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戈快笑不出来了,谁能想到一直谦虚有礼的颜钰,实际上是个睁眼说瞎话半点不脸红,甚至镇定到让身为当事人的她都差点要相信那套荒谬的话术。
“测验,对么。”沈秋戈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她在思考,如何在不违反契约内容的前提下,拒绝这一提议,结果是,不行。
既然不行,那就快点解决事情把这两座瘟神送走。
她想好后,脚在桌角上一踢,在物体挪动摩擦的声响中,下方的地板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将地面上的桌子吞了下去,这似乎是个开关,短短几秒后,房间内的其他物品也同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
这屋子里的装饰价格可都不便宜,随便一个花瓶卖了都能替家乡的军队续上小半月的军粮,沈秋戈在主城兢兢业业开这么多年花楼为得就是挣那点招兵买马的钞票,久而久之,莫名其妙的节俭习惯便养出来了。
一会儿殷北卿要是又突然不受控制发什么疯,可不能把她那些宝贝东西也搭进去。
“谢谢沈将军。”颜钰牵着殷北卿的手往前带,但不等殷北卿和沈秋戈相握,她们的手就像磁石的同极碰撞后那样,迅速地弹开。
颜钰假装没看见,示意沈秋戈准备测试。
开始之前,颜钰大概和沈秋戈说过一遍祈界术的原理,后者怎么说也是在这个领域钻研多年的兽术师,很快就明白过来意思。
“所以你是想让我设法利用术引出她内心恐惧的弱点,并加以放大,试探她能不能承受”沈秋戈摸摸下巴,“虽然我的术和你说的那只恶灵的界术原理不同,但大体还是相似的,我可是试试,只不过肯定做不到百分百还原。”
“没事,您愿意帮忙就很感谢了。”
“不用谢,帮这个忙也不是自愿的。”沈秋戈皮笑肉不笑地回。
因为担心殷北卿暴走影响其他人的安全,沈秋戈暂时先用界术将她控制在半径两米的空地内。
她对界术的研究不如术透彻,只能限制受困者的行动范围,想要达到模仿祈的效果就需要用到术。
熟悉的咒语响起,殷北卿所处的方位头顶开始飘落大量香粉,颜钰仔细闻了一下,和之前闻到过的那个似乎不是一个方子。
或许沈秋戈术功效的不同,就是通过更换香粉配方改变的她这样猜测。
“好了。”沈秋戈靠在墙边,左手扯过颜钰,“别靠太近,要是你也中术我还得受累多解一个。”
“你的术对我不起效果。”
沈秋戈战斗力高并不体现在魂力上,而颜钰的神女体质在应对魂力低于自己的兽术师的术时,可以起到完美的无效化作用。
“”就不该多余那一嘴。
颜钰紧张地观察殷北卿的状态,同上次不一样,这次中了术的她显得尤其安静,垂首坐在原地,眼皮紧紧闭起,看似心情平静,手臂上一路疯长的兽纹却暴露她此时正极力与心魔对抗的处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钰觉得自己的左手臂也变得热热的,似乎殷北卿的兽纹向外生长一截,她皮肤发红发热的部位就也跟着拓张。
沈秋戈端着茶壶,没什么仪态可言地径直往嘴里倒水,仰头时余光看见什么亮晶晶的小圆点落了下去,觉察不对劲地转头看向颜钰的脸。
她眼神空空地目视前方,泛红的眼眶中连成串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但她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哭的这个举动,保持僵硬的姿势没有反应。
“喂,你哭什么。”沈秋戈皱着眉往还好好待在原地的殷北卿看一眼,“这不还没死么。”
就是因为担心殷北卿在过程中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自杀或者堕魔,她们两人才在旁观察,可现在人还好端端的,颜钰这又是演得哪出
“嗯”颜钰听见声音回头,透过沈秋戈的瞳孔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这才知道自己哭了,快速地擦拭两下,倍感疲惫地摁压住眼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指指心脏部位,“就是突然觉得这里很难受,喘不过气,还有一种”剧烈的孤独和恐慌感,好像整个世界都离她而去。
沈秋戈看着她的眼神不太对,说准确些,是她正在看颜钰的手腕。
“这是血契”沈秋戈的家乡曾是叵莱族群早期发源地之一,加上祖祖辈辈对叵莱灵法的追捧,她对一些鲜少人知道的叵莱秘闻也十分熟悉。
颜钰拿下摁在眼眶的手,将手腕翻转上来,“在发光,我却不觉得疼。”
“别逗我笑行吗。”沈秋戈晃晃杯子中的茶,“你们都会结血契了,却不知道血契的作用”
颜钰只知道书里提到过的部分,“血契难道不是类似一种生死契约的存在,比如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跟着失去生命。”
“照你这么说,这个契约除了保证契约双方可以同时下地狱以外就没有任何作用。”沈秋戈又喝一口茶,等口中茶香散去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那么聪明的叵莱人,怎么会发这种得不到半点好处的契约灵法。”
“你的意思是”
“每对伴侣之间,血契的羁绊度都不同,随着羁绊度的增加,双方的连接会变得更加紧密。”
“羁绊度”
“一开始通过触碰,你们偶尔会能够感知对方的想法,慢慢的,即便不面对面,你们也可以互相传达情绪,如果这种羁绊加深,甚至可能会出现共感共觉的现象,也就是说,假如我现在去刺她一刀,你身体上同样的部位也会感觉到疼痛。”
“哦,对了。”沈秋戈好像又想起什么,“听说高羁绊度的血契伴侣之间还能使用一种嫁接灵法能够替对方挡去灾祸,叫什么来着算了,反正你刚刚应该是和她共情了才会变成那样,毕竟她现在情绪起伏很大。”
颜钰不知道是陷入她刚才哪一句话的思考中了,魂不守舍的,“那怎么才能提升所谓的羁绊度”
沈秋戈耸耸肩,“这种事谁能知道,就好像你问我爱情是什么,现在的我只能告诉你,是个屁。”
“我看你们感情不错,毕竟那疯子一副黏你黏得要死的模样。”沈秋戈在两人之间指指,“慢慢来,相处时间长了,羁绊自然越来越深。”
颜钰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
沈秋戈正想偏头仔细听听她说的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却猛地一抽筋,“你家疯子魂力波动太剧烈了,我要取消灵法。”
原本还想再问两句的颜钰顿时没了交谈的心情,走过去将坐在地上的殷北卿扶起来。
后者低着头刘海的阴影压在鼻梁上,只露出肌肉紧张的嘴唇,似乎是有意将脸上的表情隐藏起来。
“结束了吧。”沈秋戈把茶杯一放,“那你把人带回去慢慢调理,我还要做生意就不候陪了。”
“打扰了沈将军,有机会一定好好谢谢您。”
“不用,可以的话你还是少来,免得施玖那丫头片子天天嚷嚷着要见你。”
“好。”颜钰应下,但不代表会照做。
沈秋戈也很清楚,要有麻烦事,这女人肯定还会来找她履行什么狗屁契约。
两人走在回学院的路上,因为殷北卿的闷头不语气氛有些沉。
平时她也都不怎么喜欢说话,不过,不想说和心情不好说不出来的状态还是不一样的,颜钰能够分辨出来,殷北卿现在的情况属于后一种。
“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学会心经是不是太强迫你了,不用太灰心,我们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颜钰轻声安慰,“祈的界术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对吧。”
“没事。”殷北卿声音很哑,有种歇斯底里发泄过后的虚力,可她刚刚分明很安静地一言不发。
颜钰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刚才的测试中,发生了什么她们预料之外的情况。
“是不是在里面看见什么了”
殷北卿目光幽深,“看见你死了。”
颜钰眉毛一皱正要说话,她又继续道“用了心经我多少可以分辨现实与环境,可是有些事情就算明明知道是假的,亲眼看见了还是会”
她本以为这次看见的幻境会与上次的差不多,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要用“我可能是个叵莱人”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也许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她身上有无数漏洞和缺点,只是她一直以来都用自欺欺人的方式掩盖住罢了。
“我不怕死。”颜钰将自己的手塞进她的手心里,“可能你想象不到,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怎么痛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怕。”她的声线有不易察觉的颤抖,狠狠地揪住颜钰跳动的心脏。
这句话之后,那晚殷北卿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过。
次日凌晨
三点,正是花楼生意好的时候,台上表演才艺的小倌换了一批又一批,要是运气好被富婆包夜,这一晚都不用再来来回回地折腾表演陪酒,第二天还能好好睡个懒觉。
沈秋戈这个老板生物钟早就调得黑白颠倒,越晚她精神越好,不用喝茶都精神百倍。
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点着这一夜的营收,嘴角的笑却在手下来报告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怪女人时瞬间消失。
也许是神明赐予她的第六感,简单几个形容词,她便猜测那人的身份。
“别告诉我是那个姓殷的疯子。”她站起来从窗户往下看,在看到那张绝对不想再看第二次的棺材脸后忍不住啧出一声。
就这点小小的动静,便被楼下的人察觉到,猛地抬起头,死气沉沉地盯住她。
“她在说话。”身旁的手下读着殷北卿的口型,“老板,她好像找你有事。”
沈秋戈脚尖在他腿肚子上踹一下,“废话,我没长眼睛吗。”
确认颜钰并不在周围,她甩袖子关上窗,“她要是不动你们就当没看见不用管,都去干自己的事。”
“哦哦哦哦哦哦天啊”
听见手下的尖叫,沈秋戈不耐烦地瞪过去一样,才偏头就眼前一黑,原来是殷北卿已经无声无息地闯进她的房间。
“救命啊,这么高她刚刚居然”
沈秋戈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人推出去,回来语气不善地询问来人,“有何贵干”
“那个测试,再对我做一次。”
“测试”合计着是有事要求,可看您这架势还以为是来寻仇的。
“你监护人不在吧。”沈秋戈有些手痒地摸出自己挂在墙壁上的刀,“没人看着就不怕我趁你中术的时候,一刀杀了你”
“很多人想杀我。”
“所以呢,不差我这一个”
“你看我的眼神和他们不一样。”
要比被追杀的经验估计没人比得过殷北卿,她已经学会像野兽一样用本能感应一个人的眼神和气场,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不论多少层的伪装都能轻松辨别。
沈秋戈的确不怎么喜欢她,但看她的眼神里并没有杀气。
“哦。”沈秋戈态度冷淡,“不想杀你也不代表我愿意帮你,从哪来回哪去吧,我这是花楼不是什么慈善组织,失足儿童左拐出门找妈”
想起颜钰和她说起过,殷北卿母亲在她出生前就死了,沈秋戈只得急刹车,把到嘴的话又憋回去。
“你不愿意帮我。”
“是的,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那我会在楼下等,等到你愿意为止。”
如果是在遇到颜钰之前,殷北卿会直接把武器架在沈秋戈的脖子上威胁以达到目的,现在虽然换了一种相对有“礼貌”的方式,却依旧没有让人舒服多少。
沈秋戈气笑了,“你站那比瘟神还挡财,有眼睛的远远看见你就不敢靠近了,我还怎么做生意。”
“我等你。”殷北卿没听她的话,转身就要从窗子跳下去。
沈秋戈知道她这明显是来真的,手上的刀一下插进墙壁石层挡住她的去路。
“就一次。”
但大家都知道,妥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在殷北卿下一次幽灵一样出现在窗外的时候,沈秋戈也只能铁青着脸让人进来。
不过这疯子的进步速度的确让人惊讶,能感觉到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小,很快就能安然无恙地从她的术中苏醒,甚至后来她加大药粉的剂量和魂力的强度也无法困住她超过十分钟。
“之前小神女在的时候,你是在故意装弱博同情”
“想通了而已。”殷北卿眼神看起来十分阴郁,明明面无表情,却令人汗毛倒立,“没有退路的人,也就没有顾虑。”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幻境中的噩梦成真,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崩溃,她要将敌人千刀万剐,用比颜钰痛苦一百倍的方式受着诅咒死去,做到这一切她需要更多更强大的力量。
等到她意识到这一点,想要克服幻境的信念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无畏无惧,将所有的一切都做最坏的打算最好的准备,那些从前恐惧的东西,就都变得不值得一提了。
她募地抬眼,眼睛黑洞洞的要把一切物体都吸进去,嗓音像从地下三层传来的招魂声,“一起下地狱,也没什么不好的。”
房间里的人定在原地久久没能言语,等殷北卿都消失好一会儿了,沈秋戈才突然回过神来似的说“施玖,你看见没,这就是那些小报上写的情杀事件当事人,你小心着点,哪天她看你不痛快连你一起带走。”
“救、救命老板,我只是贪财,我不想去地狱”
“疯子、疯子。”沈秋戈大灌一口凉凉的冰水,“离得越远越好。”
她当初就不该听颜钰的花言巧语,掺和到这里面,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那颜钰姐姐要的东西还给她送吗”
“不送等着那疯子秋后算账吗。”沈秋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纸包,“但是你别去了,找个低调行事的送过去,吩咐她避着点疯子,找小神女一个人的时候再交给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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