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革会,深夜
维妮卡已经数不清惊醒多少次了,但每一次艾希礼都会及时地递上自己温暖的怀抱,将她像孩子一样拥住柔声安慰。
“我梦到我还是死了,然后见到了神,她告诉我,我下辈子不能再做天莱人了。”
这是天莱贵族间十分流行的一中说法,能够投胎成为天莱人是莫大的幸运,但如果这辈子作恶太多,投胎时就会被惩罚,来世无法再做天莱子民。
在她们眼里,这比投胎成臭虫还要悲哀。
艾希礼拍拍她的背,“不会的,我会告诉神,我愿意替您接受所有的惩罚,那样您就可以继续无忧无虑了。”
维妮卡已经擦干了眼泪,在她怀中望向窗外的月亮,“或许神一开始便是不存在的,如果她在,我就不需要下地狱了。”
“您不会的。”艾希礼捧住她的额头亲吻,“神女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等我替您训练她一段时间,她就会觉醒全部的能力为您所用。”
“艾希礼,你真好。”维妮卡突然笑得同花一样娇艳,伸着脖子在她的侧脸亲了亲,“真希望你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艾希礼几乎没有犹豫,“我会的,会长。”
因为朝拜的时间定得很早,天还没亮时郁珂就端着药来请颜钰起床了。
她要先洗漱好,同郁茯桑对练一会儿,再穿圣服去神女殿开始接受朝拜。
“请您将头发撩起来,我要替您上药。”
之前郁珂身旁,总有沉不住气且稚嫩的学生们跟着,衬托出她在同龄人中较为罕见的沉稳,这让颜钰忽视了她原本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这件事。
现在看她换上轻飘飘的裙装替自己洗漱上药,那中雇佣童工的罪恶感突然涌上来了。
“不用拿尊称喊我,如果名字喊不出来的话,像以前一样喊我同学也行。”颜钰用发钗把头发盘起来。
“嗯。”郁珂点点头,把药罐子打开放在颜钰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她挽起袖子一直到手肘的位置,仔细地将自己的双手清洗干净,准备替颜钰上药。
“学校呢,怎么不见你去。”
“会长替我争取到了精英毕业生的名额,我已经提前拿到毕业证书了。”
“这样”
郁珂转过来挖出一小块药膏要替颜钰覆上,这让后者注意到她右手腕内侧的黑色图腾。
她表情一下变了,匆匆抓住郁珂的手腕指着上面说,“你从前没有这个,谁加给你的”
这图腾花纹上看起来和血契的很相似,其实功能也差不太多,因为它就是后人经由血契更改而来的灵法。
比较起血契,这中灵法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单向束缚,只有持主图腾的人死去了,被绑定的另一人才会死去,反过来是行不通的。
一开始它被发明出来,就是财主们用来管教下人的手段,所以有这样不人道的功能也是不意外的。
而郁珂手上的,显然不是主图腾。
郁珂仿佛没有看到颜钰的惊讶,“现在有了。”
她似乎不愿意说这灵法是谁替她加的。
“对了,艾希礼女士问起我了。”郁珂看着她又说,“她很关心神药准备得怎么样,还说会长这些天状态越来越差,她很担心,并叫我把情况转告给你。”
颜钰心里乱糟糟的,随口说了句马上,便赶到丹药室去了。
药其实早就熬好了,只需要加入准确剂量的神女血就好。
她从刺破的指尖里挤出去一滴血然后又是一滴,随后盯着还在往外冒的血珠,咬咬牙又往里面挤了一滴。
等把完整的步骤做完,颜钰顺便将汤药热了一下,端着走出去。
她没有通知郁珂,一个人走到维妮卡的卧室前。
发现门没有关,她以为是特地给自己留的,便推开进去。
结果一进去颜钰就后悔了。
维妮卡正在换衣服,她好像完全不知道房间里有人进来,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进来,不然也不会毫无防备地把门开着了。
那件睡袍如同抹布被她丢到一旁,毫无遮挡的背影看上去比营养不良的青春期少女还要瘦得可怕,骨头一根根勒出,每一节的脊椎都数得清清楚楚。
但叫颜钰最惊讶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在维妮卡背上几乎遍布每处皮肤的图腾。
图腾的边缘都有分界清晰的圆圈,整齐有序地在她的背上列着长队。
“我想应该没有人喜欢被偷看身体吧。”艾希礼熟悉的、没什么起伏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她的手覆上颜钰的眼睛遮挡住她的视线。
“抱歉。”颜钰做出抽气的模样,手上的托盘也随之倾倒,药碗里的药汁跟着全部泼到地毯上。
听到动静的维妮卡回过头来,一点也不感到害羞,“钰钰,你来找我啊。”
“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换衣服的,维妮卡。”颜钰冲她不好意思地笑,“我以为你留着门是在等我来送药,但刚刚艾希礼突然蒙住眼睛把我吓了一跳,所以”
她面露可惜地望着地上的药碗,“我再去给你重新熬一碗吧,很快的。”
“让郁珂去吧,您还得上课。”艾希礼拦住颜钰去捡碗的手,“下次送药的时吩咐别人做就好了,连郁珂都没告诉一声,她还以为把您弄丢了。”
维妮卡换好衣服走过来,亲切地抱住颜钰,“没关系,你没被砸到就好,艾希礼也真是的,非要调皮吓你一跳。”
颜钰已经习惯她这样的性格和肢体接触,于是礼貌性地回抱了一下,才退开来。
“时间确实挺赶的,我去上课。”
这个时候郁珂也已经把毯子收好跟上来了。
颜钰的脚步很快,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好几次都乱了节奏差点在台阶前跌倒,还是郁珂出手扶了她一下。
在两人本该分离的岔路口,郁珂却没有往洗衣房的地方去,而是跟在颜钰身后一路到训练场。
就在颜钰眼皮子底下,她将毛毯丢进火堆中,两人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它在火红的火焰中一点点融化。
颜钰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脏一直在跳,很快,而且越来越快,那与她紧张的心情脱不开关系。
“你的能力不差,虽然不像你姐姐那样达到特级的程度,但去红阁谋个差事并不难。”颜钰话语很委婉,“不一定非要待在玛革会。”
“我待在这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这都是选择逃避的结果,我甘愿接受。”郁珂看向颜钰,目光清澈,“所以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颜钰垂在身旁的手越捏越紧,指甲几乎要扣进肉里。
火堆里,那毛毯最后一点碎片也和其余烟灰融合到一块了,这时郁珂又看向入口的位置,提醒颜钰。
“姐姐来了,该上课了。”
在第五天时,恶灵潮终于得到了有效控制,高等级的恶灵都被捕杀,剩下的大部分也被驱逐到主城的结界外。
除灵队还需要轮值将主城附近的恶灵清理干净,那些躲在家中和避难点的居民倒是可以恢复平日正常的生活了。
很神奇,才刚吃上第一口熟悉的美食,她们就立刻忘却了过去几日的恐惧,似乎一切又恢复从前有条不紊的模样,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噩梦,甚至那些才咒骂过除灵队效率低的人,开始夸赞起她们的伟大。
夜班的除灵队早晨六点时刚好换班,她们大部分都去往神女殿的方向,等待净化仪式的开始。
正式朝拜时间是九点,在此之前的时间都属于她们。
比较不凑巧的是从凌晨开始就一直在下雨,不算大,但气温降得有些低。
按照捕杀恶灵的数量从多到少,她们在殿外拍好队,几乎没什么人说话,连续多日的任务,叫她们精神和心灵都十分疲惫。
“进”六点钟声一敲响,两旁的守卫拉开大门。
从门口到殿前不过十几步的路,她们目光稍稍往前就能看见端坐在台阶上的神女。
她头顶宽大的屋檐遮去了雨点的冲刷,所以身上没有半点狼狈的潮湿,人看上去气色也十分不错,没有晨起的疲态。
颜钰手中捧着雕花的金边玻璃碗,等着第一名除灵队的成员上前。
虽然对方带着只能看见眼睛的面具,她还是一下就认出,那是曾经和自己结过血契的对象。
即便已经从战斗中脱离,殷北卿身上那中肃杀的气息还是不容忽视,或许是雨点也会感到害怕,大部分落在她身上的都在短暂的时间内汽化散开了。
殷北卿在颜钰面前站定,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那些血腥和灰尘的痕迹依旧停留在她的脸颊上。
换了往常,这人必定要在第一时间将自己从头到尾清洗个干净,可看她现在那副样子,似乎是已经将这习惯忘在脑后了。
“到垫子上去吧。”颜钰眼神示意。
朝拜都要行跪礼,殿前一般都准备着垫膝盖的软垫。
她本以为殷北卿不会跪,还提前想过要是不愿意她就直接把圣水撒了,让仪式速战速决就好,结果刚说完,就看见对方乖乖跪了上去并顺从地将头颅稍稍低下来。
于是颜钰就拿起金色碗,一捧接着一捧,三勺圣水直直地从她的头顶浇下去。
水冲刷过她的脸颊,那些不知道属于谁的血液就顺着流下来,痕迹蜿蜒,像是遍布的泪痕。
长段的祝词后,颜钰将碗放回去,准备结束这场对她而言过分漫长的净化仪式。
“愿神赐福于你。”
哪想刚才还低眉顺眼的人,突然挑起了眼,直直朝她看过来。
“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殷北卿语气淡淡,眼神却背道而驰地显现出一中危险的侵略气息,见颜钰似乎没反应过来,她继续说下去,“穿着做作圣服坐在这泼洒所谓的圣水,再说些毫无意义的祝词,以此来实行你作为神女的优越感。”
“被一群愚昧无知的蠢货追捧着,要比得到一个忠实的信徒更要令你的虚荣满足,对吗。”
这些尖酸的话语,显然就是故意为了引起颜钰的怒火而说的,可她偏偏没有做出殷北卿希望看到的反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地说“请您下次执行任务时注意些,不要让太多恶灵的血液触碰到伤口,不仅容易引发感染,也会使得进入体内的沼气不容易排出。”
说完,颜钰甚至向殷北卿递去手帕示意她擦擦脸,完全表现出作为神女该有的气度。
殷北卿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突然站起来,迈步走上台阶,微微俯身,几乎要将脸凑到颜钰跟前去。
她们一人保持一样姿势,谁也不肯再往前迈一步,等到颜钰余光瞥见守卫似乎已经发觉了这里的僵持,准备上前干涉的时候,她才松动快举得发酸的手臂,将手帕贴到殷北卿的脸上开始擦拭。
在她认真处理殷北卿脸上的污渍时,对方一直用一中要把人生吞似的眼神注视着她。
颜钰知道,如果自己选择避开,只会被她认作是害怕,反而会被逼得更紧,那时候她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别无他法,她只能被迫接受这令人不适的目光洗礼,并努力掩饰自己手指的颤抖。
“好了。”她收回手,把手帕丢到一旁的火盆里。
殷北卿的眼睛也终于舍得从她脸上移开了,开始检验似的端详那身圣服。
白色倒三角的披肩在边缘和胸背部,都用上好的金丝线包边做了图案,腰身让一根三指宽的系带收拢,让线条勾勒得很漂亮,衣袖和下摆部分拼接着珠宝,颗颗硕大圆润一看就十分昂贵,但这都比不上头顶那壮观的金冠的造价不菲。
说实话,这身衣服如果换个人穿,很容易穿出傲慢的贵族气来,可穿在颜钰的身上,与她温润的气质一融合,看上去就顺眼很多。
人们只会觉得那些宝石很配她的美貌,绝不会生出嫉妒之心,那中威严却又不掩女性柔美的味道,任谁看了,都会不自觉产生好感与自然的信任。
殷北卿盯着她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的盘扣,冷言道,“这身圣服不适合你。”
事实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已经开始不断冒出疯狂的想法,她太想冲上去把那些碍眼的布料撕扯下来,让它们一刻也不能在那具干净漂亮的身体上多待。
这些虚伪的装扮,才是完全玷污了她的罪魁祸首。
颜钰没有搭理她这句话,左手做了个“请”,“出去时,您可以去那儿领一杯新鲜的药草汁,能够驱寒清沼。”
可殷北卿还站在原地,“所以规矩只能是这样”
“什么。”颜钰面露疑惑。
“我花上六録币来到您面前下跪,然后听说一些没有意义的祝词,最后满怀感激地安静地离开。”
颜钰静静看着殷北卿,等待她后面的话。
她不认为殷北卿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前面几句充其量只是铺垫,她真正要表达的还没说出来。
“您要知道,六録币可不算小数目。”说着,殷北卿脸上故意露出那中恶劣的暗示意味,“或许,为了平复我的委屈,您应该替神献给我一个吻才对,神女大人。”
明白她话中对自己是怎样的侮辱的颜钰,即便面上还勉强维持镇定,袖子下却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被惹怒,不要失态,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可对她理智的挑战还在继续。
“需要我再向您献上一些朝拜金吗”殷北卿拿出钱袋,开始往一旁的箱子里丢钱,先是轻飘飘钱票,然后是会发出哐啷响的金条。
终于等她觉得差不多够了,才扯起嘴唇一笑,语气有些轻蔑地问,“够了吗。”
颜钰不答话,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端庄稳重地走到殷北卿面前。
她仰着头,与殷北卿对视,眼神冷静得可怕。
就在连远处看着的守卫都忍不住要上前将两人分离开来的时候,她忽地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打到殷北卿的脸上。
后者被她毫不手软的力道打得偏过头去,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雨点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变得越来越大。
守卫慢慢把手放到腰上朝她们靠近,防止一会儿殷北卿反击,会伤害到她们的神女。
但殷北卿没有,她抬手摸上滚烫的脸,银眸穿过散乱的刘海望向颜钰,尖锐得足以刺破对方所有的伪装。
“哈”她竟然笑了,红唇白肤尤其的刺眼。
被雨浇湿的衣服紧贴着她皮肤,那具能够爆发出震慑性力量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单薄,可即便是这样狼狈的模样,殷北卿身上依旧有中让人无法忽视的、惊艳的美。
颜钰看着她的眼睛,几乎贪婪地、想要读懂里面每一丝情绪。
然后她看见对方踉跄着退了一步,依旧是笑着说,“谢谢,现在我满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六十块叫老婆擦擦脸还奖励一个巴掌,真是太值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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