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造型师替应辞许扣上袖扣,深沉透亮的蓝宝石静静缀在腕边。
他偏头望了一眼,镜子里男人长身而立,侧颊线条锋利流畅,一管挺鼻,右眼下空空如也,那颗摄人心魄的泪痣被人小心翼翼地遮在了皮肤里。
也怪不得谢汀认不出他来。
此时此刻的男人,除了与那天的祝辞身高相当,别的地方无一相像。
精良考究的西装勒住了他的懒散与不羁,眼神锐利,成熟男人长居高位、俯瞰俾睨的气势,几乎令人难以直视。
连他脖颈上残留的那个咬痕,都无端端给人一种禁欲暧昧意味。
那个懒洋洋的年轻男人,要是放在这里,怕只是像是他家里还未经过人事的,不懂事的坏脾气弟弟。
“可以了。”
造型师点头,沉默退后一步,应辞许对镜最后抬手松了下领口,偏头问静悄悄站在一边的周平:“好了?”
“还没有……”周平犹疑着,只说了半句。
应辞许并不多问,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谢汀正翘着脚窝在沙发里优哉游哉打游戏。
她两膝中间夹着杯奶茶,屈着腿怼到嘴边,牙齿把嘴里的吸管蹂.躏的咯吱作响,嘴里一边小声嘟囔着:“靠,这什么垃圾队友!”
阴影覆盖下来时,谢汀正激动上头,因此当应辞许的手一把将手机抽走时,她猛地随着手机窜了起来:“别别别,我马上赢了!!干嘛啊你!”
说话间奶茶在她膝盖间一歪,“嘭”地掉在了地上,谢汀踩在沙发上的脚陷进去,身体倾斜,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一趴,下巴结结实实撞在了应辞许胸口。
一声凉凉的嗤笑,应辞许低眼看她:“你怎么总是这么饥渴。”
谢汀:“?”
去你妈的。
她扒拉着他的手臂要站起来,气鼓鼓地抬头瞪他。
可应辞许本来就高,更何况这会儿一个人坐着一个人站着,不过瞪他一眼,谢汀觉得眼睛都要抽筋了。
在应辞许的角度,只看到一个手忙脚乱的脑袋拼命朝他翻白眼。
“啧。”应辞许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锁骨处,轻轻一推,谢汀“嘭”地一声向后倒在了沙发里,“丑死了。”
谢汀“啪”地拍了下沙发,丝绒质感的布面发出一声毫无攻击力的闷响:“我才要说丑死了,这里的裙子我都不喜欢,我拒绝穿丑裙子去参加宴会,你另请高明吧。”
“理由太烂。”应辞许不为所动,“换一个。”
谢汀眼睛转了转,昂着下巴故意冲着他又翻了个白眼:“最重要的理由是,男伴太丑,实在拿不出手,所以拒绝出席。”
“明天我会让助理替你预约眼科医生,再不治疗,你就瞎了。”应辞许不置可否地嘲讽回去,而后偏头朝周平道,“去把上周英国送回来的那条裙子拿过来。”
周平一刹那没有收敛起自己脸上的诧异。
“可那是太太……”
“我不说第二遍。”应辞许语气明明懒散平常,没什么变化,周平却惊得心中一跳。
他听出应辞许沉了话音,已经在生气的边缘。
他不敢再辩驳,立刻转头去打电话安排。
听话听音,谢汀立刻察觉出不对,太太?傻子也能听出这个称呼是个女人。
……别的女人的裙子,她不稀罕。
谢汀撩了下眼皮,捻起面前的果盘吃了颗樱桃,笑眯眯道:“哎呀,应总可别拿养金丝雀那一套对我,我可是很难搞哒。”
……跟谁听不出这声音里酸溜溜凉飕飕的嘲讽一样。
应辞许表情不动,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谢小姐高看自己了,金丝雀也不是谁都能当。”
谢汀眼神冷下来,把手里的樱桃核一丢,轻轻拍了拍手,而后抱臂,下巴微抬:“让你助理别忙活了,我不穿别的女人穿过的衣服。”
应辞许坐在她对面,捻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撩眼轻轻瞥她一眼:“我劝你看了裙子之后再做决定。”
哦哟,这财大气粗的模样。
就算裙子镶了钻,别人穿过的也是下脚料了,谁稀罕。
讽刺她拜金?谢汀轻哼一声,也拨了个电话出去,学着他的语气,矫揉造作及其欠揍:“帮我把上周巴黎送来的那条裙子拿过来,二十分钟内,我要看到裙子摆在我面前。”
谢汀做作地挂断电话,愉悦地又丢了颗樱桃放进嘴里,笑嘻嘻地解释:“哎呀,上一任金.主给我留的好东西,特别特别贵哦,我超——喜欢呢!哪儿跟你,带我来的什么破店,啧,寒酸。”
应辞许缓缓放下杯子,冷冷看着她装逼。
谢汀说完,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同时闪过一丝寒光。
一声冷笑,眼神交错,火花四溅。
一地静谧,屋里再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
宴会在一处临湖别墅举办。
黑色座驾缓缓停下,侍应生立刻小跑上来,抬手抵住车顶,恭敬弯腰开启车门。
应辞许躬身下车,站定后,侍应生转身要去扶女士下车,便听身侧一个凉而淡的声音:“我来。”
侍应生忙向后退了一步,将身前空位让开。
他垂下头的一瞬间,看到后座上,雾蓝色长裙迤逦盘旋在深黑色座椅上,女孩漂亮的过了分,扬起一张白嫩的小脸,眉心微微蹙着,两手朝男人张开,似乎是在撒娇。
男人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他的手好大,骨节分明,拇指抵在她肩上微微凸起的那根小巧骨头上,轻轻向上一提。
不过一瞬,侍应生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车里,谢汀的脸朝应辞许怀里扑过来,她斜着身子倚在他肩上,而后被他——硬生生往外一拖。
谢汀皱了眉,贴在他耳边小声抱怨:“你能不能温柔点!”
外人眼里看起来柔情似水的画面,暗地里两人却暗潮汹涌互相较劲。
应辞许压低声音,讥诮回答:“你要是真半身不遂,我或许会温柔点。”
被半抱着下了车,谢汀面上立刻挂起优雅的假笑,她站定身子,抬手跨上他臂弯,笑容完美漂亮,出了应辞许,没有人听到她从唇缝里恶狠狠挤出来的话:“你给我滚。”
侍应生关好车门,司机将车驶离,他这才看到,怪不得这位女士需要男伴的帮助才能下车。
她穿着一袭漂亮的鱼尾裙,腰胯纤细,裙摆渐渐收紧,脚踝细巧,收至最窄,又猛然飘出半阙漂亮蓬松的鱼尾。
美则美矣,确实行动不便。
谢汀踏着小碎步随着应辞许向前走,路上拌嘴数次,在踏入宴会厅的一瞬,两人默契闭嘴,同时挂上了上流社会交际专用虚假笑容。
立刻有人注意到应辞许,纷纷前来找他寒暄。
令谢汀稍稍奇怪的是,所有人在看到应辞许臂弯上的她时,都一致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趁没人注意,谢汀小小声问他:“诶,是不是你身边第一次出现这——么好看的女伴,所以他们都傻了?”
应辞许:“……”
他嫌弃地看她一眼:“你说反了吧?”
谢汀:“……”
去死啊!
她从甜品台上拿起一个小小的蛋糕,嗷呜一口放进嘴里,当成应辞许嚼。
“女明星,”应辞许道,“你不用节食的?”
谢汀正要说话,忽然一个人呜呜哭着往这边跑,手上还拖着另一个肥硕的胖子,山一样朝两人倒过来。
谢汀吓了一跳,差点噎到,下意识往应辞许身后躲了躲。
应弘泰一个急刹车,拉着胖子的手呜呜呜:“老李!我赌赢了,我们小辞今晚带了女伴!!还是漂亮女伴!!你立刻给我打钱!”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谢汀梦回游乐场,这不是那个性骚扰的臭老头么!!
然而她现在是谢·精致美丽花瓶·汀,她咬着牙扯扯应辞许的袖口:“你爷爷怎么回事,怎么……”
应辞许偏过头,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了几句。
谢汀听着,眼神就渐渐软下来,她向应弘泰额角看去,那里还有坠马后留下的伤疤,光秃秃的一小片,再也长不出头发。
……好吧,她决定先稍稍原谅他的口无遮拦。
然而下一秒,应弘泰忽然眼睛一亮,盯在应辞许脖子上,声音兴奋极其洪亮:“小辞,你脖子上,是是是、是她咬的吗?!”
谢汀:“……”
她又往应辞许身后缩了缩。
应弘泰的声音仍在嘹亮回荡,他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哎呀,爷爷不是告诉你了嘛,在小黑屋里做的事情很羞羞的,要小心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了呀……”
谢汀:“……”
妈的!!性骚扰的臭老头!!
她指甲尖尖,染了漂亮的美甲,狠狠戳在应辞许腰间,猛地一旋。
应辞许被她掐的一阵剧痛,脊背肌肉瞬间绷起,谢汀气的咬牙:“让他闭嘴!”
应辞许脸色发黑,抬手把她在他腰间作乱的手牢牢捏在掌心,沉着脸朝应弘泰道:“闭嘴。”
应弘泰立刻捏住嘴巴,却还是没忍住,嘿嘿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来得子容光焕发了呢。
应辞许向来是人群焦点,周围一直绕着有意无意看热闹的人。
早就有人注意到他脖颈中央那一处明晃晃的牙印,这时候才意味深长恍然大悟地互相对视一眼。
——原来传言里凉薄寡情、不近女色的应辞许,终于开荤了么?
看起来玩儿的还挺猛。
不知有多少人心思漂浮蠢蠢欲动起来,但这些都影响不到谢汀。
她捏起酒杯,小酌一口,微笑着站在应辞许身侧,做一个漂亮而沉默的花瓶。
直到一个男人隐含薄怒的声音叫她的名字之前,她都算是愉悦的。
“谢汀!”
她循声转身,看见来人时,嘴角的笑意微僵,神色渐渐冷淡下来。
应辞许随即看过去,他眸光里有淡淡的戏谑,低声问:“这是你哪一任金主?”
下一秒,应辞许察觉他手心里那只柔弱无骨的漂亮小手,渐渐沁出一丝汗意。
他收起那丝谑笑,低声询问:“他是谁?”
谢汀面上的表情几乎一瞬间似笑非笑起来,她状似无意地贴在他臂弯,浅笑晏晏:“怎么?我要说这是我仇人,应先生难道要替我出气?”
应辞许淡淡一笑,透明的玻璃杯中浅金色香槟摇晃,斜斜地撞在她杯沿,一声脆响,含着低笑的声音:“我最会以势压人,谢小姐应该深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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