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片的新鲜三文鱼整齐摆在盘里,味噌汤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烧的入味的大虾浸泡在汤汁里,生菜、苦芹、胡萝卜丝拌着沙拉酱的蔬菜沙拉看着就不错,最诱人的还是蒲烧鳗鱼饭,浸透黑棕色酱汁的鳗鱼片边沿焦黄,散发着熟鲜的香气。

    黑泽阵一进门,就闻到了从餐桌方向传来的香味,他眉头蹙起来不是保姆做的少盐少油的胃癌病人的餐食,而是颇合他口味的自家弟弟的手艺。

    夜间痛到低声的病人专门给他做顿饭他很难想象病成那样的病人要花多大的气力才能做这样一顿饭。

    家里有枪,有刀,还有立即致心脏麻痹的毒药。

    心提了起来踢掉鞋子趿着拖鞋就往里走,走进玄关,绕过屏风,看着黑泽明坐在餐桌边,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盯着面前的稀粥发呆黑泽阵松了口气。

    等等,黑泽阵一怔,今天是他的生日。

    勺子淹没在稀粥里,筷子搁在筷枕上,黑泽明手捂着胃,低头垂眉一口没吃。

    黑泽阵对着幼弟说道“稍等,我马上来。”说罢,径直往书房走去,打开书房的灯,走到书架前,手在从上往下数第三个书架底下的按钮上按了一下,书架打开,露出书架里的保险箱,黑泽阵没有立即打开,手指伸到保险箱门底部摸了摸。

    夹在那里的头发丝掉了。

    黑泽阵闭闭眼,他听着门外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来,他若无其事地打开保险箱,黑泽阵打开保险箱的门,把腰上别着的勃朗宁放了进去。

    黑泽阵站起身,回头,他甚至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手撑在门框上的黑泽明开了口“真的什么都瞒不了阵哥呢。”

    “你”任何话都很难被说出口黑泽阵站起身。

    屋里很亮,所以黑泽阵看得清楚,黑泽明的情形很糟,身子很消瘦了,脸侧无肉,脸颊突出,苍白的皮肤泛着一样的潮红,眼底的黑眼圈重得像是淤青一样,手上血管暴露,身子轻得像是刮阵风就会被吹走。

    这时,黑泽明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笑,他说道“我不打算自杀,哥,你放心,我要寻死早就死了,”黑泽明单脚着力,手捂在胸口,他说道“手术做完已经有十个月了,治疗的效果不好,癌细胞已经转移了。”

    黑泽阵很难想象,自己的幼弟是如何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他的现状的。

    “药石无医,虽然现在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哥,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黑泽明顿了顿,嘴角扯了扯,说着“我想坚持到我坚持不了的那一天。”

    高大的男人迈开步子,黑色的大衣在走过来的时候刮起一阵风,黑泽明的头抵在兄长的肩上,发出闷闷的笑声,“有什么好笑的我在探查,”黑泽阵声音发苦“我看组织里药物的新研究能不能救你。”

    黑泽明埋着头,嘀嘀咕咕“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保险箱里,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年长的男人说不出话来,他说不出“你不会死的”这种骗人的话来。

    “哥啊,”黑泽明抬起头,往后退了一步“陪你过最后一次生日,都是我亲手做的,鳗鱼饭是我最爱吃的,你就勉勉强强帮我吃了吧。我打算明天去住院了,我现在的情况,止痛泵是个很好的选择。”

    说罢,黑泽明往餐厅走去,他只觉得眼睛发涩,如果再以拥抱的方式继续说下去的话,他怕是会失控。

    卧室里一片漆黑,黑泽明趴在床上,手捂着胸口,睁着眼睛,已是凌晨,但他清醒极了,浑身传来的不间断的刺痛直达头皮,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针滚在他的身上来回碾压。

    卧室的门锁发出细细的摩擦声,停顿了三秒,黑泽明手撑着床坐了起来,“阵哥。”他唤了声。

    “嗯,要什么”

    “哥,帮我倒杯水。”黑泽明动作缓慢地靠在了床背上,细微的光亮让黑泽明只能看见房间家具的轮廓,他顺手打开灯,随即闭上眼睛,床边的人闻言往外走去,黑泽明伸出手,手摸向床头柜的抽屉,上面一层抽屉放着安眠药。

    黑泽明摸出药瓶,摸索着拧开瓶盖,倒出两颗安眠药,他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手搁在膝上,闭着眼睛等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泽阵走进卧室,在床边停了下来,他把水杯送到弟弟手边。

    冰凉的水杯碰了碰黑泽明的手,黑泽明把安眠药捏在手上,睁开眼,刺目的光亮让他眯了眯眼,他哥穿着一套睡衣,挨着他坐了下来,黑泽明的呼吸声粗且重,黑泽阵抬起手,手搭在幼弟的肩膀上,黑泽明听着自己兄长呼吸重了几分。

    “要是”很艰难地,黑泽阵开口“我可以”

    黑泽明条件反射般直起身,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盯他的兄长,黑泽阵咽下嘴里的下半句话我可以帮你解脱。

    对于他们这种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来说,拧断一个人的脖子不比掰断一根笔要难多少。

    黑泽明抓住他兄长的手,他握紧的手没有多少力气,明目里满是清明,黑泽明也形容不出他兄长此时眼底的复杂“然后你要怀着亲手杀死兄弟的歉意度过余生吗,哥”

    如今的他每日过得有痛苦,他的兄长一清二楚,每时每刻,仿佛有无数条火蚁啃食着他的血肉与骨骼,全身的疼痛让他必须吃安眠药才能入睡,疼到极致,即使是他,也忍不住发出。

    死对他来说是解脱,活着才是持久且漫长的痛苦天知道他的兄长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说得出这半句话。

    黑泽阵没说话,只垂下眸,一击而溃不成兵。

    “每一天对我都很珍贵,”黑泽明能够感觉到按在他肩头的手紧了紧,黑泽明握住自家兄长的手,他指腹摩擦着兄长关节的枪茧,说道“哥,我要死了,确定无疑,但我想死之前多陪陪你。”

    黑泽明没再说话,他把安眠药送进嘴里,一口水送进腹中,他慢吞吞地缩回被子里,四肢百骸传来的尖锐刺痛清晰又强烈,他被子里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着被子。

    黑泽阵伸手摸向床头柜日光灯的开关,“啪”,灯关了“睡吧,我明天送你去医院。”

    黑泽明呢喃了一声,他闭上眼,努力压下要从嘴角漏出的呻吟声,忍着疼痛,安眠药的药效逐渐生效“哥,去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就在保险柜里。”

    黑泽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听着幼弟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生日礼物

    他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只想这个臭小子活下来。

    从窗帘缝隙照进来的光照在他的手上,骨节分明的手印出隐隐的轮廓,他的手洗得很干净,皮肤白净,指甲圆滑,不沾一点污垢。

    黑泽阵慢慢站起身,他悄声往书房走去,按下书架的开关,打开保险箱,他盘膝在保险箱前坐了下来,他们兄弟俩保险箱里的东西不多,一打文件,五把枪,一个装着各种刀具的箱子。

    黑泽阵抓着文件放在膝上,文件分类整齐,房产和资产证明,各种往来文件,他一目十行的扫过这些文件的内容,最后视线聚焦在压在文件最底下的一份公证遗嘱上。

    三天前完成公证的遗嘱上写得清清楚楚,黑泽明遗产的继承人为黑泽阵,存款、虚拟货币、土地、房屋、公寓列得明明白白,遗产的明细甚至写出了黑泽明常用手机的品牌。

    落款黑泽明,附加一个邮箱。

    邮箱的名字用的伊藤秀杰,尾注itoyahoo名字加上邮箱地址,这是霓虹人常用的邮箱地址格式,而伊藤秀杰,也是黑泽明常用的化名。

    这算什么生日礼物,这该死的就把他死亡的倒计时送到他眼皮下面,黑泽阵闭闭眼,转瞬间,他冷静下来,自己的幼弟没有这么无聊,如果只是这样,只不过是在他日益强烈的悲痛上横割一刀罢了。

    什么东西没有写在遗嘱上枪,还有刀。

    黑泽阵伸出手,他握住枪,手枪,枪身防滑的部分有着细微的凸起,感觉不一样,黑泽阵睁目看去,他手里的枪上印上了一串数字,阴刻01010100下划线。

    阴刻就是将图案或文字刻成凹形,这串字符凹刻进枪柄的防滑层,就像是这把枪自带的编号一样,毫不突兀。

    黑泽阵挨个检查过去,四把枪,还有放在盒中的刀具,只有这把枪阴刻了这一串数字,雕刻者很仔细,印刻得很自然,就像是枪械与刀具本来就有的一部分一样。

    一串数字下划线

    01010100什么意思,只这么看的话不明所以,如果是二进制转到十进制,那就是0,101,0,100,即是0504,他的兄弟的生日。

    黑泽阵并不知道这串字符应该用在哪里,但他确定,这串字符才是他的兄弟送他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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