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起来的时候总是有加不完的班, 等把所有工作整理好已经快午夜十二点。
云端月从办公室出来，慕川也恰巧关门出来，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都愣了愣。
云端月轻微的点个头, 准备离开, 慕川忽然开口“云律师。”
云端月疑惑的看向他。
“这么晚了, 我送你回家吧。”
慕川其实是鼓起勇气说的这句话，害怕云端月会拒绝, 毕竟现在的他们, 仅仅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重新认识后话也就那么几句, 贸然提出送她回家，还是在这么晚的情况下，是个女孩子应该都会拒绝吧。
云端月果然摇头“不用了。”
慕川没再言语, 唇微微抿紧。
俩人一起走进电梯，慕川摁一楼。
电梯很大，他俩分别站在两边, 中间还可以容纳起码两个人。都没说话, 气氛有那么点尴尬。
慕川侧头看她, 云端月低垂着眼睛，褪去少女的青涩，如今的姑娘典雅娴静。
到一楼, 云端月率先走出去，慕川隔着一两步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外面下雨了，绵绵的细丝被风吹得斜飘过来，在这样酷暑的夏天，落在脸上实在有一股清凉的感觉, 但这个点有点不好打车，他们站在门外等。
慕川其实是开车来上班的，沉默好一会儿再次说“我送你吧。”
云端月转头看他，男人的目光平静清冷，语气永远都是淡淡的，好像没什么能让他翻涌起情绪的浪花。
云端月弯了弯唇“那就麻烦慕律师了。”
慕川很不喜欢她跟自己这样客气，垂下黯淡的眼睛，平静道“走吧。”
云端月温顺的跟在他身后。
慕川瞥一眼她短裙下修长纤细的双腿，忽然问“冷吗”
“不冷。”
慕川还是脱下外衣递给她“披在腰上。”
云端月笑了“怎么披”
慕川转身静静看她。
“手抬高。”
云端月疑惑着抬起手，他俯下身来把衣服给她系在腰上。
慕川几乎沉迷在这一刻，这么多年疯了一般想再见她一面，疯了一样想再次拥她入怀，现在距离这么近，她近在咫尺，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抱到她，可是
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他不能这么做。
慕川用尽自己所有的控制力退开，云端月有点怔愣的看着他。
慕川轻哑道“抱歉，唐突了。”
云端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走吧。”
她跟着他找到车，打量了一下车，是一辆宾利。
慕川开车门，云端月没坐前面，笑着拉开后面的车门“后面就可以。”
慕川失落地“嗯”了声，上车前，云端月解下来腰上的衣服还给他，慕川缓慢的伸手接过来。
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云端月一直闭着眼睛，慕川想和她交谈也不方便开口，心里叹了叹，他现在还能要求什么呢，能多看她就很好了。
送她到楼下时云端月已经睁开眼睛，也不知道刚刚是刻意闭着眼不想说话还是恰巧醒过来，她笑着对慕川说“慕律师，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云端月虽然经常回云家住，但是这么晚回去难免打扰家人，就回自己的单身公寓。
慕川说声不客气，目送她下车进小区。
他没有立即把车开走，闭上眼静静的感受云端月残留下来的气息，胸口闷痛，抽出一支烟缓解。
第二天上班，云端月什么也没改变，对他话不多，依旧很客气。
慕川觉得，她对高互和陆进都要亲密很多，唯独对他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他很难受，想问问为什么，可想了想，他又有什么资格当初是他先放弃的。
谢为和云昭雪的婚礼结束后就要准备去蜜月了，走之前还有点工作要交接，就回律所一趟。
大家起哄让他请客吃饭，谢为当然不会推脱，当晚就订好地方，请整个律所里的同事去喝酒，慕川和云端月当然也会去。
当晚，云端月和柳玥手挽手，陆进和高互又在她们两边，四个人不知道谈到什么，高兴得笑了起来，慕川一个人跟在后面，有些羡慕陆进和高互，可以肆无忌惮和她玩笑。
谢为发觉他的低落，走过来丢给他烟盒，慕川无奈的笑“昭雪准你抽烟”
谢为笑着扬眉“我不抽，看你心情不好，给你抽的。”
慕川摇出一支烟，把烟盒给他，谢为没接，说送他，慕川也没客气，“我没有心情不好。”
谢为淡笑了下，没拆穿。
他也经历过很痛苦的时候，总觉得云昭雪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也有想她想到心酸苦涩的时候，但还好，都过去了。
两个男人并肩走，落在人群的后头。慕川吸了一口烟，看着前面的云端月背影，突然问谢为“娶到心爱的人是什么感觉”
谢为眼神柔和下来“大概是一种就是现在死，也可以瞑目的满足感。”
慕川羡慕的笑了笑，他也想拥有这样的满足感，可好像遥遥无期。
到聚会的地方，谢为说“昭昭有嘱咐，我会帮你。”
慕川苦笑“你还真听她的话，不过谢谢。”
“我始终相信，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
“是吗”
“慕川，是个男人就拿出点自信像我追昭昭那样死缠烂打行不行追得到就幸福，追不到一辈子喜欢她也是一种幸福，都不亏。”
慕川愣了愣，看向谢为，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他没有谢为看得透彻，云昭雪说谢为是一个很炙热的人，跟这种人生活或是做朋友，都会很好。
他把烟灭掉“谢谢。”
“真矫情，走。”
谢为定的是特大号包厢，就算容纳律所全部的人也很宽敞，是可以边吃火锅边唱歌的娱乐项目。
谢为不喝酒不抽烟，也离那些人远点，怕沾到不好闻的气味回去云昭雪会不开心。
慕川一个人喝闷酒，谢为看他这样觉得他也是够闷骚的，喜欢一个人竟然能干看着，他就绝对做不到。
谢为忽然提议“我们来玩点刺激的。”
陆进才不信“你个老婆奴还想玩刺激的，回去指不定要跪键盘”
其他同事笑着附和。
谢为笑说“也对，我可不想惹我家昭昭生气。”
大家成天吃他们狗粮，都已经免疫，“嘁”了一声，谢为懒洋洋挑眉，“就让慕川代替我。”
慕川看向谢为，谢为漫不经心的回视，慕川有点明白了。
“可以，玩什么”
“真心话和大冒险。”他拿起一瓶空酒瓶放倒在桌上，“我转这个瓶子，瓶口对着谁，谁就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一个执行，不能耍赖。”
大家都同意。
谢为开始转瓶子，瓶口转了几圈，准确的对准慕川。
谢为笑问“慕律师，选什么”
“大冒险吧。”
“行，在现场找一个人亲。”
慕川拧眉看向谢为，谢为懒散散的靠在那儿，唇角噙着笑，饶有兴致的等着他执行。
慕川的眼神的目光落在云端月脸上，她愣了愣，微微蹙眉，然后眼睁睁看着慕川朝自己走过来，在自己面前俯下身，捏起她下巴，平静淡然的说“云律师，抱歉了。”
云端月愣愣的看着清俊的脸逼近。
现场开始起哄，忽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音响起来，慕川的脸被人打偏，云端月站起来离开。
大家吓得呆住，现场鸦雀无声，律所脾气最好的云律师居然发这么大脾气
慕川僵了好一会儿，忽然快步追出去，云端月还没有走得太远，慕川很快追上她，拉住她手腕。
云端月回头看到是他，又狠狠地甩来一巴掌，慕川不躲不闪，承受着她的怒气“只要你能消气，想怎么打都可以。”他声音沙哑，眼神略带祈求的看她。
云端月很平静“放开我。”
慕川舍不得放，多年前他放开她的手，从此他们形同陌路，再来一次，他绝不放手了
兴许是受谢为的影响，兴许他已经压抑太久，慕川忽然把她拉到怀里紧紧的抱住。
“端月”
“我爱你。”
云端月在他怀里怔愣住，心口涩得厉害，用尽全力将他推开，同时再次给予他一巴掌。
“可我不爱你”
她快步离开，慕川寂寥地看着她背影，没有再去追。
如果他追去，定然会看到她泪意汹涌的眼睛，定然会心疼得悔不当初。
谢为走出来看到这场景，叹了一口气，就如同云昭雪说的那样，慕川和云端月要和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走近慕川颓然的背影，淡声说“虽然昭昭告诉过我你们的往事，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也知道得并不全面，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慕川缓慢掀起眼帘看着他，眸底有深沉灰暗的痛苦。
谢为有点感同身受，毕竟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喝一杯”
慕川点了点头。
找了个清吧，点了几打酒，就他们俩，刚开始的一个小时，慕川一直在喝酒，谢为也不催他。
他有些醉的时候，才躺进沙发里，目光迷离的看着某个方向，像是看到了曾经。
“我们初识的时候是在十六七岁，那时候我还是个穷小子，父母早亡，和奶奶相依为命，什么都没有，而端月不是，她就像天之骄女，是我连仰望都不配的人。”
“我的小镇是个旅游小镇，十六岁那年她随云太太旅游到我们那儿，那时候我家里穷得已经揭不开锅，我就从山上采点野花出来卖，希望能赚点钱。”
“十六岁的端月就和现在一样，温柔善良，她并不知道我的困难，却在那么多花农里一眼挑中我，买走我全部的花，给了我超过市场价的钱，这个无意之举救了我。”
“她和云太太住在镇上最好的民宿，我解决生活困境后找到一份送外卖的工作，有一次送外卖的地方就是她们的民宿。她看到我的时候认出了我，从此以后竟然每天都点外卖。”
“有一次我给她送去的时候，还听到屋里传来云太太批评她不能总吃外卖的声音，可她还是笑得特别甜，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开心。”
“我那时候对她没什么多余的感觉，只要能赚钱，只要能活下来，无所谓被这样的富家小姐折腾。她和母亲离开那天，特意跑来我打工的地方问我叫什么名字，我随意编了一个。”
“我用打工攒的钱去上学，给奶奶治病。后来突然有一天，看到端月出现在我的学校，她四处打听我告诉她的假名字。我并没有跟她相认，总是躲着她。”
“后来我才知道，她转学到我的高中，她那样的家世，想上什么样的高中上不了可是偏偏来这样的小镇。”
“她很漂亮，小镇里就没有过这样漂亮的姑娘，缠着她的地痞流氓很多，我虽然觉得她麻烦，也暗中保护过她几次，后来终于被她发现我的存在，她得知我真名，却并没有生气，笑着说想跟我做朋友。”
“我觉得很无趣，难道穷人就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吗说什么做朋友，她会把我当朋友吗我根本不信。”
“她开始在学校里频繁的找我，送我实用的礼物和课外读物，也会来家里看我，不嫌弃我家境贫穷，鼓励我好好学习离开这个地方，我每次都在心里冷笑，我对出人头地没兴趣，只想苟且偷生的活着。”
“奶奶的身体很差，没挺过去，在一个雨夜离开这个人世，我没有想到，她会赶来陪着我，帮我处理奶奶的后事。之后的日子，我越发冷淡不爱理人，可她就像个小太阳，被我赶被我骂，却依旧跟在我身边，乖巧懂事得令人心疼。”
“她就像一抹朝阳，温柔的照进我心里阴暗的角落，抚平我的伤痛，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心意的时候是在高二，那时候学校里关于我们的绯闻到处都是。老师们找我谈话，让我不要耽误她，于是我开始远离她。”
“她很伤心，暑假回了东洲，我以为她不会再回来，可开学的时候还是见到了她，她告诉我，不会再有老师找我麻烦，她都和家里说好了，等我们长大，就带我回去见她家人。”
“我很震撼，她到底懂不懂我们之间的差距他居然把我的存在告诉家人，我觉得无地自容，又生出一种从来没有的希望。我开始努力的打工，挣钱，努力学习，我不想让她失望。”
“高三的时候，我们在一起，我尽我所能的对她好，她很开心，我也是。可我们忽略了，地位的悬殊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学校里很多人说我攀龙附凤，是软饭男，端月不服气，她那样乖巧温柔的女孩儿，居然为了我和别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也是这件事让云家人注意到我，他们派人将我接去云家，到她家我才知道她住的地方有多豪华，可能是我一辈子奋斗都给不了的东西。”
“我在那宛如皇宫一样的别墅里见到云家所有人，她的爷爷，爸妈，兄弟姐妹。他们家并不嫌贫爱富，但是不想让端月跟着我吃苦，开出条件，我必须要成为配得上云端月的人，才能和她在一起，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只要努力点就可以和端月永远在一起，我以为只要拼尽全力的努力，一定可以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可是嫉妒我们的人竟然在她的车上做手脚，她险些丢掉性命，云家人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找到我。我明白他们想说什么，我主动提出会离开端月，会永远消失在她生命里。”
“我去医院看望端月，艰难的提出分手，说自己不喜欢她，只是把她当做攀登成人上人的工具，端月茫然的看着我，问我是谁。后来我才知道，车祸让她失忆，他忘记了我。”
“高考结束，她去了国外读大学，我偷看了她的志愿，律师。所以我也选择这个志向，我想，也许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届时只要能看看她就够了，我不奢求可以和她在一起。”
“可人心总是不容易满足，看到她会想接近，接近她会想拥有。谢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家世好，想追求喜欢的便追求喜欢的，可是我总怕自己配不上她，给不了她最好的”
男人嘶哑的声音哽咽的讲述着，谢为原本是不喝酒的，听完所有的过往，也真有点同情，端酒陪他喝一杯，说出的话，却激起千层浪“慕川，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应该勇敢，我也无数次觉得配不上昭昭，可我绝不会退缩。配不上她，那就成为可以配得上她的人，想给她好的未来，那就冲个头破血流心爱之人的幸福，我绝不会交给别人，除了自己，我谁也不信。”
谢为淡笑着跟他碰酒杯，慕川盯着自己的酒低低笑起来，笑出了心酸苦楚的眼泪，“是啊，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我却不懂。”
“我知道了”
“我，再也不会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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