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缘朝赵元徽投过去一个眼神。
看眼色行事
赵元徽一脸懵逼, 完全没接收到眼色, 甚至有点想跑路。
好害怕
不管内心做出了多重要的决定, 真正去实现的时候, 总是很难。
赵元徽现在心里就超怂。
王副使现在有点懵他都说了效忠的话了,为什么温侯还不动
难道是他姿势不对
姬缘和王副使对视一眼, 心中更是难以言喻。
赵元徽不知该如何开口。
拖久是没有好处的
姬缘一掌把推赵元徽推到王副使身前。
然后把赵元徽的手与王副使的手放在了一起,使他们交叉相握。
十指连心, 心贴心。
“恭喜侯爷得此良臣”
姬缘摇晃着赵元徽和王副使交握的手, 让他们俩醒神。
王副使眼睛瞪得老大, 不可置信。
他曾见过哲宗,论气质, 分明是身量略高的那个郎君更像哲宗
可是他现在手里握着的人,是那个小白脸
恐怖如斯
王副使有些想缩手, 但是又觉得不太妥当。
他再度和姬缘对视一眼,两人眸中情绪汹涌, 完成了一次信息对接。
你是温侯吗
我不是
那小白脸是温侯吗
是的, 没错
王副使又望向赵元徽, 露出一个惶恐而不失尊重的微笑。
赵元徽也扯出了一个笑, 并且想作出一副喜得良才的豪雄样子。
“哈哈哈”
干巴巴的笑声让场面更加僵硬。
“哈哈哈”姬缘也跟着笑了,为了不让赵元徽尴尬爆炸。
“哈哈哈”王副使眼眶有些湿润, 心情极度复杂。
与赵元徽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
三人再度坐下, 气氛一度十分沉静。
“王副使, 小人是第一次来梧州, 不知此处可有什么有趣的习俗”
姬缘为了打破僵局,如此问道。
“下官来梧州已有十个年头,说来此处民风开放,男女之间非常自由,颇有春秋遗风,其他年节都与北边一样,只唯独多了一样。”
王副使一把老骨头,说起这些事情颇有些不好意思。
总显得他不是那么正经
“每年七月初的时候,梧州当地的山民和乡民都会去白云山拜龙母庙。”
“少年郎君和小娘子皆盛装出行,热闹异常。”
王副使说到这里,脸上带了几分笑意。
“若是未订婚嫁的小儿女在那龙母寿诞之日彼此看中,便能同时进庙上一次香,私语时,交换住处和姓氏,父母皆同意,即可婚配。”
姬缘曾见过胡大壮忧郁的样子,深知此间自由婚嫁之艰难,如今听说了这样的事,觉得梧州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赵元徽更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觉得很是有趣,想亲自去看看,便提议道,
“我们应在七月前就能到梧州,不如到时候一同去游玩一番”
“侯爷身份尊贵,平时出门已经到了千番小心万番小心的地步,龙母庙会时人多眼杂,分外危险”
王副使生怕赵元徽兴高采烈地出去玩,再一动不动被抬回来。
皇家的事儿他见得太多了。
“这个嘛到时候绝对不会有人能把我认出来的。”赵元徽嘴角扬起智慧的弧度。
姬缘顿时知道了赵元徽的想法。
潘金花又要重出江湖。
王副使也不再劝,若赵元徽真要溜出去,他就偷偷去通风报信,让赵三把温侯关起来。
有人接应,这一路走得非常迅捷,六月下旬就到了梧州。
赵元徽的住处已经提前收拾好了。
如今姬缘是以赵元徽谋士的身份出行,武家人又与赵元徽情谊深厚,住处便安排在赵元徽附近。
赵元徽如今的府邸不算大,甚至比不上西门府,但他很是高兴,亲自烙饼,四处分发了一回。
总算能有个地方安定下来了。
武松武枝也松了口气,在新家里转来转去,十分新奇。
院子宽敞又干净,窗前是芭蕉叶,窗后是小竹林,红墙笼在绿影里,分外清逸。
迎儿一病过后,懂事不少,显露出非凡的天资,尤其是在棋艺上,屡屡出新招,让浸淫此道多年的赵元徽都为之惊叹。
“迎儿若是学得好,比起那位赵夫人也不会差多少。”
赵元徽初时说起赵夫人,姬缘还不知道那是谁,只觉得是位有才的女子。后来听赵元徽慢慢解说,那位赵夫人,姓李,家父是苏轼门下有名的学士,给女儿取得名字极妙,名清照姬缘才恍然大悟。
这个时候,大佬竟然是活的
迎儿的确聪慧,但离赵元徽列举出的才女,还差得远。
文章诗词要靠妙思,而非才智。
赵元徽纯粹是瞎捧晚辈,总说自家迎儿最好,最聪慧,在外人面前都是说,迎儿资质驽钝,不订娃娃亲
最后却并没有教迎儿任何关于诗词的东西。
“你看我学了十多年,到头来做不出名传千古的佳句,其他方面也一事无成。若让我做个农夫,学上十几年,我还能播种耕田”
“若是去掉现在这个身份,只靠自己,不卖色相,三天我就能饿死街头”
赵元徽摊摊手,露出手掌上因为耕作而磨破皮的地方。
姬缘的院内原先有片荒地,因为不知主人喜欢何种花卉就一直没有移栽,后来武松觉着空着太浪费,一夜之间锄好了地,扬言要种满瓜果蔬菜,便再没人提花卉的事,反而有人送了菜籽、菜苗过来。
赵元徽也跟着种了两天,觉得有趣,把自己院子里的荒地也给圈出来,要亲自动手栽种。
他也不要人帮他锄地,只自己动手,最后手掌磨得又红又肿,起了几个大水泡。
一起用饭的时候,桌上的菜再也没有超过八碗。
大多时候是因为武松在,饭菜份量才足一些。若武松不在,他日日清汤小菜,粗茶淡饭,十分节俭。
赵元徽看起来还是以前那幅模样,温温软软,一身文人气。
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许多。
京中那个外恭内倨的温侯绝对不会扣扣索索连饭菜都要计较,也不会和破落县村里的穷鬼抵足而眠。
赵元徽心中是在为他自身的变化而高兴的。
“灵初要去龙母庙会”
孟皇后咬了一口赵元徽烙的饼子,含含糊糊问道。
“是。”
赵三看着本该是自己的那个饼落入虎口,未露出分毫异色,恭恭敬敬回答。
“让他去嘛,反正现在天下还太平,揠苗助长要适当,他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成器的”
孟皇后摆摆手,示意赵三离开。
不得不说,灵初这饼子烙得不错,就是被赵三搁在怀里,闷出些汗臭味
孟皇后想到这里,不可避免想到了哲宗。
君子远庖厨,他是帝王,更是从来不沾阳春水。
她家在北边,自十六岁入宫,再没探望过亲人。
因失了福宜公主,她悲痛欲绝,接连几日吃不下半点东西。
哲宗亲自下厨,煮了一碗她家乡那边的面。
粗细不匀,清汤寡水。
那时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再也没机会分辨清楚。
反正他赢了。
这辈子,灵初不长成,就闲不下来。
好好的一辈子,就被钉在他赵家江山上。
真是奸诈如狐。
如今孟皇后就住在赵元徽府边,深居简出,无人发现。
上回那船队的确是去了江宁府买绫罗,船上也有一位精明强干的商人外室女,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孟皇后。
外出行走,自然事事都要安排妥当。
现在孟皇后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寡居多年,甚少出门的妇人。
每天守着赵元徽,除此之外,再处理些杂事,翻翻旧书,一日一日便匆匆混过去了。
老时才知华年易逝,即使知道了,也无心寻欢作乐。
一面想着早些老去,化成一堆黄土。
一面想着孩子还在,得仔细盯着。
早知今日肝肠断,何如当初未嫁时。
七月到得很快,梧州城非常热闹。
赵元徽又恢复了女装扮相,武松继续叫他金花姐姐。
武枝本来以为赵元徽之前是因为在逃难才女装,皆因迫不得已,没想到如今安全了,赵元徽又迫不及待地梳妆打扮,摇身一变,艳压群芳
真让人语塞。
说起来武松也喜欢男装
武枝想到这里,却彻底想开了,只要命在,爱咋地咋地。
姬缘若不是挽着赵元徽的手,一定会被热情的小娘子淹没。
出门前想象的那些场面,出门后都见着了,就是热得慌。
没走几步就一脑门子汗。
后来,姬缘脸上被蚊子咬了一个大鼓包。
神明偏爱你的脸,但蚊子很公平。
它不但咬脸,还咬屁股,咬手心,咬脚板。
为了缓解痒意,姬缘只能把脸上的红包掐成十字形。
龙母庙中人头攒动,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许多小孩子穿梭在人群中,为了等待舞狮场面。
迎儿骑在武松脖子上,四处张望,十分新奇。
几人顺着她视线所看的地方去挨近细看,最后摸到一处许愿池前,驻足观赏。
许愿池里游着几只干净漂亮的龟,底下是一层看不清数目的铜钱。
“每年所得由龙母庙施粮供予贫穷人家。”
边缘刻了一块石碑,可以详见施粮的时间和日期。
姬缘悄悄取出一枚铜钱,丢进了许愿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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