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灿烂明亮,落在小郡王脸上,连久无人烟的大殿看着都多了几分生气。
堂前一看,各种准备齐全,嫌疑人们也请来了,万事俱在,连东风都不欠,小郡王视线滑过在他左侧下首侧立的苏懋,也没露怯,直接放话
“我大昭皇城之内,竟有人暗害宫人,短短时间内发现了三起,其手段之残忍,用心之险恶,简直令人发指今日凶手敢肆无忌惮的杀太监,来日是不是敢将刀尖指向本郡王,指向各宫主子皇权之下,岂容贼子伺伏”
姜玉成看向吴永旺“若不是走访细查,本郡王都不知道都知监出了这么大问题,吴掌司,你责任很大啊。”
吴永旺束手恭立,表情看不出有多惶恐,只有无奈“这咱家办事不过循旧例,不敢当小郡王指责。”
姜玉成眯了眼。
他居高临下,看着下面谁都像凶手,一上来就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委屈的看了苏懋一眼,这个苏小懋,到现在也没告诉他谁是凶手
当然也是时间来不及就这个公堂办的,都差点没整理过来么。
也是坐到这个位置,他才想起,为什么苏懋要指这个大殿堂审,为什么苏懋一个小小太监,能做得了这个主,不仅自己听了他的,别人也没反对
肯定是之前下过功夫了
姜玉成不知道苏懋走了什么路子,谁这么大方帮了忙,但苏小懋本事很明显了,又能办事又能破案,他怕什么好兄弟还能坑他好兄弟知道凶手是谁,就是他知道凶手是谁只要跟着手上纸条走,凶手必然翻不了天
姜玉成清咳一声,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上堂前,苏懋写好,塞给他的宣纸小纱,继续
“都知监什么旧例,打人旧例么”
吴永旺仍是一脸淡淡,稳的很“小人年十九,满打满算,进宫也不过十来年,当时年纪小,人微言轻,同所有小太监一样,经历相仿,待遇相同,管不了太多事,实属无奈,小郡王若是问旧例,恐要问前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有似无看了眼徐昆雄,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徐昆雄现在是太子副门正,往前数十几年,也曾在都知监,且在都知监待了很多年,两个人是师徒关系,比彼此了解都很多,吴永旺这是在指控徐昆雄有事你问他,跟我没关系。
“他放屁”
徐昆雄当即冷笑“含含糊糊遮遮掩掩,说话都不愿意说透,怎么,都到这份上了,还想给自己留余地”
小郡王问的是都知监规矩,打人的事,吴永旺顾左右而言他,只说自己循旧例,往前推锅,根本没承认或点明都知监的事,可那天晚上都被逮个正着了,再藏有用
当场有没有追到人,这件事你承不承认,外面都已经知道了,小郡王都拿到堂上来问了,还有什么必要遮掩
徐昆雄从被叫上堂的那一刻,就没想再瞒,怼吴永旺也还是要怼的“你要说旧例,咱们大昭建朝近两百年,这皇宫也沐了近两百年龙恩,都知监更是自来就有,怎么这旧例你来前没有,偏你来了,就不一样了”
这眼神,这声音,一看就是要放大料的感觉。
现场一片寂静,小郡王都聚精会神,二郎腿都没翘了。
苏懋视线环视大殿,殿内人其实并不多,嫌疑人除了徐昆雄吴永旺这对曾经的师徒,还有吴永旺的徒弟,童荣列堂,至于殿前司的向子木,今日正好当差,不过他当差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这如知殿门口,这里发生的事,他都能听到,如有需要,也不是不能带过来问话。
但殿外或经过,或看热闹的,甚至殿内侍立伺候,与本案无关的宫人,就很微妙了。
根本不用猜,苏懋就知道,这里必然有诸皇子的人。
比如之前小郡王遇到的大皇子端王,还有母亲即将千秋的四皇子瑞王,甚至一直刷救命之恩,涌泉相报,生恩不及养恩的六皇子穆郡王。
猜有大皇子的人,是因为这个人表现的过于明显,提前见了小郡王,且态度与平时不同,猜有四皇子六皇子的人,是因为本案牵扯到了后宫两个位份最大的宫妃。
章皇贵妃即将寿辰,宫里所有人都在准备,四皇子乃她所出,自然比别人更积极主动,而死者李柏,屋里养的那盆干死的水仙,本是冯贵妃要献章皇贵妃的寿礼,六皇子日日要给冯贵妃请安的,又怎会不知道
小郡王又把审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宫中无人不知,有想法的没想法的,都会想过来凑个热闹。
只是这些人里,到底谁只是顺便旁观,谁是带着目的的窥探就不得而知了。
苏懋猜测,太子许也是利用这些,悄悄几面放消息,引这些人生疑,甚至阴谋论,再有小郡王搅局,事情已闹大,不管自己的谋略过招不肯认输,这些人都不放心这种事放到对方地盘去处理,不如就放到一个三不管地带。
从始至终,太子只给了他一个纸条,写着如知殿名字,其它的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小郡王吩咐,小郡王的人带着人收拾整理,占了如知殿,别人也只是没有反对而已。
苏懋想,这些皇子知不知道太子在暗中推动波澜
大殿后侧竖有一道屏风,刚好遮了后门的位置,未有靠窗,也没有明亮光线,看起来不太起眼,容易被人忽视,反倒是大殿越往外,门窗光亮越多,明亮又瞩目,很容易让人看见。
苏懋原本是没看到太子的,大约愣神的时间有些长,他感受到了一道视线,总是落在他身上,就在这道屏风后。
他很快通过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光影变化,发现屏风后坐了一个人,除太子外,不做他想。
他果然遵守诺言,过来坐镇了
堂上徐昆雄正在说话“不聪明可以教,差事办的不好可以罚,哪有人一落生就心思玲珑,什么都会的可教导是教导,恶意惩罚是恶意惩罚,是你吴永旺来了,都知监的事才慢慢变了味儿的我进宫时怎么就没这样你少把事都赖在别人头上,明明是你一手催发,一手把都知监推到了现在,变成条条框框,残忍无情的规矩的”
吴永旺垂着眉,没有说话,看样子不是不想辩解,是不想对徐昆雄辩解,这个人不配。
徐昆雄更怒了“你个王八”
座上姜玉成看了眼苏懋给打的小抄,稳的很“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徐副门正好像对吴掌司意见很大若有机会,杀了他掌管的人,毁了他的根基,还能让他必须担责这样的事,徐门正应该很乐意做”
徐昆雄当即警惕“小郡王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是清清白白,没有杀人的”
姜玉成指节叩了叩桌子“吴永旺曾经是你徒弟。”
“是又怎样,”徐昆雄磨牙,“那时候师徒只是师徒,只是互相照顾,互相负有连带责任,没有虐虐打打这一套,我从不曾对他很过分过”
姜玉成“不曾过分”
徐昆雄“没错人和人不一样,我们那会儿,错会犯,罚也会罚,也有扛不住崩溃的,也有身体不行得病死的,但那都是正常现象,绝非虐待,我从未教过吴永旺用暴力分层手法掌控都知监,给小太监们洗脑,是他自己心黑,从根子上就是坏的,自行琢磨了这一套法子,才十一二岁就从小太监里脱颖而出,慢慢的竟然连我也能瞒过,管不了他,待人以狠,欺负折辱,数典忘祖,恩将仇报,就这些,我杀了他都是轻的是我,是我大都善良,没同他计较,他倒好,屎盆子扣我头上了”
姜玉成看着纸条上的提示,差点偷笑“若一切如你所言,你可有证据”
“自然”
徐昆雄冷笑一声“别人对我未曾客气,我自然也不用再留脸面,我屋里房梁上,左侧往外数三根椽子,小郡王可使人过去看,更早的我不知道,但这过往这两年里,都知监都发生了什么肮脏事,里面都有,还有曾经受害小太监死前按了手印的自述,以及物证”
有些东西不难找,他被坑害,回过味来感觉不对,就开始准备东西想要对付吴永旺,可惜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拎来大堂了。
但是他不后悔,这姓吴的早该被教训了
徐昆雄也知道自己这是被算计了,奉和宫这几日气氛着实不对,鲍公公那根老油条跟他说了两回似是而非的话,他不敢不当回事,连小郡王带苏懋,都离的远远,不再上前挑衅。
别人在外头瞎传,不知道,他身在奉和宫,只要不聋不瞎,日子一久自然明白,太子虽然被废,看似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奉和宫本宫的人都不怎么见的着,但他真的是厉害角色,或许不能提携你,帮助你,但搞死你,眨眨眼的事。
他仍然不相信苏懋真得了太子青眼,可太子表现出来的姿态,鲍公公的话,他不敢不听。
交代了就交代了吧。
宫里人手脚都很快,他这一撂下话,小郡王一挥手,立刻有人行动,徐昆雄给出的地点又详实,很快东西就被拿了过来,用一个很大的油纸包包着,里面零零碎碎,有纸,也有玉扣啊荷包啊等随身小东西。
姜玉成看的这叫一个激动,还顺手递给了苏懋,让他也看看。
徐昆雄
早知今日,他那天晚上发现上吊的尸体,就不该扯上苏懋,也不该跟他对着干的
这姓苏的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哄的奉和宫和小郡王都帮他
今天到这,他也是服了。
行,你长得好看,你牛逼
话也问过了,证据也看过了,姜玉成相当给面子“所以你的意思是,都知监里教习规矩存在违规现象,有很多人受害,也有很多人知道”
话都到这份上了,徐昆雄自然接上“是就像我的另一个徒弟李柏,和吴永旺同岁,从小进宫,一直跟着我,他不如吴永旺聪明,脑子转的快,经常被坑也不知道,未来发展也不如吴永旺,不过因为一直身在都知监,知道吴永旺这些勾当,还是他提醒我的呢,结果呢,他死了”
徐昆雄一脸我早就知道会如此的冷笑“我早说他有问题,这些事没准就是他干的”
姜玉成低头看着桌上的纸页,没有说话,大殿就非常安静,气氛有点诡异的磨人。
徐昆雄哼了一声“小郡王不懂底下人的腌臜门道,有人把规矩潜移默化,一点点改了,就跟温水煮青蛙似的,前期没有人反抗,后期反抗也来不及了,直到现在,就变成了铁的规矩,都得这么管,下面人也习惯了,你不这么管,你就没有了权力,失去了威望,下面人不听话,变多了生存威胁,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你说是不是啊,吴掌司”
吴永旺还是没说话。
姜玉成见缝插针“所以这王高,就是吊在奉和宫门口的那个,就是被教训急了,不服管的”
徐昆雄冷笑“他这个年纪正是被重点调、教的时候,罚跪罚鞭都正常,吴永旺不罚的狠些,怎么杀鸡儆猴不过这都是他们都知监的事,同我没半点关系,我就是在这里打抱不平说两句,实则跟他们这些人都不熟,没有任何来往的”
姜玉成看向吴永旺“徐副门正说的可对吴掌司对此可有辩驳”
吴永旺这才看了徐昆雄一眼“我不知徐副门正为何同都知监过不去,甚至在两年内都在私自窥探和监视,但我所有行为,的确是遵循旧例,徐副门正指责,恕我不敢认同。”
倒是推得干净。
姜玉成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看了看桌上的纸,又看了看侧立在方的苏懋,继续“那来说说孙守勤吧,他是吴掌司徒弟”
吴永旺这次没推脱“是,我带了他很多年。”
姜玉成“他信佛,常燃佛香,你可知道”
吴永旺也没说不知道“不仅我,认识他的人应该都知道”
“可他的房间,总不是谁都能去的吧”姜玉成视线滑过桌纸页,“孙守勤爱干净,喜欢房间整整齐齐,不喜欢被打扰,甚至还因此同上门的不速之客吵过架,但你去,好像就没事”
吴永旺看案几上那堆纸,就知道是口供和证据,回答的也很干脆“我毕竟是他师父,比旁人多些面子。”
姜玉成“遂他死那日,你也去了”
吴永旺这次摇了头“并无。”
姜玉成斜了眼梢“我听说你和膳房的人相熟,宫人想要吃口顺口的东西不容易,但你若想,似乎很容易弄到。”
“小郡王可是在问鳝鱼之事”
吴永旺视线滑过苏懋,一脸坦荡“苏内侍破解鳝鱼血和蝙蝠的鬼拍门事件,宫里都传开了,既然这件事存在一个凶手,那这个凶手必然能弄到鳝鱼血”
“实不相瞒,在那日我的确要过鳝鱼,但这鳝鱼并未经过我的手,我是替我徒弟童荣求的,那日是他生辰,他又最爱鳝鱼,我这个做师傅的总得有所表示。”
姜玉成便转向童荣“你那日吃了鳝鱼”
童荣颌首“是,多亏师父记挂。”
姜玉成“那你可曾去过孙守勤房间”
“我为什么要去他房间”童荣一脸厌恶,“我过生辰,偏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你同他有龃龉,看不惯他。”
“是。”
“就未曾想过对他动手”
“想过,但我不可能杀他,”童荣道,“都知监规矩,同年同师之间,不可倾轧斗狠。”
“好,那我们接下来说说李柏,你说是他请你喝的酒,对么”
姜玉成话音的突然转变,让现场一静,这就行了,不接着往下问了
童荣怔了一刻,才答“是,我并不知他在那之后就出了事,还以为他没事,顾自表演消失戏码,那晚是他临时起意,擅自登门拎着酒过来寻我,我事先并不知道,还不得不为此爽了别人的约,这个我约的那个人可以作证,小郡王可细查。”
他们当然查了,的确有这回事,但此次问话重点不是这个。
姜玉成“但你接待了他,他是同你饮酒喝醉的。”
童荣垂了眸,手在两侧轻捏成拳“我有求于他。”
姜玉成“但他似乎并没有帮你办成事。”
童荣沉默不语。
姜玉成又道“孙守勤屋子里养着水仙,品种名贵,你可知晓”
童荣点头“很多人都知道。”
姜玉成“那水仙有毒呢,你可知晓”
童荣继续摇头“我对花草了解不多。”
“那水呢,孙守勤总是在饮水,喝水量比所有人都多,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啊”姜玉成叩了叩桌上的纸,尾音微微拉长,“那王高呢他生前的最后位置,和你们同在一个大殿,我听说你和孙守勤都欺负过他,不过孙守勤只是骂过他几声,你却打过他,还召集人过来一起看”
童荣很冷漠“这是规矩,也是我拥有的权利,为什么不可以”
姜玉成“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因为他突然出现,抢了你的师父”
童荣垂了眼,手里拳头握得更紧“他不仅抢了我的师父,也抢了我的机会,师父本来打算给我调个地方,因为他来,有了新的思考,我的事一拖再拖,我又不能问是,我讨厌他。”
“啧啧,真是可怜,”姜玉成看向吴永旺,“吴掌司弟子间闹到这种程度,三死其二,吴掌司一点都不知道,纵容其发展”
吴永旺看了眼童荣,神色仍是淡淡“都知监宫人何其多,我身为掌司,哪能全管的过来一入宫门深似海,是福是祸,皆是自身造化,我教不出,也拦不住。”
姜玉成“听吴掌司这意思,他们的生死,全是他们自己惹的”
吴永旺“私怨已到这种地步,有人会行凶杀人,我也并不意外。”
“所以”姜玉成眯眼,“吴掌司意思,童荣就是杀人凶手”
吴永旺“我没这么说,一切皆要看小郡王证据。”
小郡王就笑了,转向童荣“你师父指你是凶手,你可有话说”
童荣一脸震惊,怔怔看着吴永旺,好像看不到外面的人,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童荣,童荣”
姜玉成终于把童荣叫回神“你怎么了”
“没什么”
童荣突然微笑出声“只是没想到,我师父这般聪明,随便一猜就知道是我干的。”
“你”姜玉成顿了顿,确认了下手中纸条,“你的意思是,你杀了王高”
童荣闭了闭眼“是我。不是说了我恨他。”
姜玉成“那你知不知道王高生前吃的最后一餐”
童荣“苦菜,他家乡的野菜。”
“为何上次问你的时候没说”
“你上次也没有问这个。”
“你可知杀人是重罪”
“那是在外边,这里是皇城,”童荣抬头,盯着姜玉成,“王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太监,位低人微,还不上进不听话,我杀他何罪之有那是他应得的。”
姜玉成肃容“可这是一条人命。”
“人命”
童荣冷笑一声,慢慢撸起自己的袖子,现出胳膊上“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打没挨过”
跟王高不一样,他胳膊上没有明显的青紫淤痕,但皮肤绽开又愈合的白痕很明显,扭曲虬结,层层叠叠,像血管一样布满整个胳膊,看起来很吓人。
这得是受过多少伤,才能有这样的痕迹
“欺负一个小太监有多容易呢不让他有饭吃,不让他有水喝,甚至更过分一点,不让他有地方方便没有哪个太监想被人看到那个样子。你想让他忙,他可以被你遛的团团转,忙到死都不能休息,你想让他闲,他就闲到死也不会有人问,你想让他得罪贵人,他临到死都不会猜到是你,剩饭剩菜都用要抢的,头顶一盆水罚跪是常事,鞭子板子也不是没挨过,跪到膝盖生了茧子,背上皮肤变粗,怎么折腾都死不了最难受的时候,脱了衣服没办法自己上药,要请别人帮忙的。”
童荣垂眼“这个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你脱光衣服的样子,敞开下面等着的样子,所有人都会看到。”
“宫人命贱,谈什么尊严能挨你就挨,挨不过去就去死,十个从小进宫的太监,长成的能有一半,都算幸运了,所有活下来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这点伤,又算什么呢”
大殿安静无声。
苏懋看着落在地板上的阳光,很久。
都知监,就像一个困兽场,所有人都得战斗,或者忍耐,等待残忍的伤害一道道叠加,直到上面的人说,够了。人微言轻,在宫中如蝼蚁一般的宫人,尚要经历这些残酷规矩,从尸骸累累中走出来这不就是权力的缩影写照
别的人呢别的在权力中心旋涡的人呢,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又有怎样的选择
童荣放下袖子,话音不深不淡,全无表情,好像经历过这些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们是最下等的宫人,和该承受这一切,前人可以,我可以,王高也该可以,他不听话,不乖顺,是他自己找死,他竟然还不明白,他活该被我欺负,活该这样过活,我杀了他又如何,那是他的命”
“在他胆敢抢我东西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早晚有这一日,我没错就算我有错,也是他害的,是他们害的”
他面色逐渐变得狰狞,拳头也越握越紧。
姜玉成半点没害怕,继续问“那孙守勤呢,也是你杀的”
“呵,他抢我的东西,比王高还早,”童荣眸底满是不甘,似燃起了火,“去西边的本该是我要不是他那日提前出门,抢了我的时机,好差事怎么会轮到身上有前程的本该是我”
姜玉成指节轻叩桌面“所以不用问,李柏也是你杀的了”
童荣不假思索应下“没错,他答应予我机会,说回同娘娘进言,遴选我进明光宫,结果呢他只是抻着我,日日向我炫耀他有多厉害,在我师父面前显摆他有多荣光,还专门挑着我师父在的时候同我说话,他并不是真心要帮我,只是想离间我们师徒,让我师父不爽快,根本就没有顾及我的意思,一点点都没有,他不该死么”
“所有这些人,都不懂规矩,欺上瞒下,假模假样,抢别人东西上瘾,他们都该死,该死是我杀了他们又怎么样,我这是在除害,我没有错”
童荣非常激动,话语也越来越激烈,好像现场给他一个人,他就能表演当场杀人。
姜玉成突然截了他的话“你撒谎”
童荣愣住,好像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你说人是你杀的,那你说说,王高那么大一个人,你勒死他,他为何没有挣扎李柏房间里只剩水仙花水,其它的水你倒在了哪里用黄鳝血抹孙守勤门上制造鬼拍门,行,你过生辰,能得到黄鳝用,那你装黄鳝血总得有东西吧,碗呢用的哪一只,什么花纹,多大,当时在哪拿的,现在放在何处,可有清洗过”
姜玉成指尖敲了敲桌上放着的卷宗证据,非常善意的提醒“不要撒谎哦。”
童荣明显愣住。
姜玉成更得意了,悄悄转向苏懋,快速眨了下右眼。
要不说还是他们苏小懋厉害呢瞧这问题顺序安排的,他根本不需要知道凶手是谁,没时间告诉就没时间告诉,只要跟着这些问题走,他就能知道
苏小懋有多坏呢,知道这些人必不会配合,想要口供,就得费些口舌,绕点弯子,还特意注释出来,什么时候,重点问谁,比如童荣,他不认,有不认的后续方向,他认,也有认的应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瞧,对方这不就乱了对方乱了,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他已经明白了,这童荣根本就不是凶手
童荣眼珠颤乱,一时没回上话。
姜玉成更得意了“刚刚还百般推脱,说人不可能是你杀的,连李柏爱喝水,水仙花有毒都不知道,现在怎么立刻认了还不给本郡王说实”
“我那是为了脱罪”童荣这回反应快极,“你见过哪个做了坏事的人,立刻招摇过市自首的”
你放屁
姜玉成都想骂脏话了,你之前话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突然反口,明显是意会到了什么指示,人要真是你杀的,要不从头否认到尾,直到堂上摆出无法辩驳的证据,要不知道自己躲不过,直接就认了,这种突然的反口,明摆着有问题,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他低头看了眼小抄,冷笑一声,全然不把童荣的急智放在眼里“怎么作的案说不清楚,你自己心里想法应该能说的清杀王高那么仓促,非得挑着你师父受伤的时候,你都说你师父留给你的门路许不能成了,还不表现好点,不怕送药不及时你师父生气杀孙守勤偏挑着过生辰的时候,鳝鱼这个东西并不是稀罕物,别的时间也不是一定弄不到,为什么偏要在这么好的日子里找不自在就是冲动杀人都有缘由,你想杀就杀,全然解释不清,还敢自陈是凶手”
小郡王环视大殿,看到童荣,突然有种佛祖在你们脑子里装了什么豆腐渣的感觉,有人自己是蠢货,还以为别人和他一样是蠢货,这种从高到下的俯视太有意思了,超爽
怪不得苏小懋之前看他的眼神都
不行,他得和苏小懋好好学学,他以后也要这样玩
姜玉成清咳一声,摆出自认为最稳重最威慑的姿态“你给别人顶罪,真的是心甘情愿知不知道,是会丢命的”
大殿一片安静,有的人面露惊讶,有的人不动声色,也有围观之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时间过去的有点久,苏懋视线掠过屏风,看向小郡王,示意他可以了,装逼不能过头,会适得其反。
姜玉成做纨绔多年,装逼经验丰富,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不行啊,刚刚有点太激动,掌心出了汗,又过于专注表演,纸上墨渍晕染,看不清接下来的字了
完蛋,他到底该说什么了啊
小郡王急的额头汗都下来了,频频朝苏懋眼神求助,奈何苏懋并没有看他,竟然盯着一个破屏风看,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能有他小郡王好看么
他拳抵鼻前,咳了一声,点苏懋名字“苏内侍似有疑问”
苏懋眸底惊讶了一瞬,看到小郡王悄悄抬起的掌心墨渍,当然要保护我方队友“狡辩无用,徐副门正刚才已经给了答案,童荣非此次凶手。”
“啊”徐昆雄大惊,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不仅他,殿上所有人都很震惊。
苏懋指着案几之上,刚刚从徐昆雄房梁上拿到的证据“徐副门正自两年前,就开始关注都知监的一举一动,做为吴掌司徒弟,童荣行为自也在他关注之中,或许特别机密的东西,他并不能知晓,但孙守勤死这日,童荣在为他自己的前程奔走,申时末到戌时末,他赴了个约,并未回都知监房舍,而第一次鬼拍门,我们有人证,是在戌初”
“孙守勤之死,很多事情凶手可以提前会延后处理,比如要用的佛香,要打开窗子透气,但抹鳝鱼血这个动作,必得在天黑之后,亲自来做,试问一个并不在现场的人,如何做到这一点,分身术么”
大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徐昆雄微张着嘴,对上苏懋微笑和小虎牙,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回马枪
怪不得上堂来不问别人,先问他,逼的他无后路可退,只能交出自己的东西他的确在监视吴永旺和吴永旺的人,抓住对方的小辫子,好方便自己行事,可他力量有限,别人干什么不干什么,并不是全能知道,就每天记录能看到的对方的动作,万一遇到大秘密呢谁知道更大的秘密没遇着,反倒给苏懋了证据
这小王八蛋怎么料到的
这个证据太硬,童荣根本无法反驳,他一张嘴,别人就能传来人对质,他当天所有做过的事,见过的人,都会明明白白的摆出来。
所有人也都明白了,童荣并不是杀人凶手,那就是有人栽赃,可今日所有都发生在大殿之内,并没有蓄意栽赃的行为所以是当堂威胁还是他主动顶锅替谁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替童荣圆场,也没有人认罪说这些是我干的,我才是凶手。
场面好像僵住了,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
苏懋却不怕,视线环视大殿,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水仙花呢杀了李柏,弄坏了贵妃娘娘送给皇贵妃的贺礼,因何不弥补”
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崎岖陡峭,想不到的角度了。
贺礼两个字,似乎与案子无关,案子问的是作案方法,凶手动机,水仙花干死就干死了呗,不归查案的人管,但这盆水仙是珍品,是冯贵妃即将献给章皇贵妃的生辰贺礼,章皇贵妃地位尊贵,早就传下话来,是要办千秋宴的,届时大家围坐一堂,冯贵妃的贺礼出了问题,场面会安静平和的过去,所有人装不知道么
不可能。
两位娘娘是宫中斗的最厉害的两个,不管送礼物还是收礼物,都是两个女人的战争,冯贵妃送出去的东西好,自己会憋屈,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送的东西不好,对方怕不会收。章皇贵妃呢,收到的东西好,随随便便就压了冯贵妃一头,收到的东西不好,岂不是冯贵妃不敬不驯,可以敲打了
而两位娘娘身下,还有四六两位皇子,是利益共同体,自然要维护自己这边,不可能干看着。
干死的水仙花看似只是一盆花,实则关系着后宫的潮流暗涌,甚至夺嫡之势,可这么大的疏漏,似乎没有任何人提起,没有任何人紧张,没有人过问,没有人背责,也没有人想着怎么弥补
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何止有点,这是相当不对劲了
满屋子的人开始思考这背后的东西,气氛越来越诡异。
这个凶手有点本事啊但好像,也被苏懋这句话弄的,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了
皇城里,死个人算不上什么大事,尤其死的还是小太监们,可若牵扯到宫斗夺嫡,就有点麻烦了,总得收尾不是眼前这架式,你不让小郡王和这位苏内侍对案情收尾,他们好像就能让你收不了尾啊。
屏风后,太子从容饮茶,可能外面太安静,静到有些无聊,他稍稍点评了下“茶味浓了两分。”
鲍公公笑眯眯将浅了五分的茶盏添满,这可怪不到他老太监,手艺还是一样的手艺,茶还是一样的茶,只不过现场有人表演太过,可不就茶味熏人了呗。
大殿中,给了别人足够的思考时间,苏懋才看向吴永旺“吴掌司就不解释解释”
静了很久,吴永旺才说话,他并没有解释,只抬眸问苏懋“为何笃定凶手是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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