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雪珠回去的时候正巧撞上了梦鸳,她正一边磕瓜子一边盯着小丫头打扫庭院,一身紫纱裙衬得那张艳丽的面庞越发诱人,微微高挑的眉毛显出几分张扬之色。这样诱人的美人,若不是有过人的手段,夫人怎么敢放到少爷的房里。
“哟,这是去哪儿偷闲去了,不知道房里事儿多吗”梦鸳微嘲道,她一直看不上雪珠,不仅仅是因为少爷宠爱雪珠,还有女人的嫉妒心。雪珠的样貌好是府里公认的,若不是年纪尚小,还未完全长开,加之少爷的爱护,不知会被多少人觊觎。梦鸳自持貌美,却偏偏被一个小丫头压的死死的,怎能让她不气。
如果说梦鸳是牡丹一般的艳丽,那倒还算得国色,雪珠人如其名,如雪似珠,纤柔而不失丰腴,纯净而不失媚色,五官精致地如同画中美人一般。不过因她年纪尚小,还带了几分稚嫩,不过也可以知长成之后的绝色了。这样的美貌,也是当初雪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缘由吧。
女人的心思敏锐,梦鸳觉得雪珠有些不一样了。
可要让她细说一番,却只能说个大概。平日里雪珠总是带笑的,不过那笑也是带了几分孤傲的,梦鸳看了只觉扎眼。不过跟大少爷学了几年书,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学什么主子作态
然而今天的雪珠面容冷淡,听她嘲讽也没有像往日跟她理论拌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然后回了一句,“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欠奉。怎么说呢,分明是极冷淡的神情,可就像褪去了浮华的外衣终究露出内里的气质,这种气质梦鸳说不上来,不过,合该用两字形容高冷。
“哦哦她竟然就回了一个哦她今天是被夺了魂了”梦鸳一拳头打在棉花里,有气撒不出去,恨恨地把手帕上的瓜子壳给掀了一地,朝扫地丫头道,“看什么看,再不利落点,仔细你的皮我收拾不得她,还整治不了你”
小丫头唯唯诺诺地支应了,旁边的丫鬟们也都忙低下头做自己的事儿,不过心中是如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雪珠隐隐听到梦鸳的话,仍没有停下步子。这种事她懒待计较,现在的她最迫切的是先让秦五摆脱那个活契,还要让少爷不能阻拦她的离去。说到底,刘越毕竟是主子,他再怎么懦弱无能,也是个被全府娇惯长大的天之骄子。若他要一个女人,谁还会拦着不给现在的雪珠,在他眼里已是注定了的女人,他肯放她走
这些也不过是小事,刘越这人雪珠早已把他看的明白,自负多情风流,却没有担当,遇事则退。她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放她走,还要心怀歉疚地让她走。
雪珠心不是不冷的,她是个不容易动情的人,可要爱上刘越实在太简单了,一同长大,两小无猜,风花雪月,赌书泼茶,以为生活就如同书里那般美好。刘越教会了她少慕艾,教会了她情不所起一往情深,然而也是他教会她与君相决绝的怨恨。她爱得轰轰烈烈,也恨得透彻心扉。若不是秦五那般不离不弃地去捂热她冷掉的心,或许今日复苏的会是一个彻彻底底走向毁灭的人,而不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人,甘愿放下仇恨的女人。
最大的变数反倒是秦五,雪珠不敢赌,也不敢多做什么。现在的她已经坏掉了,从内里烂掉了,她的神志越是清醒,痛苦就越是折磨着她。闭上眼,她会想起她失去的孩子,最大的才三岁,懂事得让人心疼,小的两个还在腹中便流产了,流产的还没有太过深刻的感受,只是心若死灰。可她的如如,她还记得在她怀里难受的从姨娘喊着喊着就叫娘的如如,滚烫的小身体一点点变冷,她却无能为力。如如在质问她,为什么不帮她报仇,为什么,为什么
姨娘,如如想吃鱼要好多好多
姨娘娘,娘亲,如如好冷
雪珠颤抖着手在空气之中抚摸着幻想中的女儿,她让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雪珠甚至都想要再嫁给刘越,只为了再见如如一面。可她不能对不起秦五,她也无法忍受再跟刘越在一起,这样的世界也从来不是如如想要的。
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一切都不一样了。
秦五呢他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雪珠都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有一次若不是她醒来,或许秦五就死了。那样豁出性命得来的富贵,若是今生她没有救到他呢
此刻的雪珠却没有痛恨此刻的清醒,她要记得自己的女儿,要记得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她想要报复却不敢下手,她怕拖累秦五。她就是个生死不由己的丫鬟,就算豁出去性命弄死了那个女人又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还会有谁知道那个现在还未出生的小女孩。
她就算报仇,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她知道,那些还未发生却已经经历过的痛苦,只有她知道。
刘越回来的时候是直接去了上房的,雪珠没有凑上去服侍。她这会子心情不对,一点也不想看见那张脸。干脆直接像祺人报了个假,说是回去给父母送东西。好在雪珠这点脸面还是有的,因为刘越的宽容放纵,祺人也做得这个主。
雪珠的父母是家生子,她原名其实不叫雪珠,原是叫孙莲心的,后来拨给刘越房里,刘越给改的雪珠,姓是无人叫的,当个下人,哪有那么多计较。雪珠也不在乎这个姓氏名字,她已经对她的家冷了心了,一想到当年不知贴了多少钱给她那游手好闲的弟弟,结果她被赶出府连个人影都不见,若不是还有秦五在,下场恐怕更是凄凉。
下人房是在西北角,这里都住着些年纪大的管事妈妈等等,也算是奴才们的“家”了,与尚书府是隔开了的。雪珠回来的时候人还少,只有一个丫头在这里洗衣服,堆了好几盆。她看见雪珠过来,有些结巴的说,“雪,雪珠姐,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这个小结巴其实比雪珠年纪大个两三岁,因为结巴一直没能找个好婆家,雪珠记得她以后好像嫁给了个三十多岁的鳏夫,过的很是艰难,有时会过来问她家里借钱,借没借到她不知道,不过很少来就是了。
雪珠扫了一眼她干裂的手,没说什么,只问了句,“我娘在屋子里么秦五哥呢”
“孙妈妈不,不在。小,小,五哥,在灶头,那里。”
听见这声小五哥雪珠心里有些隔应,她都没喊呢雪珠知道这丫头喜欢秦五,不过是痴心妄想,她哪点比她强长相也不过清秀,台面都上不了。雪珠心里吃味儿,但也不至于为这个去为难个低等丫头,她太了解这种苦楚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不大的四合院里挤了差不多三十四十人,房屋里仅仅用了木板隔着权做隔间。这些都是没有地位的下人才住的地方,就连少爷房里最下等的丫头也可以住上五人间,可见条件之苛刻了。雪珠被分去少爷房里便很少回来,当看见秦五正呆在下人们自个儿搭的灶台前边守着熬鱼汤边拿着本旧的纸都快翻烂的书在看,神情十分专注。
她怎么不知道秦五竟然还识字
雪珠本想悄悄过去,不打扰他看书。结果才走两步秦五就警觉的看过来,见到是她才微微笑起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跟祺人姐姐请假过来的,反正屋里人多,缺我一个也没什么。”雪珠走到秦五身边,他手里的书原来是大学士刘丕出的维庸杂论,“哥哥是在自己学么”
“会些字总是好的。”秦五似乎不太想说为什么要识字这件事,他只是放下书,“去屋里坐会儿,外头风凉。”
雪珠是信秦五能学好的,他总是有毅力去做一些别人不敢想的事。一个大男人为了哄心悦的女孩儿学做饭,学梳头,甚至连针线也拿了,雪珠当初被宠惯了没觉得什么,如今想来这是任何男人都做不到的。君子远庖厨,更何况做妇人事呢。
不过读书这事儿,有个好老师很关键的。雪珠拿起书,“既然是好事,哥哥总得有个先生教才行。哥哥是请教哪位先生去了。”
秦五闻言,脸色不太正常,沉默了半天,才有些羞惭道,“其实,我去偷听了。府里的私学我有时会去”
偷师毕竟不太好听,而且秦五曾经是做过杂耍的,这行把传承看的很重。雪珠轻笑道,“日后补些东西给那位先生便是。哥哥有这份心,也该告诉我才是。”
雪珠没有想过自己来教他,一是她不可能时时与他见面,二是一旦传出去于她于秦五都不是好事。而学习是不能中断的。
“我知道城北胡同里有位老秀才,他儿子在帮少爷跑腿,香蕊认识。反正老先生闲着也是闲着,我跟香蕊说说,明日你做完活,买些东西,封些许钱,上门便是。”雪珠见秦五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雪珠素来是看不出他的想法的,“我也等着哥哥早点接我出去。”
“珠珠,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秦五终于觉出雪珠的奇怪之处了,不过雪珠本来也没有隐藏之意。在秦五面前,她不愿意说谎。但有些事,却不能言说。
“夫人有意给少爷说亲,不过也是来年的事。这之前,少爷也许会”
秦五心都凉了,他当然知道刘越喜欢雪珠,也没少听见府里的风言风语,但他没听见雪珠亲口说,便不会当真。“刘越这人太过优柔寡断,他给不了你幸福。若是将来的少夫人是个心狠的,你这般没有心眼儿的人,怎么在这府里呆的下去。”这人一着急,连少爷都不喊了,不过言语之中,秦五似乎十分瞧不起上刘越。
雪珠闻言不是不惊讶的,秦五看人未免太准。不过,她没有心眼雪珠想到当初那个被她下了绝育药的女人,她被赶出府,那女人的下场也不会是好的。说到底,该报的也都报了。
“哥哥一急,竟然连优柔寡断都出来了,这偷听得不少嘛。”雪珠笑道,“这事又由不得我,还得看哥哥的了。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奴才,也无攀高枝的心,生死都是主子说的算。”
香嫩的鱼肉,牛乳色的鲜汤,上面浮着翠绿的葱花。雪珠不想再论这个话题,叉开道,“鱼汤熬好了。”
秦五果然是做了很多的鱼的,除了鲜美的鲫鱼汤,还有早已炸好的小鱼干,又做了红烧鱼,雪珠吃的开心,便道,“哥哥也吃啊,左右那些事儿也不急于一时,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会尽早接你出来的。”秦五眼眸深沉,他本来还下不了决心,看来那件事是必是要去做的了。
雪珠笑得很甜。
如此一日也就过去了,回去后雪珠依然无法入睡,她只能在疲惫到了极点的时候眯上两个时辰,精神越发的差。她在床上干坐着守着天亮,有时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雪珠甚而担忧上辈子的臆症依旧无法摆脱。
她注视着睡着的香蕊,香蕊最后是死了的。自她给了刘越,两人便老死不相往来。从小到大的情分还不至于让香蕊跟着落井下石,只是终究是淡了。香蕊的结局也不是好的,说到底,当丫鬟的,走上姨娘这条路便注定了没什么好下场。争也罢,不争也罢,永远没有未来。
多情公子多薄幸,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纵然是知道结局,雪珠也不知该如何劝香蕊放下执念。她若施手段拆了这段虐缘,也不敢保证香蕊能找到更好的人。
雪珠轻叹一声,换好衣裳,简单挽了个梅心髻,梳洗过后推门出去。她不紧不慢地在院子里走动,仔细的梳理日后要发生的事。很多都不大记得了,要很努力才能从尘封的记忆里梳理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说话的人是出来打水的葳蕤,她是做晨扫的,这样的丫鬟从来是在主子醒之前睡之后做事的,活重又无讨巧的地儿,地位是很低的。可葳蕤又稍稍不同,她老子娘是老夫人房里的二等妈妈,老子又是门房里的说话的人物,所以在丫鬟里也是有些脸面的。
“夜里魇着了。”雪珠随口道,本想回屋,但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对葳蕤道,“香园假山那儿落叶有些多,晨露湿重,若是有少爷小姐不小心歪了摔了便不太好了。我记得,香园那块也是归你打扫的吧”
葳蕤是个机灵的,香园假山那块有些荒凉,只有几棵寻常的矮树,一般是无人去的。打扫也不会很频繁,多是五六日才去简单清扫一下。雪珠无缘无故提起要她去打扫,是知道了什么事
葳蕤想问几句,但雪珠已经关上门了。她搓了搓因摸了冷水而有些冰凉的手,不管如何,还是要去看看。或许要跟娘说一下,她可不想无辜背了黑锅。
屋里的人微笑,若不是看见葳蕤她都想不起来了,因为不关她的事当初都没往心里去。先是葳蕤被打发出去,而遭殃的风头正劲的吕姨娘,她落红了。幕后黑手无非是那几个女人之一,或许还有正房里的人。想一想府里除了刘越一个嫡子,竟无其他男孩,是正房动的几率挺大的。
她提醒葳蕤自然不是烂好心,她日后的事需要有一个人能在夫人前替自己说话。葳蕤娘是很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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