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望着五楼亮着光的窗户,开口道“嗯。我先回去了。喝的你留给警察同志吧。”
“明天我们”
“明天我不去公司。审计报告写好发我就行,我来改。”
“关于朱秀的问题,要深入剖析到什么程度关总那边会不会有问题”
孟宇提到的“关总”,指的是主管清丰集团的o关鸿文,他主管运营,全国的连锁店也都归他统筹管理。
这回朱秀捅了娄子,暴露出他们资金管理存在漏洞,孟宇无非是不知道只把这件事推给门店管理、或者上级城市分公司就可以了,还是说要趁机参关鸿文一本,要把责任归到他所领导的运营总部。
孟宇之所以对这种事敏感,也是有原因的
主管财务的cfo林景同,是众人眼里未来会继承清丰集团的太子爷。但鲜为人知的是,其实他只是林怀宇的次子。
在他出生十年前,林怀宇就有了大儿子。他跟当时的妻子离了婚,大儿子跟了母亲姓关,叫关鸿文。
关鸿文小时候本也一直跟着母亲,后来不知道怎么,他还是来了清丰集团。
如此,关、林二人明里暗里都在较量。
清丰集团的组织架构比较特殊,内控中心是挂在财务总部下的,也就是说许辞作为内控中心,是林景同的人。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林景同的亲信。
有着这样身份与立场的许辞,当他发现林景同的对头关鸿文在管理方面的问题,该不该揭露、该不该批评、批评到什么程度,就成了一件微妙的事情。
想到关鸿文、想到董事长林怀宇,抬头望向旁边商场的o,许辞的目光停留在“清丰”这两个字上,眼神变得充满冷意,仔细看还有着淡淡的嘲意、以及隐隐带着的一丝恨意。
片刻后他开口,语气倒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不用管,把基础的部分整理好就行。文字部分我来写。写完我会给林总先过目。”
北水店购物中心五楼办公区。
许辞离开后,柏姝薇去找朱秀了,祁臧和李正正继续留在店长办公室查看其余线索。
祁臧看的不是实际证物,而是分局王晨那边发过来的证物照片。
瞥见行程单的照片时,祁臧眼尖地看到什么,立刻问李正正“出门游玩,就算多带张纸,有的人也嫌麻烦。所以拿到团建行程单,有的人并不会带在身上,拍照记下行程就行了。至于行程单的原件要么放在办公桌、要么扔进垃圾桶。李正正,他们的团建行程单,找一份给我,哪怕翻垃圾桶。”
“不用翻垃圾桶。店长姜雪那里就有。我见过。我去拿过来。”
李正正果然很快拿了行程单过来。祁臧将它与照片上的做了比对二者的左上角居然统一地都有一枚订书机的钉子。
祁臧扬起行程单问李正正“没发现异常”
李正正挠了半天头。“老大请你明示。”
“那个叫谢桥的人,说的也不完全有问题。你是欠点敏锐性。”祁臧给他指了指那枚钉子。
李正正总算福至心灵想到了关键。“只有一页的行程单,为什么有订书钉”
之前的笔录显示,制作行程单、订酒店、安排活动项目的人是购物中心的人事经理王玥然。
祁臧当即道“你出去一趟,让柏姝薇稳住朱秀,先把王玥然叫进来问话。”
五分钟后。店长办公室内,问话的人变成了李正正。
“你为什么要在暴雨天安排去爬山的活动”
王玥然回答得很自如“我让同事帮我查了天气,她说不会下雨,我就信了。再说了,就算下雨也没关系。只不过户外运动项目取消了而已。大家可以待在别墅玩游戏唱歌,不影响。对了,感兴趣的人,也可以去紫水瀑布。那个瀑布就是要下雨才好看。”
紫水瀑布在当地倒的确有名,那是白云山的著名景点,据说在下雨天,如果运气好,会看见紫水瀑布那里出现仙女的身影。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好运。一旦看见仙女,应当抓紧机会向她许愿。据说这仙女特别灵验,很多人都获得了她的祝福。
确实会有许多人特意挑雨天去紫水瀑布。
李正正再问“谁帮你看的天气”
王玥然“那天有商管人员跟店铺的人吵架,吵着要离职,我焦头烂额的,让朱秀帮我看的,她跟我说应该不会下雨。”
居然真是朱秀
李正正的眉头一下子皱紧,再开口“能说说你怎么做的行程单吗”
王玥然这下回答得更自如了。
按她的意思,集团推崇无纸化办公,她本来是打算将行程安排通过邮件的形式发给大家。朱秀却提醒她,集团总部领导谢桥要过来,姜雪经理提过,出于礼貌,会邀请他一同前往,那么他们应该给领导发出更正式一点的邀请。
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一次了,王玥然做活动策划时很有热情,本就把邮件正文设计得很漂亮。听了朱秀的话,她干脆把正文彩打了出来,做出既是行程单、又是邀请函的样子。
最初王玥然做了三种不同的行程安排,白云山别墅趴,平野基地真人cs,和幸福农家乐。
她想的是把三种安排用一封邮件发出去,大家回复邮件确认参加的同时,可以一并投票,决定想去哪里。
这样她既可以统计参加人数,又可以看见大家的投票。
解释到这里,王玥然道“也怪我实在忙糊涂了,没想那么多,就一股脑把三种供大家挑选的行程安排全部彩色打印出来,还用订书机装订好了。打算把装订好的行程单分发下去的时候,朱秀又提醒了我
“总部领导谢总日理万机,告诉他结果、问他去不去就行了,没必要还让他在这上面耗费精力多余查看,甚至人家根本就可能不屑于参加。
“另外,我把没定的行程也都彩打了出来,其实挺浪费纸墨的,就这么发下去,一定会被姜经理批评铺张。
“于是我就又跟朱秀合计了下,考虑到真人cs不适合领导,农家乐又太简陋,最后就选择了白云山的凤凰别墅。
“住在别墅里,不管下不下雨,都不耽误玩,我觉得挺好,于是就把装订好的行程单上另外两种选择撕掉,只剩白云山那份,之后再真正分发下去。”
王玥然交代得很清楚,甚至有些过于详实了。
李正正只问她怎么做的行程单,可她把警察想问的全部答了出来,就好像她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似的。
李正正越听越严肃,一旁祁臧直接叩了一下桌子,盯着她的眼睛问“按你其余同事的反馈来看,你有些脱线、神经粗。这样性格的你,如果真像你说得那么忙,回忆起这些事情,应该不会这么流畅。你连想都没想,直接把我们想知道的解释得一清二楚
“怎么你特意背过”
祁臧审问时的眼神跟阎罗王差不多,王玥然被吓得一哆嗦,咽了口唾沫,忙道“我答得清楚,是因为谢总不久前刚问过我这些问题
“当时他问了好多,带着我回忆,把一条条信息串联起来。我刚才就是把我回答过谢总的,给你们总结了一遍而已”
等王玥然离开,李正正有些怔愣地看着祁臧。“朱秀确实有问题这么看来,果然是她故意引刘娜去的白云山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将绑架地点选在白云山呢”
话到这里,李正正忍不住又补充一句“那个谢桥,好像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祁臧却是颇为严肃地摇头。“朱秀有问题,谢桥也很有问题。我看他嘴里就没几句真话。”
李正正“诶”
祁臧问他“看到犯罪现场的时候看到那些假血、打印出来的血字贴纸,再结合那幅画,你有什么想法”
“首先我会对凶手做个特写”李正正道,“他能布置这样一个现场,也许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比如偏执、病态,还可能刻意在追求某种仪式感;他条理清晰,全程作案缜密,并且也很冷静,分尸手法这么专业,要么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要么他从事医生、屠夫、厨师一类的工作。
“再来,我会认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预谋已久的杀人。”
话到最后,李正正也发现问题了,当即一愣。
祁臧接过话道“按那谢桥的意思本来想绑架,绑架计划还没真正开始,绑匪却就撕票了。这算是激情杀人。
“激情杀人之后重新伪造现场确实是可能的,但是假血、血字贴纸一定是提前准备好的,这些东西背后的关键词就是精心设计、预谋已久。可这不就互相矛盾了吗”
“再者”沉默了一会儿,祁臧补充道,“通过王玥然等人的口供可以证实,朱秀有些头脑,是个理智的人。如果她要不到钱,到了对账日,挪用公款的罪行暴露,她就会进监狱。
“要钱,对她来说,才是目前为止最紧迫的一件事。
“她甚至可能反过来利用男朋友来实施绑架,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没有道理与男朋友提前预谋杀人。”
“总之,朱秀可能有引导刘娜去白云山的嫌疑,但这与凶杀案其实并没有直接关联。她这条线要查,但不能掉进死胡同。其他疑点要同步寻找和推进。
“法医、理化、痕检、图侦那边还没出结果,我们警察根本无法轻易做出任何肯定的判断,那个叫谢桥的怎么敢开天眼下这样的结论他话里话外的引导性太强,实在有些居心叵测。”
李正正不由吸了一口气。“那个谢桥到底是什么人啊”
闻言,两张相似、却又有明显差异的脸在祁臧的脑海里重叠、复又分开。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先去叫朱秀进来问话吧。”
低下头,祁臧继续查看手机上的证物照片,片刻之后却听外面办公区的李正正传来一声“老大,朱秀晕倒了”
朱秀被送到了医院,初步诊断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暂时性休克,此外她还有些中暑的症状。
人送进医院没多久倒是就醒过来了,并无性命之虞。
祁臧找了个叫山康的刑警同事在医院守着朱秀。他与李正正、柏姝薇等人则总算下了班,各自回家休息,明早再在市局集合开会。
祁臧回家洗完澡睡觉的时候已是凌晨。
万籁俱寂的夜晚,他强迫大脑从案子里抽离。但一闭上眼,许辞和谢桥的两张脸就交替出现在脑海里。
当晚自然而然做了梦。
他梦见了最后一次和许辞相处的那晚。
酒精上头后就近随意进入的廉价酒店,房间空气中有劣质木头散发的淡淡霉味。窗户关不严,不断随着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因为后来发生的一切,这些本来不怎么美妙的意象,全都蒙上了暧昧旖旎的色彩。
那晚本是宿舍几个兄弟的毕业聚会。
除了许辞,宿舍其他的都是本地人,喝完酒就各自回了家。聚会地点离他们学校远,祁臧见许辞似乎醉得不轻,走路都有些不稳,干脆帮他就近开了个房,没想到会走进一间廉价情侣房
大床是心形的,上面摆满了鲜红的塑料玫瑰花。
祁臧扶着许辞坐到床上,看清屋内的情形后有些尴尬。“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前台给你换间房。”
抬起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许辞看着他道“不用。毕竟毕业季。这里离锦华大学近。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家长把学校附近酒店的正常房间都订满了。”
“你还好吗头疼不疼”
“我没事儿。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着急。一个人还能洗澡吗我等你洗完再走。”
许辞今晚喝得实在太多,祁臧担心他洗澡的时候摔跤、或者昏睡在浴缸里导致意外。
其后许辞果然去洗了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打开冰柜,从里面拿出几瓶啤酒,再走向祁臧。“这房间破归破,居然有冰柜。不着急走的话,再喝点冰啤酒”
祁臧干脆给父母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不回家了。因为出了很多汗,他也去冲了个澡,之后就留在这里陪许辞喝酒。
明明开足了冷气,明明喝着冰啤酒,祁臧却感觉屋内的温度却越来越高,以至于昏头昏脑,除了许辞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以及那一张一合轻声说着什么的唇瓣,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之后的一切就变了意味。
记不得是谁主动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已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
后来退房的时候祁臧看见账单上显示他足足用了五个套。
那是祁臧住过最破的酒店。
可却也有他此生最旖旎、最隐秘的回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先是怔愣了一下,等回忆起什么,一个人坐在床上傻笑了足有半个多小时。
发现许辞不在,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的时候,他还觉得许辞是在害羞。谁曾想从此许辞就失踪了。
跟许辞当了整整四年的同窗与室友,祁臧始终感觉许辞是那个藏在屋子里的人,而自己一直在屋外隔着一扇窗户看他。
屋里点了一支蜡烛,人站在窗外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窗户上的影子都是不同的。
那一夜刚过的时候,祁臧以为自己总算撕破窗户纸,看到了许辞的真身。
可后来他发现真相是他走进屋子里,发现里面根本空无一人。
那晚祁臧当然没有真的醉过去,他清楚地记得,许辞腰窝、大腿内侧都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那晚曾勾得他吻了一次又一次。
如果谢桥真的是许辞
他现在玩的哪一出
怎么确认谢桥是不是许辞呢
又不能强行脱人裤子看。
早上赤着上半身刷牙的时候,祁臧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嘴角自嘲的笑意。
自然而然地,他也看到了自己胸口下方肋骨处枪伤留下的疤痕。
呼出一口气,他快速洗了两把冷水脸,出门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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