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你后悔了吗,应临崖

    眼看白清欢脚步停顿, 段惊尘亦止步。

    他也认出了前方那队人的身份,倒也没有开口,只是动作干脆利落地将天倾剑出鞘, 单手提着剑。余晖落在剑尖上,幽深中反射出锐利金芒。

    叼着只小虫子的刀疤看看白清欢, 又瞅瞅段惊尘,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有仇家上门了。于是它头一甩变作巨兽, 喉咙里低沉呜呜, 眼露凶光。

    当着龙侍的面, 它一巴掌将那只想逃走的飞虫拍下, 而后巨爪按住, 缓缓碾碎。

    这一人一犬俨然是准备就绪,等待动手的姿态, 瞧着岂止是嚣张

    简直是猖狂

    山门内, 一众合欢宗弟子也在探头往外看。

    “大事不妙。”有位年长的执事长老蹲在树丛后, 忧心忡忡“应家的人傲得很, 上次来这么多人还是好几百年前,当时就差把咱们宗门给掀平了,若非白长老那会儿果断同意解契, 怕是要被直接灭门, 他们如今能忍”

    有个年轻弟子扒拉在花树上,“可是前几天来送东西的龙侍态度好像还行”

    反驳声从另一棵树上传来“就是因为前几天态度好,结果一直没请到白长老, 所以如今恼羞成怒来了一群人, 怕是要准备动手来硬的了。”

    “白师叔这回怕是又要有麻烦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合欢宗内年长的都亲眼见证了当年白清欢被逼解契的那件事。

    那段过往中笼罩着的,其实不止是被逼迫被抛弃的屈辱, 甚至不止是风花雪月的爱恨纠缠。

    世间门最荒唐的事情,莫过于将所有事关生死的事情给笼上一层浪漫的情爱外纱,好似所有事情变成和爱有关,就情有可原似的。

    譬如凡人中的那些丈夫囚禁侮辱妻子,说是爱得深沉只想将她束缚在身边。修士也没好到哪儿去,所谓杀妻证道,理由是要割舍掉最爱的人才能奔赴大道,我杀你,证明我爱你。

    白清欢与应临崖那段往事也如此,世人只记得其中的缠绵悱恻。他们只记得那是羽山上界的仙族少主看上了一个普通的合欢宗修士,也正因地位的悬殊,才觉得结契也像是恩赐,解契也该是理所当然。

    但偏偏是世人眼中最该耽于缠绵悱恻的合欢宗修士,记得白清欢在五百年前险些死在那场解契之中。

    道侣契乃是对着天道起誓的,一旦成契,想要解除便难了。

    通常来说,想要解契,需得两人同对天道起誓断契,共同担下天道的反噬之力,如此才算是了结。

    但若是其中一人自斩道侣契,那便是单方面违背了天道契约,要遭受将近十倍的反噬。

    昔日应家送来灵石时何等的傲慢,他们要求的,便是让白清欢自斩道侣契。

    她那时也不过是个金丹期的修士,解契之后遭到的反噬几乎要了她的命。

    应家当初那五百万哪里是解契的赔偿,那分明是给白清欢的买命钱。

    她应下了,便是赌了一场几乎必死的命。

    但是她没死。

    在应家的龙侍们离去后,乔向溪背起了白清欢。

    同样也还只是个小小金丹修士的乔师姐,背着她跌跌撞撞走过了东灵洲的荒原,在崎岖的山路上不眠不休走了无数个昼夜。

    月亮始终高悬在她们的头顶,如白清欢替她杀了大师兄,拖着尸体艰难前行的那夜一般亮。

    最后,乔向溪求到了医仙谷的丹圣子处,以自愿当丹圣子十年的试药人为代价,把白清欢救了回来。

    这事儿,合欢宗的老人们都知道。

    于是在沉默良久后,山门内的那些树上,如雨后春笋开始往外面冒头。

    一号树上“那来硬的我们可不怕,虽然咱们合欢宗的人不擅长打架,但是我们的道侣可能打了。赵师兄,你道侣不是铁衣宗的副掌门吗王师叔,你道侣不是血尸宗那位尸鬼王吗还有李师妹,把那个给你写情书的张家少爷给叫来,让他多带点人来”

    二号树上“我都把人摇上了,只要白长老一声令下,就送应家人回羽山老家。”

    三号树上“可惜了,我该提前认识两个剑修的,毕竟要论能打又不怕应家人的,也只有青霄剑宗那群傻冒了。”

    四号树上“嗯等等,剑修”

    众人在短暂的懵然之后,齐齐将视线落在山门外的假仙君身上。

    白清欢和段惊尘互换身体的事情不曾传出去,所以宗门其余修士早已浮想联翩,冒出万种猜测,其中最具说服力的一项就是

    白长老飞升失败走火入魔,主动跟着剑修们去了青霄剑宗,轻松拿捏没见过世面的小仙君,且把后者带回合欢宗做了上门男修。

    如今这局面下,众人对假仙君寄予厚望。

    万众瞩目之下,白清欢轻轻拍了拍刀疤的狗腿,又唤回段惊尘。

    “他们不是来找打的,走吧。”

    她拉住段惊尘的袖口,带着他往山门内走去。

    昨夜漂了一阵细雨,山门的石阶上一夜间门就生了许多碧绿的青苔,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又稳当,就这样平静地来到那群龙侍面前。

    并不是当年的那些面孔,来的这些年轻了许多,面上的神情也恭敬得不像是当年那些人。

    为首的,竟然是一个长了张娃娃脸的龙侍,他头顶生了一对短短的圆润小角,瞧着像是一只小龙。

    不过和其他龙侍不同,他眼下繁复的那些纹路图腾,赫然与应临崖的一模一样。一双圆圆的清澈蓝色眼睛也生得纯粹又干净,想来该是和他一样,继承了应龙血统的应家嫡脉。

    他有些好奇地抬头看着走上来的两人,在白清欢的注视下往前一步。

    个子也不高,只到她的胸口,果然是个小孩。

    在白清欢和段惊尘的注视下,这小龙侍竟然开口说话了。

    “家主让我把此物交给白长老。”他将一个小盒子递给段惊尘,握紧了拳头,抵着下巴像是思索回想了一下,又继续道“他说,若是送不出去,我们就不用回去了。”

    杵在合欢宗门口当门神的丁雨闲冷笑,挥舞着鞭子“你们回不去那就去死啊。”

    那小龙脸上没有恼怒的意思,他仰着头看过去,认真道“我们死在这儿的话,羽山的上古仙族们会荡平合欢宗的。”

    他眼睛笑得弯弯的,脸颊两旁梨涡浅浅,露出一个堪算天真的笑容,“所以为了大家好,白长老还是收了我们家主的赠礼吧。”

    “收,怎么不收。”

    白清欢很平静地错身上前,将那个匣子往段惊尘的怀中按了按,示意他拿好。

    “请诸位慢滚。”

    为首的小龙侍把东西送出后,很识趣地往后退让几步,笑眯眯道“白长老,我们家主没说,不过当年的那株白梅如今开花了,想来他一直未回羽山,是在等故人同去赏花。”

    语罢,又丢下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

    “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应当一直很想你。”

    而后也不等回答,领着那群沉默的龙侍背离合欢宗而行,那群矜贵而华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他们这次来,没有放狠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倒像是多年前,应临崖偶尔托人送来几盒点心,又或是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的情形。

    白清欢打开盒子。

    果然,里面装着的是几颗漂亮的鲛珠,据说这是羽山的鲛人一族的泪水凝结成的珠子,能够安抚神魂,算得上是至宝了。

    此时最后一缕天光也被远山吞没,周围一片漆黑,唯独她掌心的鲛珠在发光。

    她表情莫测。

    丁雨闲挥挥手示意树上的同门们速速散去,看来今夜是不用摇人约架了。

    她摸了摸鼻子,本想直接往白清欢身上靠去,想起如今换了人,挺嫌弃地看了段惊尘一眼,转向另一边“白师叔,死装龙这是什么意思啊”

    其实哪里需要问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应临崖似乎是幡然悔悟,预备吃一口回头草了。

    白清欢面无表情,她心中没有被勾起不舍或回忆,只觉得荒谬。

    丁雨闲在身后愤愤骂“男修都这样吗,犯下天大的错事之后就一句话不说玩失踪,然后等到觉得事情过去了,再若无其事冒头出来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原本只是单方面的骂人,却不曾想,段惊尘冷不丁开口了。

    “不是,只能说这样做的那男人是十足的懦夫,建议杀了。”

    丁雨闲愣了一下,没料想到段仙君会搭自己的腔。

    她有点勉强地点点头赞同那话“确实挺懦夫的,遇到事只会让外人来解决,自己缩头缩尾当王八。”

    段仙君面无表情,继续搭腔“杀了。”

    而后,无论丁雨闲如何说,他都只给一个建议

    杀了。

    丁雨闲和白清欢面面相觑。

    剑修的杀心还真挺重啊,所有处理方法都是杀了。

    领着段惊尘回了自己的洞府后,白清欢没有像昨日那样要非礼他的意思,也无继续翻看阵图药书的意思。

    刀疤在她脚边打着转,她随意摸了摸,给它丢了个灵果。

    走狗这阵子被养叼了,吃灵果都等着缺德仙君帮忙剥皮,如今叼着那个没剥皮的榴莲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对狗眼中只有茫然。

    而白清欢坐在桌案前,双眼还盯着鲛珠瞧,清冷的双眉紧蹙,似是在思索着很重要的事情。

    段惊尘如沉默立在门边,身后的夜色微凉,又淅淅沥沥落起了小雨,斜风卷了些雨丝进来,他纯白的衣角不知不觉被浸湿,在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眼底有浓重的情绪在划开。

    白清欢似乎终于想好了,抬头,才看到段惊尘还站在门口。

    她错愕,“你怎么不进来”

    然后对着他招招手。

    隔着朦胧的灯火,他这次没有像往常过来,而是用黝黑的眼眸望着她

    确切说,是她手中的鲛珠。

    “怎么了”她推开椅子起身朝他走去,才发现他身周弥漫了一层冷寒的水汽。

    他轻声问,“你要去见他”

    这句话声音非常小,不是质问的口吻,甚至都算不得是询问,更像是一句快要被雨声冲散的喃喃。

    但是她听见了。

    白清欢怔了一下,她低头看着眼前的段惊尘,这次他没避开她的视线,眼底中难解又迷茫的那些情绪中,带着让她心颤的难过。

    “没有。”她否定得干脆,微微挑眉“不是,你觉得收了东西就要答应他我白某人像是这么有道德素质的那种人吗”

    她把那盒珍贵的鲛珠递到他面前,弯了弯唇角,轻笑着让他看“你不是神魂不稳吗,我把它们串成串儿,你戴在身上,到时候就算我不在身边也不会太难受了。”

    他却没看那些鲛珠一眼,依然看着她,神情清冷得惊人,目光定定“为什么不在身边”

    白清欢语气寻常“你不是得时常去东灵城看看村民们的投胎情况吗我得在这儿研究夺舍的阵法之类的,可不能天天陪你。”

    这句话道出后,他周身那股压抑的气息如潮水般褪去。

    他垂眸点点头,过了会儿,才又出口。

    “你说过要雇我的。”语气端得严肃且无情,像是在说什么后果严重的威胁,“一百灵石一天,若无监工,我就摸鱼耍懒了。”

    没什么力量,倒像是在生疏地逗她笑。

    她果真忍不住笑出声来,站在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光晕中,又冲他招招手。

    这回他走进来了。

    应家龙侍的到来,在合欢宗似乎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山门外,每日雷打不动地迎来那些龙侍。

    有时候送来的是一匣软糯香甜的羽山特产的珍珑玉雪糕。

    白清欢年纪小的时候倒是喜欢这些甜腻的灵食,如今口味大变,已经不爱了。

    刀疤和丁雨闲倒是很喜欢。

    有时候又送来一些华丽的衫裙,都是万宝阁中顶层的款式。

    不过在过去几百年间门,白长老苦心钻研各类挣灵石的门道,早已凭着自己的本事登上万宝阁顶层,每季新衣都是由万少主亲自送上门的。

    所以这些华服,又被她叫了万宝阁在东灵城的分店掌柜给换成了灵石。

    再譬如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比如木雕的丑陋小龙,仙草编的会飞的蝴蝶,不知道是应临崖那样古板无趣的男人是去什么地方搜罗来的。

    在很多很多年前,当她还是那个会跟在应临崖身后跑跑跳跳的小姑娘时,她是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

    偶尔他陪她在东灵城闲逛时,她也会悄悄看几眼这些不算精巧贵重的东西。

    只是应临崖从不会止步。

    他生来就是最贵不可言的仙族少主,所见所用无一不是最好的,像是不染俗世尘埃的云,孤高地悬在最高处。

    在白清欢露出想要一条寻常的绢纱裙衫时,他会带着她离开,次日让人送来一尺上万灵石的鲛人纱衣;在她想要让他替自己摘一朵花簪在发间门时,送来极品灵石制成的花簪。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着实是一位富裕且又大方得不可思议的道侣。

    要知道男修囊中灵石鼓鼓,也不代表愿意给你花,不少男修偶尔给买一瓶价值为十灵石的辟谷丹就肉疼不已,直言女修都是贪慕虚荣为自己的灵石而来。

    而九成九不,兴许是十成的男修,没有应临崖富有。

    所以在这一方面,应临崖已经战胜了九成九的男修。

    如今他送来这些东西,怕是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白清欢当时想要的是什么,想要补齐那最后零点一成。

    可惜。

    可惜在漫长的岁月中,她想要的,早就用自己的双手拿到了,而她没拿到的,皆是不想要的了。

    白长老的日子依然严谨按着她排的日程表过,夜里礼貌地征询段仙君同意非礼一下他,上午研究阵法,下午研究药方。

    偶尔抽出些空闲逗逗刀疤和丁雨闲,再陪段仙君去东灵城中逛逛,买一些乱七八糟的灵材。

    小龙侍每日送来礼物,东西是送出去了,但是那位白长老却始终没有松口。

    他原本笑盈盈的娃娃脸上,笑容也逐渐挂不住了。

    足足送了大半月,凛冽的倒春寒终于结束。

    春日已至。

    合欢宗西边的重重山峦之上,各色山花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后渐次开盛,和风和香遍洒群山,染透了半个东灵州。

    越过这片香山,便是一片终年弥漫着白雾的大泽。

    这里唤作隐龙渊,据说当年应家的第一条龙便是在这里飞升成仙的,也算是应家在修真界中的祖地。

    大雾将天地连接成一片,天光也驱不散,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到了这附近绝对进不了半步。

    小龙侍低着头直直往前走,浓雾被归来的一行人撞散又聚拢。

    眼前出现的,是一座空悬在汹涌的大泽之上,被削去半座山头的高峰。一片荒芜得能算作废墟的破败城池依山而建,腐朽残破的山门坍塌了大半,倒下的巨石上,隐约能看到一个“应”字。

    每每经过山门,小龙侍都忍不住挤眉。

    他一边迈上蜿蜒陡峭的石阶,一边小声念叨。

    “家主怎么就不愿意重建祖地呢难不成就喜欢这样的风格”

    “但是羽山应家也不是这样啊,我真没用啊,明明是他肚子里的,却猜不中他在想什么,还不如蛔虫呢。”

    “话说回来,今日也没请到白长老,我们再次任务失败咯”他说着话,可是没有人搭理他,边上其他龙侍都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龙侍只能叹口气,目光看向半山的一处荒院落,叹气声悠悠。

    “家主若是再不回羽山,怕是又要出大麻烦了”

    龙侍们站在山门口不敢继续往前,小龙侍也不惊讶。

    从应临崖从那几十个龙族竞争对手中杀出,带着应家彻底夺权掌管了所有龙族之时,他下的第一道令,便是血腥的屠杀同族。

    那些昔日替龙族行走在修真界的龙侍们,在一夜之间门被处死。

    后来再跟随他身边的龙侍,不是被割舌,而是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再也无恢复的可能。他手段铁血,像是在报复什么似的,给族人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羽山其他家族对此流言猜测不断,却因为这是应家的家务事,所以也不明究竞,只当是应家这条龙当年在蛋里孵化了千年才孵出来,脑子憋坏了,是条疯龙。

    小龙侍对着其他龙侍挥挥手,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朝着那处荒院飞去。

    隐龙渊内,无风亦无雨,万籁俱寂。

    在破败的荒院中,却生了一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白梅树,也不知长了几百年,如今开得正盛,繁密的白花缀满了枝头。

    它被灵力小心护着,开得好似永远不会凋谢似的。

    只是花会开,自然也会落,便是由仙术维持着,也不可能将时间门静止或是倒流。

    一朵白梅缓缓下坠,无风,所以落得笔直。

    花树下立了一道身着玄色宽袍的影子,他身后是灰败漆黑的院落,头顶是如云的雪白梅花。生了对极其清冷的眉眼,唇色浅淡到几乎与苍白的面庞融成一片,唯独的色彩,也只有那双幽深的蓝色眸子。

    那朵花最终落在他冰凉的掌心。

    同时落入的,还有一道冰蓝的流光,方才的小龙侍已经化成了一粒圆润的龙丹,回到了他的体内。

    那是他的龙丹,并不是什么应家突然冒出来的嫡脉。

    这世上完完整整流淌着应龙血脉的,只剩下他一人了。其他应龙血脉传承者,有些死在了其他仙族手中,有些死在了和其他龙族夺权的路上。

    剩下的,皆死在了他手中。

    龙丹完完整整记录了去合欢宗送东西的经过,自然也将无功而返的消息带了回来。

    他垂着眼眸,将白梅放在一个精巧的匣子中。

    他身后,忽然有笑声响起。

    “当初你和她结契为道侣,应家少主一场荒唐的情事闹得整个修真界轰轰烈烈。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以她为由头迷惑你的对手们,让他们以为你真的被合欢宗的女修蛊惑了,满脑子只剩下情爱,不打算回羽山,只甘愿留在修真界,放弃了夺权。”

    “可是你如今在这里,一副舍不得的姿态又是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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