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唐随着人流排队刷身份证出了火车站,身边是来往进出的旅客,他左右看看,分不清哪些是归人,哪些是游客。
他往外面走去,行李箱的轱辘在地板上碾过,发出轻快的声音。
走出一大段路之后,回头看见高高的“容城站”三个隶体字,心里忽然间有一股喜悦的情绪冒出来。
他终于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满目沙土的地方,纵然满身尘土,也终于回家。
“师傅,我去广南新村。”
他坐上了出租车,一路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看见熟悉的街道名字,就想想记忆中这里曾经是什么样的。
出租车师傅跟他聊天,问他“帅哥是来旅游,还是回家啊”
不知道他为什么只问这两种可能,宋唐笑了一下,“回家。”
“以前在外地工作吧”
“是啊,您怎么看出来的”
“看您一直看外头,是不是觉得变化很大”
“是啊,我都离开十几年了,以前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师傅啊呀一声,笑道“别说十几年,就是两三年,都大不一样了,就说广南村那边,以前多荒凉,现在可热闹了。”
“是么”宋唐下意识问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期待和好奇来。
广南村拆迁的时候,他还在读书,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等他知道,父亲宋拓已经回来处理好了一切事宜,选择了原址回迁。
他们老房子本来就小,拆迁也没能暴富,只分到两套一百二十平的大三居,还都在村里。
这次他离开安市回容城的时候,宋拓虽然跟他吵过,还扬言要把他锁起来,但还是假做不经意地在茶几上留下了一串钥匙,他毫不犹豫地拿走了。
出租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进了青浦区,经过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之后,车窗外建筑的墙体忽然间变成了白绿相间,大大的红色“十”字格外醒目。
他有些惊讶地问了句“这边开了医院”
师傅应了声是,很热心地告诉他“这边是容医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分院,前年开门营业的,离广南村很近的,你以后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来这边啊。”
上来就说有需要可以来,宋唐忍不住笑了声,点点头。
到了广南新村路口,宋唐下了车,穿过牌坊走进去,推着行李箱,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建筑。
以前还有人种地的,现在早就没了,只有绿化树,树上挂着过年时的小灯笼。
广南新村经过拆迁改造,跟以前完全不同,除了回迁小区,还有两条呈“t”字形的街道,临街的一楼都是铺面,有的楼上就是出租房,墙上贴着有房出租的红纸。
穿过整条街,进到小区里,大热的天,还是中午,居然有人在打篮球。
他看了一眼,果然是年轻的男生,走过篮球场边上时,还听见有人说“xxx,你准备报哪个学校”
接着就有人应“看我的分数允许我报哪个学校。”
宋唐听见,耳尖一动,有点想笑,又想起自己当初本来想报美术学院去北京跟老师团聚的,最后却报了安城大学的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这还是他争取来的,宋拓原本要求他读考古学。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无奈,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按照印象中的地址找到自家的其中一套房谢天谢地,宋拓回来验收房子办手续之后,还记得跟他和祖父说过详细的门牌号。
房子从来没人住过,空荡荡的,连家具都没有,到处是灰尘,但宋唐并不嫌弃,只觉得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花了几天时间打扫卫生,购置家具电器,接收自己从安市寄过来的行李,忙完这一切,日子总算开始走上正轨。
他站在阳台上欣赏夕阳,远远的能看见街上闪烁着彩色灯光的店铺招牌,决定出去走走。
别看这里是城中村,街上依旧很热闹,特别是做餐饮的,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家家店都坐满了人。
走到“t”字的交叉路口,宋唐看见不少卖水果的档口,夏天正是水果多的时候,红色纸牌上用黑笔写着“桂味10元斤”和“三华李12元斤”之类的字样,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山竹旁边暗红色的莲雾。
“我真是服了,28床发热,不肯吃药,非要找她老公。”
莫听云从待产室出来,急匆匆地去找患者家属,碰见二线徐秋白,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徐秋白听了有点惊讶,忍不住想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现在就要去帮她找老公,说是出去抽烟了。”莫听云嘴角歪了一下。
“噗嗤”
徐秋白忍不住笑出声来,扶了一下她的肩膀,没说什么,和她擦肩而过进了办公室。
莫听云好不容易在楼梯间找到一边夹着烟,一边打游戏的患者丈夫,跟他说患者发热,情绪不稳定,吵着要找人,“赶紧回去吧。”
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掐灭了烟扔进垃圾桶里,莫听云本来想说他几句,可是看一眼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胡茬,又什么都没说。
住院的人难受,陪床的人也辛苦。
紧接着又来急诊,忙到半夜,徐秋白肚子饿了,在一旁吃泡面,一边把面条嗦得唏哩呼噜的,一边跟她说话“小莫,你门诊安排在哪天来着”
莫听云听见她的问题,写病历的姿势停了一下,从口袋拿出一个小本子翻了翻,“周二上午和周三下午。”
“哦,今天周一。”徐秋白点点头,“就是明天咯,紧不紧张”
一附院有规定,主治及其以上职称的医师方可独立出诊,分院区是人手少,但那只会让每个医生多出半天一天门诊而已,不会让住院医独立出诊。
莫听云摸摸脸,叹口气,“我真的太难了。”
当初真是信了苏师姐的邪,积极考主治,殊不知到了主治还要出门诊,那种可以早八点到晚八点的门诊。
徐秋白看着她这模样,乐得东倒西歪的,让人感觉有点幸灾乐祸,“习惯就好啦,医生嘛,总要经历这一遭的。”
莫听云听了直撇嘴。
第二天在值班房的床上醒来之后,她才感到一种名为紧张和忐忑的情绪,一下就从床上腾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就下地,草草洗漱过后便出了值班房。
徐秋白在对面床睁开眼,嘟囔了一句“小莫你又不叠被子。”
那样是会挨护长批的。
可惜莫听云听不见她的提醒。
毕竟第一天去出门诊,她有点手忙脚乱,总觉得时间不够,先去病房看过自己的患者,问问情况,然后回办公室先把医嘱开在电脑上,又要打印交班记录。
忙完这些,已经快到八点了,办公室里热闹起来。
徐秋白整理着交班记录本,跟她说昨天后半夜来的急诊,“小夫妻为爱鼓掌,结果避孕套掉里面了,不知道怎么办,过来挂急诊,喊我下去取出来的。”
莫听云一届母胎单身,虽然从事跟两性相关的妇产科,但有的事情没经历过就是不懂,听了不免有点好奇,“这玩意儿还能掉在里面的吗”
杨墨被她问得也是一顿,片刻后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会破,我家老大就是这么来的。”
莫听云刚要问什么,她们妇科的苏护长就进来了,“交班。”
一抬头,他们邓主任已经站在最前面了,大家伙立刻都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哗啦”声。
交班挺快的,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刚散会,莫听云往后一看,对自己带的学生云莉道“小云呀,你把医嘱打印出来,忙完了记得去门诊找我啊”
云莉点点头,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于是把笔往兜里一揣,就出了办公室。
其实门诊也还好,以前就跟着主任出过,现在不过是自己单独一个诊室坐着而已,看了几个病人之后她就习惯了。
一忙就到午后一点才停下来,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接到母亲周文秀的电话,问她“今晚回不回来吃饭啊”
“回,回回回,我今天下夜班,现在就回去。”她忙答应着,又提要求,“妈,我零食没有了,你在店里给我拿一箱旺仔牛奶啊”
周文秀听了呵呵两声,“我现在就挺想忘崽的。”
莫听云嘻嘻笑笑,当她这话没说,又点名了几样零食,说完才挂了电话起身去更衣室换衣服。
拆迁之后,虽然还是很多村民住在现在的广南新村,但也有不少人选择把户口留在村里,然后搬到别的地方住,这样还能继续领村里的分红。
比如莫家就不住村里了,而是住在距离不远的一个新开发的别墅区,两幢两层小楼,莫听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毗邻而居,而她,想住哪边住哪边。
甚至可以东家吃饭西家睡觉,爽歪歪。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文秀忽然说了一件事,“阿云还记不记得以前住我们隔壁的宋家”
莫听云咬着烤鸭腿想了想,没想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她妈,“哪家啊”
“他家有个小男孩,跟你很要好,天天一起上学放学的,叫”周文秀想了想,“叫宋唐的。”
她一说宋唐,莫听云就想起来了,满脸忿忿,“你说他啊不是搬走了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走也不说一声,真是的,一点都不把我当朋友”
她嘟嘟囔囔,周文秀当没听见,说了句“他回来了。”
“啊”莫听云的话一顿,整个人愣了愣,“他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宋唐我们家拆迁也没变土豪,太惨了。
小莫不要紧我家变土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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