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闻,两位小王子的母妃其实不想让孩子跟太子离开。
也许是信任不了接触不深的澹台莲州,也许是舍不得孩子去穷乡僻壤吃苦。
昭王说服了他们。
在这时,他竟然破天荒地说出一些听上去颇有道理的话来,问,在自己继位的二十余年间,许多国家离散消亡,能保持住十年的安稳已经很困难了。而他作为一个并不怎么英明的国君,是怎样维持住国家运转,没有崩坍的呢
后妃止住啼哭。先答,因为有先王;再答,因为有王后;最后答,因为有晏相。
昭王都以摇头来否定。
他说,是也不是,因为昭国人心未散,之前国力虽衰弱,但众人面前还能拧作一股绳。
然后说,要是两位年幼的王子留在王都,他们是可以再享受一段时间的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可将来呢
他们以后做不到国君,等他们成年成家以后,我会给他们分封领土。但是地位高却没有功勋,俸禄丰厚却没有劳绩,却拥有丰沃的土地和许多珍宝。
昭王叹了口气,说,你们看,正像他这样,要不是太子回来,昭国怕是已经亡了。
将来太子继位,彼此之间没有深厚的兄弟情谊,也没有任何的功绩,活一世还可以,可他们的子孙后人呢
等他百年后,两位年幼的王子凭什么在昭国站得住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正因为如此,想把两个孩子送到太子身边历练。要是真的爱孩子,就放开手吧。
再说了,他想归这样想,还不知道太子乐不乐意收下呢。
昭王思量。
两位年幼的王子是他为国家准备的替代品,当时没想到莲州还能回来。但毕竟是他的骨血,不能因为他决心将国家大统交予太子,就直接把两个小的孩子抛开一边全然不管了。
昭王自知不够聪慧,其实并非做国君的好材料,奈何几位哥哥都早死,这才稀里糊涂地轮上了他。
他只知道,家不能散,家人们要团结在一起,才能够让一族兴旺。
就算两个小的不能立功,只要不留在王都,而是放在太子身边,起码也不会遭人利用。
如此一来,国家还能够再继续稳定一阵子。
没有骑着马,高高在上地与自己的父亲说话的道理。
澹台莲州翻身下马,先简单行个礼“父王。”
再去看了一眼两个崽子,他们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可怜委屈,反而期待极了,脸上写满孺慕之情,一见他走近,又起此彼伏地唤起来“王兄王兄”
其实年岁说也不算太小,一个十岁,一个十一岁。
但看着长得都不成熟,还是小孩子模样,一身稚气。
昭王说“衣食住行的费用也有孤来出,会按时折给你,一直到他们及冠以前,你看怎样”
澹台莲州不作应答,转头去看,帘缝边上,两个孩子在那探头探脑地偷窥,鬼鬼祟祟,形迹好笑。
澹台莲州忍不住笑了一笑,揭开帘子,问“路上艰苦,有蛇虫鼠蚁,要风餐露宿,可不是沐春郊游,你们俩真的要跟王兄一起去吗”
两个孩子张嘴正要回答,澹台莲州打断他们的话,板着脸说“要是答应了到时候你们叫苦想回王都,我也不会答应的。”
弟弟们仍回答“去”
澹台莲州灿然一笑,说“好,那我带你们去。”
这时,他才向昭王承诺下来“我会尽心教导,却不能保证一定成才。”
昭王嘟囔“总比我好。”
一胖一瘦两个孩子从车上下来,活蹦乱跳地小跑到澹台莲州的面前,问“王兄,我可以跟兰药一起坐小象车吗”
澹台莲州说“那你们不能乱动,听兰药的话,万一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他们乖巧点头,得到哥哥的批准,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昭王站在一旁,看着澹台莲州挨个把弟弟举起来放到白象的身上,莫名地眼眶湿润了起来。
昭王退开,道“莲州,一路顺风。”
澹台莲州骑上马。
停下来的冗长车队重新运转起来,走出一段路,他回过头。
昭王还站在路边,高举起手对他挥了挥。
“路上小心”
他高喊,那张没怎么留下岁月痕迹的脸庞上竟然有了点父亲的模样。
澹台莲州与两个弟弟相处得不错。
二王子名辛,三王子名尚,几日下来,兄弟之间的亲密程度比起之前两年积累都要更多,堪称是突飞猛进。
澹台莲州管他们叫“阿辛”和“阿尚”。
他原本就喜欢跟小孩子玩嘛。
可惜的是,回到以后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将要打仗的路上,忙得脚不沾地,没什么悠闲的时间。
阿辛跟阿尚自小就被昭王放在一块儿玩,感情甚好,干什么都喜欢在一起。
他们很少离开过王宫,最远的也不过是在三月三跟着父王去王都的园林里逛一逛。
到了十岁上的年纪,他们愈发地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见了什么都好奇。
每日叽叽喳喳地问王兄问题。
和问父王和母妃不一样,王兄博学多识,不会一问就敷衍,不光能答上来,还时常附赠一个小故事。
王兄带他们去看密林丛树,看巉岩危石,看飞湍瀑流,看山雀飞鸟,看清河游鱼,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以前深居王宫中不曾得见的。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王兄还带他们去认识士兵们,他们认都认不过来,但是王兄好像谁都认识。
记性可太好了
他们要是有王兄一半的记性,也不至于总是被夫子教训。
可是,王兄给他们讲文章都比夫子要更有意思。
譬如这日他们的队伍遇见了一个满载而归的渔夫,将他的一篮子鱼都买了下来,给士兵们加餐。
澹台莲州一见这鱼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笑。
胖胖的阿尚最是馋嘴,行军的伙食很普通,他好些日子没吃到好的了,虽然没有抱怨,但听说今天能有鱼肉吃,还是不由地口舌生津,问“王兄,这鱼叫什么好吃吗”
澹台莲州问“可有背过逍遥游”
阿辛抢答道“背过”说着还背了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万里也”
澹台莲州笑着听他背。
周围有士兵也在听,起初有人没听见,自这背书的男孩为中心,寂静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他背完一段。
不知是士兵里的谁,忽然说“乖乖,这个鲲这么大,一只就够我们所有人吃了吧”
众人一阵哄笑。
又有人问“主公,这是一种妖魔吗”
澹台莲州指了指锅,说“喏,鲲鱼就是锅里在炖的这种鱼。”
阿辛惊呆了“但是,但是,这鱼只有巴掌大啊。”
澹台莲州握着阿辛和阿尚的手,让他们抬起手,张开手掌,像是把太阳握在掌心“你看,这样子看,这太阳不是也只有掌心大吗”
“小若手掌的鲲鱼说不定也能幻化作几万里之大,遨游四海,有一番大作为。”
俩孩子似懂非懂。
有士兵用方言,作个求学好问的学生,说“您是说我们像这样如看上去很小的鱼,也能幻想自己变得很厉害很厉害,是不是”
澹台莲州笑说“怎么不是呢”
也有人说“刚才听这文章听得我可有兴致了,结果一看,原来鲲鱼这么小,都是写的人瞎想,好像有点怪没意思的。”
澹台莲州却说“正是把这样小小的鲲鱼幻想成巨大的鲲,不觉得更浪漫吗”
又得了一片若有所思的附和。
这日。
晴光四垂。
小飞拨开湃然松枝,回到队伍,头上顶着几根杂草,挨到澹台莲州的马车边,唤道“主公,主公。”
周围的人跟他说“太子在后面,跟两位小王子玩呢。”
小飞迈开腿跑过去。
澹台莲州来见他,见他神色有点古怪,问“怎么了”
小飞长得矮点,得踮起脚才能靠在澹台莲州的耳边说话,周围有马蹄声、车辙声、象行声还有后面的士兵唱歌的声音,吵吵嚷嚷,听不大清“村子里有个人”
澹台莲州问“什么人”
小飞重新说了一遍“前面的村子里,有个人,自称是仙人,硬要村民们供奉他,给他钱。村民们打不过他,他就赖着不走。”
澹台莲州抄上剑,毫无犹豫地说“带我去看看。”
韩阳羽完全不觉得自己是赖在这个山沟沟的小山村里。
他觉得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是荣幸。
像他这种,曾经差点跻身于昆仑精英弟子一列的准精英弟子,就算是剑魂已毁,但是对这么个小村子来说绰绰有余了吧有他来这里坐镇,他们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以前很多大城上赶着给供奉让他去镇守,他都不乐意去。
因为瞒报妖魔入境,抓走昭国王子,他被毁了剑魂,修为尽废,还被逐出师门。
早已不复昔日风光。
唉。
真是拔毛的凤凰不如鸡。
韩阳羽自认为是这个小村子的保护者,每天要在村子里巡逻两圈,然后再回到他的住处,理直气壮地享受供奉的食物。
不过之前不小心跟一些村民发生了冲突,现在他一出门,村民们都避之不及,绕着他走。
“那个叔叔是傻子吗”有个小孩指了他一下,马上被他的娘亲讳莫如深地抱走了。
韩阳羽全当没有听见,回到一户人家。
这是当初在他饿昏过去的时候,把他捡回家的那户人。
今天也是一碗野菜拌糠饭。
实在是难吃,但他饿得慌,只能吃以充饥。
听见隔壁厨房,这家的妹子跟老娘在抱怨
“我看他穿得那么好,还以为救了他会有赏钱,结果屁都没有,还赖在我们家骗吃骗喝不走了”
“估计是落难了吧,也是可怜人”
“娘,你就是太心善,你看看他,整天拿鼻子看人,也不知道帮忙干活。没事也只会在后院舞那破剑。说不定以前是个强盗。”
“不至于吧,我觉得韩公子为人不坏,就是傻,说不定脑子真有问题。”
韩阳羽羞耻难当,却只能充耳不闻。
要是这次也被赶走,他可不一定再能找到这样淳善的好人家愿意收留他,给他一碗饭吃了。
糠饭实在嘎啦嗓子,他吃得很慢。
才吃到一半。
外面来了人,高声问“是谁自称仙人在这村里横行霸道,欺压村民”
韩阳羽出门去看,见到一个窄袖劲装、束发簪冠的美貌男子,手持长剑,正冷冷看着他“就是你”
哦。剑客啊。
剑客他见了几个了。
就算他虎落平阳了,也不至于连几个凡人剑客都打不过。
韩阳羽瞬间重新端起了他的傲慢“正是我,你是何人来拜师的吗”
澹台莲州甚至无语“还请你离开村子,不要再扰村民的清静。”
韩阳羽冷哼一声“小小剑客,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话音未落,拔剑而出,他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绣花刺客。
澹台莲州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讲武德,开打也不打个招呼。
还能怎么办
只能持剑迎敌。
韩阳羽本想,区区凡人剑客,岂是他一招之敌
然后连着三招下来,澹台莲州仓促应对,都没有落入下风。
韩阳羽脸色渐渐变了。
五招。
澹台莲州转势为上风。
九招。
韩阳羽接了一剑,没借住,虎口震痛,手一松,铁剑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
眼看着要飞向躲在院子角落的老妪。
韩阳羽目眦欲裂,大喊“躲开”
澹台莲州已快一步到了,他挑起剑尖,韩阳羽的那柄剑在他的剑上绕了一圈,稳稳落到了他的左手中。
韩阳羽停下脚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就是个江湖骗子,连我都打不过。澹台莲州想着,说“兄台既不是仙人,就请别再骚扰村民了。若有什么难事,可与我一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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