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离开,跟着来的禁卫军当然一块带走了,现在四下极为安静,没有任何声响。
小郡王没发现什么不对,兴致盎然的悄悄上前,占据有利位置,围观偷听。
苏懋和太子没跟过去,感觉都在帐篷外目标有些太大,太子脚尖轻点,扣着苏懋的腰,飞跃上不远处高树,这棵树枝叶繁茂,又高又壮,正好可以遮掩他们身形,还能让他们居高而下,拥有更好的视野。
姜玉成
他就知道会这样
不过也没关系,他今天故意惹了母亲不高兴,母亲早看出来了,派出来抓他的人里,有武功特别不错的,但有意外,捞他离开不是问题,他也绝对出不了事
六皇子穿着夜色里不易被人发现的黑色斗篷,悄悄进了冯嫔的帐篷,一进去就怒了,越过满地狼藉,扶起冯嫔“到底怎么回事,他竟然竟然对你动手了”
冯嫔被他扶着,坐到榻边,轻轻拭去唇角血迹,微哑声音里含着嘲弄“咱们这位皇上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六皇子咬了咬牙,在帐篷边寻了温水,蘸湿帕子,帮她清理小臂上的伤口“到底出了什么事”
冯嫔任他动作,微摇了头,柳眉微蹙“丹药没送到皇上手里,不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还是高公公在整我,方才说话间,没问出更多信息,暂时只能认倒霉吧。”
六皇子给她上药包扎,尽管动作里带着克制,尽量不碰触对方身体,眼神里的东西却是藏不住的,那里有簇簇火焰在燃烧。
透过帐篷专门用来透气的窗隙,苏懋看的很清楚,不知不觉,握住了太子的手,紧紧的。
太子用力回握。
二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目光对视,但彼此心中已然明白,这两个人之间是否有私情,现在不能确认,但六皇子对冯嫔,一定有超乎寻常的感情,他在心疼冯嫔。
“嘶”冯嫔蹙眉,“你轻些。”
六皇子手指颤抖了一下,咬紧腮帮子“等我等我以后并不叫你再受委屈”
冯嫔视线骤然冷冽“六殿下慎言”
六皇子直直看着她,片刻后别开了视线,没说话。
冯嫔闭了闭眼睛“你为何会来我不是说过,除非我叫你,不得擅自行动么”
“就是你不让我来,才会受这样的伤”六皇子压着嗓子,眼里燃着火,“你若出了事,叫我我们怎么办大事不谋了么只是两颗丹药而已,以前又不是没短过丢过,父皇从不曾亲自动手,为何这次难道是因为四哥的死”
冯嫔冷笑一声“同四皇子的死有什么关系他何曾对任何人真心紧张过会亲自动手,当然是因为急了”她突然倾身,凑近六皇子耳朵,轻声道,“你记住,他时间不多了。”
六皇子先是因对方身上香气袭近,忍不住轻轻嗅闻,又因对方说的这话,突然绷紧“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冯嫔放下袖子,盖上如玉肌肤“咱们这位皇上不傻,会用丹药,当然是反复试过,认为没有问题才用的,这丹药也的确没问题,少量服食甚至有益健康,需要的不过是时间,时间累积,毒素一点点聚集,到了一定日子呵。”
她轻轻一笑,眼尾含媚“他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实则五脏六腑已经被摧毁,太医平日请平安脉,也只是会觉得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大约是年纪老了所致,瑞今他开始为了吃不到丹药发这么大脾气,控制不住自己,估计没几个月好活了”
“可他平日最宠爱你”
“他宠爱的可不是我,”冯嫔媚眼如丝,“他只是离不开我。”
六皇子眼神微闪“我观父皇对太子也没什么慈父之心,此次太子奉旨查案,我们要不要顺便”
“不要。”
冯嫔眯了眼,态度坚定“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想动手生怕别人想不到你晚一点,等等机会吧,倒是今日太后那里,叫我瞧清楚了一件事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藏的可深呢。”
六皇子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你过来些。”
冯嫔看着他,素手微抬,冲他招了招,六皇子耳根微红,慢慢了凑过去
因为距离太远,这种悄悄话更为私密,声音压的更低,苏懋和太子并没有听见,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六皇子很听冯嫔的话。
二人的同盟关系牢不可破,且在这个关系里,冯嫔是主导者。
“可记住了”
“记住了。”
“那就早些回去。”
“可”六皇子有些舍不得,“你到底有没有谁”
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有了动静。
冯嫔眼神示意,六皇子没敢再开口,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戴好兜帽,快速从帐篷侧后门帘离开。冯嫔目光也在房间里快速掠过,猛然一顿,快步过去,将东西踢进了桌下角落。
被发现了
不仅六皇子紧张,苏懋也紧张了起来,太子却并没有动,依旧扣着他的腰,大手拂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非字。
非,不是,不是我们
苏懋看向太子。
太子垂眸,终是没忍住,亲了下他的眼睛“别怕。”
底下姜玉成可是惊的不行,差点露出形迹,还好长公主派出来的人给力,千钧一发的时候把他带开了,可惜纨绔小郡王就是纨绔,发现动静跟他没关系,还很有可能有大热闹看时,立刻脱离了暗卫掌控,重新跑到帐篷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偷听了起来
你道谁来了,不是什么刺客,不是什么飞贼,是章皇贵妃
她气势汹汹冲进帐篷“好你个贱人,皇上面前都敢不说实话,你分明去过太子帐篷不是么是不是你害了我儿”
冯嫔淡定极了“这大半夜的,姐姐不休息,这般无理取闹大动干戈,就不怕太后娘娘惩处”
“本宫怕什么,太后罚禁足的是你又不是本宫”章皇贵妃盯着冯嫔,目光阴戾同,“你敢不敢同本宫说,你去过太子帐篷”
冯嫔“姐姐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章皇贵妃目光掠过房间,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呢,你藏到哪里去了皇上身边用度,你我都清楚的很,他来你这之前还没什么,从你这走衣角就蹭到了赤金砂,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瞒不过我”
“哦”冯嫔看向章皇贵妃的视线开始危险。
章皇贵妃冷笑“此次冬猎,一应用度皆由我调派,太子帐中用的什么东西,我最清楚,里面有一长条小几,高不足三尺,宽约一尺半,上有祥云雕花,以赤金砂点描,正合太子身份使用,所有人里,只他那里放了这小几当时下面的人写了条陈请示,别的物件都不打紧,独此小几,乃是新制,刷的金漆尚未全干,正常使用不要紧,若大力磨蹭,其上赤金砂恐会掉,我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谁会专门去磨蹭它,便没管,不想你竟真干了这种事”
“怎么,是悄悄过去想要勾引太子,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惊惶之下碰到了这个小几,在身上留下了痕迹,又在今日蹭到了皇上身上我倒是小瞧了你,之前怎么看都没发现,却原来早就换过衣服配饰,生怕落下什么把柄可惜雁过留声,水过有痕,终于还是叫我发现了”
“你分明就去过现场,我儿是不是你杀的还是你看到了,谁杀了我儿子”章皇贵妃上前,恨恨看着冯嫔,“我可同你交底,我只想寻到杀我儿子的真凶,只要你同我实话实说,我可允诺你安全,此后绝不动你”
冯嫔突然笑了“你即怀疑我是杀人凶手,怎会让我好好的,你这允诺,自己不觉得好笑”
章皇贵妃眯眼“只要你敢说,我自有方法分辨你是说谎还是实话”
“四皇子屡次对我不敬,为了你这个娘亲,做计陷害我多次,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你”
“我劝姐姐你,”冯嫔阻了章皇贵妃的话,目光凌厉压迫,“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同我说话的好,想好了,再来谈。”
章皇贵妃盯了她良久,目光如刀锋寒戾,冯嫔任她盯,不但未退,还唇角微勾,笑的妩媚,意味深长。
对峙良久,章皇贵妃退开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先是皇上,后是章皇贵妃,前者低调但敏感,后者高调气势汹汹,哪一个似乎都不能忽视,冯嫔这里瞬间聚集到了大量目光,人多眼杂,已经不太适合停留。
想做的事也算有了收获,苏懋和太子也准备暂退。
从树上下来容易,跑出一定范围却并不简单。
苏懋不会武,也不懂得隐蔽技巧,怎么从风向和微雪中分辨有利方向,只是感觉周遭气氛越来越紧张,可能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
太子却从容的很,哪怕空中已经开始飘雪,他脚步也无丝毫滞涩,似乎天生就能从风向和雪花飘飞的缝隙里嗅到守卫气息,轻巧的避开,无声的纵跃,似在河水中轻点而过的飞鸟,静谧掠翅,转瞬远离,连那一点点出的痕迹都,迅速被新落下的雪盖住。
慢慢的,离自己的帐篷越来越近。
苏懋安下心来,看看左右“不等小郡王么”
太子脚步未停“他方才打出了信号,今夜不便再过来,一切明日再说。”
说完,看着苏懋略意外的眼神,多解释了一句“不是他自己打的,是他身边的护卫,长公主派来的,武功很高。”
驭严一言“这样啊。”
苏懋就懂了,刚才形势变化太快,他和太子都察觉到了人多眼杂,隐有风险,长公主派来保护儿子的护卫蔫能察觉不到必是当机立断,带姜玉成走了。
武功高强的人大约有什么默契点在身上,留下个仅有太子明白的信号并不是什么问题。
苏懋想,长公主这边对太子的态度,似乎没再想遮掩了。
外面乱的时候,正适宜悄悄打探消息,大张旗鼓行动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似乎应该借着这个时间休息调整这个念头一出来,苏懋就摇了头。
他们和别人不一样,太子奉命查案,外面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毫无动作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可疑。
“殿下是不是不能休息”
太子颌首“章皇贵妃都冲到冯嫔帐中算账了,孤怎能不顺便去收一波线索夜里冷,你莫要再出来,好好睡一觉。”
“那殿下注意安全。”
苏懋腿上还有伤,也的确体乏无力,撑不了太久,需要休息。今晚收获其实不错,稍后调查方案不用重提,之前计划时就已讲说清楚,接下来会跟着走,希望明日醒来,会得到好消息吧。
外面雪又开始下,纷纷扬扬,不大,也不停。
有些人在这个夜晚格外安静,不管睡没睡好,总归悄无声息,有些人就不行了,一直听着外面动静,心中有无数个念头在跳,总觉得未来预感不太好。
比如六皇子。
今夜发生的事在他意料之外,先是皇上,再是章皇贵妃,卡的时间有点太巧,正好在他特别想要见冯嫔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劲,皇上身边的那个老太监高公公,他就没有看明白过,一切似乎只是个巧合。
太子又很快找了过去,打着查案的名义,去冯嫔帐中问供,看不出喜怒,气势却也是惊人的。
这些发展他琢磨不透,但看着气氛,看着太子快速行动起来的手下,他总觉得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些事,对冯嫔太过不利,对冯嫔不利,就是对他不利,他得想个办法
倒也不用一击制敌,必须要把太子怎么样,打乱他的查案节奏就行了,只要让他这边顿一顿,缓一缓,冯嫔自能调整过来,妥善处理,想出办法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有多厉害,他早就知道的。
怎么打断呢,从哪里下手呢
太子似乎没什么短板,没有什么让人抓得住的把柄,没有什么害怕的事,过往岁月里,甚至连脾气都让人摸不清,你不知道他因什么事气不顺,杀人不眨眼,也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开心,他好像从来就没开心过。
不过现在,似乎有了一个人
六皇子捏紧了茶盏,眼梢微眯。
苏懋谁能想到呢,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真的能成为太子放在心上的人,甚至成了他身边最大的助力
太子被废时,六皇子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这已经是结局,不管冯嫔还是章皇贵妃,所有离皇上近的人,都猜得准皇上的心思,太子本人也随波逐流,除了脾气不太好外,完全丧失了斗志,宫中形势的变化,好像就是从苏懋到太子身边开始的。
六皇子感觉自己察觉到了重点。
尽管太子一直遮遮掩掩,低调谨慎,未让别人认为他对苏懋有过多的情感,但形势走到现在,很多东西已经藏不住了。
各种思绪在脑子里不停转动,六皇子饮尽杯中茶,神情越来越放松,唇角甚至勾了起来。
对手强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手没有弱点,现在对手明显有顾忌的人,再不知道往哪里打,他岂不是蠢
这个苏懋,现在虽已经升为东厂厂公,但只是接了圣旨,时间太短,东厂的人还未来的及认主,身边并没有多少人听用
他堂堂皇子,搞太子不太容易,需要更深更密的计划,还搞不了你一个小太监
六皇子对苏懋并不熟悉,不知道苏懋怕什么,但总有些东西,是太监们都怕,且足以惊动人们眼球,调开视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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