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留学日常三
倪天易这些年一直定居在法国尼斯, 他有个人独立的工作室,兼任尼斯国立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同时是当地一家知名画廊的幕后股东, 财力优渥。
文学作品被爆出代笔造假事件后, 他消沉了大半年。但顾辞年到底顾及他是倪不逾的亲生父亲,没有把手头的“资料”全曝光出去,以至于他虽然在国内艺术圈形象大跌,但也不至于被绘画领域驱逐出门。
自高考结束他那通再婚的电话之后, 倪不逾从没主动和他联系过,他偶尔会打来电话,倪不逾很少接听, 接听之后也不过寥寥数语就挂断。
时间久远,对他的感情早谈不上怨恨,却也淡薄得像断掉的丝线,再拿不起来。
倪不逾到巴黎的第三个月, 倪天易后知后觉地从a大新闻网上看到了他被巴黎高师录取的新闻。他没有倪不逾在法国的电话号码,便尝试着往他的旧号码上打了通电话,电话当即便打通了,只是无人接听。
一周后,倪天易来到了巴黎,在高师校园内找到了倪不逾。
和他同行的, 还有另一位美院的教授, 顾及礼节颜, 倪不逾和他们一同吃了午餐。
那顿午餐他吃得寡淡而沉默, 但也算平和。当着外人的,倪天易不好跟他说什么,等那位教授离开, 他才感叹着笑了声。
“我竟然不知道你来了巴黎。”
倪不逾语气平淡“你现在知道了。”
他这话听上去有些讽刺,可倪天易从他脸上没找出讽刺的蛛丝马迹,连情绪都没有,平静得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
这种感受还不如讽刺来得愉快。
倪天易维持着儒雅的笑意“怎么样还适应吗”
倪不逾“还好。”
倪天易抓了转咖啡杯,又道“以前你在国内,我照顾不到你,现在我们距离近了,我可以弥补这份遗憾了。我和高师的几个教授都有些交情,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他的神态中呈现出一副东道主的从容。倪不逾觉得很可笑。
“不用了。”他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倪天易“我靠自己考进来,也能靠自己顺利毕业,用不着别人帮忙打点。”
轻描淡写的一句“别人”,似乎刺痛了倪天易,也打破了他作为父亲的权威。
实际上,从倪布恬和他脱离父女关系那天起,他作为父亲的权威已然支离破碎。
之后的这些年,父亲二字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留给自己的称谓。
无论是倪布恬还是倪不逾,在他当年一次次的挥拳暴力之下,都早已不再将他视为父亲。
或许是因为年岁渐长,看着对丰神俊朗的青年,倪天易被兜头盖脸地泼了一身遗憾,从内到外都涌起难以掩盖的失落。
冷场像黏在脚底的沥青。
而倪不逾是冷眼旁观的路人。
倪天易清了清嗓子“给我一个你在法国的号码吧,我”
“没这个必要。”
倪不逾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久违地叫了声“爸”。
“用过的您的钱我会尽快还清,以后养老送终该我尽的责任我不会推拒,但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别联系了。”
“你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我也是。”
他冷淡地扯了扯唇,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又是一年九月。
休息日,盛栖池背上画板去卢森堡公园写生,倪不逾跟着导师去参加交流讲座。
秋天的巴黎,天高气爽,树叶初初透黄,大片的绿色和黄色交替铺展,像被渲染开的油彩。
盛栖池坐在水池边安静地作画,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她抬头揉了揉后颈,正想看一眼时间,一个年轻的法国男人微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他有一头棕色的卷发,眉眼深邃漂亮,微弯下腰用法语跟她说“我已经在远处看了你很长时间,能不能冒昧请你喝杯咖啡”
盛栖池眼睫微动,也笑着用法语回复“抱歉,我在等我男朋友。”
“好吧,那太遗憾了。”男人耸了耸肩,临走前,又说了句“你很漂亮。”
盛栖池轻笑“谢谢。”
待他转身,盛栖池略一抬眼,就看到从他身后大步走来的倪不逾。
他穿一件黑色的风衣,身量颀长高挺,下颌线条在清冷的日光之下更显俊朗凌厉,气质矜冷清绝。
盛栖池目光闪了闪,眼尾随之弯了下来,微歪着脑袋对他挥了挥手。
倪不逾阔步走近,停在她前,挡住了落在她脸上的刺眼光线。
“那人刚刚在和你搭讪”
盛栖池诚实地点了点头。
倪不逾眉梢微抬,想起老远就看到的她的笑脸,语气藏着淡淡的不满“笑得那么开心,他跟你说了什么”
盛栖池弯着眼睛,哄人哄得毫不心虚“他说”
压低了声音,她学着男人的音调“你男朋友很帅,我甘拜下风。”
倪不逾垂着眼皮睨她,薄唇淡抿,片刻,他略略低头,勾出几不可查的笑意来。
“少来。”
盛栖池收了画板,倪不逾帮她背着,两人牵着手围着花坛往前走。
她问他讲座的事情,又给他讲新看来的笑话,没头没尾地扯了好半天,犹豫着把另一件事情压在心底
她昨天看到倪天易了,在美院的校园里,他来开讲座,估计要在巴黎待上好几天。
从昨天到现在,盛栖池心里反复挣扎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决定不对倪不逾提起。
父亲这个词在他们两个人心里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概念,她不应该用自己的在意来揣度他的放下。
既然他说过再不联系,那么,她也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盛栖池扯着倪不逾的手转了个身,一边倒着走路,一边和他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吃水煮肉片好不好我们等下去超市买肉。还有你上次煲的那个汤,和阮姨煲出来的味道好像,你是不是偷偷跟她取经了啊”
盛栖池滔滔不绝说的正起劲,倪不逾忽然拽着她的手臂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
她脑袋撞上他的胸膛,惊诧地转回头,看到滚落在自己脚后的足球,以及冲着足球颤颤巍巍跑来的混血小男孩。
在看清跟在小男孩身后的男人时,盛栖池的眼睛倏而睁大,脚步定在了原地。
是倪天易。
混血小男孩弯腰抱起了足球,倪天易的脚步也停在了原地。
沉默两秒,他眼角浮现出笑纹,大步朝他们走来。
盛栖池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迟钝地转头看向倪不逾。
倪不逾的眉眼冷峻,笑意早凝固在唇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冷淡,且漠然。
这层过分的冷感像是套在他身上的一层硬壳,凌厉的边角若有似无地在盛栖池的心上刺了一下。
倪天易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了他们前。
“不逾。”他笑道。
倪不逾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视线低垂,停在小男孩脸上,他扯了扯唇“你儿子”
盛栖池被刺中的感觉倏而变得清晰,因为他的这句“儿子”,泛起凛冽的痛感。
倪天易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上次见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今年三岁了。théo,叫哥哥。”
théo,很常见的法国名字,théodore的缩写。派生自希腊名字theodros,意为,上帝的馈赠。
盛栖池垂下眼,唇角浮起一丝悲凉的苦笑。
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也真正觉得,他们都有了彼此新的生活,都在向前走了。
中国人重亲缘,重血脉。
可有的时候,其实亲缘和血脉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没有感情的维系,说断就断开了。
théo听得懂中文,乖乖地仰头叫了声“哥哥”。倪不逾对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
théo好像很喜欢他,忽闪着浅蓝色的大眼睛,又叫了声“哥哥”
倪不逾的睫毛轻动了下,遮住眼眸,也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沉默了片刻,他抬手,摸了摸théo的头发。
他的头发很柔软,摸在手心痒痒的,像是小动物的绒毛。
倪不逾忽然想起,他小的时候,也有一头柔软浓密的黑发。那时倪天易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摸他的发顶,带他出去玩,教他画画。
想起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没有难过,没有不甘,所有的感觉都变得遥远,像是坐在电影院里,冷眼旁观着别人的人生。
倪不逾从思绪中抽身,波澜不惊地扯了扯唇,重新牵起盛栖池的手。
“你儿子很可爱,希望他自由快乐地长大。”
他抬起眼,淡漠地直视着倪天易,“我们要回家吃饭了,再见。”
错身而过,倪天易仓惶地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盛栖池被倪不逾牵着,跟着他往前走。
不觉中,变成了她走在前,拽着他大步往前走。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渐渐地变成了小跑。
倪不逾被她拖着,不明所以,却纵容地配合着她的脚步。
耳边有微弱的风声,盛栖池回眸看他,忽而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逾,我们来赛跑吧,如果你跑到这条路的尽头,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
倪不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什么心愿”
盛栖池“你跑过去就知道了。”
不再给他回应的机会,盛栖池说完这句话,牵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向前狂奔。
夕阳垂落,温柔的暮色落入树梢,落于两人的眉眼。
盛栖池拽着他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渐渐地由牵手,变成了十指交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手心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触感肆意蔓延。
她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生日,他们也是这样牵着手,踩着昏黄的路灯,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时间改变了一切。
唯独没改变他们。
道路的尽头近在眼前,盛栖池提前两秒停下脚步,故意落在倪不逾身后一步远。
倪不逾转过身来看着她,黑色短发清爽利落,额前的发丝被风轻轻拂动,眼角眉梢之间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说吧。”他微微俯身,看向她,“什么心愿”
树影被暮光拉扯出奇形怪状,轻轻摇晃。
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是交缠。
盛栖池想起高二那年那个热血沸腾的下午,热气未散的操场边,少年倨傲而冷酷地奖励给她的那个心愿“你可以追我了。”
她轻抿着唇角,笑起来,音色清甜掷地有声“倪不逾,你可以娶我了。”
不就是家庭吗不就是孩子吗别人有的,我们都会有。别人没有的,我也会努力让你拥有。
你不是上帝的馈赠,你是我的命中注定,独一无二。
夕阳温柔地兜洒肩头,将男人凌厉的轮廓晕得柔和。
倪不逾倏忽抬起眼,浓密的睫毛被暮色渡上一层淡金色,漆黑的瞳孔染着淡光,沉静而缱绻。
沉默地盯着她的眼睛,他忽然笑了,眸底水光潋滟,是惹人恍神的温柔。
“盛小池,你在跟我求婚啊”
盛栖池珍重地点着头,却被他的手掌覆上了脑袋,轻缓地揉了揉。
“老实待着。”
低敛眉睫,他不满地“啧”了声,语气霸道而不容置喙“求婚这种事情,必须让我们男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没有的,我也会努力让你拥有。
你理应被世界热烈地爱着,你是我唯一排他的偏爱。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记得来看,下章写求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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