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咚——”的一声巨响, 沈娆一下子就摔倒在地。
桑儿和连翘两个本就蹲在下面, 这时也被她砸得东倒西歪，就连茅厕一旁的竹栅栏都翻倒了下来。此时，三人是叫苦不迭。
“哎哟, 哎哟……”
两个丫鬟听闻，挣扎着站起了来, 正打算去扶自家小姐。可是，她们一见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惊。
只见沈娆四仰八叉, 不偏不倚地正好躺倒在了这一格茅厕的正中央, 那身上的衣物都沾满了某种黏腻之物。不仅如此, 因为她刚巧摔在了茅坑上，故而周遭各种液体、固体飞溅四溢。现下这小小的茅草棚中是污秽横流，臭气熏天。
桑儿和连翘已是摔得不轻, 现在又看傻了眼。这下才反应过来, 赶忙开始查看自己的身上。幸而她们二人穿得都是墨色，被蹭脏的地方并不明显。但因为刚刚那一下，衣服上也有了星星点点的某种颜色。
“哎哟……快来帮我。”沈娆又喊道。眼下她正试图用手撑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没成想, 另外一只腿又被卡在了坑里……
主仆三人忙活了好一通后，浑身已是污糟不堪。这时只听桑儿小声问道，“小姐……那我们还继续翻墙吗？”
翻个鬼……就她们现在这模样，估计连鬼都不愿意靠近。
沈娆领着二人一路上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和嫌弃，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太师府。还没等她悄悄地溜去后门，就见外头的家丁已经快步前来驱赶。
“哪里来的乞丐？臭得要死！快走, 快走！”
“这里是沈府，你们三个臭要饭的还不快滚！”
沈娆/连翘/桑儿：……
沈娆她们早在巷子里就把外衣、外裤扔了，好生收拾了一顿才敢回来。没想到只是过了几个时辰，早上的那帮人就不认识自己了。
“咳咳……我是三小姐，快开门。”沈娆现下只想快点回到菡萏居。
“三小姐？你唬谁呢？”说话的护院刚巧是早上准备动手的那个。他晌午时才见到自家小姐一副二溜子的打扮，当时自己还差点认错了。可眼前这人衣衫不整，连胡子都没有，也敢自称是三小姐……
“我真的是沈娆！这是先前和你吵架的桑儿，你不记得了吗？”她情急之下，一把拽过了后头缩得像鹌鹑似的婢女，打算让那人好好瞧瞧。
历经千难险阻后，她们终于回到了府里。一进屋，沈娆就把今天所有能脱的，能摘的，能扯的，都能扔了个精光。要不是那幅粘了shi的字是她花了六千两的天价买回来的，她早就一起丢出去了。
之后她连晚膳也没用，一直在浴室里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等皮都快搓掉了一层才走去内室。这晚沈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总觉得自己身上和周遭有一股怪味，折腾了半天才睡着。
次日清早，沈娆一睁眼就开始到处地闻，直到感觉自己嗅觉都要失灵了，才从榻下摸出了一本《三字经》。随后她开始记起了这几日的流水账。原来，她害怕被人发现，直接将账簿换了一个封壳伪装成了一本书。
……
八月初五，京郊算命摊消费十六两，凉粉、糖葫芦、套圈等消费一两二钱，车祸赔偿二十两。
八月十二，强制消费（购买咸鱼干）一两四钱，如意阁进货六千两，负债一百两。
本月收入零，本月支出六千零四十七两。
沈娆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心里却感觉堵得慌。从开业到现在，已经小一万两银子进去了，生意也没有半点气色，再这样她马上就要破产了。
这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突然想到之前秦嬷嬷跟她说的，做买卖要开源节流。开源节流……沈娆立马翻身而起，梳洗打扮之后就准备出去。
连翘和桑儿一见自家姑娘又要出门，已经后怕了。于是她们大胆地拦在门口，桑儿更是直接抱住了沈娆的大腿，“小姐，昨日您可是让我把行头都扔了。其他几套也还没干……”
“呜呜呜……小姐，人家昨晚是卷着铺盖在房门口睡的。桑儿生怕身上有味，熏着院里的其他姐妹。”无论如何，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刨fen坑了……
连翘也在一边哭惨道，“奴婢昨日洗了三回澡，还从身上抓了两只shi壳郎下来……”
“你们想什么呢？我是去找二哥。”沈娆猜到了二人的心思。但现在的她对外出已经产生了深深的阴影，何况眼下一文钱也没有，出去除了要饭还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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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府。
是日阳光正好，日头高照。顾禹同正在亭中静静地挥墨。
“老爷，这几日朝中的几位大人还有您以前的门生都陆续送来了中秋节礼。各地官员和商号孝敬的墨锭也已登记在册。”张管事说罢，将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书案的一角。
他刚刚才送走了前来送礼的一批人，而那些人情客往，礼尚往来之物也都安排妥当。不过这要是放到往年，光是登记礼品的账簿都能有厚厚的几大本。而今许是那些官吏商贾听到了风声，个别原先很是巴结讨好的这段时日也毫无动静。所以，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账目，来请老爷过目。
顾禹同听闻，并未言语。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笺纸，狼毫笔尖蘸着饱满的浓墨，很快一个行楷的“空”字就跃然纸上。
“他们送的大都是时令吃食，你将这些分与府里众人。”只听提笔之人缓缓开口道。
随后他手中的笔又稍微顿了顿，正悬于纸面一寸有余。“那些月饼也可以送与沿街乞讨之人。”
张管事听了，连声应下。每年与老爷交好的牛大人、杨大人他们往往都会送些螃蟹、石榴、贡梨之类的生鲜蔬果。可府里就老爷一个主子，哪里吃得了那么多，所以基本上都便宜了他们这些下人。
而月饼、糕点并非稀罕吃食，所以施与那些无家可归之人也算是结一桩善缘。但像膏蟹这种金贵之物非公侯人家不可享，正所谓德不配位，就算寻常百姓偶有口福也容易令人生疑。没想到，他们老爷不但心善，还考虑得十分周到。
只见那人挥笔间遂成诗一首。
阿元原本一直抱着大氅立在一旁。老爷的病才刚好，他打算只要听到老爷有一声咳嗽，就立马上前为他披上外袍。这时他刚想探头看看，就发现齐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院中。
“大人，这是今日的奏报。”
案前之人闻声后，便搁下了手中的笔。之后一盏茶的时间，顾府院内悄然无声。
齐铎虽然低着头，但也察觉到了气氛之古怪。自从老爷抱病后，每日的奏报都是由他亲自来送。之前老爷都是很快就看完了，怎地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当阳乃我大周北部之要冲，东接高句丽，北连鞑靼。边关要塞无小事，再探。”原本还在亭中抒情写意之人，此时已经快步往书房走去。
齐铎随后也追之而去，院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阿元一人。正值收拾的空档，他看向了老爷的案头，只见上面有诗一首。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还如果熟自然红。莫问如何修种。（见注1）
这一瞧把阿元吓得连茶碗都端不住了。妈呀，这又是法，又是空的……老爷不会已经看破红尘，打算出家了吧？
这可不成啊……老爷要是出家了，那他怎么办？难道和老爷一起去做道士？不不不，他还没娶媳妇儿呢。阿元很快地在脑中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他娘还等着抱大孙子。
可是老爷这些年的确从不近女色，府里连只母苍蝇都没有。想到这里，他突然又冒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备注：
1、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曾说梦。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还如果熟自然红。莫问如何修种。——《西江月》，张伯瑞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太有味道了，搞得我有点卡文......太上头了=。=
《大周日报》：据大周锦衣卫消息，近日有不法分子将毒手伸向了街边的茅厕，对我朝的公共设施大肆破坏。锦衣卫联合户部现面向京城百姓广泛征集线索，若是看到正在毁坏公私财物的犯zui嫌疑人，请立即与我们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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