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 顾府。
顾府后院的西梢间平日乃用作浴房, 故而一般会置备几桶凉水以供主子取用。此时，顾禹同舀了几瓢冷水正打算擦身。方才自己……就出了不少汗，现下他依旧浑身滚烫, 面颊虚红。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来。那时自己不过十来岁，大哥也还未弱冠。一日午后, 大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本图册，还邀他一同去看。
他依稀记得那书页上有两个未着.寸.缕小人正搂.抱.在一起。不过他当时还不知道那是在做何, 自己原本还想问问大哥, 但后来芳姨刚巧经过, 此事便不了了之。
之后他再未瞧过那样的书画，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有关男.女.之事的教化。
许多年过去了, 若不是今日阿元递给他这两本册子, 自己早已忘记此事。但方才那些画面融汇着书上的文字却栩栩如生，不断地朝脑海里涌来。
自从及第以来，他便一心忙于朝事，**之时也是屈指可数, 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却……
待他刚系好中衣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老爷，宫里来人了。”阿元方才见厢房的烛火尚未熄灭，便知道老爷应该还未就寝。
“顾大人，政德殿急召，请您即刻随小人进宫面圣。”前来传旨的黄门太监刻意压低了尖细的嗓音, 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小声说道。
顾禹同闻言，顿时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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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宫。
当顾禹同刚过昭阳门时，碰巧新任的大内禁军统领、五军都督府同知郭怀也正好经过。两人在路上简单地打了一个照面，便大步朝政德殿走去。
“鞑靼突袭当阳，武阳、归化两县告急。”景祐帝咬牙说罢，直接将那份军报扔在了地上。
郭怀率先捡过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匆匆扫视了一眼后，便抱拳请战道，“陛下，鞑靼人阴险狡诈，经常在北疆肆意妄为，挑衅生乱。臣以为他们此次派小股骑兵来袭，只是意图试探我大周之军备，如此不足为惧。”
“臣请一万兵马，赶赴当阳，且臣允诺新旦之际必定收复失地，扬我国威。”
上首的景祐帝听郭怀这么一说，虽未开口，但心中已经暗自叫好。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这个郭怀还是能堪大用的。
而一旁的顾禹同听闻，遂从郭怀那里接过了军报。他前后统共细读了三遍，想来此事并不简单……
倘若这只是鞑靼的试探挑衅之举，那他们根本犯不着费劲心机地去找借口。何况此次来犯的五千骑兵乃是驻守北元迤都的精锐部队。
迤都距离当阳和狼山有近千里的路途，千里长途奔袭难道只是为了来捣乱而已？
并且那军报上写道，三日前，鞑靼人以商队失踪为由，想要进城搜寻。如此事由当地守备自然不允，胶着了一日后，元军在初八当晚破城而入，强行搜查。
之后便是五千轻骑压境关外，武阳、归化两地请求朝廷派兵驰援。既然北元的计划如此紧密急促，那之后怕是还有大动作……
此时的顾禹同肃正而立，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景祐帝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也是眉头紧蹙，“此事太傅怎么看？”
“启禀陛下，臣……”顾禹同刚想回答说自己认为此事应该未完，边疆想来还有新的战报马上就会传来。
但是他才起了一个头，便听见殿前的小黄门高喊道，“英国公张雱，左都督高密，兵部尚书丁酉求见圣上。”
景祐帝一听，立马摆了摆手，宣他们即刻觐见。
几位武将进殿后，很快便开始你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那四人之中有说从灵州增援的，也有建议从北直隶调兵的，还有说要声东击西，攻打后方的……
总而言之，他们的意思都是火速开拔前线，速战速决，毕竟只有区区五千敌军，根本算不了什么。
吵了一个多时辰后，景祐帝见已经快到上早朝的点，便着人在朝会时再议。从寅时到辰时，顾禹同一直未再开口。他认真地听过每一个方案，但依然觉得此事还需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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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
今日的早朝分外热闹，几乎所有朝臣都参与到了有关战事的激烈讨论中，各方各派滔滔不绝，言辞凿凿。
现下朝中的局势是一边倒的主战，说到底就是请陛下即刻出兵，将鞑靼他们赶回沙漠深处，不毛之地。
景祐帝听了一圈后，心中也有了打算。他命人从北大营调拨两万兵马，着昭毅将军李孚和都指挥使郑万成奔赴当阳。
不过就在他调兵遣将，准备拟旨时，忽然殿外又传来了一名军士的声音。“陛下，前方八百里加急，飞递的军报！”
众臣听闻，马上安静了下来，他们都将目光聚焦到了风尘仆仆的来人身上。
景祐帝看完那奏折后，不过须臾就将折子甩了出去。
只见那份蓝底绢布的奏章一下子就从皇帝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后，便“啪”的一声落到地上，不偏不倚地正巧就落在了宣德殿的正中央。
此时众人噤声，殿中悄寂。
“哼，武阳已降，长官身死，守将被俘，一县百姓全部投诚。此实乃我大周二百年未有之大耻也！”片刻之后，景祐帝突然大发雷霆，一脚就将旁边的香炉也踹了下去。
众臣子听皇上暴怒道，霎时间皆愣住了。
什么？武阳就这么降了？那这仗还怎么打？
他们两两相觑，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反应过来后，众人皆伏跪于地，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景祐帝的心情似乎有所平复，他钦点了将留下来的臣子后便立马宣布退朝。
“六部之中凡三品以上官员，以及英国公、凌国公、昭远侯、武宁侯、桓邑侯，所有在京的武将公侯伯爵皆来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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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德殿。
“陛下，臣以为此时应当即刻发兵河套，狠狠地击挫鞑靼的锐气。武阳之失，并非元军骁勇，实则全因那群刁民叛国献城。”
“他们妄想倚靠投敌之策，逃脱刑罚。攻陷城门，里通外敌，不战而降，诛杀朝廷命官，此真真是天理难容……”殿中一身着紫金蟒服之人义愤填膺道。
“如此我们便趁此机会，一同惩治了那些叛国贼子。武阳还需收回，但我大周绝不能有背主求荣之民。”
英国公张雱乃是开国功勋之后，三朝老将。他做事向来杀伐果决，眼下他的意思乃是地要争，但民一个不留。
他说完后，殿中立马站出了数名大臣。他们也连声附议道，“陛下，臣也赞同张大人所言。鞑靼此举甚是嚣张，那群刁民更是可恶。二者皆敌，必须严击之。”
“臣建议从灵州发兵北上，佐当阳守军，同袭元军。”此时说话的乃是左都督高密，他也是武将出身，不过自六年前从总兵一职调任中枢后，他便再也没有上过战场。
“陛下，臣附议。灵州与当阳、颖阳两郡虽相隔七百里，但那里有我大周十万守军，足以击溃鞑靼人的挑衅。”兵部右侍郎阮昭附和道。他原先是高率一手提拔上来的副将，故而自然会向着自己的老领导说话。
“皇上，臣认为从北大营调兵更为妥当……”
“陛下，对付他们区区五千人马，哪里用得着灵州驻军，依臣之见……”
……
待他们说完一轮后，景祐帝仍旧没有发话。他盯着那张足有半面墙大小的舆图，喊了顾禹同上前道，“顾卿，你也说说罢。”
顾禹同沉声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战若只派十万兵马并不足以战胜元军。”
众臣听闻，大吃一惊。
太傅不会是吃错药了吧？这都在瞎说些什么？
鞑靼这群北侉子这回总共也就来了一万人不到，咱们就算派兵两万前去迎敌都还嫌多。还十万人……这也太抬举他们了。
再说了，数十万大军一动和一两万人的轻装简从那可是完全两码事。
本就是一场小战役，太傅未免搞得太过兴师动众。原来顾大人如此惧怕北元，随随便便地来个阿猫阿狗，就要消耗我北线三分之一的兵马前去对阵……
“哦？顾卿你是文臣，朕知你不太熟悉军事。此次若是派十万将士开拔前线，那算得上是一场大战了。”
“武阳虽失，但这并非因为我大周国弱民孱，溃不成军，实在是那群匪地刁民令朕意想不到。”
“如此便如英国公所言，从北直隶调拨两万兵马即刻拔营，将那些叛民贼子连同鞑靼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景祐帝直接下达了口谕。
“陛下，臣请陛下三思。从先前的行刺一案到如今的借口搜城，进攻当阳，北国想来筹谋已久。既然如此，这背后绝对不止五千人那么简单。臣以为……”顾禹同闻声，立马谏言道。
“好了，爱卿不必多言。北疆之战自有张雱和高率他们想着，你就同兵部办好后勤粮草一事。”景祐帝许是一夜未睡的缘故，此时正哈欠连连，交代完有关事项后，他便示意众臣退下。
顾禹同此时虽神色如常，但心中早已沉了一分。
结合之前的奏报和北元在各地的不断动作，他有理由相信此事并非月余就能解决。
若是贸然出兵，恐怕只会让两万战士白白送死。而北直隶大营乃是朝中精锐部队，它固守的乃是京师重地，突然抽调两万人马会使得京畿后防十分薄弱。倘若北元那时再兵行险招，借道汗国，直袭顺天，那接下来便是京城……
如此，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art】、【蒙蒙粗雨 】两位小可爱的地雷~还有【 陈子芥 】和【故不理】小盆友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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