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最终还是搬进了晨曦院。

    既没有别的更恰当的选择,沐景序也实在没办法堵上柯寒英那张半点不着调的嘴。

    只除了要面对柯府下人来回探寻的目光外,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

    而这点视线,过了一夜后也彻底杜绝了。

    沐景序站在这间原就是为了他准备的院子里,抬头望向四方庭院上虞京的天空,恍惚间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时空错乱感。

    那几年小孩过家家,大人们就算不说,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柯家从来不是那么不懂礼的家庭。

    所以盛扶泽住在柯鸿雪的仙客居后,柯太傅便请了工匠绘制图纸,历时一年,为二殿下凭空建了这间晨曦院。

    按理来说,家中既有小少爷住在旁边,土木动工最好另寻一处远点的地方,以防工人进进出出、搬砖添瓦地吵到柯鸿雪。

    但或许是这地方风水好,也或许另有别的什么原因,院子到底还是置在了这处。

    落成之后,阿雪提过几次于礼不合,建议他搬去隔壁院子。

    可一旦盛扶泽带着从外面不知道哪间酒肆花楼沾回来的浅薄醉意,懒洋洋地卧倒在美人榻上,挑着眼睛轻浮笑着问还在烛光后念书的雪人“阿雪嫌弃我吗”

    柯鸿雪立刻就没了声响。

    小时候的柯鸿雪别提多好玩,闷闷的,几句轻佻的话说下去,纵有满腔才学,也辩不出一声反驳的句子来,连耳垂都会羞得通红。

    哪像现在这般

    沐景序记忆回笼,轻摇了摇头,踩着已近黄昏的夕阳走进屋内。

    搬进柯府的第二天,柯文瑞来了沐景序的院子。

    太傅年事已高,经几朝国事,眉间沟壑深深,却在望见沐景序的一瞬间,脸上表情震惊沉痛,近乎踉跄着要跪下。

    沐景序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殿下”

    “太傅不必这样唤我。”沐景序止住他的称呼。

    柯文瑞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桌前,问“这几年过得可好”

    沐景序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低声道“我若再不好,还有谁能好呢”

    父母、兄长、弟妹

    若连他都不好,那些早已埋在九泉之下的人又该算什么

    冬日气候短,屋内炭火暖融,旧人见面不识,谈论这些年变化似乎变得苍白又无力。

    沐景序冲他笑了笑,抬手示意他坐下。

    柯太傅望着那张完全陌生脸上,看不见昔日一点影子的笑容,纵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作一声埋在心底的长叹。

    柯文瑞问“掌院说你是特意去的竹段乙班,为什么”

    “我若说凑巧,太傅肯定不信。”沐景序说“我去找人的。”

    柯文瑞问“谁”

    沐景序轻声念“陈明义,吏部尚书陈敬山的嫡孙;夏宏远,兵马大元帅夏经义的侄孙

    ;周武”

    他顿了一下,敛眸抿了口温茶,道“江南巡抚吕俊贤的外甥。”

    这些名字出来一个柯文瑞眉头深一分,待沐景序说完最后一个,柯太傅瞳孔都放大了些许。

    陈敬山也好、夏经义也好,都是当年盛绪炎谋反时的主要助力,如今也都官居高位,位极人臣。

    而这个吕俊贤

    柯文瑞沉思片刻,试探道“我曾经听过几句空穴来风的传言。”

    沐景序“太傅但说无妨。”

    柯文瑞“听说如今的江南巡抚,与曾经宫里的德妃娘娘有些关系”

    先德妃,或称吕妃,正是二殿下盛扶泽生母。

    吕俊贤当年随二皇子南下平叛,最后却成了盛绪炎身前一位忠心耿耿的大将。

    更有传言,二殿下那颗头颅,是他献给盛绪炎的。

    是以就算是柯文瑞,提到这些事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

    可沐景序听完却只是垂眸望了望茶盏中漂浮的叶片,点头“算血缘亲情的话,我该称他一声舅舅。”

    “他动手前,父皇留下的死士替了我,这才让我苟延残喘地保住了一条命。”

    生死存亡的大事,他说的这般轻易,就好像换了个名字,那便真的都是旁人的故事了。柯文瑞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亲舅舅要杀他表功,亲叔叔为了皇权也要杀他。

    盛扶泽领兵南下那短短几个月里,天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记忆中那个总是张扬着、放肆着,满腹经纶才华、眸光灿如晨星的二殿下像是一夕间褪了色,如今出现在人前的不过是一具名为沐景序的空壳,在这世间如行尸走肉般踽踽独行着。

    柯文瑞沉默良久,又一次唤了那个称呼“臣斗胆问,殿下想要什么”

    院外是朗朗乾坤,柯鸿雪在隔壁院子里做灯笼,沐景序出神片刻,轻声道“我若说我想要国泰民安、盛世繁荣,太傅想来不会全信。”

    “那便当我只是为了复仇好了。”

    沐景序抬眸望向柯文瑞,微微地笑了一下。一如那些年住在柯府,跟柯鸿雪一般撒娇唤他爷爷的盛扶泽。

    他说“太傅会帮我的,对吗”

    他还是盛扶泽,那个擅长利用一切筹码做谈判博弈的二殿下。

    柯文瑞与他对视,起身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臣在所不辞。”

    沐景序也起身,扶他站定,退后半步行学生礼。敬他忠诚、感激他仁义。

    柯文瑞离开的时候,沐景序已坐了许久,身子有些惫懒,抬眼瞥见架子上那圈兔毛围领的瞬间,怔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太傅有让阿雪送过谁玉簪吗”

    柯文瑞懵了懵,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有这么回事,前些日子他说有同窗行冠礼,问我能不能送玉簪。”

    听见冠礼,沐景序没忍住勾了勾唇,问“您怎么回答”

    柯文瑞皱了下眉头,莫名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却还是梗着脖子说“我说可以,但太亲密了,并不是上乘之选。”

    他说到这里,刚想起来,问沐景序你也在吗,这小子真的送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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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沐景序微笑着否认,却还没等柯文瑞松下那口气,又道“不过他送了人家十来方砚台、二十匹布料、二十副字画,并几箱子胭脂水粉。”

    几乎他说一个,柯文瑞震惊一下,最后胭脂水粉四个字出来的时候,老太傅连震惊都忘了,一脸的愤怒,恨铁不成钢地道“这败家子”

    说着就要告退,要去柯鸿雪的院子。

    沐景序在他身后轻笑了笑“您注意点身子。”

    动手打人的时候轻点儿。

    当天夜里,柯大少爷想带着新做的灯笼领沐景序去街上玩的计划被搁置。

    晚饭过后,柯鸿雪抱着一堆书敲开了沐景序的房门,不由分说地往他桌前一站,隔着烛光就看向尚未来得及关门的沐景序。

    “学兄,你怎么还学会了告状”柯鸿雪问他,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

    沐景序刚拆了冠,打算要上床睡觉,衣领都向下解了几颗扣子。

    柯鸿雪视线在那停留了两秒,不着声色地移开,从那摞书里抽出一只盒子,再打开又是一支发簪。

    只不过这次是木的。

    他走到沐景序身后,半点没分寸地抓住人胳膊,先关上了门,又径直将他按在了桌前,不由分说地替他挽了个髻簪好发。然后弯下腰,根本说不上是轻浮轻佻还是认真请求地,双手递给他一根毛笔。

    “既然是学兄告的状,没办法,只能让你跟我一起受罚了。”柯鸿雪说“政疏治要,共抄十遍,你我各五遍。”

    “学兄,请。”

    柯寒英抬手,行为举止看起来倒真像个君子。

    忽略他脸上那让人恨得有些牙痒痒的笑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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