直接宣战了吧。
陈安梨有些绝望地想,如果万一也许可能她真的嫁给陆屿修的话,她可能是第一个嫁入豪门里面,没有婆媳矛盾,反而有公媳矛盾的人了吧。
牛批啊她。
陆屿修的脸色沉了下来,直接拉着陈安梨坐下,陈安梨踉跄一下,跌进沙发贴靠着他的身体,很快有些欲盖弥彰地弹开,往旁边坐了坐。
陆屿修直接低沉着嗓音开了口“有事就说事,你刚刚已经吓到她一次了。”
陆远征沉着脸冷笑“丢下整个分公司跑回国,连家也不知道回,你现在是在反过来指责我吗”
陆屿修神色淡然,抬起眼皮看他“是你威胁,我才要这么做。”
陆远征被哽到,气得不轻“几百亿的公司,在你看来就是威胁我怎么没拿这些去威胁其他人”
陆屿修不置可否。
陆远征的眼神顺着瞟到陈安梨身上,她吓得瞬间坐直。
“陈小姐,你又和他签合约了”
陈安梨愣了一下,只能抓着膝盖的裙边应“是”
“娱乐圈有那么好”陆远征的手落在沙发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敲着,深邃的眼眸间积聚着散不开的审视,“值得你们这样一次又一次回去。”
陈安梨的手在膝盖上一停,忽然哽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自己都想了很久的问题,她以为陆远征并不会在意他们两个的缘由。
而她从不敢细想陆屿修是为了什么。
陆屿修不知道是没在意还是也在思考,没有回答。
陆远征的手敲了敲,语气不易察觉地放柔了些,像是个普通长辈般的带着无奈和叹息“陈小姐的话,我或许还能理解,你对这行也许有爱,但是屿修他从小就不热衷于别人的看法和喜好。站上那个舞台的理由,也许只是因为你在台下看得到,仅此而已。”
陈安梨一怔,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她偏头看陆屿修,他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谈论的焦点并不是他。
陆屿修偏头来,看着陈安梨脸上乍现的愧疚和不自信,不动声色地蹙眉,对着陆远征抱怨“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现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陆远征的手不疾不徐的在沙发扶手上点着,语气终于带上一点普通长辈的严肃和叹息“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在这个圈子里做一辈子,做到再高的高度,创造的财富可能也不及现在的陆氏资产的一隅。这样的话,还有意义吗”
陈安梨被问得无地自容。
以她的人生经历和见识,从没想过会跟这样的家庭和人扯上关系。这种动不动几百上千亿资产的谈论,挥挥手拿几百万玩玩的剧情,她青春期之后就没再幻想过了。
所以,被陆远征这发自灵魂的一问,她也对娱乐圈和她究竟凭什么能留住陆屿修产生了怀疑。
陆屿修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严肃了一些。
他不像陈安梨,生来自带一种俾睨一切的高傲感,看向陆远征,竟然是势均力敌的对峙“意义不一样。如果不是遇到安梨,我也许只会在陆氏和你手下做一个永远的傀儡。一生掌握着除钱以外再无其他的东西,到死的时候,却连钱都带不走,又有什么意义”
这话,无异于挑战陆远征的权威。
但是陈安梨承认,这一刹那,她的感动几乎先让她想即刻站起来给陆屿修鼓掌,然后,毫无顾忌地去拥抱他。
陆远征似乎也没想到陆屿修会轻易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幽深的眼眸眯了眯,似乎在思忖,等了会儿,也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那你就能肯定她不会离开你吗”
两个人俱是一愣。
陆屿修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样。
他的眉头蹙了蹙,像是带了点愤懑地盯着陆远征。
陆远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目光轻缓的移到陈安梨脸上,蓦地问出一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陈安梨一愣,脸腾地红了。
管家就站在一旁,岿然不动站得笔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即刻澄清“陆先生,您别误会,我们两个就是很纯洁的”
陆屿修审视的目光带着紧张也看向她,陈安梨左右为难,看他一眼,缓缓说出下面的话“爱情。”
得,还不如不解释。
“哦。”陆远征却一副了然地样子点头,很快接着询问,“陈小姐这意思,是不打算对我儿子负责”
哈
陈安梨想,这一瞬间,她一定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大佬她没听错吧
还是有钱人家的总裁都这么画风清奇
这是在质问她这个“渣女”不对自己的宝贝儿子负责
陈安梨满脸错愕和愣怔,很快被陆屿修拉着手站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她去吃东西。”陆屿修一副听不下去的样子,拉着陈安梨往餐厅的方向走。
陈安梨处在惊愕中还没回过神来,被他拉着走了好几步,恍然想到自己还没回答大佬的审讯。
“陆屿修。”
陆远征低沉的声音在背后,连名带姓地喊他。
陆屿修终于拉着陈安梨停下,他头也没回,背着陆远征,语气淡然“不走,我带她吃点东西。她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
陆远征似乎在背后叹了一口气,若有似无的,陈安梨觉得自己好像是听错了。
他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两年。到你在国内毕业,做出点东西来。做不到的话,就滚回家继承家业。”
陈安梨的眼睛猛地睁大,听到了比刚刚还让她吃惊的话。
陆屿修只垂眸瞬间,很快像是没在意一样,没有回答,继续往前。
陈安梨被他拉着踉跄一下,很快自己稳住,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陆远征眯着眼看着高出女孩一头的挺拔背影消失在餐厅转角,视线眯了眯,难得有些怅然和无力。
“先生。”管家弯腰下去,想要再给他添点红茶。
陆远征摆手“不用了。去看她的花,都准备好了吗”
“都订好了,那边会提前送过来。”管家回答。
陆远征点头,想了想,轻缓地补充“多准备一份吧。不是带了个人回来。”
管家有片刻犹豫“您的意思是,陈小姐也一起去”
陆远征点头,撑着沙发沿缓慢站起身“一起吧。来都来了,毕竟是儿子最喜欢的人,带给她看看。”
陈安梨被陆屿修一路拉到餐厅,他去厨房嘱咐阿姨几道陈安梨爱吃的菜,便和她一起在餐厅等饭。
陈安梨没精打采地趴在餐桌上,指尖撩拨着花瓶里的花,眼神飘向陆屿修,忽然来了兴致,试探着问“屿修,我觉得你爸爸其实挺关心你的。”
陆屿修视线温柔地落在她脸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态度
陈安梨蹙眉,倏地坐起来,看着他不走心都很帅的神情,撑着下巴轻叹,“我忽然觉得父母们挺奇怪的,像我妈,她总把爱我为了我挂在嘴边,却从来不在意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爸爸看起来对你关系不多,却总是在你的问题上让步呢。”
没有完美的人。
也许就注定了不会有完美的父母。
陈安梨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家里了,而那边也鲜少联系她。
似乎自从她表露自己没有和学长在一起后,就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冷战。
谁也不肯妥协,居然也能撑这么久。
陆屿修视线眯了眯,看着她脸上乍现的落寞,低沉着嗓音开了口,语气认真地不像样“我们不会是他们这样的。”
“嗯”陈安梨刚刚回神,没懂他这突然的一句。
“以后我们有了小孩,一定不是这样的父母。”他的眼底仿佛有星辰万千,看着陈安梨,仿佛永恒的承诺,“我一定会对你们很好很好,不会轻易离开。如果你不喜欢小孩,那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我永远陪着你。”
太过深情的话,太过轻易地出口,像是一顿稀疏平常的午餐,陈安梨一怔,心跳却忽然漏跳了一拍。
她一直没有敢细想关于和陆屿修的以后。
只知道现在她喜欢他,趁着年轻,哪怕没有结果也想一起度过一些年岁。
但是现在,被他不断提及永远,陈安梨忽然就想贪婪地想一下,永远是不是也是可以奢侈地想一下的
陈安梨眼底缓缓积聚起泪光,她偏头躲开,刚好阿姨端着菜和面上来。
面前被面的清香和热气笼罩,陈安梨看着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刚刚收敛的泪意很快又弥漫出来。
她道了谢,低下头去夹了一筷子面吃,遮掩自己此刻太过动情的慌乱。
陆屿修看着她略显紧张无措的模样,目光更加幽深,带了点铺垫过后的狡黠“安梨。”
他喊她,蓦地问道“你真的没想过对我负责”
“咳咳咳咳咳”
陈安梨怔了一瞬,感动被驱散,终于如愿呛到。
她咳得眼睛红红的,泪花闪烁,幽怨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屿修“怎么连你也乱问这种问题”
“看你紧张,逗你。”陆屿修轻笑了一下,颊边的梨涡乍现。他抬手摸了摸陈安梨的发,道歉,“抱歉,呛到了”
陈安梨垂下头去,搅动了一下碗里的面,瘦了许多的脸颊在热气氤氲中若隐若现。
她吸了吸鼻子,带了点鼻音,忽然低低地开口“我又没说我不会负责。”
像是自语。
陆屿修激动的手一顿,很快继续轻抚着,很轻柔地接道“我听到了。安梨,你要说话算数。”
陈安梨埋头吃面,耳根泛红,在他注意下小幅度点了点头。
“我记得啦。”
陆屿修的母亲葬在与别墅相隔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山头的公墓区。
地理位置很好,鲜少杂声和打扰,是很多富人和有名望的人安葬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山上自然生长了许多木兰花,后来被开发成规整的园区,到了季节,漫山遍野都是清浅的香气和素净的花色。
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风景。
扫墓那天,陈安梨跟着全家人起得很早。
她特意找了一身深色朴素的衣服穿,又把头发利落地扎了马尾出来,没化妆,就跟着陆屿修出了门。
陆远征已经等在车上,他只从后视镜瞥一眼陈安梨和陆屿修,很快就安静地移开了眼眸。
司机很快把车开了出去。
车内气氛沉闷异常,隐隐可以闻到木兰花的香气。
陈安梨嗅到,心里蓦地一暖。
她也从小喜欢木兰花,这个季节木兰应该没开,看来,陆远征是真的对陆屿修的母亲用情其深。
所以可以记她的喜好许多年,每每还想着给她带去最喜欢的东西。哪怕是不应季的花香和风景。
陆屿修也沉默异常。
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衬得皮肤白皙异常,棱角分明的脸看着前方,眼神却像是陷入回忆一样,没有聚焦。
陆屿修每年都会陪着陆远征在忌日这天去山上看看她。
每次,他从不说任何话,除了被陆远征逼着叫一声“妈妈”,大多数时间,就是陆远征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自言自语,或者长久沉默。
他说不上来自己对于这个母亲是怎样的感情。
她赋予了他这一生都根植于骨血的洁癖和孤僻的性格,让他在自我逼迫中长久地处于孤独;但是她也让他伴着木兰的香气长大,这是他生命中出血之外记忆最深刻的味道。
很淡,却很难忘。
也是这味道让他瞬间在陈安梨的帐篷里找到了安全感。
独属于他的安全感。也成了他记住她的标志。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和别人隔绝了,不会有更深的碰触和关系。
和父母尚且缘浅,更何况是他人。
但是陈安梨出现了。
就是有这样说不清的事,如今坐在车里,他竟然有些甜蜜而紧张地想着,要如何把陈安梨介绍给自己的母亲。
告诉她,这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是他存在的意义和追寻,也是他这一生的守望。
知道吗你们身上有同样的木兰香。
陆屿修想,这样说也不错。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终于开始缓慢沿着山路爬坡。
陈安梨看着陆屿修渐渐平静下来的眼眸,手轻轻搭在他手上,安慰一样地虚握着,很快被他反握住,捏在手心里。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一车人下车。
管家从后面的车取出花束来,一束束递到陆远征和陆屿修怀中,还给陈安梨也递了一束。
陈安梨道了谢,忐忑地接过,有些受宠若惊的看向陆远征。
陆远征神色淡然,移开目光,迈开步子的瞬间,淡淡的嘱咐“进去吧。”
陈安梨设想过无数次陆屿修的母亲的模样。
她想,陆屿修生得这样好看,而且能让陆远征这样的人迷恋这几十年的人,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站到墓前的时候,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陈安梨有片刻愕然。
她以为陆屿修的母亲会是温婉型的,大气的美;亦或者是严苛的,张扬的美。
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
少女的头发有些短,只到下巴的位置,脸小而精致,眼睛里仿若星辰万千,笑着的模样,自由而不受拘束,像是风本身。
陆远征温柔而小心翼翼地弯身下去,把花束认真地摆在墓碑前面,认真地拿手擦拭着上面的细微灰尘。
像是背着她的也看到了陈安梨的目光,他低沉着嗓音淡淡开口“这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照片是我拍的,她很喜欢,墓碑上就让用这张。”
陈安梨轻缓的呼吸着,不敢打扰,只有点头,也不知道陆远征看不到,能不能感受到。
抬头,陈安梨看到了上面的名字“舜汐”。
宛若潮汐,转瞬即逝。
这样如风般来去自如的自由的感觉。
张了张口,陈安梨想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
忽然觉得她之前作出的所有才是她的风格。也无可指责。
舜汐,像是乱入人间的清风。
她只是找到自己的出口,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而已。
陆远征仰头凝望着照片上永远定格在时间海洋里的少女的容颜,这一刻,他似乎卸下了所有强大和防备,只是一个无法凝望到自己爱人的男人而已。
“我带儿子来看你了。你看看,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陈安梨有片刻鼻酸。
在她和世人的眼里,以为陆远征这样的人没有情。
陆远征停了停,仔仔细细把面前能看到的区域都擦拭干净,缓缓起身“我也老了。你一直都没变。”
“带了你喜欢的木兰,从别处运来的。你走的时候,园子里的木兰像现在一样,还没来得及开。”
陆屿修和陈安梨站在身后,静静听,好像这一刻时间静止了一般。
等了等,似乎陆远征满足于这片刻的安宁和独处。
他轻轻吐露一口气,很快转身,把前面的位置让出来。
陆屿修自动走了过去。
他倾身把花摆到旁边,停了一下,回头看陈安梨。
陈安梨怔了一下,走过去一些,双手把花递了过去。
陆屿修顺着把三束花摆在一起,很特别的造型,却不乱不浮夸,陈安梨直起身,刚要退回去,忽然被陆屿修拉住了手。
她侧目看陆屿修,刚好看到他幽深的眼底,有光一闪而过。
“妈。”
这是陈安梨第一次听陆屿修喊这个称呼。
在她的人生里,这是一件太稀疏平常的事,嬉笑怒骂,都会带出的字眼。在他这里却像是一生参不透的奢望。
“我来看你了。”陆屿修的视线凝望着前面的照片,“这些年来,我渴望摆脱你留给我的洁癖和恐惧,却又不得不活在这阴影下。我以前,心里对你没少怨恨,不过,以后不会更有了。”
陈安梨感受到陆屿修抓着自己的手收紧,带着坚定和怜惜“我好了。你没等到的痊愈,我等到了。”
陆屿修低沉的声音明明是在淡淡的自述这件事,陈安梨却觉得他像是在心底里演练了千百遍,终于有一天说出这句话时的沉重和激动交织,反而只能平静。
唯有平静。
“这是安梨。她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珍视的人。”陆屿修侧目看一眼陈安梨,薄唇轻轻弯了弯,带着难得的释怀,“之前对你只有怨恨,但是这次,谢谢你,让我有幸遇到她。”
久久无法从这段话中回神。
陈安梨觉得自己好像被陆屿修整个控制了心神,不然,为什么只是对上他的眼睛,听到他的声音,都能让她这样心跳不止,沉溺其中。
陆远征在身后低沉地咳了咳,终于让陈安梨回神。
她有些紧张地回头看陆远征一眼。
陆远征有些不满地看她“我让你来,不是当摆设的。你没什么话要对我妻子讲”
像是被人拎了后颈的猫,陈安梨倏地回身,视线对上笑着的少女,注意她颊侧也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似曾相识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喊人“阿姨,我叫陈安梨。很荣幸能见到您。”
紧张到有些词穷,陈安梨的手还被陆屿修捉着,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谢谢您生下屿修这么优秀又帅气的人,他现在可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呢。”
太过不严肃的话,陈安梨仿佛都听到身后的陆远征倒抽凉气的声音,她一怔,不敢再乱说。
等了等,感受到陆屿修手心的温度和视线的炽热,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屿修,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这样一个热爱自由的女人,干净得不愿沾染世间一点尘土。自由无扰,这也许才是她对自己孩子的希望吧。
扫完墓,车子一路顺着山路开下来。
陆远征和他们分开车坐。
陈安梨紧张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时时刻刻待在陆远征身边,精神压力真的太大了。
恐怕也只有陆屿修母子这种天生自带气场的人才受得了吧。
半途中,陆远征接了通电话,忽然打了转向灯,换了方向。
陆屿修他们这辆车紧随其后,也转了方向,没有回陆家别墅,反而是往市中心开去。
陈安梨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刚好从她的大学校门面前开过去。
她激动片刻,猛地回头看渐行渐远的学校大门,激动得指给陆屿修看,有些语无伦次“那个,那个那个,你快看我们学校”
“嗯。”陆屿修怕她乱动着撞到,手护在她的腰间,浅笑着应,声音里有些宠溺。
陈安梨不满地瞪他“你嗯什么,你都没看。”
“看过了。”陆屿修拉着她坐稳,声音轻柔浅淡,“在去临夏找你前那几年,我只要状况好的时候,就会偷偷去你们学校门口看两眼。”
陈安梨倒是没听说这事,有些错愕又难以置信看他“真的”
“嗯,”陆屿修提起来,自己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轻描淡写道,“想见你,却又没勇气在你面前露面,在人群里只能一个人出冷汗。只能独自在门口躲在角落看两眼,想象你在里面上课的模。,是和朋友一起去自习,和认识的人一起做游戏,还是会被男生表白。”
那两年的时间,陆屿修就靠自我想象和安慰这样过活。
陈安梨有些惊讶又唏嘘,她心虚又心疼,小声责备他“你傻呀,怎么不知道进去找我呀”
“那个时候,我做不到。”
“笨,”陈安梨心疼不已,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你找到我就说我们在一个夏令营过啊,我还借了你帐篷,那个时候我肯定想得起你。”
“嗯。”陆屿修只是浅笑,看她红了眼眶,很快抬手她的揉了揉头发,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怪我。”
怎么怪他。
对所有人而言最简单的搭讪方法,于那时的陆屿修而言不异于酷刑。
陈安梨吸了吸鼻子,怕自己哭惹他心疼,忍了忍忍住了,只能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要是早点认出你就好了。”
就不会让他一个人漫长的努力又孤独那么久。
这是后悔时最完美的构想。
但是哪有那么简单,那个时候,他们的年龄差也摆在那里。
陆屿修的状况,注定他无法主动走向陈安梨,而陈安梨也许只会礼貌地回一句,再无以后。
这样想想,遇见的时间来的刚刚好。
就在陈安梨最失意的时候,淋了那一场雨,她一抬头,就看到雨中的少年。
究竟是谁先走向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总算走到了一起。
好不容易。
前面的司机的电话响了起来,很快被他接起。
认真又中规中矩地应了几句,司机挂了电话,偏头看陆屿修“陆少,陆总说去前面陆氏的酒店吃饭,让你先带陈小姐去顶楼换衣服,要礼服。”
陆屿修拧眉片刻,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问道“说了是和谁一起吗”
“没有。”
“知道了。”陆屿修应。
陈安梨有些没懂,刚刚的情绪被打乱,她怔怔地看向陆屿修,“什么”
“没事。”陆屿修安抚地握着她的手,“一切有我,大概就是陪他们吃一顿饭。”
陈安梨还是不大懂,但是陆屿修在这里,忽然就觉得心安无比。
下了车。
陆屿修牵着陈安梨的手下车,一路熟练地搭了电梯上顶楼,转身把她带到了某扇装饰繁复的门前。
推开来,陈安梨顿时怔住。
里面大得超乎想象,整齐地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西装和礼服,甚至是燕尾服和婚纱。
四周是落地镜。
比婚纱店还要奢华的陈列。
陈安梨一怔,妆容精致的女人已经走了过来“陆少,衣服已经备好了。”
“带她试试吧。”陆屿修松开陈安梨的手,看她紧张的眼神,“挑自己喜欢的。”
陈安梨只能点头,被领进了试衣间。
折腾了半天,陈安梨最终选了一件深色的款式很简单的礼服裙。
怎么说今天也是陆屿修母亲的忌日。
即使那个女人看着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事,她也自觉不能选太过艳丽的。
出来的时候,她有些忐忑地换了服务员拿给她的高跟鞋,缓缓走到陆屿修身边。
陆屿修换了一身西装,比刚刚的年轻了许多,发型稍微弄了下,半倚着沙发扶手靠着,修长的腿向前伸着,浑然自带一种清冷禁欲的气质。
不自觉的撩人。
听到面前的高跟鞋声,陆屿修缓缓侧目,看着陈安梨衣服的瞬间,似乎料到了她就是会这样选一样,无奈又宠溺地浅笑了一下。
陆屿修站直了些,微微伸出手臂,折成一个角度,邀请她“走吧。”
陈安梨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手缓缓放到他臂弯里,感受着他光滑的西装面料,心忽然也觉得沉了下来。
她偏头对着陆屿修笑,像是被彼此这个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一样。
一路向前,经理很快过来引导他们“陆少,陆总和朝总已经在包厢等你们了。”
“还有别人吗”陆屿修顺势问。
“没有,只有陆总和朝总,还有朝小姐。”
陆屿修点头,带着陈安梨转弯,到了包厢门前。
陈安梨听了半天,总算听出点门路。
经理在那边敲了敲门,她趁机小声问陆屿修“朝花期”
陆屿修点头。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来,陈安梨下意识地偏头,和里面的人相对。
朝花期几乎也是在瞬间看到了门外携手的两人。
经理还等在门前。
朝花期脸上的笑一怔,很快止住,温婉地站起来,对着他们笑“屿修,安梨姐,你们来了。”
陈安梨愣神间,已经被陆屿修带着进去了。
她回以朝花期一个淡笑“又见面啦。”
朝花期旁边一个威严的男人,看起来就格外不好惹。
他掀起眼皮看一眼陈安梨,眼底有不屑,看向陆屿修的时候,就带了诸多不满。
“小陆总现在是事业有成,难请得动了。”
话里不满快要溢出来。
一进门就敢给人下马威,还是当着人父亲的面,陈安梨对这位先生有了新的认知。
朝花期的父亲,同样是会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人物。
看来有钱人之间的圈子还真是广,总都是认识的。
陆远征坐在父女两人对面,听着这不满的玩笑语气,沉着声开口“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一直就是这种脾气,对我都这样。”
明贬暗褒。
陈安梨打心底里佩服。
陆屿修拉着她在靠近陆远征的位置坐下。
陈安梨和朝花期就挨得近了。
朝花期有些雀跃地看着她,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不快“安梨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你。”
陈安梨捉摸不透她的心境,只能顺着开口“是,我们最近见面不少。”
“你们很熟”朝花期的父亲审视着问。
陈安梨一怔,刚好开口,那边朝花期已经抢先开了口。
“对呀。”她笑得格外灿烂,“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而且,在美国的时候,安梨姐还专程去找了屿修呢。我们刚好在酒店碰到了。”
陈安梨一怔,有些不明白朝花期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这不是事实。
朝花期父亲眼底的鄙夷顷刻露出来。
“我记得之前花期闹着要出国的时候,可是因为屿修的状况不好。这人啊,变起来还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但是言外之意却更让人难堪。
陆屿修的脸色沉了下去,陈安梨的笑也收住。
她深吸一口气,看陆屿修在爆发的边缘,生怕他一时冲动惹事,很快开口解释“那个时候,我是因公出差,刚好碰到了。”
“啊,那是我误会了。安梨姐,不好意思哦。”朝花期捂着嘴,像是不小心捅漏了什么秘密一样,左右看着,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楚楚可怜地打圆场,“不好意思,陆叔叔,应该是我记错了。安梨姐应该不是专程去找屿修的。”
这话的威慑力比逼得陈安梨自己承认还要强。
陈安梨抿着唇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朝花期。
视线再移到陆远征脸上,是审视的眼神。
停了停,他抬手招服务生进来“点菜吧。不是专程说要出来聚聚”
“是。”朝父点头,“难为花期还记得屿修母亲的忌日,想着今天一定要去拜一下。”
“这就不必了。”陆远征头也没抬,拒绝的毫不客气,“舜汐她喜欢安静,不喜欢别人打扰。不管是什么日子。”
这话就有点强硬了。
但是了解的人都知道,舜汐是陆远征的软肋,谁也不能随意触及,哪怕是他唯一的儿子。
朝父有点愤懑,却也没再说什么。
上菜的间当,朝花期还可怜兮兮地凑近了些,问陈安梨“安梨姐,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模样认真而可怜,带着少女独有的无措。
声音压低了些,却也恰到好处恰好能让朝父听得到。
陈安梨几乎是瞬间就感到对面投来的压力。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不露喜怒“没事。”
对面的朝父即刻嗤之以鼻。
陈安梨不动声色地捏紧了筷子,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陆屿修却倏地放下了筷子。
声音不小,带着克制,却不容忽视。
桌上人都看向他。
他的手轻轻落在陈安梨放在一侧的左手上,不卑不亢地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声音低沉压抑“朝伯伯,安梨她是我的女朋友,希望您不要为难她。”
朝父被骤然指责,像是听闻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一样,左右看了看,盯着陆屿修提高了音调“我为难她你们谁看到我有为难她了小陆总的谱真是涨价了,一起吃个饭也叫为难了”
陈安梨小幅度地抽出手,落到桌下,拍了拍陆屿修的腿安抚着,让他别再闹了。
陆远征在一旁沉默吃饭,终于不悦地开了口“吃饭就吃饭,不要总聊天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收住。
陈安梨收回手来,小心翼翼地夹了菜放到陆屿修盘子里,看得对面一个直了眼,一个不满更是快要溢出来。
陆屿修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垂眸,像是把周身的气息都敛起,把她夹的菜都乖乖吃完。
朝花期却像是被指责了一样,眼眶红红的,低头吃饭,时不时压抑着啜泣一下。
陈安梨听得心情复杂,也只能安静吃饭。
一桌饭没动多少,沉默却快要把人压垮。
啜泣声听起来就更委屈更严重了。
朝父终于听不下去,筷子一放,声音有些大,让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我真的忍无可忍了。”朝父看向陆远征,又看向陆屿修,“老陆,我是看在你面子上,出于对你的信任,才把花期送出去的。结果现在,陆屿修长大了,莫名其妙地领回来一个女朋友,我女儿算怎么回事”
陆屿修回答得飞快,声音是冷的“我从没喜欢过她。也没让她跟着我。”
朝花期一愣,眼眶瞬间红了,泪水蓄起来随时都要夺眶。
朝父脸色一沉,手一排桌沿,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走。
朝花期带着哭腔去拉他“爸,您别动算了,是我一厢情愿,不怪屿修和安梨姐”
动作间,大有撞向这边的趋势,陈安梨抬手,想把两人的酒杯拿远一些,免得撞到朝花期。
她刚捏到高脚杯,手却像是被什么力道撞了一下,大半杯红酒就这样倾斜洒出,倒在朝花期粉色的礼服裙上。
陈安梨错愕地张着嘴,赶忙抽出纸巾去帮她擦。
朝花期的泪终于滚落下来。
声音也带着哭腔,阻止着她的手。
“没关系没关系安梨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没事”
陈安梨手一怔,抬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朝花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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